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38商述国遇巧作祟荣糸敏夜归惊人 繁荣的主仓就是大厦背后的一片平房。说是一片还有些欠准确,因为它们还有 个大体上的南北走向,只有中间一个大门供出入;也不宜用方或圆来描述,因为它 们中间窄两头宽一头大一头小,扯扯拉拉说不清哪是正房哪是厢房哪是耳房。从商 厦顶端俯视仓库,却能清晰地看到一个上字形的轮廓。这些说不出秩序的建筑物, 初建时就是为了库存物资,所以比一般住房长宽高。窗口小而且留得十分可上,靠 墙角还有几个罩着铁丝网的通风洞。从焊缝的质料上不难看出,它们的出生年代略 有不同,越靠边缺越年轻。 仓库每晚有四人看守。春节前还有两位是固定的,春节后全部换成了轮流班。 每晚下班前、每个保管员必须检查一遍自己负责的保管区域。值夜班的职工进仓后 仍要复查一遍。要说它比商厦安全,就是这里一年四季闲人免进谢绝参观,很少有 顾客进进出出。实际上它比商厦危险得多,整个房顶都是瓦盖木,贼人们若是登梯 上了房,可以毫不费力地钻进来。所以赖去乱以商厦的名义下文规定:四人值班必 须有两人不能睡觉,而且还要在库内时常走动。 要特别注意顶梁的货,防备有贼下天钩。 三月份的最后一个晚上,值夜班的踱进仓库,仓库保管员陆续撤出来。钱因看 一眼库内进来的人说:“哟,今天怎么了,增哨加岗。平素四人一班,今天来了十 几个。莫不是发现了什么贼人行迹?” “你就是希望有人来偷,想当抓贼英雄是不是?”商述国接话说:“我敢肯定 今晚有运货的车到,值班的还是我你缘缘加上贝贝四个人,其他人都是来帮忙下车 的。” “还是小商聪明,判断准确。”赖移西插话说:“今晚确实有货到。我知道是 你们几个人值班,嘴多力少。所以就多抽了几个人来这儿等着。”人逢喜事精神爽, 赖移西的话也多起来。若是在春游之前,她是不会随便插话的,尤其是有褒有贬的 话,在这种场合用钳子都拧不出来。 商述国目光盯着赖移西足足看了十分钟。他成都出差回来听说两赖的恋爱几句 话就搂在了一起十分诧异,这个一直表现得很矜持很庄重的女强人让他不好理解了。 难道说爱情的魔力真有这么邪乎,如此看来,缘缘失去游丕时跳湖是稀松带平常的 事。人啊人,这个主要是碳水组成的化合物让商述国深感捉摸不透了。 赖移西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很不好意思,腼腆地说:“小商,你看什么,是不 是我这个胸花很耀眼?它是很别致——呈亮地一架飞机。”她说着下意识地用中指 和食指夹着胸花,大拇指在飞机上不停地摩搓,好象给飞机揩锈似的。 “嘿嘿嘿,”钱因眯眼笑着说:“小商才不是看飞机呢。大飞机他都坐过,怎 么会稀罕这个扣子似的玩意儿。我敢保证他一定是看飞机场。嘿嘿,嘿嘿,嘿嘿嘿 嘿。”赖移西脸一红,走出仓库不见了,库内发出一阵嘻嘻哈哈的爆笑声。 钱因很得意,伸着大拇指说:“赖道东是个人物,确实了不起,……(几句话 就把赖移西说到了怀里)。”她扭头看到了赖移西的弟弟赖化贝,一句话只说到第 二个逗号,之后的话没敢说出来就闭了嘴。 “了不起个屁。”赖化贝错误地理解了钱因的半截话,认为她在表扬赖道东, 把话接过来说:“我看他就那么几下子。承包到柜,任务到人,按劳取酬还是那一 套,借杆子打枣热剩饭,上传下达谁不会,弄不出来切合繁荣实际的新鲜玩意,比 荣糸敏差远了。” “你错了。”商述国面对赖化贝说:“你的理解有问题。” “我没错。我的智商高达一百五十五,什么事看不透。别以为有人说你聪明你 就聪明了。 你刚参加工作我就是贸易大楼的业务负责人了。“ “你扯哪去了。”商述国耐心地解释说:“钱师傅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她说赖 道东和你姐的事呢。人扯萝卜你拔蒜,完全不是一回事么。” 钱因见赖化贝睁大眼睛看自己,搡一把商述国说:“你这个人就是坏,挑拨我 们的关系。” “什么关系,能给大伙说说吗?”有人插一句。 说师徒关系钱因觉得不妥,说上下级关系显然对不上路子,说平等关系钱因又 感到年龄不相当,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脱口而出:“什么关系还用问吗,母子 关系呗。”她认为赖化贝比自己的长子大不了几岁,这个说法应该差不多。言多必 失,这是钱因常改常犯的错误。 就是知道她是这样的秉性,有些人才时不时地逗她几句寻开心。钱因一年不知 要多说多少冤枉话,她自己不觉得吃亏,谁又愿意阻止她呢。 大伙全笑了,包括赖化贝在内都放声大笑。钱因却拍一下缘缘的肩膀,一本正 经地说:“你少笑些,当心把游丕的儿子笑落了。虽然人年轻容易怀,但怀上也不 容易,不知道要费多少神力呢。”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有的笑出了眼泪,有的笑弯 了腰,有的支撑不住身子仆倒在货堆上抽疯。缘缘还没有怀儿子又怎么能把儿子笑 落呢。真怀上可能就没有人笑了。当然这次大伙笑得利害,主要是笑她俩的神态, 至于语言倒没有多少可笑的内容。 “这个苕婆娘,什么话都说得出来。”赖化贝抹一把眼泪说:“真难为游腾浪 跟她过了二十多年。要是我一天也过不下去。” “哟哟哟,你跟我还不要呢。我当年是一种什么形象:桃花面柳叶眉,细细的 腰藕瓜腿。 追我的数以百计,整日排成长龙。像你这种黄皮寡肉的只配在队伍以外站着, 喊我亲妈都不瞟呢。“她把瞟字念成了嫖音,把刚停止的笑场又鼓荡起来。嘿嘿嘿 哈哈哈经久不息。 缘缘赤红着面孔说:“好了,好了,你们别开玩笑了。请来帮忙下车的师傅们 呆在这儿守门。我们值班的四人就履行一下检查的职责吧。” “听经理后的。”商述国拉一下贝贝,随同缘缘钱因把仓库仔仔细细地检查一 遍。确信没有贼人隐匿,四人回复到原处坐定。有人问货车几点到,商述国不经意 地答:“大约十二点之后,你们沉住气等吧。需要吃奶的回去吃了再来。” 来帮忙的职工一下子走掉十多个。繁荣有明文规定:货车晚上十二点之前到达 必须下车,十二点之后到达可以放到第二天早上卸。天阴欲雨,有了商述国的信息, 想走得都走了。赖化贝留了下来,反正他回家也无事,在这儿呆会儿还热闹些。方 方也没有走,她是奔着贝贝在仓库值班才向赖移西要求下货的。他们又处于胶着状 态,这种瞬息万变的现代化恋爱方式,实在令人不敢恭维。人走掉一多半,喧闹声 低下来。商述国掏出从家里带来的稿件,坐下来翻看,时不时写几句,又做起了作 家梦。 缘缘不经意地问商述国,你听谁说的车是十二点之后到,商述国严肃的答没听 别人说是自己说的。钱因带头大家纷纷抱怨商述国,都说等车来了后让他一个人干 十三个人的活。商述国这个时候才感到自己多了嘴,拿出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 子,任凭他人溪落潮弄。大家各说几句没回应只好作罢。装死是对付攻击的最好方 法,商述国不止一次用过,次次见奇效。 钱因缘缘贝贝方方赖化贝五个人围在一堆谈天说地扯东唠西。吃过的看过的用 过的拿过的听说过的猜得到的想到哪儿侃哪儿,一个比一个讲得新鲜出奇。很平常 的事可以侃得深懊莫测,不可能有的东西可以侃得活灵活现。尤其是侃到男女关系 都能侃得有滋有味。各人有各人的人生感悟体会和表达方法。其中谈到荣糸敏,钱 因拍拍脑袋说:“关于她,我有很多想不通。荣糸敏就是荣糸敏,怎么又叫游市? 据说是吕行家的女儿,他应该姓吕呀,怎么姓荣呢?我听腾浪讲过,荣糸敏是大冶 人,父母双亡,怎么又糊里糊涂从安徽来个亲妈呢?你们有知道的吗?”由于江导 泛赖道东游丕等人的嘴紧,再加上游市原来又有为其出身保密的要求,至到现在关 于游市的真实情况繁荣知道的人很少,连鼎鼎大名的钱因都不知道,就可见一般人 的了解程度了。 大家一时没了言语。缘缘看看钱因欲言又止,其实缘缘也搞不清楚他们的真实 关系,只是从游丕那儿听到一点儿,还不知道是对是错,因为游丕讲这一点儿的时 候他也没有搞清楚游市的底细,当他完全清楚的时候缘缘一直没问过。她有一条为 人处事的准则,别人不原说出的秘密决不追问。于是有人就问商述国。 所有的繁荣人,商述国最怕大家现在就知道游市。他想让《西江月》第一部出 刊之后告诉大家,这样就增加了书的可读性。本来“商海勾沉”纯是些事实纪录, 又没有什么文彩,再将其中的两个弯子提前告诉大家,那一部书就一点儿看头没有 了。话问到鼻子上又不想说自己不知道,那多掉价,他故意卖关子说:“大家是不 是真想听?”其目的是想把大家的注意力引开。他已经干了几个月的宣传工作,混 淆视听的本领多少学会一点儿。 “这还用问么。你讲吧。”方方迫不及待地说:“汽车来了用不着你一个人干 十几个人的活,大家都会抢着干的。老百姓历来疼爱有功之臣。” 商述国轻咳两声,咽一口唾沫,不紧不慢地说:“那我就实话告诉大家,荣糸 敏爱过我,我也爱过荣糸敏。以上许多人都说我是单相思实属诬蔑不实之词。她把 她的手稿留给我一部分,这就是最好的证明。”他说着把江流营从技校捎给他的游 市的烧得发黄的两页手稿展铺在保管员使用的桌子上,让大家过目。 缘缘看了之后,认定桌子上的两页手稿是荣糸敏的手迹,见物如见人,拿起来 说:“这可是无价之宝,店领导到处找它,就这两页?” 商述国伸手夺过来,叠几下捅进衣兜里,说:“多呢。主要部分都在我家里, 今晚我拿两页出来读记的。别说店领导找它,就是中央政治局找它我也不会拿出来。 这是系敏专门给我的定情之物,其他人碰着了看看可以,要一张办不到。”商述国 不假思索地吹起来:“一旦我掌握了精神实质运用自如就不在商厦干了,另起炉灶 大干一番,到那时我将是世界第一商人,看谁还敢小看我。” 方方甚是羡慕,乞求说:“你成了大老板莫忘了我们,从现在起我给你当秘书 怎么样?叫干啥干啥,包你满意。” 钱因面对方方说:“你莫听他吹,荣糸敏怎么会喜欢他。这些手稿难说不是他 趁火打劫来的。荣糸敏住处失火他去找吕行家,许多人都晓得。瞧那纸上还有烧过 的痕迹呢。” “管他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现在在谁手里就是谁的。难怪赖总逢会就表扬你, 说你这次出差机谋权变不照本本办事,俏销货及时多进,滞销的马上卡下来,有先 见之明。原来你得了荣糸敏的真传。”贝贝很诚恳地说:“哥们,单干的时候莫忘 了我。我跟你跑业务当保骠端茶倒水提痰盂都行,换个别人没有我对你这么忠心。” 本来是谈荣糸敏和吕行家关系的,商述国把话题偏到自己身上,即避开了原题, 又宣扬了自己,闲话时人们的注意力太容易引偏了。商述国摇头晃脑,仿佛真到了 他自己说的那个时候,十分谦虚地说:“那当然,那个时候我是不会忘记大家的, 好歹我们并肩工作过。我不会让你小贝干没面子的工作的。到时候你小贝专门给我 数钞票行吧?若数不过来,你小贝就专门负责数美元好喽。”小贝与小辈同音,商 述国一口一个小贝的说,听得贝贝干瞪眼。 “哈哈哈……”赖化贝大笑起来:“贝贝,你莫听他瞎吹。商述国会预测,公 鸡也会下蛋了。我听商书记说他在成都进错了货,当时吓哭了呢。川酒赶上了俏销 的时候,算他走狗屎运。” 商述国叉着腰说:“就是你大贝会抬杠,我会进错货吗。就算川酒进错了,那 卡下来的以录放机为首的电子产品也是巧遇吗。你干这么多年的业务工作巧遇过一 次吗。我说的你不信,老商说的就可信了吗。共产党一直倡导事实求是,你怎么能 置事实而不顾凭听说下结论呢。”“噹噹……”钟楼的钟敲了十二下,标志着新的 一天开始了,商述国把吹牛的声音也提高了几十分贝:“大家不信我也不要求你们 信,自有事实为证。你们听到了吗?十二点过去了。我来时就测到汽车十二点之前 来不了,怎么样,这能是吹牛吗。本人虽不如荣糸敏也料事如神哪。” “好好,瞎猫撞着死老鼠,算你逮着了。你有板眼能预测着汽车什么时间到仓 库,上下不差十分钟,明天早上我请客。”赖化贝不服气。 “早上请客,每人吃碗牛肉面值几个钱,没有什么意思。有种明天中午请大家 到富百万搓一顿,我就测给你看。”商述国想以大话吓退赖化贝,不料赖化贝是服 软不服硬的人,一拍胸口同意这么办。 打赌是双方的事,只说了赖化贝请客没讲商述国输了怎么办。商述国见有空子 可钻不担心自己赌输,就装模作样走到仓库的一隅,把游市的两页稿子顶在头上, 双手合十闭目自语:“糸敏你好,别来无恙哉?……”大约过了十分钟,他调个背 一本正经地说:“荣经理告诉我说,汽车一点四十五分到仓库,大家等着接车吧。” 心想本来都是开玩笑,就让赖化贝担心一段时间吧。他回到原处打开折叠床铺上垫 子躺上去,说一声女士第一班巡逻,我和贝贝守第二班,盖着被子呼呼睡去。他避 题的目的达到了,没有人再问荣糸敏和吕行家的关系。 其他五人见商述国鬼念桃符的与荣糸敏对话,个个毛发直竖心慌恐惧。贝贝学 着商述国的样子理好了床铺,躺上去哪里睡得着。钱因缘缘想巡视也不敢走动,听 到风吹草动心里就发怵,眼睁睁地望着亮处,等待时间慢慢地过去。赖化贝方方想 回家也不敢走出仓库了。几个人都知道天地间不存在神鬼,但心里不怕它们的却找 不出一个来,阴深的夜色加深了人们对虚无神鬼的恐怖。传说中的鬼神只所以在人 们的心中存在了几万年,甚至要永远存在下去,就在于它们带有虚无的特色。 两点差一刻,汽车果然来了,竟然与商述国胡说的时间分秒不差。钱因贝贝等 想到明天有蹭饭吃齐声欢呼起来。押车员要大伙赶快卸货。因为天下了小雨,车上 又没有雨布。司机押车员值班的帮忙的大家一涌而上。商述国睡眼惺松,灯光下见 赖化贝沉着脸面,笑着对他说:“你不用害怕,我不要你到富百万请客,你若有兴 就请大家过个早吧,没有兴趣也就算了。”赖化贝轻擂商述国一拳头,点头哈腰, 对他表示心悦诚服。其他几个人嚷嚷开了,说赖化贝做事还不如个女人。 “不如就不如吧,不请客就行。钱都是我姐掌着,你们不知道我向她要钱多难。” 赖化贝苦笑。雨越下越大。晚上来仓库回家的青年人,有两个就住在附近。一个听 到汽车的叫声唤醒另一个,双双急急赶来帮忙卸货。身上穿的雨衣也顾不得脱,或 者说不愿意脱,雨衣的功能就是把雨水挡在体外,正是让它们发挥功能的时候。 无能力考取大学的荣糸敏,有缘进入武汉大学学习,她就格外珍惜这生平难遇 的深造机会。同学们吃一升苦,她至少吃它三五斗。自己给自己增加课时,把休息 时间减少的不能再少。时不时向教师讨教,有些教师被她问得远远地躲着她走。不 是教师缺乏诲人不倦的精神,而是市场经济发生的一些问题他们自己也搞不清楚。 有些人从国外贩来的一些经济管理准则,在中国的市场上一用就散架。 功夫不负有心人。荣糸敏在年把的时间里,熟练掌握了大学三年需要掌握的必 修课程。 再积累些选学课程的分数就可以拿毕业文凭了。她决心再辛苦半年时间,把要 学的都学到手。 所以今年春节学校放假她没有回黄石,带着要学的一些书籍到北京她老姨家请 教问题去了。 开学后的第五个星期六下午,一个偶然的事理勾起她对黄石的怀念,下课之后 她乘上了回黄石的公共汽车。她打算与游市和赖道东见一面说几句话,甚至于不说 话也行,见一面就好,仅此而已。晚上六点半,她来到西江路自己的住处。天阴黑 得早,住房内一片昏暗,说明房内无人。她掏钥匙把门打开拉亮灯、见煤气灶移离 了原来的位置,靠窗口的墙壁及地面黄中透黑。还有个凳子被烧得四肢不全。明显 的房内招过火灾。令人欣慰得是箱子和床铺样样健在,还有些报纸蒙在上面。从积 存的灰尘看来,这儿已久不住人了。游市搬到哪儿去了呢? 她转身出门于附近找着一个电话亭,投币拨起号来。话筒传出一串子英语,没 容荣糸敏完全理解英语的意思,紧接着又来了串中文普通话:对不起,你要的电话 不存在,请你查对后再拨。荣糸敏放下话筒后才想起,黄石已不是自己离开时的黄 石,发展速度相当快,连武汉至黄石的公路都变成了高速的,哪有通讯设备裹足不 前的呢。再拿起话筒询问114 ,问清了繁荣更改后的新号码。再拨叫通了繁荣,变 腔拿调地问荣糸敏现居何处,回话的内容让她大吃一惊。“仙逝、牺牲、玉皇老儿 那里去找…”无论哪一句都表明游市不在人间了。她听得出来回话人是游丕,她相 信游丕不可能说谎,她在繁荣的时间不长,但对游丕的印象颇深刻。 突如其来的噩耗震得她头昏脑涨。人生的短暂,生命的脆弱在荣糸敏的心灵深 处产生了不小的震撼。她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自己的房内,双膝跪在床 上,眼泪就成串地滴下来。哭游市的逝世,也哭自己日子过得窝囊。她哭着哭着就 睡着了,梦见游市风尘仆仆地开门进来,笑嘻嘻地与她招呼:“你回来了,一定没 吃饭。你休息我来做饭给你吃。” 洗米摘菜点火动铲子清脆有声,锅上的白烟袅袅似真似幻。荣糸敏的梦魂从床 上爬起来,紧紧地拉着游市的手,嗔怪地说:“不是说你死了吗?原来游丕骗了我。” “游丕没有骗你,我是死了。”游市笑盈盈地说:“死是一种彻底地解脱,对 个人来说是值得高兴的事,有些人把死说成是上天堂是比较切合实际的。只是我死 得早了些,把一些不应有的牵念丢给了对我最好的人,让他们伤心哭泣,我太自私 了。他们一哭我就在阴间受煎熬啊。糸敏姐,你骂我几句好吗?” “游市妹,你别吓我,你不是亲妹胜亲妹。你骂我我也不能骂你呀。”荣糸敏 仰天长叹:“天哪,我这是做梦吧!” “你是做梦,”游市说:“但有几个人生不是梦呢。” “你的话怎么这么难懂呢?”荣糸敏说:“你要吃过了就坐下来歇歇吧,你做 的鬼饭我怎么能吃呀。” “冤枉,冤枉,我怎么会吓你,更不会做鬼饭给你吃。我做的是醒世汤,你一 说不吃就喝不成了。愚昧愚昧,朽木不可雕也。我走了,从今分两处,各自保平安。” 游市说着一闪身不见了。 荣糸敏一个寒颤从梦中醒来,感觉从头冷到脚后跟,伸手拉开被子将躯体盖起 来。 梦中的事片刻忘记了,只记着游市说的“冤枉”两个字。本来游市说的冤枉是 你对我评价不准的意思,苏醒后的荣糸敏却理解成了游市有冤情。她到底有什么冤 呢?她的冤就是我的冤,我不帮她讨个明白,誓不为人。荣糸敏从床上爬起来,在 房内走两步,心中的疙瘩越积越重。 开门看一眼天,天黑似墨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她翻箱倒柜找着自己的雨衣, 往身上一披,大步走出住处。她要找赖道东或者江导泛问个究竟。 路过繁荣仓库门前的荣糸敏,见有上十个职工慌慌张张地忙着下车,还有两个 穿着雨衣,估计江导泛也在里边,于是便把雨衣上的帽子往下一拉奔过去帮忙扛货。 这件雨衣有个特点,类似北方老汉带的“热到腰”,有一卷蓝色塑料从帽沿向下直 罩到嘴下巴。穿的人通过眼上的两个洞可以看清别人,别人却看不到穿戴者的真面 目。荣糸敏看一下下车的各位,多数不认识,缘缘和商述国有些面熟,能叫出名号 的只有钱因和司机花自贸。下车的职工只知道又多了一个下车人,相信是繁荣的职 工,没有人多看她一眼。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到了抢运商品上,即要防雨又要防破损。 经雨的商品影响保存和出售,失手弄破了那就更糟糕了,没有人考虑其它事。钟楼 的钟响了两下,荣糸敏这才想到这里没有自己要找的人。 货下完后,雨大起来,雨点打到房顶的瓦上劈哩拍啦特别响。方方求花自贸开 车送自己回去休息,花自贸同意,押车员顺路也钻进了驾驶室。汽车呜地一声开走 了。两个住在附近的职工也穿着雨衣走了回去。赖化贝担心雨打湿了衣服,将就着 留下来。回不回去他无所谓,在家是睡在这儿也可以睡,反正他姐姐知道他在仓库 里,不会追究他在家外过夜的。他首先抢一个铺位躺上去。 荣糸敏搬货热了身,把自己和游市互换的事忘到脑后去了,她放好最后一次搬 的货,遂把雨衣脱掉提在手上,向仓库纵深处走去,心中感叹,繁荣不光把大厦盖 了起来,仓库也充实丰满得出乎意料。自己在繁荣上班时,库内的商品只能罩住底 子三分之二,还有三分之一的面积闲置没用。现在完全不同了,商品堆满了整个仓 库,有些吃重的商品摆到房梁以上去了。空闲的库容很少很小,若再来两车货真的 容不下了。她边看边感叹边往前走,似乎今天自己是专门来参观的,意识中的其它 事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钱因缘缘商述国贝贝值班人员,进仓后将门拉上反锁了,聚在一起准备进行再 分工。躺在床上的赖化贝翻身爬起来,三两步挤在他们中间,战战兢兢的说:“看 到有个人影在仓库的西南角。”四个值班的立即抄家伙,钱因拿算盘、缘缘拿剪刀, 贝贝提个废品篓,没办法,保管员办公的地方就这些东西。商述国也吓失机了,拽 一根洗衣机的进水管子掂在手里,挺也挺不直弯也弯不下去。五个人都猫着腰向西 南方挨去。在这里用挨字似乎不够尊重他们,但他们走不像走跑不像跑,进进退退 的,更不能用冲字来描述,挤挤挨挨的挨字确实挺适合他们的这会儿的现状。钱因 看清是荣糸敏,“妈呀”一声栽倒地上,算盘摔得七零八落。贝贝拼命往回跑,废 品篓也不知丢到什么地方去了。赖化贝一头钻进新卸的货堆里,双腿露在外边不住 地颤抖。商述国估计这是真的荣糸敏,定在原地仍动弹不了,感觉两个小腿拧着劲, 手中的武器丢了两次还在手上。进水管子一头粘有不干胶,他的手正好抓在不干胶 上,真是越怕越有鬼。缘缘虽有些畏惧并不十分怕,她认为荣糸敏在世时对自己百 般关照,成鬼后也不会害自己的,站在那儿纹丝不动,目光看着地下不敢多看荣糸 敏,唯恐她突然变出一个青面獠牙的形象来。 要变挡不住,缘缘低头站了一会儿还是昂起了头,把目光盯在荣糸敏身上问: “你是谁? 怎么进来的?“ “我是荣糸敏呀,下午下课后我才从武汉赶回住处,然后出来路过这儿见你们 下车帮个忙,就这样进来了呀。”荣糸敏说着往缘缘面前走。 “什么下课、住处、帮忙,鬼话。你别过来。”缘缘壮着胆扬一扬手中的剪刀 说:“你还是回天宫去吧。仓库的几个人对你都不错,你别吓唬我们了。我明天给 你多烧两柱香。” 游市确实死了,荣糸敏从缘缘的话中得到证实,禁不住哭起来,恨恨地说: “这个仇我一定要报。呜……” 钱因身如筛糠,起身跪着磕头如捣蒜,哀求说:“荣经理,你灵气非同小可, 众目睽睽之下可以现出原形,决非鬼辈,定是仙家。你大仙不计小人过。我是造过 你的谣,说你跟江导泛如何如何,全是游腾浪叫我干的,他已经抓进了监狱,有仇 你就找他报吧。叫我代他受过,也是冤枉啊。” 从说话和行为中,商述国认定荣糸敏不是什么鬼,而是真正的荣糸敏,紧张的 心情有所缓解。他决心利用这个机会让几个同事掏掏内心话,看看他们干没干对不 起繁荣对不起荣糸敏的事。于是伸胳膊瞪眼装着鬼上身的样子说:“钱因,还有更 大的丑行你没有说出来。仙家虽以慈悲为怀,但她宽大的都是些愿意向她彻底坦白 的人。快把丑事说出来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我说我说,”钱因调个面朝商述国磕两个头说:“我说什么呢,我确实没有 再干其它丑事。” 商述国怒目圆睁,跺跺脚,指天划地一阵子说:“不对吧。瞒天不瞒仙,天下 没有仙人不知道的事。你是不想当众说吧?” “我说我说,”钱因又说:“我想起来了,去年下半年,大约八九十月份,我 在路上捡到一个包据归己有了。包里有一杆钢笔,一块瑞士男表,还有游丕的一张 照片。我把钢笔奖给了考百分的二孩子,把手表送给了游腾浪,把照片丢到粪窖里 去了。就这些,再没有了。” 钱因说着朝缘缘磕个头表示赔礼道歉。这是游丕一个人做得事,缘缘至今不知 道,她连连向钱因摆手,拒绝收下这个磕头礼。 “赖化贝呢?”商述国大吼一声。 赖化贝从货堆中探出头来,目不转睛地望着荣糸敏:“荣经理,荣经理你是个 好人。上次生发灵的事我都说过了,也帮繁荣要回了二十万元货款,将功补过,你 当时说不再追究,现在不用再说了吧?” “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已经暴露了的免谈,唔哈哈哈……”商述国怪笑, 夜深人静听来十分瘆人。他见赖化贝将脑袋缩回了货堆中,阴阳怪气地说:“姓赖 的,你做的对不起繁荣对不起人民的事远不止这些,从实讲来,将非法所得统统拿 出来!免你皮肉受苦。” “我是骗过不少人,但那都是恶作剧,除去让人们发笑外自己一无所得,你让 我拿什么呢。”赖化贝的声音从货堆里冒出来,给人一种被遮挡的感觉,依然很清 晰。他再不敢将脑袋露出来。 “贝贝,哪儿跑?”商述国又吼一声。 贝贝已经跑到了仓门前,要开门冲出去,可惜钥匙不在他身上,吃商述国一吼, 急转身靠在门上,面朝荣糸敏作揖拱手,结结巴巴地说:“我是个好人,生来不偷 不抢,花销的都是父母的钱。只是特别喜欢与漂亮女孩谈情说爱。从初中到现在谈 过的女孩大约有一个加强排,上床的不超过一个班,怀孕打胎的只有四个人,实际 上只有三个,其中有一个胎儿不是我的,都是我出钱挫掉的,说起来还做了好事呢。 这些要算坏事丑事的话,我今后一定改过自新。” “好家伙,这还不是坏事丑事是什么。”商述国半吼半叫地说:“标准一个小 淫贼,杀人犯。阎王爷会派鬼将你吃掉的。” 荣糸敏停止了低泣,走近商述国说:“你是谁,叫什么名子?” “他叫商述国,商厦宣教科的办事员。”贝贝抢着说:“他刚才还鼓吹他爱你, 你也爱他,两个人一张床上睡过觉。你怎么不认识他了呢,可见商述国说谎、侮辱 你。你若是饿了就先把他吃了吧。他的肉细腻嫩白,一定比我的香甜可口。” “你们胡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谁要你们讲这些鬼话,快把我的死因讲来。 有半句虚假,我真要吃了你们。”荣糸敏为了尽快地了解游市亡故的真情,也借用 鬼在人们心中的威慑胡说起来。缘缘说你是病死的,或者说是为繁荣累死的,时间 不长自己怎么就忘记了。商述国说荣经理一定是喝了迷魂汤,人变成鬼都要喝的, 不喝其它鬼掐着脖子灌。荣糸敏又说:“初到阴间举目无亲,没有鬼给你讲情面。” 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讲起鬼话来。 钱因趁其他人说着话,悄悄地溜到了仓门边,颤抖着双手掏钥匙把锁打开,拉 开门就往仓外冲,与正要进来的江导泛撞成了麻花形。江导泛昨晚在办公室里做事 到十点钟,听说汽车大约凌晨三点到仓库,没想到汽车途中加快了速度,提前了个 把小时。他回家一觉睡到三点差五分,听楼顶雨声阵阵,隔窗望到汽车到了。他知 道这车的挡雨布被行圭人办喜事借去了,紧急爬起来,找些破旧衣服随便一穿,冒 雨跑到仓库门前。汽车却不见了,仓内有人大声喧哗。他正准备敲门进仓了解情况, 被钱因几乎撞倒。他稳稳神将钱因扶正,发现自己的前襟被她扯下来一大块。 “有鬼,有鬼。”钱因见江导泛来了,胆量顿时增加了几倍,拉着江导泛往仓 库里走。 江导泛是无神论者,进门看见荣糸敏还是吓一颤。颤后即安。断定此人不是游 市,自古至今没有烧成灰还能复活的人。此人一定是荣糸敏,不知她是如何走进仓 库来的。见荣糸敏盯着自己的肚子看,自己下意识地瞄一眼,原来裤子穿反了前后。 应该在屁股上的部分,赫然移到了前面来,小肚子以下鼓着一个包。上衣没有了前 襟,这个包尤其显得刺眼。他转身跑出仓库跨进了附近的男厕所。其意不说自明, 就是要把穿反的裤子调整过来。 缘缘贝贝见江导泛进仓一句话未说仓皇退出去,和钱因一起啸叫着抢出大门涌 进了男厕所。江导泛裤子退下一半马上提上来,冲着两位女士说:“不像话不像话, 这是男厕所,你们进来干什么,差点儿……” 贝贝说:“还说呢,你跑进来干什么,还不是怕鬼呀。” 钱因说:“什么差点儿,不就是怕我们看到你的机关吗,这东西不稀罕,所有 的男人都有。” 江导泛被钱因说笑了,无心再给裤子反面,简单地整理一下说:“咳,那不是 鬼,是真正的荣糸敏。走走走,回仓库我给你们解释清楚。” 荣糸敏见江导泛进来就出去、出去又进来笑着问:“江书记,你为何深夜到此?” “我正要问你呢。我是来下车的。”江导泛走到荣糸敏面前握着她的手说: “你为何深夜到此?看把他们吓成什么样子。” “我是路过,见天下着雨,同志们忙着下车,就想帮个忙,没料到他们这么怕 我。”荣糸敏诚恳地说:“早知会这样子,我就不进来了。不过没关系,有惊无险, 大家都平安无事吗。”缘缘商述国钱因贝贝慢慢地聚到他们俩身边。赖化贝也从商 品堆中钻出来。 江导泛悲痛地说:“小荣,游市去世了。安葬她时赖道东去武汉找过你,可惜 你不在学校里。后来怕影响你的学习,所以一直没有通知你。” 荣糸敏急切地问:“她是怎么死的?” “病死的。”江导泛说:“她在学校就发现自己得了绝症,所以才毅然舍弃了 对学业的深造,下海至广州。为得是寻找她从未见过面的父亲,也是为了实践她发 现的预测规律,碰到你才进驻黄石。本来她可以多活几年的,因为繁荣事务太多太 忙致使她提前离开了人世。她的所做所为令生命达到了极值,让人想起来即佩服又 难过啊。” 荣糸敏满目充泪,默默无语。 钱因抢着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荣经理变出两个荣糸敏。吕行家本来 孤身一人,突然来了个老伴,这么说他还有两个姑娘喽?” 江导泛说:“吕行家原名叫游人处,只有一个女儿叫游市,就是谢世的那一个。 面前这个荣糸敏才叫荣糸敏,是大冶人,这话说来长了。这样吧,商述国不是在这 儿吗,隐情他都知道,让他给你们仔仔细细讲清楚。趁这会儿雨下得小,我送小荣 回家休息。” 江导泛荣糸敏走出了仓库。商述国想睡觉不愿意讲,赖化贝前思思后想想得出 一个道理:敢情商述国今晚的做作全是使诈。伸手揪住他的耳朵,把自己悟出的道 东说出来。几个人全明白过来,按着商述国踢的踢打的打。商述国求饶说:“诸位 诸位,我对不起大家。我将功赎罪,现在就讲行了吧。”钱因拿起个木质扫帚柄就 要往他裆里捅,听他说这话放了下来。 于是大家围成一圈坐下,听商述国云天雾地的海吹。 雨不大刷刷地下着,马路上聚集着一汪汪的水。荣糸敏把雨衣穿上身说:“江 书记,你还是回去吧。我自己回去不用你送。最主要地是你没带雨具,冻病了划不 来,我又不是找不到家。” 江导泛搂着膀子说:“夜深人静,天黑路滑,到处黑影幢幢,一走眼看出鬼怪 来,吓出的病没有冻出的病容易治,我还是送送你吧。这段路我熟。” “不用不用。我连人都不怕还怕鬼怪吗。谢谢你。”荣糸敏说着往西江堤的方 向走。江导泛犹豫一会儿一路小跑回了家。荣糸敏走几十米折身往赖道东的住处走 去。 荣糸敏身上带有赖道东住房大门的钥匙,这是上次回来游市转给她的。钥匙是 赖道东的母亲所送,嘱咐游市自己做腻了就来家吃住,带把钥匙方便。荣糸敏平素 总带在身上,有事无事地当作赖道东看一眼,解解闷消消烦,吸收点力量。今天还 真的派上了用场。 赖道东住着三室一厅的房子,平时只在两室一厅中活动。有一室盛放些积年杂 物,平均每月进去不超过两回。他住一室母亲住一室,娘俩一年还倒换几次。一室 厦天热一室冬天凉,是母亲疼儿子还是儿子疼母亲,看看住室就略知一二。荣糸敏 早知他家有这种情况没作深究。 荣糸敏悄悄开门进了客厅,客厅内有一个五瓦浅红色的灯泡亮着。她扫了一眼 跟自己原来看过的情形没有什么变化,随手将雨衣脱掉挂在门后的钉子上,想推卧 室的门却不敢。她不知道赖道东现在住的是哪一室。自己的真实情况赖道东知道, 但他母亲就很难说了。万一惊吓了他母亲,一口气上不来乘鹤归去,赖道东不恨自 己一辈子才怪。荣糸敏接受了在仓库的教训没了主意,轻轻地坐在沙发上。 赖移西昨晚把下车的任务布置好后,转弯来到赖道东的家。两个妙龄男女谈到 夜深就在床上吃了禁果。玩得时间不长男的也累女的也累,面对面说几句甜言蜜语, 女的枕着男的胳膊双双进入梦乡。梦做得虽美,各自梦见的情人却不是对方,赖道 东竟然梦见自己搂着的是已故才女“荣糸敏”。 四点钟,赖移西起床小解,抓条毯子把自己包裹的只露两只眼睛,过客厅看见 端坐沙发上的荣糸敏,吓得“啊”了一声没了气,一泡尿全洒在了毯子上。 荣糸敏腾地站起来,连毯子带人抱住迅速倾倒的赖移西,嘴里连声叫:“妈, 妈,是我。 我是荣糸敏,我没有死,死的是游市。孩儿不孝吓着你了。妈,妈,你醒醒。 这如何是好啊。“ 她认为赖家寝室里出来的不是赖道东就是他母亲。啊的声音虽然怪异却分明是 女音,她把赖移西当成赖母叫得天响。 赖道东虽然好梦初醒,已经猜出了是怎么回事,紧急穿戴些衣服跨进客厅,说 :“小荣,你就别喊了。她不是我妈,更不是你妈。我妈去世许多时日了,她一定 是吓昏了,我们快想办法救人吧。” 荣糸敏腾出一只手来,将赖移西头部毯子的缝隙打大些,看清自己叫妈的竟是 赖移西,顺势将其放在沙发上,瞪赖道东一眼,四处找一遍也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 甩袖子跑出他的住处,才想起自己找的是雨衣。忘就忘了吧,下雨淋不死人的。 荣糸敏的心乱极了凉透了,冒着小雨从商业街的这头踱到那头,又从那头踱到 这头。不知踱了多少来回,一直踱到天大亮。雨水仿佛照顾她,竟然没有把她浇透。 不透水的化纤外套保护了她的身子。可头部一直顶着雨,发梢上的水珠接二连三地 滴下来。 江导泛出来吃早点看到她,诧异地问:“小荣,你怎么啦,是不是遭了劫?” 荣糸敏嘴一撇哭了,直哭得一枝梨花春带雨。江导泛待她哭断了声关切地问:“糸 敏,到底怎么啦? 告诉我,我帮你伸张正义。“ 荣糸敏泣不成声。 “我说送你,你不让送。看看,出事了吧。”江导泛见她摇头又说:“你把我 当大哥就给我说,瞧不起,甚至于认为我不可交也就算了。谁没有落难的时候,有 个人帮忙比没人好啊。” “江书记,繁荣的人中我最信任的就是你。我真的没有出什么大事,个人感情 上的一点小事也说不出口,说出来也没有人能帮助我。”荣糸敏停止抽泣说:“江 书记,我想好了:从今以后我再不上学了。我要回繁荣,你给我安排个工作吧。” “一个人深造的机会很难得,你还是继续学习为好。”江导泛劝导说:“大学 的门不是随便可以进出的。武汉大学可是国家一流的学府。我猜你的文凭还没拿到 吧?” “文凭对我来讲并不重要。”荣糸敏说:“学校规定的主课我已全部学完,学 不学副课无所谓。包括我已学过的主课,许多用不到现实中来。我不想在学校虚掷 光阴。在社会上经商比上任何学校都更让人懂事。” “不想上学也行,但也不要轻浅学校的作用。回来就回来吧,繁荣正在用之之 际。我跟商波和赖道东说说,看如何安排你最合适。”江导泛见荣糸敏睁大眼睛表 示不解又说:“对了,你不知道吧,繁荣的班子变了。商波现在是繁荣商厦的党委 书记,赖道东是总经理,游丕店治渠任副总经理协助赖道东工作。我协助商波工作, 任党委副书记兼工会主席。” 荣糸敏低头考虑了半天,心一横说:“好吧,我们现在就去找商波。党管干部 的原则没有变沙。”沙字是地方语音助词(武汉市),她学得相当标准,在武汉呆 了一年多的荣糸敏总算没白呆。 “吃了饭再去吧,你也该整整头发换件衣服。姑娘家哪能这副打扮去见领导呢。” 江导泛说:“我请客。” 荣糸敏拉了江导泛就走。江导泛被迫带她进了商波的家。商波说:“现在虽然 继续讲党管干部,实际上是经理厂长说了算。你们去找赖道东吧,管他如何安排我 没意见。” 江导泛单独找了赖道东,赖道东同意荣糸敏回繁荣,工作安排只能搞外采。武 汉上海广州三个驻外办事处随便她挑。江导泛将赖道东的意思转告荣糸敏,并说: “我看武汉办事处要得。你可以边工作边读书,争取两年之内拿到文凭。有工资不 愁吃穿和学费,挺好的。我再跟他说一说,少给你些工作,让你把大部分时间用在 学习上。”荣糸敏坚决不同意搞外采,只愿意在商厦做事,催着江导泛再去找赖道 东。 江导泛知道赖道东年轻气盛,表过的态从不更改,再去说只有碰钉子,搞不好 他来个不同意接受,麻烦还大些,神情庄重语气诚恳地说:“我看这样吧,游市临 走时与局长谈过你的工作问题。我们去找局长,局长说的话赖道东不敢不听。” 繁荣的职工回不了繁荣,荣糸敏不信这个邪,披头散发亲自找到赖道东,指责 他搞流放,要求在繁荣机关内部上班。赖道东不同意,只同意放外任。说是为她着 想,为繁荣着想,并不是纯粹为自己。荣糸敏无奈,只好又拉着江导泛去找局长游 巨浩。游巨浩很爽快,刚好局行办主任调走了,让她接替他的工作,并让她休息两 天就来上班。荣糸敏想一想点头答应了。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