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了 作者:晓暮(mailto:xiaomu_wing@263.net) 前些天我在网上看到一篇小说,讲的是一个平凡的校园里发生的神奇的事,具 体说是校园里出了个树妖,一个美丽的精灵。 我的心又不能平静了。心灵纯洁的人们在这灰暗的星球上痛苦而无助地生活, 从相信奇迹到等待奇迹,最后,无可奈何地,在灵魂中他们创造了奇迹。而这一切 全缘于他们心地的真纯,他们似乎有更多更美好的关于生活的憧憬,也因此更多地 受伤:可怜的人群——并因此也是——可敬的人群。 我不禁想起我的老同学魏新。他无疑是个可爱的人,也因此显得有点傻气。可 有时候,他表现的让你不能不觉得他是个阅历丰富的老江湖。叫人看了,不禁怀疑 他平日的傻气是他绝妙的伪装,而其实他是个骗子手。 不过我了解他。他父母是车祸死的。那时他才只有十六岁。为了生存他不得不 钻营,比如讨好各种各样的亲戚什么的。可他的本性已经是定了的。他单纯的很, 单纯而富于幻想。因为他父母的影响,除了过于铺张的浪漫别无特别。这从我去年 夏季的一天去他家他的表现就看的清清楚楚。 魏新从十六岁起就自己住在他家的老房子里。那天我在傍晚去找他,敲门却没 人开。由于他家在六楼天又很热,因此我又冲门加了几脚,刚好这时魏新和一个女 孩走上来,看见了我踹门。 他开开门放我们进去,逼我向他的门道歉之后,从冰箱里拿出汽水给我消火。 他冲我介绍那女孩。应该说魏新在女人方面是弱项。以前他看上过一个饺子馆的小 服务员,于是天天请我吃饺子。可那小服务员只冲着开私车来吃饭的男的笑。之后 魏新消沉了一段。我知道这的确是他第一次认真,至于不认真的,据我所知还没有 过。 他面带红润地向我介绍那女孩。据他说她是他们单位的,他叫她小玲。他们单 位工资还过得去,所以从经济上我还放心。我仔细观察那女孩,猜想魏新一定是看 上了她那双大而亮的眼睛。不过女人的眼睛不可靠,过后我可得和阿新讲讲。 但是魏新兴致勃勃。看得出小玲是头一次来他家。她的大眼睛贼溜溜地冲魏新 家里的各样家什扫来扫去,在我看来,她就是给阿新估价呢。可魏新毫无察觉,他 忽然神秘兮兮地对我说,他要给我讲一个他自己的秘密,他说他从来没和别人讲过 的。他开始变得神采奕奕。他说他小时侯有一天,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忘了自己 是谁了。 他身边的小玲乐了。“不知道自己是谁,那你是谁啊。”由于小玲的加入,魏 新的兴致已经是不可收拾,他开始卖力地讲起来。我静静地听着。我知道他完全是 给小玲在讲,我只是旁听,不过我心里在暗暗替阿新担忧:他编这么个过于荒诞的 故事来泡妞,未免失策。我一边听他口如悬河,一边想着怎么帮他把谎圆回来。 “. ..那年我其实应该十四岁,可我既然都把自己是谁给忘了,我也就不知道 我有多大了。我这一辈子最早的记忆是从火车站的出口开始的。我记得当我发现自 己站在月林火车站出口的时候,我的感觉就是惊奇。你知道,我第一次看见竟然有 这么多我的同类聚居在一起,简直是铺天盖地嘛!而且很明显,周围的一切也都是 因为他们而存在的。那些建筑,道路,各种车辆,甚至树木,花草,和狗,都是因 为我的同类的意志而存在。我当时就注意到了这事,心里忽然觉得有些不安。我抬 腿向前走,投入一座座高楼之间的街道中,走入城市里。我走啊走,并开始感觉饿, 可我没有办法解决,我只是朝前走。那街道密密麻麻,重重叠叠,仿佛你朝前走, 走到头,然后一拐,就注定要丢了你自己。我向前走,可是没有同路的人,人群好 象都在向和我相反的方向走,总是挡住我的路。我开始冒冷汗,认定自己是走在一 个迷宫里了。我要迷失在这迷宫里,到死也走不出去! “这时候,我正面色苍白地向前走,天就快黑了,有人迎面拦住我。这个人你 认识的,你猜是谁?”魏新转过头,问我。 我清了清喉咙,可只是摇了摇头。 “是王磊!你还记得他吧?那天就是他拦住了我。” 我当然记得王磊,他也是我们的好朋友之一。我们曾一起去月林的郊外捉青蛙, 然后残忍地掰下大腿烤着吃。不过王磊在十八岁爱上了摩托,他也因为他的爱好送 了命。 “他叫住我,问我怎么回事。我无话可说。他看出我不对劲了——当时是人都 能看出我不对劲来。于是他说,我看先送你回家吧,回到家,你就好了。他就真的 把我送回了家。这事后来,他从来就没再提起过,可能他觉得那天我是够丢份的。” 这时那女孩小玲明显的有些不耐烦,搓着手里的汽水瓶。这动作让我(下流无 耻地)对她处女的身份表示怀疑。 魏新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我是说她不耐烦这一点,于是就打算收住了: “当然啦,这话说起来,对于你们没经历过的人有点玄。不过这的确是事实。 要是爸爸妈妈活着,或者王磊活着,你去问问他们,就知道我的确是没说假话。那 种感觉——完全忘了自己以前是谁,是怎么生活过来的,你一下子就活到这么大, 你是什么心情?” 我不知道他那天晚上为什么要说这么一件怪异的事,因为小玲的在场显得无聊 和愚蠢。当天的结果是我先告辞,本来想给他俩个机会,可小玲也提出天晚了,要 离开。魏新丝毫不挽留,并殷勤地把我俩送到楼下,还一人买了一个火炬冰激凌。 然后我和小玲一个在东,一个在西等车,互相看着,一边同时吃着冰激凌。 后来关于那天晚上的故事魏新一直就没有再提起。有几次我们俩单独在一起时 我开玩笑地对他说起,并在别人面前叫他“失忆那小子”,他只是笑一笑,并无一 字添加。 我把他的表现归结为恋爱的疯狂,并且我也不算特别惊讶。因为就象我一开始 说的,我了解魏新,也认识他父母。魏新的父母是如此特别的人,如果他们凑不到 一起的话,我现在想,那社会上一定又要增加至少两起离婚案了。他们整天快乐得 不得了,把自己的家弄得象个百灵鸟的巢,并因此上让他们自己显得高贵和与众不 同,就好象他们是另一个世界派来这里卧底的一样,领的是另一种工资。我们小时 侯,所有的人都嫉妒魏新,因为他有这么好的父母。他对于他父母的死的印象极深, 他曾濒于精神崩溃的边缘,他怎么也难以接受那样一对可亲可敬的人儿在他这么小 就离开了他。他编了这么个故事,也许就是在灵魂上逃避吧,逃避曾经有过的天堂 一样的童年。他把所有身边熟识的死人都说成是他失忆的证人这一点就可见一斑。 这事过了大半年了,要不是我看见那小说,都不会再想起它。 最近两个月一直没见到魏新。由于我工作的原因,也几乎没时间去他家里找他。 后来,在一次熟人聚会上,有人笑着说起他,说:魏新失恋了,他的妞甩了他。说 这话的是和魏新一个部门但不同科室的人,住的又离他很近,因此可信度很高。我 听了,并不讶异。其实所有听到这一消息的人都不讶异。他们只是适时地表现了一 下自己的预见能力。 夏日的沉闷的午后,是个双休日。刚熬完一个通宵二十四小时在线,我本想洗 个澡,然后痛睡一下。这时电话响了,我接了一听,是魏新。他说话很沉闷,和这 鬼天气一样。他说我有没有空去他家一下,好长时间不见,想聊聊。我就去了。 奇怪的是,我走进他家,看见在茶几后坐着的竟是那个女孩,一年前在他家见 到的女孩小玲。她没情没绪地坐在那里,还在搓弄一个只剩一口液体的汽水瓶。她 见我进来,看了魏新一眼,还是欠身打了个招呼。 等我们坐好,魏新走过来坐在我身边,给每个人一瓶汽水。 “我今天叫你们来,是想继续讲完一年前我讲过的事...” “好啦!”小玲“当”的一声放下汽水瓶。“我真的真的再也不想听你的胡话 了!” “我求你听完,这是我对你最后的要求。”魏新一脸决绝的样子,给我一种不 祥的预感。 小玲冷酷地抿着嘴,用又大又亮的眼睛盯了他一会儿,又不安地扫了我一眼, 忍气吞声一般地不再说话。 “今天我先让你们听一盘带, ”魏新从桌上举起一盘老式TDK磁带,他转过头 对我说,“我想你应该能听出我十年前的声音。” 不等我回答,他站起身走向音响,把磁带放进带仓,按下按键。 沙啦沙啦的声音,然后音响里传来不太清晰的男孩的声音,我立即分辨出这的 确是少年魏新的声音: “喂!你好,未来的我,你好!(笑,背景有男人和女人的笑声)在爸爸妈妈 的威逼利诱下——是威吓下,我不得不作出如下生声明:我叫魏新,是一个地球公 民(笑),永远是魏永和李梅的儿子,不管以后. .. (这一段听不清楚了)...不 会变的,好啦,妈...” 声音嘎然而止。 “这又怎么啦。”小玲十分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句。 “别急,后面还有。下面是我失忆以后,听过了前面的录音又接着录上去的— —还是我妈妈偷录的!”魏新甚至面带笑容,然后对我说:“是我吧!” “无聊。”小玲又小声嘟囔一句。 魏新肯定也听到了,可他仍然兴致勃勃。 一段难忍的沙啦沙啦声以后,终于又想起人声。 “…我并不是想起了什么,只是忘了过去。我不相信照片啊,磁带啊什么物质 的东西,我只相信我的记忆,一个人在一段时间和空间存在过,一定会在他的头脑 里留下记忆,可是我没有。那我怎么能相信我真的存在过呢?” “啊,不相信物质的东西,这一点已经足以证明你是我们的儿子了。不过,你 知道,记忆也是不可靠的!有许多真实的东西被记忆抹杀,人只是记住自己想要记 住的事情。历史就是这样被篡改,人生变得模糊,都是记忆的错…(嘈杂声,有女 声插话说“跑题啦”)…好好好,我不说这些。我说时间,时间就象河流,永远也 不停止向前,记忆只是时间的烙印。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那你第一次伸脚 和第二次伸脚进去又有什么不同?你怎样区别幻想和现实的差别?你知道,有些人 就是这样,在他脑子里幻想出来的事情,他的记忆更清楚,反而现实退出,他的记 忆,只是幻想的世界,与时间和空间再没有联系,在这种情况下,你又怎么认定他 的记忆是现实的存储?他的时间不再是现实的时间,而是另外的世界…(男孩的声 音说“不懂”,女声说“无聊无聊无聊”)…我只是在让小新明白记忆的不可靠! 一个人的记忆不可靠,一个人的记忆,必须要有旁证才能被认为是真实。你说你会 飞,可是你从来没有让别人看见,只是你自己的记忆认为的事情,只能被看成是梦 话。如果现在唐朝开茶楼的陈博士活了过来,他脑子里清晰的记得他从出生到他消 失的事情,可是没有人看到,没有人能做旁证,他怎么让人相信他就是一千年前开 茶楼的陈博士?你的事情和他刚好相反,你的记忆不存在了,可是所有的旁证都在 展示你的确在一段时间和空间里在这个世界存在,那你又怎么辨别真和假?” “…就算记忆不可靠,可是我还是不能消除疑虑,不能肯定我在这里存在过, 因为我昨天在火车站明显感觉到,这里不是我的地方,我应该有另外的世界。” “我看不用说了!小新你没有记忆,那好,妈妈也没有记忆了。从现在开始, 全世界的人都失去了记忆。这世界就象个大舞台,我们都是演员。不管演这出戏以 前我们是干什么的,也不管我们要怎么想,怎么演,反正舞台已经搭好,布景已经 展开,角色分配得当,情节待定!我们都没有记忆,我们只要演好我们自己的角色, 一切都是情节的安排。小新你说这样好不好呢?” “她真的是我妈妈?她水平真高!” “阿梅你不愧是我老婆。阿梅我爱你!” ………… 咔哒一声,带子结束了。 我们都不说话,小玲的表情看起来很惊讶,疑惑的看着魏新。阿新低着头,好 象陷入了回忆。 “怎么样,这是不是一个有力的证据!”过了一会,他抬起头盯着我问。 我心里异样的感觉加深了一层,不知该怎样说什么。我在心里甚至也怀疑我当 初对他的故事的否定是否正确。 魏新看我不说话,就转过脸对小玲说:“小玲其实我开始选你,就是因为你的 眼睛——它们看起来真象我妈妈呀!我还以为我又找到了一次天堂呢。不过,算啦! 我再来讲讲关于妈妈吧。让我再回忆一次。 “那天王磊把我送回家。当时爸爸刚好不在,妈妈独自一个人在——我关于妈 妈的记忆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王磊敲了门,妈妈把门打开。当然,当时我还不知道她就是我妈妈。妈妈笑 着先对王磊说话,请他进来坐。可王磊不坐,他说我今天看起来不大对劲,把我送 来就走了。妈妈不笑了。送走了王磊,妈妈牵着我的手,拉我到沙发上坐下。她认 真地凝视我,我看见她的大眼睛里慢慢积聚了泪水。妈妈问,小新,你是忘了你自 己了?你真的忘了?我看到妈妈这样,心里也挺难过的,可是这的确是事实,我点 点头。妈妈别的什么也没问,她就问,那你以后想怎么办?我摇摇头。我当时连我 自己是谁,我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还能想到以后呢。妈妈就说,你还留下来,还 在这个家里好不好?我心乱如麻,没说话。现在我能体会到妈妈当时应该是什么心 情,她一定难过极了,她一定是强忍着不哭出来,对我说了这番话。 “她说,小新,不管你怎么样,我把你养大,爱你,当你是另一个世界人,是 我们把你请来做客的。当然,我不是想用我曾经付出的爱来圈住你,让你留下。只 是,我想要告诉你,一个人要面对现实,如果你拿失去了记忆的理由不再好好生活, 想要找到曾经有的幻想,那你就不是一个勇敢的人,人不能要求现实不能给予的东 西,你说是不是?比如说,你现在忘了我曾经给予你的爱,这让我很心痛,可是这 就是事实。我没有什么可说。将来,你还会有记忆,再过几年,几十年,你会记得 现在的事情,会记得你现在的选择的。 “她小心的看着我,说,小新,你会留下来吗? “我能怎么说,我只是点头。她一下子笑了,眼泪也滑了下来。当时她就坐在 你的位子(指小玲),傍晚的阳光照在她脸上。我很感动… “那天爸爸出门去开会,只有我和妈妈在家。晚上我躺在自己的床上睡不着。 我想已经是很晚了,妈妈推开我的门走近我,俯下身看着我,她眼睛里又有泪水。 我叫她妈妈,她的泪就滴到我脸上,她把我搂起来到她怀里,啜泣。过了好久,她 松开我,凝视我,笑了。我也笑了,说,妈妈你不怕我不是你的儿子,其实是妖怪 变的样子来害你?她摇摇头说不会,妖怪也不敢变成我的小新的样子。就算你是妖 怪变的,那妖怪也是我儿子。” 魏新停了下来。小玲脸色已经缓和,并拿起汽水喝了一口。 “有记忆多好啊!”魏新继续说,“可妈妈说,小新,你今天高不高兴?我说, 当然高兴啊。妈妈就说,你看,要是你没有发生这件事,那今天不就又是平凡的一 天,不会有这么多高兴啦?——唉,妈妈总是能让我高兴的。两年时间真是很短, 我总是在夜里伤心,痛恨记忆:要是我没有失去十四年的记忆,那我该记住多少高 兴的事! “爸爸妈妈把我领到一条路上来,不同于其他的路,可是他们领我到一半自己 就谢幕了,不再管我。我总好象自己被遗落在黑暗里,我伸着双手,要花一生的时 间探索才行。我总想要知道他们为什么在这样的世界上也会活的那么开心、快乐, 可是总也找不到答案…” 魏新黯淡下神情,沉默了好一会。接着抹了抹脸,对小玲说: “其实,小玲,我并不是因为想念妈妈,才找到你,我不是因为爱一个人,而 她不在了,就又找一个人代替。我是因为爱她所拥有的灵魂,就喜欢上了这种灵魂, 也就喜欢所有在我看来有这种灵魂的人,不过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看错。”魏新低下 头。 静了一会儿,小玲小声叫他:“小新...你...是我不适合你。” 我又清了清喉咙,解释说:“不是你不适合他,而是他不适合这社会。” “对,”魏新丧气地点头,“我好象天天活在梦里。” 我笑了。“十六七的孩子才这么说自己。” 三个人都笑了。气氛轻松了许多。 “这么说,”我对小玲说,“你是打算相信他编的关于他失忆的故事啦?” “我不管那是不是真的。不过...我其实,有一点喜欢你,小新。可是...还是 不行。”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反正,我最后的请求你愉快地接受了,以后我也就没 什么可遗憾的。”魏新豁达地说。 “盼你能找到有那种灵魂的人。”小玲看着魏新,甚至可以说是深情地说。然 后她语气一转:“不过,我还是要问你,你的父母为什么要事先给你录音证明你是 他们的儿子呢?他们凭什么预见到你要失忆的?” “聪明!”我一拍桌子。“小玲刚才你受骗了吧?我也是,当时甚至我都怀疑 他说的失忆的事是不是真的呢。可能你想象不到会有人拿子虚乌有的事做这么大的 文章,可他父母就是!你不认识他父母,他的父母比他还浪漫,比他还幻想!一定 是他们在生前就导演好了这一出戏,关于小新失忆的恶作剧。其实没有动机,只是 为了好玩!他父母就是这么一对游戏人间的人。对不对小新?说出真相你不怪我吧, 呵呵。” 魏新淡淡笑笑。“我今天让你们听这盘带,我就准备好了要回答你们这样提问 的。我昨天晚上赌了一下:要是你们不问出来,我就还是在这里继续下去,要是你 们问了出来. ..唉,总之,今晚结束时,我会给你们解答的。” 说着魏新站起身,到厨房去端上来准备好了的酒和菜,让我们迅速而莫名其妙 地开始了晚餐。在此过程中,魏新和小玲都喝了不少,一起追忆了大半年的相处, 互相真诚祝福。我看了,怪有意思的。 撤了杯碟,我们三个站在他家阳台上看风景。已经是将近二十二点了。月林市 灯火通明。从六楼的阳台看下去,市府广场最亮,然后是车站广场,远远西山上的 电视塔轮廓分明。 “这悲伤的城市!”魏新感叹。“爸爸妈妈去世后我还是强烈地感觉,这不是 我的家。我不知道我怎么会来到这里。” 我和小玲都没有说话,魏新继续说:“其实我今晚要向你们证明的都是无关紧 要的事,这个世界也不是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的记忆而存在,是不是?只要它存 在,就象爸爸说的,一切不需要理解,也不需要记住。” 他转过头来看着小玲。“我现在看你的眼睛,觉得还是那种灵魂。” 说完,魏新忽然轻巧地一跳,越过了阳台的护栏。我和小玲同时惊叫,可还是 晚了。不过,魏新并没有落下去,他漂浮在空中,面对面和我们保持同样的高度, 对我们说:“你们看,这就是为什么爸爸妈妈要给我录音。” 他的表情是伤感的。他转过头,把身体放平,然后在夜幕下快速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