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64重义职工举繁荣多情经理祭江月 游丕在江导泛的策动下,积极配合两赖抓业务工作。这段时间有的工厂翻了脸, 不愿意跟繁荣打交道;有的批发对繁荣实行限量供货。翻也好限也好,并没有吓着 繁荣的几个主要领导。现在的繁荣仍处在商品绝大部分不缺的情况下。他们的工作 重点仍是放在销售上。商人翻脸你不要怕,他们多是因经济利益而翻脸,当你经济 好转了,他们会主动向你赔礼道歉。 商人的脸比小孩子的脸变化还快。 商厦主要领导的工作重点名义上是放在促销上,实际上他们的工作时间及主要 精力还是在业务即进货上。他们对销售的看重,无非是订订政策,放放权力,不可 能亲自去卖货。这也是以零售为主的商厦的工作的性质决定的。全厦只有四大领导, 全去站柜台一天又能多卖多少货呢。他们应拿出的是智力,是指挥按排能力,事实 上也没有任何职工要求领导跟自己一样出体力。 这些天来,最忙碌的莫过于批发部,因为周年庆进来的所有的货都挂在批发部 的名下。 荣结看到这些堆积如山的货就想销出去。荣结提出的两种仲销办法都得到厦领 导的首肯。一是送货下乡;商厦专门租了两辆卡车帮着运货。他们上集赶会,四处 凑热闹;二是在繁荣大门前搞夜市,已经搞了几个星期了。你说赚大钱明显得不可 能,你说不赚钱显然也不对。显然也没亏本,亏本他们早就不干了。商人们脑子灵, 轻意不会吊死在一棵树上。 下边就分头说一说。 送货下乡又叫外出推销,商厦有政策,凡是参加推销的人,除拿工资旅差补助 外,销量超过一定的额度还可以拿适当的奖金。这奖金有时多有时少,荣结对拿的 多的那几天大加鼓吹。弄得许多人跃跃欲试。开始下乡的人都是批发部的人,后来 几乎都换成了从各零售部自愿参加的小青年了。他们的销售一般超过定额很少,奖 金不能说没拿,但多数还达不到付出超额劳动所应得的报酬,更不够他们自己外出 消费的。但没有人有怨言,大家都知道这是为繁荣,吃点亏是应该的。这是青年人 的可贵之处。有的人上班时间参加,休息时间仍参加。 于是,繁荣的推销活动除阴雨天外,几乎没有间断过。商厦不在乎他们赚钱, 注重在销货,每次都及时兑现了应该付给他们的;参加夜市的人更多了,从第一晚 十几米的摊位开始,现在已经发展到六七十米了。时间也从原来的四个小时结束, 扩大为七八个小时。商厦规定,凡是以零售价卖掉的商品,一律按零销价的百分之 三集中分给当晚经办人。这样以来,参加的人每晚也有个三五元的收入。 当然没有人看重这三五元,更多人的心里都是想着繁荣现在有困难,自己是繁 荣的职工,要尽自己的能力为繁荣分忧解愁,不能让别人把自己看成为局外人。 在这两项活动中,最忙碌的人莫过于荣结了,即要出智力又要出体力,因为她 是批发部经理,她即要管推销的队伍,又要管夜市的工作。即要管好人,又要防止 商品流失。这里边的工作庞多烦杂,且易出问题,虽然有几个人鼎力相助,她还是 吃不好饭睡不好觉,整日忙得脚不着地。每天睡上几个小时,还要想问题。多日来 瘦去一套,据杀过猪的屠夫估计:她起码瘦掉了二十五斤。 付出全力支持荣结的职工要算缘缘了,她流产后只休了三天半,就自动请缨参 加了荣结组织的队伍。有的说她是荣结的秘书,有人说她是荣结的助理。荣结有时 动动脑子,她就要动动脚,要说体力出的最多的人荣结还比不上缘缘。疼得游丕经 常利用休息时间替缘缘出征。 这个秘密只有荣结及商厦几个主要领导知道。一般职工还认为游丕没日没夜的 工作,是因为他自己也是个领导呢。 这天,那个与游水澜打了架的记者来夜市采访。游水澜在荣结的策动下专门找 到他说了个你好。他感到心里热乎乎的。荣结随后赶到说:“你们俩好热情,真是 不打不成交啊。你不是想搜集第一手资料吗。我多得是,你愿意与我好好谈谈吗。” 游水澜也按照荣结按排说缘缘很突出,你们当记者的应该报道人家。不能埋没 人家的成绩。吹捧缘缘不是游水澜的本意,现在报道缘缘不是缘缘个人的事,吹缘 缘就是给繁荣增光,游水澜懂得荣结的深意。缘缘是金牌营业员,多次见诸报刊电 视,有人再提缘缘,一定会有人想起繁荣在游市的领导下、完全彻底为人民服务本 色来。 记者说:“好啊,你们把她的事迹讲出来吧,我们当记者的以记实为准绳,你 好我们说你好,你坏我们只有说你坏了。颠倒黑白记者不是没有,那他就没有职业 道德了。” 游水澜配合荣结就在这夜市上说起了缘缘。说缘缘流了产不休息,说缘缘日夜 跟着推销的汽车转,说缘缘动手搬的都是最大最重的商品,说缘缘自商厦出事以来 没休过息,等等…… 记者感到缘缘是出了不少力,但现在颂扬出力的稿件不属热门。叹息着说: “事迹太平凡了。没有惊人之处,写我可以写出来,就怕刊不出去。” 游水澜说:“现在又不是战争年代,非打死两个鬼子才惊人么。平凡之中见伟 大吗。” 记者把伸长的脖子缩下去一半,低着头不说话。 荣结见他有不想报道的意思又说:“小伙子,结婚了么?” “没有。恋爱还未谈呢。”记者诚实地说。 荣结指指沉鱼落雁说:“你看中了哪一个我请游师傅帮你介绍介绍。” 游水澜说:“她们俩都有朋友了。” 荣结岂不知四美都有朋友,暗着拉一下游水澜的衣角,说:“沉鱼落雁不行, 还有闭月呢。”她指着闭月让记者看,又说:“怎么样,漂亮吧,比她们两个还好 呢。我这个同性看了都心动,不知你感觉如何?” 记者将缩进去的脖子又伸出来,趁着灯光看闭月半天,没眨一下眼。 “你说怎么样哪?”游水澜伸手在他面前一晃。 记者缓过神来,说:“太好了。万道风情述不尽,一朵青云初出釉。艳呆了。” 荣结低声与记者说:“只要你把缘缘报道好了,我亲自为你介绍,像你这样的 文化人,我一说她准同意。今后我们繁荣与你们报社就是亲家了。你应该拿出点本 事来,让岳父岳母看看吧。” “谢谢你。介绍成了,我请你的客。”记者心里美滋滋的。 “客倒不要你请,你把缘缘报道好就行了,缘缘与她们可都是姐妹伙的。她一 句话顶我们说几百句。”游水澜知道了荣结的用意,积极发言,两位女士巧妙地配 合着给记者灌迷魂汤。 记者色迷心窍,立逼着荣结带自己与闭月谈两句:“凡事只争朝夕,你帮我引 见一下就算介绍了。今晚的天气多么啊。” 荣结畏难地说:“我的同志弟哟,这事不能急躁。我先跟她过过话,有了回音 我再知道你。事情做唐突了反而不美,还是稳妥一些好。稳妥些成功更有把握。” “那是那是。”游水澜说。 记者说:“只要谈了她不同意,我不怪荣部长。” 荣结正万般无奈,腰间的大哥大响起来。她打开话筒,听说推销车被扣,问准 了地址,高声叫来了一辆面包车,面对记者说:“走吧,你跟我一块去。一来缘缘 就在那里,你要写好她先看看她本人;二来也帮我助助威,是你为繁荣出点力的时 候了。你有功于繁荣,好事就算成了一半了。” 记者眼睛望着闭月不想去,游水澜伸手将他推进汽车里。面包车呜呜几声向荣 结手指的方向开去。 繁荣商厦的推销车先是到比较大城镇销售商品,黄石周边也就是那几个大镇, 几天就去了一遍。接着他们就像赶庙会一样地向热闹人多的地方去。今天他们就去 了几个村子的结合部,那里正在唱戏。 这是一个说不上方圆的大场地。靠右边搭了个高出地面的台子。台子的四周有 四根竖起来的木棒。有两根木棒上挂着一块布,有两根木棒上拴着一条绳子,绳子 上挂着三四个大灯泡。来推销的小青年们很有几个第一次见过这么简陋的戏台。 繁荣的汽车就停在戏台不远的地方卖东西。说来也巧,今天选去推销的人员十 个有九个是新职工,缘缘带队秉性也弱,遇事的机变能力不强。有个营业员因为用 心不够,卖错了东西与当地村民发生了争执。几乎把观众从戏台那边全引到汽车这 边来。 有个村民要买酒,一个营业员多找了五角钱,那人接了钱数一数,拿了酒就走, 心想捡个便宜。回到家启了盖喝几口,感到味道烈度不够,仔细一看瓶子的上标签, 才发现自己拿来的是瓶二等品。二等品与一等品的差价是一块二角三,这样一算亏 了七角多。想贪便宜却遇个当,若是在别的什么地方买酒,他可能就算了。这个酒 是在自己家门口买的,且卖酒的又是别处来的。他心里就有些不贴合,拿着喝过了 的酒找到经手的营业员讨说法。 那个经手的营业员正为自己赔五角钱懊恼,见买酒人提着瓶子回来了,迎着那 人说:“师傅,你是来退五角钱的吧?” 那人将酒瓶子往临时性的柜台上一放说:“五角钱我可以退给你,但这酒你要 给我换喽。” 营业员拿起酒瓶子看一看笑了,说:“原来你拿错了酒,我还没发现呢。这酒 喝过了不能退。是你自己拿错了,怪谁呢。” 接着两个人就吵起来,一个说你把一二等品摆在一起,企图骗人;一个说你贪 便宜,若拿着了一等品你还会退吗。 缘缘不让那个营业员再说话,面对买主说:“这事就不要争了,争下去也没意 思。这酒你拿回去喝,我们退你个差价就是了。” 那位村民吃营业员抢白了几句,心里不愿意接受,摆起地头蛇的架势来,说自 己从不喝二等品,非退不可。并且有几个捣蛋鬼跟着起哄。缘缘一时也没了主意。 几个年轻的营业员见带队人说得对得不到执行,也个个叉腰表示不服气。于是买卖 双方吵了起来。 村民们仗着人多势众,表现得气势凶凶。 繁荣的小青年们毫无惧色,大有为繁荣献身在所不辞的气慨。 有几个挑皮捣蛋的村民,围拢来就要哄抢商品。 缘缘伸手抓起一柄锤子,横在面前说:“这是国家财产,谁敢动它一指头,先 吃我一锤子。来推销的同志们,人在商品在,谁敢抢商品我们就跟谁拼命!” 那些推销员一个个血气方刚,听了头的命令全都拿起了可手的粗重东西,暂时 当作武器,横在自己面前虎视眈眈,摆开了拼死抵敌之架势。 那几个吆喝起哄的村民,手里也拿起了家伙。其中有个楞村民就是不信这个邪, 嘴里说着“不拿走,动动它怕什么。我就动动它,我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手里 就掂个商品瞄了又瞄。真有一点聋子不怕雷的味道。 眼看着一场械斗就要发生,负责地方治安的人跑过来。缘缘向他们诉说一阵子。 负责地方治安的听明白后,按缘缘的说法处理了,拿了繁荣的一盒中档烟散给 村民们抽,这事也就罢了。 更不巧得是:展销坚持到晚上八点,汽车开走时,将路上的一座石桥压塌了。 汽车陷在桥上不能动,村民们又向他们索要两千元的赔偿费。缘缘作不了主,打电 话通知了荣结。 荣结到了现场看看情况,所谓的石桥,几块拼凑一起的石板而已。说是桥吧, 又没有沟壑及河流,说不是桥吧,石板搭配得像个桥。荣结表态赔人家五百元,请 记者唱个红脸,自己唱个白脸。 由于记者配合的不好,反而惹脑了村民们。他们中央记者都不怕,哪里怕《黄 石日报》记者。说没有二千元五百元赔款坚决不放行。那个负责制地方治安的人也 是个地方保护主义者,打个中价定赔一千五。 繁荣的人都不说话了。记者也没有了招数。公安的在地方上有绝对的权威。 荣结突然想到江导泛就是附近的人,还没有打电话回去。仇纷出现了。她点着 那伙村民的村长说:“一分钱不能赔你。这桥是个废桥。你前两天还找我出钱请人 弄炸药,要炸粉除掉它,现在变成聚宝盆了,这不是坑人么。这是导泛单位的人和 车,你欺诈他们亏心不亏心。 你表叔知道了,不揍你的屁股才怪。“一席话把个村长说走了,其村民一哄而 散。 公安的也是仇纷家里的常客,陪着笑脸与她说:“江嫂怎么不早说,我还以为 是外人的车子呢,早说了我唬村民一顿,事情早过去了。” “外人的车子就该赔了?我看你是个十足的地方保护主义者。”仇纷说,“公 安公安,不能只保一地之安,我看你该换脑筋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早知道是导泛兄单位的车子,我就要村民们帮着 把车子推上来。”公安地说。 仇纷说:“现在说也不迟呀。你把他们叫拢来,总不能让你哥的车子长期陷这 儿吧。” 公安地叫住了一个走得慢的人,请他找几头牛来,配合另一辆汽车将陷着的汽 车托出来。 汽车开到仇纷的家门口,停下来。仇纷硬是管他大家吃一顿饭才放行。 在汽车往回开的路上,记者大发感慨:“城市要凭关系才能办成事,农村也不 例外呀。 五百块钱不行,人家几句家行了,一分钱不要还管一顿吃的。这还是共产党的 天下吗?“ 荣结说:“共产党的天下应该怎么?观察社会你还嫩得很呢。” 记者手一拱说:“向荣部长学习。”于是大家都笑起来。 赖移西找着江导泛说:“江书记,请你帮个忙。赖道东这几天回家就通宵达旦 地写呀画呀的,上班伏桌大写,回家仍是写,也不跟其他人说话,晚饭也不做不吃, 有时候直着眼睛呆半天,我怕他要出问题。请你去做做他的思想工作。” 江导泛看一眼赖移西,见他情绪紧绷,安慰她说:“你别紧张,赖道东是有文 化的人,写写画画是正常现象。” 赖移西说:“可是他晚饭做好了,也不吃,全放在冰箱里。已经连连两个晚上 是这样了。” “有这等事。”江导泛自言自语地说,“按理说,即然不想吃就不应该做。做 了饭不吃放在冰箱里,行动确实有点怪。” “是呀,我看他得了神经病似的。”赖移西忧心忡忡。 “你们经常在一起,你应该劝劝他。”江导泛说。 “我们没有经常在一起,在一起的时候他也不让我说话。我怕不劝还好,一劝 劝出问题来。” “这不就了结。你不在的时候,说不定他就把饭吃了。” “不可能。这个天气冰箱里的饭能吃吗。再说我中午还去看了的,两天做的都 在。” “他中饭吃吗你?”江导泛问。 “我没看到他吃,他说他吃了。”赖移西说着拿出一摞信纸,递给江导泛又说 :“你看看他写的这些东西。我总感到有问题。这是草稿,誊写出来的他不让我动, 我只能把草稿拿你看。” 江导泛接来翻开第一页,见第二页上写着:去年此地喜相逢,风姿绰约印心中。 昔日月倩今何在? 无情江水东复东。 你若真有灵性在,入我梦中拨愚蒙。 人生若有两辈子,拿出一辈献江公。 第三页上写着:若隐若现波下埋,江中玉盘半遮面,借来日光三分白,不即不 离不能挨。商界争斗已沸锅。分身江水荡浊波。 团团圆圆刚形成,妖娆逼出鬼打架,虽然易碎有永恒,揪心巨浪冲过来。才气 赢得人赋歌。年年月月复为初。 第四页第五页上写得都是些颂月的句子,说不上是诗是词,短短长长有些零乱。 江导泛看到这里说:“这不是写月亮的吗。大约是追悼游市的。游市的小名就叫月 倩。想不到赖总儿女情长啊。” “你看后边的。我看他想自杀。”赖移西表情忧郁的说。 “怎么可能呢。”江导泛边说边翻到最后一页,见上面写着:花花世界人挤人, 新月陡逝我断魂。 西天路上追才女,哪管溅躯恶语云。 江导泛看了最后一页把原稿退给赖移西说:“这个赖道东经不起波折打击怎么 行。当头的要像个橡皮篓子,能大能小什么东西都装得。大的波折已经过去了,现 在商厦正一步步地走向正规,寻死觅活的真不像个男子汉。这样吧,等下班我们到 他家去好好地劝劝他。人在伤感头上,有可能做出傻事来,这样的例子也不少。” 商厦响过下班的铃声,江导泛和赖移西向赖道东家里走去。半道上两个人拐进 一家饭馆,购了五个上等熟菜,都用塑料袋装了,又买了一瓶黄鹤楼大曲。赖移西 抢到手里提着,江导泛要付帐,她推开他的手不让他付,自己掏钱付讫,并说: “我知道现在你家的日子富起来,但今天是我请你,还是让我付吧。” 江导泛点点头没说话,心想你赖道东真有福气,你看赖移西对你多尽心哪。我 虽是仇纷的丈夫,她从来没这样待过我。谁说江导泛没有妒忌心,有时候还冒出一 点儿。只是他的妒忌心总是自己的加油站,从来不会影响别人。 更怪的现象出现了,江导泛赖移西还没有走到赖道东的住处,就见赖道东在路 上慢悠悠地朝离家的方向走。他左手里提个蓝子,蓝子上面盖条毛巾,毛巾周边似 乎还有微弱的烟气冒出来;右手携条毯子,毯子里好象包有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 两个人同时放慢了自己的脚步,远远的跟着他,想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活动。赖移西 更想弄个明白,因为他腋下还夹条只有睡觉才用的毯子。 今天赖道东提前半个小时回了家。他把冰箱里几天来做的菜拿出来,回火热了 一下,全部放进蓝子里,提着它就走出家门。他今晚要到江边祭游市。 过去他梦里几乎没出现过游市的影子,越是想梦见她,她越不出现。上个星期 三的晚上游市突然进入他的梦乡。两个人手牵着手,有时候也拥抱一下,卿卿我我 好不快乐。他感觉自己是要梦中,又感到是在现实中,他要游市在工作帮自己出个 主意。游市只谈爱情,不愿意谈工作的事。逼急了,她又说自己是荣糸敏。她一说 还真的是荣糸敏。她还脱掉自己的鞋子让赖道东看她被母亲咬掉丢了的那个脚趾头。 他伸手要摸她的那只脚,自己就醒了。 大前天的白来,赖道东在自己的办公里坐着。迷迷糊糊地望着游市轻飘飘地向 自己走来,并说:“我的东西你又看不懂,你把它还给我好了。这是我从天上借来 的东西,必须准时还回去。” 赖道东认为自己在做梦,怔一怔神感到自己没睡着,问她是什么东西,她说是 报表,又说是手稿,又说是他人的警告,又说是自己的心。赖道东说:“是不是我 从报表上抽下来的那张东西?”他见游市点头,又说,“东西我还给你可以,但你 必须告诉我,你现在住什么地方。” 游市娇滴滴地说自己住在天上,每月的阴历十五日都会在江中出现。并说: “你把东西送给我,我与你谈谈工作上的事情。虽然都是些拙见,难说对你今后没 有好处。” 赖道东说我是做梦吧。又怔一怔神真的醒过来,原来真是做梦。他后悔不迭, 连连照自己的脑袋拍两下,为什么要说是做梦,这样做下去多好啊,大白天做梦, 这是他有生一来的第一次。他不信鬼神,但相信梦见。有许多次他的梦见都成了现 实。所以他对自己的梦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一看日期,离本月的农历十五 还有三天。时逢三五便团圆,这是个月圆的日子。他要利用这一天到江边祭一下游 市,或许她真得能从梦中给自己指条路。这是大前天中午的事。害得他当然晚上一 夜没睡着。 前天下下班回家,赖道东就开始为游市做吃的。他准备把自己保存的那张会计 报表送到江边烧掉。同时捎些饭菜祭她的亡灵。可惜天上去不了,不然他会送到天 上去的。并准备在荣糸敏原住处睡一夜,希冀游市真的在他梦中出现谈工作。 荣糸敏的江边住处只有一副破烂不堪地床架子,已经没有铺盖了,铺盖之类的 东西都被荣糸敏移到了吕行家的住处。有床就行,赖道东带了些搞卫生的工具,又 把家中毯子找出来。 这个房子的钥匙,荣糸敏也早就退给了繁荣,存在游丕处。他把钥匙要到手。 他把昨天买的冥币及自己写了几天的的悼念文稿全部包在毯子里,向江边走来。 天公作美,晴,万里无云。赖道东来到江边的一个坡面上,将做好的菜连碗一 块拿出来,一字排在地上。拿出筷子插在碗上,开始烧冥币及自己的所写。厚厚的 一捆冥币一次点上火,文稿却是一张一张烧的,边烧边哭泣,嘴里念念有辞。江导 泛赖移西离他较远,听不见他说得是什么。 江导泛要走过去劝慰,赖移西伸手拉着他说:“就让他哭了吧,哭一哭心里舒 服些。泪水闷在身上对人没好处。” “听你的,这个你有经验。你平均两个星期哭一…”江导泛见赖移西不好意思 起来,没有说下去。两个人继续隐蔽着,他们能看见赖道东,却不让赖道东看见自 己。赖道东的文稿烧得越来越慢,若说开始是二十秒钟烧完一张的话,现在起码有 三分钟。江导泛见他仍有一大摞手稿待烧,不免有些发急。他见赖移西不急不躁, 自己也不好说什么。蹲麻了腿找一个硬东西坐下来。 长江如练,江水静静地流淌着。月亮终于出来了,又圆又大,冉冉地升上半空。 冬天的夜晚,显然空旷苍凉,尤其在江边,更有一种凉气的侵扰。不知什么人说的 月光如水,用在此事此地贴切的不能再贴切了。赖道东全神贯注着江中,一个玉盘 似的月亮被流水冲的一颤一颤的。 赖道东眼睛看着江水中浮动的月亮,心里想着游市,神魂颠倒,迷迷登登不知 自己在何时何地,何许人也。一条机动船咚咚响,径直向月亮冲去。赖道东陡然站 起,向江水边飞跑。 边跑边喊:“你们不要撞月亮,不要撞月亮。撞碎了我要你们赔!”船上的人 哈哈大笑,他才缓过神来,站住了。也亏他们放荡地大笑,否则赖道东不掉到江里 去才怪。 江导泛赖移西都惊一身汗,赖道东倒好象没有感觉似的,回身把碗筷拾搭拾搭, 一蓝子提进荣糸敏原来的住处。他将残缺不全的桌凳简单一抹,将饭菜放在桌上, 坐在凳子上吃起来。 江导泛赖移西这时已经移到了这个住处的窗下,与赖道东仅有一墙之隔。 江导泛要进去,赖移西摇摇头说:“要进你进去吧,看来他今天是要在这屋里 睡觉喽。” “他要这儿睡觉,我进去干什么。”江导泛想想这几天赖道东对自己有反感, 若有赖移西陪着进去也好,没有他陪着自己进去似乎也不好,也不愿意进去。折身 往回走。 走了几十米,赖移西拉住他说:“我们既然来了,还是等一会儿再说。看他吃 了饭之后是不是真睡觉。” “要等你等吧。我有点冷,脚都冻木了,先回去了。”江导泛说。 “我脱条衣服你穿上。”赖移西边说边脱。 “不妥不妥。”江导泛见她这么执著,也不好意思先走了。过了许多久,江导 泛又说:“我们去看看,他动作要是快的话,应该睡觉了。”他们悄悄返回到窗下, 透过逢隙一看,赖道东果然睡起来。后退一段路程说:“这下可以走了吧。” “我想还是不能走,万一他起来往江里一跳,我一个女的怎么救他。我看还是 等等再说吧。” “他都睡了,你还不放心。”江导泛说,“人都说你心细,现在我才相信。但 象你这种细法,也难得让人接受。” “吃饭,吃饭。你不说冷我倒忘了。”赖移西并不是把吃饭的事忘了,而是故 意托到现在才吃的。这样才好托住江导泛。江导泛早想吃饭了,因为不是自己出钱, 不好提出来。两个人找一个背风的地方吃起来。 凉饭兑凉菜,赖移西吃得冷浑身发冷,也跟着江导泛喝起酒来。为了托延时间, 赖移西故意吃得很慢。 两个人吃罢饭又说一会儿赖道东的表现,然后悄悄移近荣糸敏旧房的窗前。听 里边没有动静了,估计赖道东睡着了。赖移西再没有留下江导泛的理由,自己站在 窗外有点怕,也没有这个必要,折身真的要走了。只听赖道东在房里啊了一声。声 音划破寂静的夜空,显得特别凄惨惊人。 江导泛说声不好,伸膀子将门撞开,两个人一块闯进去。 灯亮了,赖道东拉的。他睁着恐惧的大眼说:“你们怎么在这里?” 江导泛赖移西几乎是异口同声说:“道东,你怎么啦?怎么叫得那样吓人。” 赖道东拉亮灯揉一下眼睛,说:“没什么,做了个恶梦。风把我吹进深渊里去 了,深渊里全是食人鳄,眼睛蛇之类的毒物。吓死我了。睡梦中喊得一声,吓着你 们了吧。你们怎么在这里?” “还说呢,小赖已经在这里足足等你八九个小时了。你来她就来了。”江导泛 说。 “你呢。不是一样的么。”赖移西说。 赖道东看看面前这两个同事,泪水充满眼眶说:“关心我的人还不少。谢谢你 们俩,我区区一个赖道东值得你们这样不辞辛苦跟着我吗。” 江导泛真诚地说:“关心你的不只我们俩。若说你要寻死,我敢说繁荣商厦大 多数人都要盯着你。你是大家的带头人么,大家今后的日子过得好坏,希望仍寄托 在你的身上。” 赖道东深情地说:“瞧你们冻的,脸都变了色了。这里没有取暖气,也没有火 烤。若不嫌弃的话,都把鞋脱下来,把脚伸进毯子暖一暖吧。” 江导泛说不冷,赖移西瞄着他笑笑说:“你就别客气了。不是脚冻木了呢。这 屋里只有毯子里暖和些。”她说着自己先脱鞋,然后与赖道东面对面坐下来,将脚 压在赖道东的脚上。 一股刺骨地冷气钻进赖道东的心上。他从心灵深处感到赖移西能为自己冻到这 一步,娶她一定幸福一生。想说两句知心话让赖移西高兴,嘴张开了却说:“我把 自己近几天的梦境说出你。请你们帮我破解破解。” …… 江导泛脱了鞋子坐下来,把脚伸进毯子里。听完赖道东的陈述,低头想了想说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所梦到的一切都是幻觉所致,没有什么不正常的现象。 我有时候做梦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呢。你祭一下游市也不错,就算寄托我们的哀思吧。 三天前我也买一叠纸与吕行家夫妇一起在江边烧了。没有像你又是作诗又是做饭搞 得这么隆重。游市真有灵魂在,她会记着你的。” 赖移西说:“做梦就是做梦,我看没有研究的必要。《周公解梦》那本书我也 看了,不能说一派胡言,也没有规律可寻,更没有方法可以借用。我前两天还做个 梦,梦见自己摘了一蓝子又红又大的美国苹果,自己舍不得吃一口,想着提回国内 让大家都尝个新鲜,想想就醒了,醒来后悔得不得了,心想为什么不吃一口呢,留 个味儿在嘴里也好啊。再说我从来没想过去国外呀,怎么把梦做到美国去了呢。” 赖移西的一段话,把两个男子汉说得笑起来。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