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45演闹剧欺世盗名争是非为官执政 “游腾浪出狱了,今天十点到黄石”这消息被钱因宣传得沸沸扬扬。 游腾浪的父母乘坐着自己刚购不久的轿车来到武黄高速公路的东出口处迎接自 己的亲生儿子。随车同来的有钱因,及她的两个儿子。仨口子全是请事假来的。尤 其是上高中的大儿子老师只准了他半天假。迎接高考时间紧张,不是特殊情况老师 是不准学生离校的。这时候的老师守学生比管教干部看犯人还紧。 出口处一会儿聚集了游腾浪的许多亲朋好友。有的是徒步来的,有的是乘公交 车来的,更多的是骑自行车来的。他们簇拥在公路两侧,来往的车辆只能慢行。这 些人并不是特别看重游腾浪夫妇,平时也无多少来往。这次赶了来,一是接到了钱 因的通知;二是为了与台商取上联系。目前港台商人对黄石的部分急于先富起来的 人具有很强的吸引力。可以说来的无不是逐名求利之徒。接一个出狱犯人像迎接皇 帝驾临似的,这是社会上近年来出现的又一怪异现象。是好是坏一个人一个看法。 哎,社会是个名利场,刮什么风起什么浪。十点钟,一辆公交车在出口处停一 下,游腾浪从车上跳下来,仍穿着几天前回家时穿着的那身衣服。两个儿子凑上前 喊爸爸,游腾浪抚摸一下大儿子的脑壳,抱起二儿子甩了两圈。监狱的生活使他身 上的劲头比入狱前翻个倍儿。 他来到父母面前,双膝跪下,泪眼婆娑地说:“爸,妈,儿子对不起你们,不 但没有孝敬你们,还让你们为我的事担心忙碌……”金老伯扶起他,眼中流出了浑 浊的老泪。 游腾浪的母亲说:“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一切从头开始。”说着躬腰拍掉儿 子膝盖上的尘屑。爱子之心溢于言表。 钱场夫妇走到游腾浪面前,双双搓着手说辛苦了,一口一个姐夫哥的叫。游腾 浪对他们笑笑,与来人逐一握手,寒暄问好,仿佛是从中央下来视察的领导,不卑 不亢自然洒脱。 相反地钱因倒显得十分冷静,似乎缺乏热情。人们哪里知道游腾浪几天前就出 了狱,一直呆在家中没露面,今天早上四点钟两个人才分的手。她的热情已经用得 差不多了。更何况她对任何事情的热情没超过过二十四小时。她一直呆在轿车旁边 未动,见人们冷静下来方走到游腾浪身边说:“我按约定带来了衣服,你就换上吧。” 游腾浪接了衣服,只换了件上装,并打了领带。裤子是早上刚穿的,且无灰尘, 整体一看严然一副绅士派头。 钱场说到我家去吧,今日我为姐夫接风洗尘。 钱因面对弟弟说:“你别忙活了,今日我们到公婆家去,哪有刚回来就到你们 家去的理。 你一定要请的话,就改日好了。我先带他去给长辈买点礼品。“说着拉着游腾 浪就往轿车里钻。 游腾浪的母亲张口要说什么没有说,金老伯说:“算了吧,让他去吧。管他买 点什么也是做下辈的一点心意,咱们走吧。但愿儿子经过这一番改造,今后能往正 路走。”遂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带着两个孙子先回去了。把轿车让给了游腾浪, 并嘱咐开车的田中君说:“中午人多的话就在外边吃算了,吃饭前你通知我们一声。 亲友对他也算可以的了,我陪他们喝盅酒。” 游腾浪偏不上轿车,招手租了一辆过路的中巴车坐上去,从敞开的窗户中探身 向外打招呼:“诸位,你们有闲有兴的话,不妨一块去繁荣转转,中午我请客。” 那些徒步和租车来的,一涌挤进了轿车和中巴,骑自行车来的能找着地方放自行车 的也挤上了汽车,放心不下自行车的干脆自己骑着,一窝蜂似地涌进了繁荣商厦。 有些人估计游腾浪是借买礼品为名,找人寻仇的。有几个年轻力盛的走在他左右, 准备趁机帮他几锤子。有一些怕事者跟在后边也想看个热闹。 游腾浪挺胸昂首高视阔步进了繁荣商厦的大门,到香烟柜要三条大中华,当即 拆开散发给同来的亲友。钱场帮他付了款。他背手凝神看一下导购图,大模大样乘 电梯上升到五楼,下来走进进口高级皮鞋柜,把繁荣刚开始经营的价格最高的皮鞋 要了一双,当即穿在脚上。 有人要帮着付款,钱因坚持不让,自己掏钱付上。她付完款后弯腰要把游腾浪 的半旧的皮鞋捡进空出来的新鞋盒里带走。游腾浪瞪她一眼,一脚把旧鞋踢得远远 的。钱因虽然心疼也不好说什么。她知道游腾浪玩得就是这种味。 有知道游腾浪底细的营业员看到这种情形免不了小声嘀咕:有的说世界真变了, 人都没有羞耻感了,劳改犯出来像个考中的状元;有的说这算什么事,好人不香坏 人不臭,将来谁还怕犯罪;有的说那要看是谁,要是你进了监狱,保证你出来连饭 都没吃的。这些议论钱因多少听到一些,来个充耳不闻,一直跟在游腾浪的后头转, 要什么买什么,不要什么丢什么。 那些亲戚朋友有听到的也有没听到的,游腾浪没发难,谁也不愿意出头把议论 压下去。自然是议论谁也压不下去,你不让人说仍存在人的心里,一有机会就跳出 来。 游丕与游腾浪碰面。游丕接了游腾浪的一根烟点火抽着,笑吟吟的不知说什么 好。 游腾浪见游丕头上缠了一圈纱布,额头上的包虽然被纱布遮盖着,赫赫然感觉 得出来,忍不住指着他的脑袋笑问:“游副总,这是怎么搞的,不会是长瘤子吧?” 游丕不好意思地说:“没什么,小小的东西碰了一下,我扛得住。” “碰的?恐怕做坏事了吧。”游腾浪阴阳怪气地说:“共产党的干部是为人民 服务的,可不能在老百姓面前作威作福,当心将来被大大的东西再碰一下,那就吃 不了兜着走喽。哈哈哈……” 钱因拉一下游腾浪,意思不让他说下去,言多必失吗。 商述国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也看懂了钱因动作的含义,断定游丕挨打一定是 钱因所为,联想到自己挨打也相信是钱因指使人干的,心火直往上窜,走到游腾浪 面前说:“游总,当初的游总。你什么时候放出来了?” 游腾浪斜他一眼没说话。 钱因抢着说:“我听你这话怎么味道不对,什么叫放出来了。你识文懂字的, 这话说的太难听了吧。” 商述国狡辩说:“这不叫放出来叫什么,难道是跑出来的不成。” 游腾浪及他的几个年轻的亲友扯着商述国就要动手,游丕忙劝解说:“有话好 说,楼堂内不能动手,管堂主任正好来了,有什么问题交他处理比较合适。” 检查纪律的江流营捏着拳头走过来,瞪着铜铃大的眼睛说:“谁敢在楼堂撒野, 就是破坏经营制序,我送他去派出所。” 商述国仗着人多势众,犹说我的话没错,监狱放出来的就是放出来的,总不能 说是大学毕业了吧。部分小青工嚷嚷叫着帮商述国说话。 游腾浪咬牙切齿地说:“小子耶,你有狠。上次揍轻了,找个时间给你补上。” 商述国这时才猜到向自己逼书的非游腾浪莫属,正要说什么,赖道东走过来,与游 腾浪寒暄握手。商述国咽几口唾沫跟着江流营游丕走开去。 游腾浪笑着说:“你好你好,我听说你来繁荣当了第一把手,恭喜你。我准备 回繁荣上班,你看行么?” “欢迎欢迎。”赖道东知他不会再来繁荣上班,与他说着客套话。 游腾浪婉转表示中午要请赖道东的客。赖道东明确表达自己不能赴宴,被他们 强拉硬扯走到富百万酒家,见局长游巨浩车起易品政等人与金老伯围坐一桌上,也 就放心地插到他们中间坐下来。 局长和几个大单位的领导人都是金老伯请来的。六桌半人办下七桌席,菜肴的 规格档次也相当高级。主题是为了游腾浪重新做人,为他在黄石商界做份事业铺垫 铺垫。席间游腾浪把自己的名子改成了金鑫鑫,余下的也就是喝酒吃菜,没有什么 新事可记。只是有些人包括那个日本人田中君心里有些别扭:中国人怎么啦?难道 监狱是出道的训练基地?抗击外辱回来的战斗英雄也没有受到这么隆重的接待呀。 人家个人出钱,别人管不着。这也就难怪人人都争着向钱看了,有了钱可以把丑事 反过来做。号称对中国无所不晓的田中君,也对现实中的华人大大的不理解了。 酒席办得不温不火,说到底还是展现不出喜庆的味道。 酒席散场,游腾浪回到家,一直抱怨上次揍商述国揍轻了。 钱因早听说商述国挨了打,差点儿把命根给废了。不知道是游腾浪指使人干的, 听了游腾浪的抱怨才明白过来。不无指责地说:“今后你就积点德吧,何必打这个 打那个,万一致死人命我又要守寡了。” 游腾浪见她今天确实表现不错,又累了大半天,到了嘴边的脏话没有骂出来, 改口说:“男人有男人的处世哲学,这些你最好莫管。我明天上午出去办点事,你 下午把父母儿子接过来,晚上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吃一顿,表示一下团圆的意思。你 看行么?” 钱因本打算这样做,有丈夫这商量的口气一问,感觉几个月的监狱生活把游腾 浪改造好了,心里美滋滋的,连说行行行。两口子中午都吃得酒足饭饱,晚上也没 有了食欲,早早洗了提前睡去,一夜恩爱自不必说。 第二天,游腾浪早早赶到郊区找到了一同出狱的那位狱友,商谈如何实施在游 腾浪家中预谋好的“救人计划”。那位狱友说:“一切都有安排好了,就差你这个 主角了。并且比原计划增加了色彩,我已经与市电台的一位记者商量好,让他以碰 巧的身份进行现场摄像。有了画面配合报道,你的影响就更大了。不过多费几个钱 罢了。” “多少钱?”游腾浪问。 “三两千块吧。”狱友说,“那位记者也是我的铁哥们,本不要钱的,我想还 是给他几个。 我做事历来赏罚分明,不能让人家白干。再说今后说不定还要用人家。你暂时 没钱出也不要紧,我先替你垫着,都是自己人好说。“ 游腾浪搞“义勇救人”的目的,取悦社会只占一点点,最主要的是做给他父母 看的。父母一感动他的经济基础和社会地位都会很快攀升。他在坐牢期间,父母仅 探监一次,说的话比共产党的宣传还正统,这使他心里感到有些凉。看来自己不下 点力气父亲的钱财是轻意不会流向他的。父亲的情况他还是在谈判中知道一些,知 道父亲是个大老板,起码会有上亿元的资产甚至更多,至于有几妻几子却不了解。 更不知道他对自己怎么样。第一次见面就给父亲一个坏印象,预测不到他到底能给 自己多少,所以在狱中就跟狱友谈了自己的想法。那个狱友就给他想了一个快速转 变印象的办法。他认为可行,那天晚上钱因睡了之后,他们谈的全是这个。通过昨 天的出狱活动,他认为父亲对自己比自己想象的要好。本想取消原订的计划,听狱 友说有记者摄影报道,还是决定不妨一试。点头表示赞成狱友的意见。 狱友拿起电话接通记者,记者回话说:“今天十点就有出车采访任务,你们的 表演可在沈家营九曲桥处进行,我们大约十点二十分左右经过那里。”狱友又给女 配角打电话,要她九点钟前赶到九曲桥处。 九曲桥的一端紧靠马路,弯弯曲曲通到江边,桥上有数亭耸立,给游人的视角 添一点儿花梢。游腾浪跟随狱友于九点整来到九曲桥的一个亭子中,那个女配角已 经早到了。三个人又商量一番“义勇救人”的具体动作,如在什么地方下水、怎么 样施救、各人应该说些什么话等等,然后分头作行动准备。女配角站在选好的地方, 游腾浪在她不远处闲逛。狱友走了很远蹲在马路一旁,这里是采访车必经之路。路 上的行人接连不断。有几对恋人拐上九曲桥稍加停留就悄然离开。天气虽不很热却 十分地闷人,影响了人们的观赏兴趣。 十点半,游腾浪看到狱友的手势,知道采访车到了,举手把信息传给女配角。 那女的纵身一跃跳进湖水中,几上几下作苦苦挣扎的形状。路上的行人脚步匆匆照 常行路,有些喜欢猎奇的人走上九曲桥扶栏观望。有几位老人和儿童高喊救人,却 迟迟不见有人下水。有几个人想救,因自己不会游泳不敢下水,何况跳水人是自愿 寻死,弄不好被她扯住当个殉葬品。 惜命是一,第二还怕救上来丢不开,反遭亲戚朋友嘲笑。游腾浪拨开众人,跃 身扑入水中,与女配角裹在一起作上下沉浮。女配角深谙水性,经常横渡长江却装 作不会水。游腾浪单身可以救出一头牛也装作水性不好。两个人尽情地在水中表演 救与被救的花样,围观的人们见有人下水,纷纷地献计献策,拿出腰带盘结成绳帮 助救人。大家鼓捣了刻把钟将人打捞上来。 那女的躺在地上不哼不哈,游腾浪坐在一边喘着粗气,看上去再有一会儿不上 来也有呛水毙命的危险。 那位狱友跑过来,抱着女配角嚎啕大哭,边哭边说:“亲爱的哟,你不该寻死, 下岗的多着呢,没饭吃还有我,呜……”他哭诉几句转身面向游腾浪磕头如捣蒜, 并掏一摞人民币举在游腾浪面前说:“恩人,不是你舍命相救我的妻、命就休了。 这千把块钱你不要嫌少,拿着喝杯酒暖暖身子吧。” 游腾浪摇晃着脑袋站起来把钱推回去。围观的人们听狱友哭得悲惨,纷纷脱些 衣服,男女各围一个圈,让两个落水人换上。学好人做好事的新风霎时刮了起来。 人有跟进性,有人牵头大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采访车里的记者们,奉命去某地采访好人好事,看到这种情况岂有不采访之理。 狱友的那个朋友早就把摄相机的镜头对准了现场。许多救人的细节都被摄了下来。 一个记者问游腾浪:“师傅,你会游泳吗?” 游腾浪摊摊手说:“说不会会一点,说会跟不会差不多。” 那记者又问:“你为什么敢下水救人,没想到会有生命危险吗?” “生命危险已经存在了,总不能望着人家去死吧。我相信只要有人带个头,大 伙都会出手相助的。”游腾浪回答得很自然。 那记者再问:“假如你遇到不幸,会后悔吗?” “以我的不幸换来他人的生命…值,她比我年轻吗。再说,人死皆为空,不幸 后不可能会后悔呀。”游腾浪的话把在场的人全说笑了。 笑声中几个记者都体会到游腾浪就是一个舍己救人的英雄。他们取消了到远处 的采访,又问了一些问题,驱车回了电视台,精心制作了一份活灵活现的新闻报道, 不久就在法治和教育栏目内开播,将游腾浪鼓吹了一番,说他舍己救人视死如归不 为名不为利一心为他人着想,是真正的英雄好汉。号召全市人民向他学习,并说救 人者是一个坚持不愿意透露单位和姓名的人。志愿做一个无名英雄。 钱因又请了一天假,上午到菜场买了些菜,并进行了清理加工,下午四点执行 与游腾浪的约定,把金老伯夫妻请到了自己的屋里说话啦家常。五点多钟两个孙子 回到祖父母住处,看到祖父的留言条也赶了过来。他们对这个家已经有点陌生了。 六点钟游腾浪才从外边回来,手里提着两个包——一包是身上换下来的衣服; 一包是糕点和补品,进门就说:“爸,妈你们来了,我才去了你们住处一趟还认为 你们不在家呢。我昨天钱用完了,今天才给你们买些糕点礼品,还不知道爸妈喜欢 不喜欢吃。反正我知道过去妈妈是喜欢吃的,也不知道现在胃口变了没有。” 金老伯夫妇喜欢得眉飞色舞,双双站起来接了礼品,当即打开铺放在桌子上, 让两个孙子吃自己也吃。钱因接了湿衣包放在一边,呆望游腾浪许久说:“腾浪, 你这是怎么啦?放着上等衣服不穿,换了这身脏乱差。” “落了水,好心人给的几件衣服。”游腾浪说:“瞧你这个人的记性,我昨天 就改了名子,你怎么还叫我腾浪呢。我看要给你立个规矩,再叫一次罚款一百元。” 说得老少三代全笑了。 家中难得有这样的好气氛。钱因在笑声中将已备好的美味佳肴端上桌子,一家 六口祖孙三代坐着吃喝起来。金老伯心情非常激动,自己飘荡多年,原以为这一辈 子身子骨就丢在他乡外地了,没想到如今回到了家乡,一家人坐在一起暖融融的喝 酒吃饭,就死也无憾了。游腾浪懂事地鼓动妻儿给老人敬酒,自己也向父母敬上双 杯:一杯祝他们福如东海长流水;一杯祝他们寿比南山不老松。六点四十五两个孙 子起身去上晚自习,家中的热烈气氛骤减许多,游腾浪将电视打开,选择出黄石34 频道。 钱因斜眼看着游腾浪说:“你不是从不看黄石新闻么?” 游腾浪横她一眼说:“父母在应该以父母的爱好为主,我们都应该放在其次。 这是孝道,你懂不懂?” 游腾浪母亲点着金老伯肩膀说:“别人说知子莫如父,以我看现在是知父莫如 子。除我和田中两人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你喜欢看黄石新闻,他怎么就知道了呢, 可见父子的血脉永远是相通的。” 四个人正扯着闲话,黄石电台播出了游腾浪义勇救人的新闻,画面特别清晰, 解说充满了赞美之词。从游腾浪跃身下水到被救人离开现场主要情节都有,还播了 游腾浪那一段听了让人心动的答记者问。播音员说九点之后将有这方面的专题报道, 希望大家届时观看。 金老伯看得心花怒放,不住嘴地说:“这就对了,做人就要有中华民族的美德, 这样大家才认为你是好人。人是吃五谷杂粮的,谁没有犯糊的时候呢。……” 钱因却说:“我怎么看着像演电视剧呢。”游腾浪知道她见过狱友,从桌子底 下给他一脚。 钱因一肚子怀疑不好再说下去。 金老伯夫妇吃罢饭,又坐了个把小时告辞回住处,说是要赶着看九点的专题报 道。钱因想留他们一块看,游腾浪支唔着不让她留,叫来出租车把父母送回去。 老两口回到自己新购不久的花园别墅,看罢专题报道后议论起来。 金老伯说:“我看富贵这孩子猾是猾了点,人性并没有泯灭。稍微引导当是可 用之材。” 老伴说:“我感到很奇怪,他能有这样的义举,让人不可思议。那个女的丈夫 表现脱离现实,既然连饭都吃不上,哪有那么多钱送人呢。” “我看你是对富贵有成见,总是疑神疑鬼的。”金老伯说:“文革期间他对不 起你,这也不能全怪他。十八九岁的男孩儿,想问题不全面,为了自己的前途干些 出格的事也是正常的。 你应该原谅他。“ “儿女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能记他的仇吗。”老伴说:“这孩子心眼特别 的多,你对他不了解。我怕他又耍什么鬼花样,害人害已。不过有这样的事迹也好, 他回繁荣上班有希望了。” “我看他是个挺要面子的人,没必要再让他回繁荣。我想把黄石的生意交给他 和田中佳禾。眼下租赁贸易大楼的谈判就要结束了,正是用人的时候。我也要到香 港台湾走一走,看看那里的生意做得怎么样。”金老伯顿了顿又说:“我走了后由 你出任黄石方面的董事长。” “算了吧,我能当什么董事长。”老伴说:“你交给他就交给他吧,反正现在 通讯很方便,来往即快又自由,有什么事我及时通知你行了。”两口子说到这里洗 脚脸安歇,一夜无话。 钱因刚洗完锅碗,游腾浪的那位狱友闯进房来,见面就对游腾浪说:“新闻你 看到了么?” 他见游腾浪笑着点头又说:“我忘掉告诉你一件事:你要注意繁荣的商述国, 上次打他的人就是今天你救起的女青年。万一他告诉派出所这事麻烦就来了。”游 腾浪倒吸一口冷气。 钱因叉腰把狱友赶了出去,怒目对着游腾浪。 游腾浪知道钱因都知道了,搂着她摸搓着说:“我虽然只坐了几个月的牢,还 是把工作弄丢了。我总不能长期在家吃闲饭吧。之所以这样做,也是为了感动父母 多给些活动资本,办个事业求生存糊糊口,没有别的意思。你若能养活我们父子仨 人,我何必劳精费神做那有生命危险的事。” 钱因本想大闹一场,听到这儿心软下来,说:“下不为例。” 游腾浪说:“你好人做到底,还要帮我个忙,明天去刺探一下商述国,问他看 到了今天的新闻没有。我估计他没看到,年轻人都不喜欢看新闻,尤其是地方新闻, 一般都不看。” 两口子一夜无话,第二天钱因来到商述国的办公室问他看了昨晚的黄石新闻没 有。 商述国说没看,其实他真没看。每天的黄石新闻是他必看的节目,他昨晚看到 游腾浪救人的第一个跳水镜头就把电视换了频道。这几天他看见游腾浪就心烦,不 愿意多看他一眼。 听钱因一问又怀疑这里面有什么鬼明堂。他知道昨晚的新闻今日中午还会重播, 下了班就坐在电视机前等着看游腾浪救人。看完了新闻却没有游腾浪的消息,心想 一定是电视台知道他是个劳改犯将节目掐了去。你钱因也不必在我面前夸自己的丈 夫,他是个什么东西繁荣人都知道。其实他那里知道电视台是收到了关于狱友和那 个女的不是夫妻的举报才掐去不播的。 因此,这事再没有进行下去。 花义朵离了婚之后,便辞去了车起父母的服装厂推销员的工作。这时她手上的 钱,一部分是车起仗义给的;一部分是她从车起手上捞的,两项合计有二十万之多。 她将钱存入银行休息闲逛了几天,感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二十万对一般人来说光 利息就可以维持下半生;对花义朵来说确实少了些。她不想下半生过一般人的生活, 决心积攒一定数量的钱之后,到世界各地转一转,该吃的吃了该看的看完,也不枉 此一生。 她决心利用这二十万为基础,向一百万一千万进军,趁年轻大干一番。她先是 想自己办个服装厂,认为眼下做服装赚钱,不到百元的料子做出衣服可以卖七八百 甚至上千元。车起的父母就是靠这种大差价发起来的。经过打听获悉办服装厂的起 步资金至少要五十万。她并未恢心,计划着将手中的二十万变成三十万,再卖掉自 己的住房和金银首饰凑够五十万不难,难的是这二十万怎么才能变成三十万。投资 做生意没有一定赚钱的把握,想来想去最后决定买部轿车搞营运。据说轿车出租一 年也可以赚上十万八万的。跑两年营运后再来办服装厂不迟。 打算好了的说干就干,花义朵花十五万买部上海产桑塔那轿车,并以月薪千元 的代价请了个司机。到有关部门办理了营运手续,在车盖上竖个出租的牌子就开上 了街头。她边押车边向司机学习驾驶技术,打算自己学会后把司机辞掉,可以得到 全部的收入。司机要她给车子办个保险,她口里答应却迟迟没有行动。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车子营运不到一个星期竟然出了车祸,司机撞得头破血流 当场毙命。 车子也成了一堆废铁。送到废品站人家只同意给一千五百元。她把四套轮胎拆 下来卖了两千二。化整为零虽然多得了三倍的钱,可惜仅仅达到购车时一项费用的 零头,全部拿出来不够司机的安葬费。事故处理吃吃喝喝,司机老小的扶养费两项 加起来五万多,花义朵所存的钱全部取出来仍不够,又折卖了三条项链才算把这事 摆平。 花义朵自认倒霉,从车起手上来的钱全部付之东流,枉吃了不少惊吓,幸亏那 天自己没在车上,不然连自己也赔了进去。弄得自己现在连吃饭都成了问题。这时 她真的相信“天地之间物各有主”的俗语来。她暗骂车起不应该临别又给她十万元, 害得自己有了购车赚钱之想,把精心捞来的十万多元也贴了进去。 她为回繁荣上班的事,接连找了游丕三次、商波两次均未得到明确答复,壮胆 直接找到赖道东,苦苦哀求回繁荣上班。 赖道东正为新招的四个不脱产模特不高兴,听了花义朵的一番娓娓陈述,当即 拍板收下了她。让荣结领了去暂时当一个开单员使用。 花义朵悲痛的心情多少得到一丝慰藉。 黄石市的地面建筑多处在长江和磁湖之间,东方和南面又有黄荆山脉围绕,继 续发展受着地理条件的限制。市政府决定劈山填湖,向山水要人们的居住面积。于 是,靠近市区的磁湖西岸被填平不少。繁荣趁机购了一块地皮盖职工宿舍。这里本 来就有繁荣的拆迁户,繁荣以歪就歪半买半要;这里本来不是正规地皮,政府半卖 半送有公有民也不错。所以这里的地价跟其它地方的比要便宜许多。繁荣仅花了几 十万元就购得了一千多个平方米。 施工队伍是赖道东亲自考察选定,他们的机械设备良好。 工程队边与繁荣签合同边进驻工地,施工速度也很快,不到三个月楼体地基整 好了不说,还在地基上垒了一层坯。建筑工人们正夜以继日地向第二层进军。运砖 的打桨的砌墙的行行忙得大呼小叫,不知道热火朝天是什么含义的人,来到这里一 看就知道。 楼高设计是十二层,每层是十二户。盖好后可以解决一百多户的住房问题。 开始动工时是赖去乱代表繁荣履行监督检查职责,因为近期商厦人事、保卫方 面的工作太多,赖道东把他调回了人保科。赖道东从外单位调进一个老友补充上去。 这个人中等个头,三十上下年纪,长相对一般女青年来说,也算有吸引力吧。 他在原单位搞过建筑工作,不知什么原因总是吃不开上不去,听说赖道东当了繁荣 的总经理找他要求调到繁荣来。赖道东跟商波打个招呼,就把他调进来接替了赖去 乱的“建筑督察”工作。繁荣商厦的职工都知道他姓繁,叫繁什么知道的人不多。 因为赖道东叫他千年树,大家都跟着这样叫。商波江导泛游丕店治渠等人都称呼他 小繁,也有叫他小千的。他叫什么都笑脸应承。 他从不挑剔什么,别人也很随意对待他。 工程平稳地进行着,楼层不断地增高,建筑队的大老板邀千年树外出一玩。两 个人同车去了黄山,玩得高兴又转道去了上海苏州浏览一番。所以建筑工地这几天 不管甲方乙方都是建筑队的二老板说了算。 宿舍盖得怎么样了?商波提出来要到工地瞧一瞧。这是他来繁荣第一次主动提 出的行政工作。赖道东积极响应,找着江导泛游丕四人一块来到工地上。天上的云 黑白相间一块浓一块淡经久不动。气候闷热,闷得人们心里发燥,建筑工人正在忙 碌,个个脸上渗着汗水。有几个忙着传砖,传球似的动作吸引着游丕,游丕随他们 三人看了一遍工地,就加入传砖行列。江导泛赖道东也来试一试。人一多传球似的 动作不见了,传砖变成了手递手。 建筑队的二老板看到这些,马上要了四厅健力宝走过来,敬给四个来宾每人一 厅。 商波叉腰站在一旁,接下健力宝拉开盖喝一口问:“小繁哪里去了,怎么不见 他的人?” 二老板忙答:他有些感冒,看病去了医院。大约下午就过来。说着自去忙活。 商波只是随便问问,并不真正关心千年树的下落,得到答话也就算了。 赖道东江导泛游丕喝了人家的健力宝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决心将砖传完再回去。 好在需要传的砖已经不多了。商波站在一旁,四个人说起闲话来。 “我打算这几天再进两个人,一个是主管会计;一个是业务能手。”赖道东接 来游丕递来的砖,立即传给江导泛。因为他们三人的参加,传砖的速度反而慢起来。 无疑是工人们怕砸着他们的脚面子。 商波表态说:只要是人才,你只管进。 江导泛不以为然,说:“我们繁荣现在的人已经不少了,进人的事一定要谨慎, 进来想退就不容易了。上次进的所谓人才,我看都成绩平平。” 江导泛的话戳得赖道东心疼。上次进的几个人多是赖道东的远亲近邻和朋友, 包括千年树在内,本来无突出的地方,是以人才的名义进来的。江导泛并不知道底 细趁此闲聊就点了出来。赖道东不满地说:“这事不能怪我,我当时提议党委出面 调查一下你们不干,这是你们失检。” “是我们失检?”江导泛偏寸步不让地说,“花义朵有劣迹,影响较坏,上次 的偷窃问题还未处理,我劝你不要收她。你表态让她上了班。这不是我们失检吧。” “我只是想模特队缺人,没考虑那么多。再说她这点小毛病不算什么。不能把 人家一棒子打死了。”赖道东说:“游腾浪放出来局长还多次找我做工作,要我收 下他呢。” 江导泛说:“游腾浪这个人心术不正,坚决不能收。收进来一定是个祸害,对 繁荣没有好处。他会以各种方式把繁荣的秘密传播出去的。尤其是他的父亲还是我 们的竞争对手。局长再找你,你推到党委身上,到时候我出面顶住他。”江导泛也 红了面孔。 “我能推吗。”赖道东说,“我也是党委成员。” 商波见他两人相持不下,喝一口健力宝说:“你们别争了,游腾浪不会再来繁 荣,他父亲的生意已从行圭退出,正让他负责贸易大楼的接收工作。你们想,他会 放着贸易大楼的总经理不干来繁荣当个小职工员吗。关于用人的意见我也说两句: 我们党一贯坚持任人唯贤这是对的,这是大方向。但想搞好一个单位,没有几个知 己同心同德也难得搞好。小赖调几个人进来没有错,就相当于一次优化组合吧。小 江认识上也是正确的,繁荣的职工也不算少了,游市原订的计划只需五百人,现在 已经六百多了。来一个人繁荣负担增加一份,吃喝拉撒住你都要管。不过是人才再 进几个也没关系。人才进来自会创造许多效益,用不着别人出力来养活他们。我的 意见是工作要搞好,干部的思想感情也要照顾。共产党员首先是人,是人都有七情 六欲,我们不能搞文革中的那套空话,我们要讲实际。” 游丕听商波讲调几个人进来没有错,心想商波是支持赖道东的,自己有江导泛 一样的想法幸亏没有说出来。当听了“小江认识上也是正确的”,又想商波好狡猾, 为人处世比自己老辣多了。又听他说什么干部思想感情要照顾,我们要讲实际等语, 嗫嚅着说:“繁荣还是商店时候的职工除了几个二十岁左右的人外,大部分都不站 柜台了。有能力的进机关办公室,一般的也去了批发部开单,可是缘缘还在柜台上 ……” 江导泛打断游丕的话说:“缘缘是金牌营业员,自然与其他人不同嘛。她是营 业员学习的榜样,把他放在柜台上是想保住繁荣的红旗永远不倒。再说她负责一个 部的工作干得也不错吗。” 赖道东批驳江导泛说:“金牌营业员就该一辈子站柜台了。我不同意这种观点, 明显得鞭打快牛。开单的搞后勤的各办公室跑腿的谁不是营业员,国家承认的干部 只有八九个人。 我看缘缘可以调上来搞后勤工作。是块金子放在什么地方都闪光。“ 商波也自责说自己粗心了,没有关心过游丕,及时解决他的后顾之忧。可能是 年龄大了的缘故,有西扯着就顾不上东了。同事同志遇事都应该互相关心互相爱护 互相帮助。 游丕见两个一把手都支持自己的意见喜不自禁,把块砖甩给赖道东。赖道东没 接住,砖块滑向江导泛,砸在他的肚子上落下。江导泛拍着前襟的泥土开玩笑说: “游经理,是不是嫌我说了反对意见就打了我这一砖。幸亏打在肚子上,打到别的 什么地方非留下痕迹不可。 这一肚子的意见打得也不敢说了。哈哈哈……“游丕低头笑了,几个人见他扭 泥的像个害羞的大姑娘全都笑了。 天气骤然阴重了,乌云笼罩了黄石上空,淅淅淋淋地下起雨来。拉水泥的车陆 续来了四五辆,建筑队的二老板把工人们全集中起来,抢着将水泥往搭好的雨棚里 放。眼看水泥有被打湿的可能,造成无法弥补的浪费。繁荣的几个领导全冲了上去。 商波爬上一辆离棚最远的汽车,将整百斤重的袋装水泥一包一包地掀到他们三 人肩上,边干边抱怨说:“这个老板是个混蛋,光知道赚钱没有全盘打算。运水泥 的车子应该配有雨布,放水泥的棚子也应该做大一些。倘若遇到大雨所有的水泥全 都要泡汤。” 二老板边扛水泥边笑着说:“天气预报说今日没有的雨的,不知怎么就下了起 来。看来那几个搞预报的比我们老总更混蛋。我们起码没有说谎骗人家。”大伙在 说笑中将六车水泥卸完,雨停了。乌云渐渐退去,露出一个带着面纱的太阳来。 商波说什么鬼天气,早不下晚不下就下这一会儿,该我出这把老力。二老板说 中午我请客,把你老人家损耗的力气补上。赖道东说这还差不多,你搞有赏服务下 次遇到这种情况我们还帮忙。 江导泛指着水泥叫起来:“325#水泥不能用在这么高的建筑上,你们怎么进这 种水泥?” 大家劳动的时候没细看,这个时候江导泛发现了问题。 二老板解释说:“大老板有指示,不关键的地方用一点没问题。我们用它建过 十八层楼呢。你们放心不该用的地方我们绝不会用。搞这么多年建筑了,我懂。” 江导泛说:“合同上不是写着一律用425 吗?再说你们这种325 来源也不正规, 这种标号的华新红旗水泥厂都有,你们怎么从大冶运来,这不是舍近求远吗。” “管它远近,能用就行,这是甲方乙方协商好了的。我只是个执行者,你们不 同意跟大老板去说,对我说了没有用。” 赖道东气得眼睛冒火,一连串地要找千年树:“去去去!派人马上把千年树找 来,只要他没死,抬也给我抬到这儿来。我当面问他。” 二老板见瞒不过去,只好实说:“上哪儿找去,他与大老板一块外出游玩,说 好昨天就回来的,到现在仍没见他们的踪影。等着吧,这种水泥我们不用就是了。 吃饭吃饭,开饭的时间到了。莫让这点小事倒了胃口。” 赖道东一甩袖子走了,商波江导泛游丕也跟着走回去。 游丕到办公室稍坐一会儿,回家见了缘缘就说:“夫人大喜。” 缘缘笑问:“喜从何来?” 游丕骄傲地说:“我提议你撤离一线,要么在办公室打杂,要么到批发部开单, 两个一把手都同意了。江导泛开始不同意后来也同意了。这岂不是喜事一桩。” 缘缘不满地说:“这样并不好,我是不愿意撤出第一线的。你听别人说赖道东 了么?说他拉帮结派,专照顾亲戚朋友,其实他干得不错,全是因为这些毛病将他 的功劳淹没了。我不希望别人说我沾了你的光。你瞧人家游局长,当这么大的官也 没把儿女照顾的怎么样。他们那一辈的人多有这种特点,这就是他们的威信之所在。 一个斤斤计较私利的人,大家是不会听他的的。你要我支持你就从这一条做起吧。” 游丕诚实地说:“我原先也没打算让你离开一线,是看你有孕在身,才想到了 这一步。 他们都认为没大错。我们何乐不为呢。“ 缘缘坚定地说:“反正我不撤。继续守柜台有利孩子出生。你让我坐着当心生 不出来。” 游丕摸着缘缘的肚子不知怎么说下去了。他也不想再说什么,深知道缘缘拿定 的主意是从来不会因为他说什么而改变。游丕的奴隶性也常常从单位搬到家里用, 也可以说家中从小就把他塑造成一个很听话的孩子。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