第二十四章 窗户外的窗户里面的灯光,穿过玻璃,穿透空气,再穿过玻璃,射在常军手里 夹着的烟上。 吴少萌拿了件衣服去楼下洗,恰又被房东催房租。 洗完衣服要上楼,刚走到客厅里面,他听到常军像吵架一样的在打电话。他走 到房间里,轻轻对常军说:“小点声啊,你。在楼下都能听见。”常军向他一笑, 立刻表情又凶狠起来,对着电话大呼:“到老子这里来,老子给你找工作。”吴少 萌坐去床尾,听他还在不知跟谁说着陕南乡音。“老子给你找工作。老子上个月发 了两千。”常军喊道,“花了一千,还有一千在卡里。” 等到常军挂断电话,吴少萌问道:“你在跟谁打电话,这么凶?”“这么了?” 常军挤笑说,他的左眼睛快要给脸皮挤没了。“在楼下都能听见的,声音太大了。” “我的声音、不怎么大。”吴少萌听了心里一凉,歇了口气说:“走吧,去吃饭。” 吃晚饭回来,常军又拨通了一个电话。他开口便嗲道:“喂,妈,你好不好。” 他一边笑,还不断地应声,“嗯。我好得很。你好不好嘛?”“我打算换工作。现 在工作好找的很。我那份工作一个月才几百块钱,吃饭还不让吃饱,太苦喽。” “嗯。我哥说要来,我没同意。亲戚在一块多了不好。” 前后一联想,吴少萌不由得一阵心寒。同时,他对常军这种阴险的做法表示不 理解;他开始更加的恐慌起来,担心这个人以前或以后会跟自己玩阴险。原来,重 感情的人不一定被感情重视,吴少萌想,地球人都这样。 晚上睡不着,吴少萌和常军聊起家事来。 “你爸对你好不好”吴少萌先开了口。 “不好。以前我爸老打我,我妈拦都拦不住的。” “我也一样。我还有个弟弟,每次我们俩打架或弄坏东西了,我爸什么都不问, 拉住我就打。我记得最厉害的一次,他打了我一个耳光,就在左脸上,一个星期才 消肿。那个巴掌印在我脸上,整整停留了七天。” “一个巴掌印?我爸打我的时候,不管什么,拿起来就往我身上砸。他妈的, 有一次都把我打骨折了!” 一开始,说完自己的不幸,吴少萌找到了感觉,想哭。一听到常军的“他妈的”, 立刻咬住嘴唇笑起来。 “跟自己老爸在一起的时候,要嬉皮笑脸的知道吗。讨他喜欢。他开心了,就 什么事都没有。我每次回家,见到我爸就又说又笑。” “嗯。”吴少萌听常军讲的有道理,应了一声。他还在咬着下嘴唇,“他妈的” 不停地使他发笑,就是不好出声。可咬嘴唇不太有用,吴少萌捏自己的屁股。 月光透过玻璃窗,斜照在半边桌子上。 再说到房东催房租的事情,常军痛骂了苏州人一句“讨债鬼生的”。接下来, 两人渐渐无话,慢慢睡去。 早晨起来去上班。两人顺路走了一程,常军在珠江路和渔洋街的丁字路口左转 弯;吴少萌要沿路再走三十分钟,才能走到富士科技的东门。 他来到车间,依旧是只有几个人闲坐在流水线旁。今天准备跟主管讲离职的事, 虽然揣摩了一路,他还是有点紧张,怕自己说不好。点名的时候,不知怎么,他听 到李清清的名字,耳朵突然一阵轰鸣。为什么我们不早认识呢,他想,三个月前就 认识你的话,也许结局不一样;我知道你也喜欢我,但是……我还没有向你说抱歉 的资格呢,唉! 安排好工作,主管走回办公司,吴少萌跟了过去。 等他走出办事来,他见大家还在忙乱着,以为自己会走到静悄悄。开始工作时, 刘光开口问道:“眼镜,你是不是去要离职单啦。”“你怎么知道”吴少萌勉强笑 答。他不敢抬头,因为李清清正用似乎埋怨似乎憎恨的目光望着他。“他不做了吗?” 李清清故意放大声音说。“嗯”刘光看了一眼李清清说,他不想让气氛变得尴尬, 又插话说,“要走了,老员工都要走了,就剩下我和猴子啦。”“还有师傅我陪你 呢”李清清目不转睛的望着吴少萌笑说。吴少萌听见了,猛一抬头,看见李清清努 着嘴斜眼看着自己,他又赶紧把头埋了下去。 “好!我们加油。”刘光说着,视线不断地在这俩个人脸上扫来扫去。吴少萌 愈发觉得心里难受,不断地嘀咕:“你能给她什么,你能带给她什么样的将来,算 了吧穷小子。好吧,我喜欢你,清清,可我不敢对你这么说。” 这样纠结着过了一上午。 下午,吴少萌便多到一个不起眼的岗位去了,至少他认为这是李清清不太注意 的地方。 “喂。那个女孩长的怎么样?”一个男孩的声音传入吴少萌的耳朵里。他抬头 看见一个猴腮长脸的小眼睛男孩,正对着他笑。“谁?那个?”吴少萌问道,他的 眼珠子滴流一转没确定目标。”就那个喽,跟侯强挨着坐的女孩。”男孩挑了一下 眉毛说,“皮肤挺白的。”吴少萌心一虚,知道说的是李清清,就吞吐道:“扼、 ~ 是。挺漂亮的。”“你也发现了!就是胸小了点,是不是,嘿嘿。”男孩脸一红 说。 “哼哼”吴少萌反感的冷笑道。 “我听刘光说,你要走了。老大给你离职单了吗?” “嗯。他说等一下拿给我。喂,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张力宏。你叫吴少萌是吧。家是哪里的?” “哦?我只听说过一个明日之星叫……”他没说完,两个人都笑起来了。 “我家是盐城的。知道吧?就是……”张力宏看见漏打的螺丝洞,赶紧站起来 去补,回来坐下又说,“苏北的,听说过吧?” “听说过。离这里很远吗?” “两个小时的汽车。你有兄弟姐妹吗?” “有一个弟弟。你呢,独生子?” “我有一个姐姐,两个哥哥。大哥、二哥都结婚了,三哥还是个处男。“ “嗯?你是说,你还没有结婚,对不对?你还是个处男,是不是?” “我三哥没结婚。我才19岁,还早呢。” “等会儿,我怎么、不会算这个帐呢。哎呀不行!有点乱。让我顺一顺。” “哈哈……我们那里的人,姐姐也排在兄弟里面的。” “原来是这样。那你这么小,怎么不上学呢?打工,没什么出息的,我认为。” “你多高学历?” “高中。是父亲,不是命运,注定我只能上到高中。” “我也是上到高中。嗯~ 我们县就我一个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男孩说, 显然他没有认真听吴少萌讲话,意在把曾经辉煌的自己引出来,这也证明他的内心 现在正缺少荣誉,“那时候,我妈对我期望特别高。不过,我只上了一年,就辍学 了。” “为什么?” “老是生病。我妈害怕了,就不让我上了。” “那怎么行呢!”吴少萌顺口说,“中国没有你怎么行啊。不行!我去找主管 谈谈,放你去上学。” 他说完,抬眼去观察人类在得到虚荣的赞美后的反应。张力宏果然满意于此, 害羞的笑着作为回应。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