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不过又是一场宿命 作者:暮已成昼 对每一个外地的朋友说,你赶快走,远远的走,离开灾区,回家去吧。家里 多好。 家里有温暖干净的空气,安详自在的人群,体贴入微的父母。而这里,只有 无所不在的病毒,只有一张张严阵以待的面孔,只有朝不保夕的担忧,还有日夜 攀升的病例数字。这是一个非典的季节,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裸罩的人 是可耻的。这个城市,那么强壮那么坚不可摧,但终究还是生了病,而我们只能 看着她病入膏肓。不管愿不愿意,留在城里的人们,都要与她同呼吸共命运。 公司发下来很多口罩还有很多中药,还有檀香还有艾草,还有维C 还有消毒 液,大包小包的很是壮观。不动声色的领回去,放在那里放着,却并不太信任它 们的作用,只是这毕竟是份心意,图个心安罢了。 前两天回了学校一趟,广大的校园空空荡荡,仅有的几个人也都戴着口罩, 草木皆兵。宿舍里的孩子差不多走的干干净净,最后剩的一个也在收拾行李,说 要赶快走了不然就走不了了,亲爱的你自己保重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吧。那 天我们紧紧拥抱了一下算作告别,后来想起来,那竟是大学四年来,我们第一次 如此贴近。 人们不再留连在外面,醉心于灯红酒绿声光魅影,都乖乖的回家。不再吃一 些无聊的饭赴一些敷衍的约,也没有人再玩颓废玩堕落,都在埋头吃药疯狂洗手 玩命进补。你还泡吧吗你还一夜情吗你还艳遇吗,跟陌生人拉手接吻做爱都可能 得病的,这回你丫老实了吧? 执意不愿意回家住,母亲只好每日打电话叮嘱,那些话已经重复再重复,我 可以很流利的背出来,但出门依然不喜欢戴口罩,那难喝的中药也没怎么动过, 继续熬夜,继续抽烟,继续去超市乱逛。除了信箱里塞满的可怕消息,日子仿佛 都没有改变。 我不敢说,其实心里隐隐的竟有些兴奋,觉得这是个难得的假日,终于可以 让一切莫名其妙的流逝与消磨,都突然停止下来。得意地想,如果可以放长假, 我就呆在家里,一个人,把没看完的书和影碟都一次看完,挺好的挺好的,阳光 灿烂的日子。 有一天想睡懒觉,就打电话给公司说,我嗓子不舒服,头疼,然后老板连磕 巴都没打,就说没问题你今天好好休息吧。当时心里那叫一个痛快,竟然还打扮 的花枝招展的出门晒太阳去了,我走在街上挑衅一样看着那些晃动的口罩,心中 仍是对他们的戒备浑然不觉,只是心如止水的漠然。有一些时刻我甚至觉得,即 使真的死了,也没有那么可怕,对一些东西已经失望到有些厌倦,除了我亏欠甚 多的亲人,也没有什么是丢舍不下。 也许到了这样的时候,我们才可以知道,到底自己心中对于世界,甚至对于 生命的态度是怎样的。那些成天研究一千零一种死法的人们,又是不是真的迷恋 死亡?很多时候我们看不清自己的心,不知道很多极端的话是否出自本心,还是 只是无病呻吟。死亡到底有多甜美,长眠又会有多宁静,这一世的画面,又会不 会在那一瞬间闪回,那谜底此刻,竟然如此迫近。静静的想了想,隐约的觉得, 也许我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热爱生命,我内心其实对任何事情,都有着无法燃 烧的冷漠。 也许会有一点遗憾,因为已经来不及从街上找到一个爱人,不能在大难来临 时紧紧握住他的手,留在他身边和他共同进退,或者像书里的动人故事一般,死 在他怀里。想要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其它的幻想需要成全。 亲爱的,你走吧,离开这里,远远的离开北京。我爱你,希望你平安。至于 我,与其奔波劳碌,忧心忡忡,不如安心留在这里,等着看那谜底。 早就明白这世界有太多的事情,不是人力可以控制,只有被动的领受那注定 的悲喜。即使你知道所有的可能,即使你努力了又努力,该来的还是躲不过去, 要眼睁睁看着它发生或是失去。生命是如此不盈一握,更多的时候我选择漠视它, 才会感到如释重负的轻盈和解脱。 如同生命里其它扑面而来的际遇,非典对我来说,也不过是又一场无能为力 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