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疼痛 引: 这是梦吧这是噩梦吧赶快让我逃离给我清醒。 漆黑的颜色在白光的挤压下步步退却躲藏到我努力蜷缩着的躯体深处。 那巨大的白光刺目剧痛,而飓风暴烈仿佛无数的手对我推搡抛高伏低,席卷之 下轻易撕扯干净我身上的衣服令我毫无抵挡之力羞愧难当。恍惚之中,一个面目模 糊的男人高高的站在飓风中心,他不说什么只是轻轻对我招手,但是力量无限仿佛 一个漩涡吞没了一切一切。 空气剧烈摩擦的巨音之中,隐约中一个游丝般的声音顽强的渗透入我的耳膜。 回头望去,极其遥远的那边另一个男人正无比张惶的向我呼唤,大力的伸张他的双 臂几乎要扯裂自己。 你快回来。回来。回来。 剧痛无法遏制的击碎我的心脏,热泪如珍珠般涌出立刻被风暴吹成粉末。 你,让我破碎了去吧,我已经无法坚持。 或者,给我一个空间,让我安静让我逃避让我遗忘让我躲。 1 、 朦胧的睡思昏昏中,一只温暖的手正牢牢的握住我的手,令人安宁。 我张开眼睛,周围洁白的,上午的阳光透过打开的窗户艳艳的晒在我身上。一 丝丝微风摇晃起窗口的银色风铃叮当响。睡的好舒服。 可真奇怪,这里似乎是医院,是我生病了吗? 曲原正趴在我的床沿打盹,一只手伸出来牢牢地拉着我的手,这个小色鬼。不 过,他好像好疲惫。窗户开着,他会冷吧?我支起身来,尽力轻巧的把手从他手里 拉出来,想拿些什么衣物来给他盖一盖,可还是把他弄醒了。 曲原一下子直起身来,看着我的眼神傻呵呵的。曲原就那么愣了半天,眼泪啪 啦啪啦掉下来。他说:“你终于醒了,菲儿。” 窗玻璃的反射之中,我看到自己头上密密的扎着绷带。“我怎么了?我睡了多 久?”我问曲原,“我缺课多少天了?”想到上课,忽然一阵奇异的迷茫涌上我的 心头。 曲原胡子拉茬的脸上表情怪怪的,“什么上课?又不是学生。” 是啊,什么上课,我一下子意识到我和曲原都从学校毕业很久了。可是,毕业 之后这么久的时间......大片的记忆空白将我团团包围,我努力要回忆,可剧烈的 头痛猛地一刺打断了我。再次努力,又是剧烈的头痛,我努力的越厉害,这疼痛就 越是强烈。在我和我的那一段记忆之间,一堵无比高大厚重的黑色墙壁横亘着,用 痛苦阻止我接近,如此坚实无法逾越。 头痛带来的一阵眩晕把我重新推倒在病床上。曲原大惊失色,伸手要扶我,整 个身子几乎要扑上来,他大声的叫着大夫,声音嘶哑焦急。然后他急切的问我: “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毕业几年了?” “你说什么?” “问你咱们两个都毕业几年了!” “快要三年了问这个干什么?你哪里难受快告诉我。” 疼痛和眩晕渐渐散去,我终于透了一口气可以舒缓的说话,“我把这三年的经 历和事情都忘记的干干净净了。我好像失忆了。” 然后曲原告诉我,我是在一次走出家门时被一辆疾驰而过的面包车挂倒,车并 没有撞坏我,但我倒下时候头撞到了石头上。我在医院已经昏迷了三天了。医生说 我失去部分记忆的原因可能是由于脑部局部区域的小淤血造成的,经过良好的休息 之后应该可以恢复。 我安静的靠在曲原的怀里,慢慢和他聊天。很奇怪,在放弃回忆这三年来的事 情的同时,那些更久远的其他事情却无比清晰起来,那些我原本以为早已遗忘的青 春碎片泉水一般涌现。 “哎,那次你弹吉他弹的是什么曲子来着?” “哪次?是不是我把你骗到手那次?”他怀坏的笑。 “是罗大佑的童年。”真清晰啊,我仿佛又重新听到了看到了。那一团篝火猎 猎,大学同学们都安静的围坐,倾听曲原流水般的吉他弹唱。那天,我第一次吻了 他。这回忆如此清晰仿佛我唇上仍旧残留曲原唇上的热。 曲原变得沉默,似乎也回到了久远的记忆之中。 “那后来......”静默之中我问。 “后来什么?” “那后来我嫁给你了吗?”隐隐约约的热悄悄上了我的脸。 “嫁了。”曲元的眼角都微微的翘了。 “那,那我对你好不好?嫁你以后你欺负我了吗?”我把头埋在他肩膀上低声 昵喃。 曲原紧紧的搂住了我,声音微微的抖,他慢慢的说,“我爱你,菲儿。 我永远爱你。“他的嘴唇一丝丝的点燃我的发,犹如星火一点。那星火跳跃着 慢慢变成焰,烫了我的脸我的颈,又燃了我的心燃了我的唇。两片火热乍一凑,便 迸了些电光一样的微刺战抖了我。 “别闹了......”我推曲原正在细细揉捏着我的手。 “我爱你,菲儿,别离开我。永远也不要。”他的眼都烧了,熊熊的怕人。 “今天象是回了从前一样,真好。”他的手也是几乎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里,力那 么大。于是我便碎在他的怀里了,闭了眼迎他的吻。 病房的门呀的一声被推开了,惊得我一下子从曲原怀里抽出身来。门口站着一 个衣冠楚楚的陌生男人,有一点冷的看着我和曲原。曲原猛地站了起来,飞快的走 到门口拉那男人出去了。 过了半天,那个男人独自回来了,手中一大捧鲜花。 “我是胡威廉,你还记得我吗?”他的声音那么温和却仿佛没有惨杂任何感情 色彩。 我努力的注视这张面孔,这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他的脸保养甚好却隐约沟 壑沧桑,眉目平淡却内透极端自信和坚决。我不记得他,但有隐隐约约的熟悉感。 那感觉不是家人间的亲情,也不是知己之间的心有灵犀,却更深刻、更直接,甚至 有些令人战栗。 “真的很抱歉,这次意外以后我很多事情都回忆不起来了。”我说,下意识的 抱紧了被子。胡威廉简略的一笑,说:“没什么,我是你和曲原的一个朋友,以后 你慢慢就会想起来的。” 这时候,曲原也进病房来了,脸色有些难看。他们彼此没说一句话,胡威廉也 只是简单的询问了我几句病情什么的就离开了。他离开以后,曲原脸色格外阴沉, 话也少了很多。 我问到胡威廉的时候,他仅仅回答说是个普通朋友而已。 真的而已吗?我不清楚,但应该不是吧?可我无法通过回忆来找到答案,那剧 烈的疼痛坚决的阻止了我。 2 、 每隔三两天,胡威廉就会来探望我一次。他很会讲笑话,每次来都讲,很少说 到别的话题。他讲笑话的时候自己根本不笑,始终仅仅是那种温和的表情。 他说:“在美国时,我喜欢看侦探剧来消除工作的紧张和疲劳。每次去看戏, 从开幕的第一分钟起,我就在找寻凶手,不漏过一个可疑的词,不放过一处伏笔, 那对我来说几乎是最大的享受。有一天,我又去看一出戏,叫《公园街谋杀案》。 当包厢侍者引我到座位上时,恰恰好大幕拉开,剧情开始了。‘您对座位满意吗? 先生。’‘当然,谢谢。’‘我把您的帽子送到衣帽间好吗?’‘不,谢谢,”我 想他该走了,但是并没有。’您要一份节目单吗?‘’不,谢谢。‘’那上面有剧 照。‘’不,谢谢!‘’或者一个望远镜?‘我生气地拒绝了。侍者又问要不要巧 克力饼,要不要一瓶香槟,剧情开始紧张了,我对他的打扰十分恼火:“不,什么 也不要,你见鬼去吧。’他终于发现在我这儿赚不到一文小费,于是给了我一个可 怕的报复,你猜怎么着?他伸手指着舞台,用充满仇恨的声调在我耳边说:”凶手 就是园丁。‘“ 我笑的透不过气来,隐约的感觉他也没那么令我紧张了,“你瞎编的吧。” 他就还微笑着说:“是啊,你怎么知道我是瞎编的。” 曲原在旁边不大笑,懒洋洋的说:“谁说他是瞎编的,这故事我也在书上看过。 人家胡先生的笑话可是有根据有来历的。” 我白曲原一眼:“你怎么这么没有幽默感。哎,胡威廉,你做什么职业的?再 告诉我一次吧,咱不是都忘了嘛。” “无业游民而已。”他就回答。 他怎么会是无业游民呢?我知道他每次来都开一辆宝马车,崭新的,就象是曲 原追求我时候信誓旦旦的要让我坐上的那种。他离开之后,我从病房的窗口向外望, 我又看到那辆乳白色的宝马。胡威廉坐进去后,摇开车窗向上张望,看到我后他摆 摆手。然后那车轻巧的滑走,在眼睛里流畅极了。 除了在胡威廉讲笑话时候不笑之外,曲原对我十分体贴。他几乎每时每刻都腻 着我,有时候拧着我的鼻子夸我乖巧,他说:“我真想这么一直照料你,病了的你 又变成乖宝宝了。” 他说:“你是我不能再失去的宝。”他的声音柔软湿润,手指在我脸颊和脖颈 上绕来绕去弄得我痒痒的,让我忍不住去咬住它。 “想让我一直病下去呀?你坏死了。”我认真盯着他晶莹流淌欲念和柔情的眼 睛,一点点的加大力气嗑他的食指让他剧烈疼痛,他也不躲闪,也认真的盯着我看。 我把力量加大加大再加大,我知道那会让他很疼很疼,可曲原就是紧闭嘴唇强忍疼 痛,一声也不出。 “一点儿也不好玩,你也不求饶。”我松开牙齿掉过头去不理会曲原。 半晌,看他没声音,我又回头拉他的手。他的食指上印着红艳的齿痕,深深的。 我说:“你看你,忍不住了就说嘛,怎么这么倔呢。” 曲原的眼神古怪,里面满是我不能理解的悲切,“以后不要让我痛了。” 一种奇怪的直觉在我心里一闪而过,“你怎么啦?”我把他的手指放在嘴唇边 吻一吻,“你知道我都忘记了,我是不是以前让你伤心过?你告诉我好不好?你那 么爱我,什么都能原谅我对吧?是不是,宝宝~~~ ” 曲原紧紧的拥抱了我,“真的没有过。你永远不会伤害我的我相信。” 他努力把笑容绽放在脸上,我也用笑容和拥抱回应他。 可是曲原的眼神告诉我他没有把握。我看得见他正被深深的疼痛折磨,可我不 知道那疼痛的来源。我都忘记了什么?那些从我记忆里消失掉的三年都发生了什么? 我是爱曲原的,起码仍然留存在我记忆里的每个瞬间我是爱他的,他身上的每一个 细胞都散发着浪漫和柔情。可是我不理解他眼睛里不经意流露出的那种疼痛,那种 渺茫的期待。 那个夜晚我睡不着,思考这些问题。失去记忆是一件神秘的事情,很多事情说 忘记就忘记了。那就好像魔法师把一个淘气的小鬼封印到银瓶里,然后扔进地窖的 木头箱子,让蜘蛛在上面结网。没有人会去触碰那个瓶子,都迅速的遗忘他,直到 有一天,某个无知的孩子鲁莽的揭开了写着咒语的封条。 然后那个邪恶的小魔鬼就又出现了,大家这才都突然意识到,那个小鬼从来就 还存在着,只不过是没等到机会重新出现而已。 我想了很久,曲原早就睡着在我旁边的床上了。我直起身看月光照射着的他, 他睡得像个孩子,嘴里正嘟囔着梦话。我就笑话自己。你这个傻丫头,自己给自己 找心事,他只是紧张你的伤势而已。再说,你是爱他的,如果自己曾经不小心曾经 伤害过这个可爱的大男孩的话,以后用爱来弥补好了。 爱是可以抚慰一切伤痕的。 笑话过自己之后,我把曲原的手拉过来握着,甜甜的进入了梦境。 3 很快两周过去,医生同意我出院回家。 坐出租车回家的路上,我看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景物,有些急不可待的想亲眼 看见我和曲原现在的家是什么样子。还记得当年恋爱时候,我会坐在学校的草地上 听曲原向我描述未来的家。 “小小的花园,你陪孩子在庭院里荡秋千。到周末了,我开着宝马带全家一起 出去野餐......你说吧,到时候你还要什么?”那时候他总是这么说。 而我也总是回答:“我还要一个大大的游泳池!嗯......我还要,还要月亮!” 屈原就刮我的鼻子,“羞不羞啊你?”我也笑,“是你让我要的嘛,既然要了就索 性多要一些,给不给是你的事情啦。” 想着想着我不自觉的笑了,那个女人不渴望舒适安逸的生活呢?但如果有一个 深爱自己的男人在身边,其实温饱也会很满足了。 我开玩笑问曲原:“咱们家什么样?你这几年没亏待我吧?老老实实交待,我 现在有没有花园洋房呢?” 曲原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阴沉,头扭向车窗外看了半天才说话:“现在还不 能给你宝马车,可你如果给我时间我会比谁做的都出色。” “傻蛋蛋,和你开玩笑呢急什么。”我伸出手把他的脸扯成微笑。“我相信你 的啦。” 曲原也顺势微笑。他最近总是搂得我很紧,不像我记忆里那样只是轻轻揽着我 的腰。 从出租车上下来后我环顾这条狭小的街道。一百米以外是一个热闹的菜市场, 那里出入着若干男女,看起来他们个个都面蒙风尘,背部微驼。我的眼前有几栋灰 暗的小楼房,都四五层高吧,楼壁上原来似乎涂过红色,现在已经剥落得看不确定 了。这时候,一个十来岁的肮脏男孩乒乒乓乓的从楼门里冲出来,口里啊啊的大叫 着飞跑走了。他身后面紧跟出来一位围着围裙的敦实大嫂,大嫂身手矫健的舞动一 把烂扫帚,她对着男孩的远去背影大声宣布:“小王八蛋你回来看我不抽烂你屁股!” 曲原拎起包包裹裹叫我,“上去了,咱们家在五楼,你还记得吗?” “哦,不记得了。”我紧随在曲原的身后穿过黑暗狭窄蜿蜒的楼道向上攀登, 在他的指点下避开隐藏着的破烂自行车和垃圾桶。最后,曲原打开顶层的一扇黑黝 黝铁门,我的家,我和曲原的家,向我敞开了。 曲原拉我进来,专注的看着我的表情,我也细细的打量我的家。屋子不大,只 有一室,但还是显得空空荡荡。卧室里打了一排壁橱,有一张铺了新床单的双人床, 一个暗红色的木柜上摆着电视机。还有一件最重要的,我们的结婚照高高的挂在墙 壁上,我们两个在上面笑得得意洋洋。 我一下子坐到床上,叫曲原,“来给我脱鞋~~~ 还有,把结婚照片拿下来我要 看嘛。” 曲原开心的照做了,然后坐到我旁边和我一起看照片。“你还记得吗? 咱们结婚那时候,几乎把所有的积蓄都用来拍婚纱照,结果几乎没钱请朋友吃 饭了。你看,你那时候笑得多甜蜜。“ 我逗曲原说:“我不记得了。我可不明白了,我那时候都没钱吃饭了怎么还笑 得出来?是你逼我笑的吧......” 曲原也笑,“哪里是我逼你,明明是你强迫我。你那时候说别的东西可以暂时 不买等以后,可这婚纱照一生只有一次,一定要照最好的。那天你如了愿开心死了, 真正强颜欢笑的可是我啊。” “强词夺理,看我记不住了你就诬蔑我。掐死你。”我就去掐曲原的胳膊,他 嘿嘿笑着躲我,躲着躲着不知怎么就把我抱进怀里用力的吻。曲原的身上,小火苗 又燃烧上了,他咬着我的耳朵低声说:“咱们淘气一下吧。” 我用力推他,“自己淘气去。”曲原就嘿嘿笑,说:“你都回来了,我就用不 着自己淘气了。” 红呼啦啦的漫了我的脸,曲原那久抑的欲望直白得令我心跳跳。他的手细细的 烫热我的欲念,我便迎了让他爱我。他闯进我,那感觉既陌生又熟悉,令我羞涩得 震颤不已。 曲原在厨房啦啦啦的唱歌,在准备晚饭。我就像个贤惠妻子应该的那样在那个 五平方小客厅里收拾餐桌。我点了一支红蜡烛,那是曲原早早买了准备下的,他同 时买来的还有一瓶红酒,现在已经和两个晶莹的玻璃杯一起摆在新洗过的雪白台布 上了。 突然敲门声音响起,我跳啊跳的去开门。是胡威廉。 胡威廉站在门口并不进来,他递给我一大束鲜花,说:“祝贺你康复。” 那花真灿烂极了,悠然的香气一下子充满了小小的客厅。我说:“谢谢啦。进 来坐啊。” “不必客气了,我马上就走了。我准备了一个小聚会,祝贺你康复出院,这次 来是邀请你们夫妻参加的。” “好啊好啊,我们一定去。”我飞快的回答。 曲原这时候从厨房慢慢的走出来,说:“不必麻烦您了吧,菲儿还需要休息。” “这些天我都闷死了,再说医生也让我多活动嘛。”我说。 胡威廉没看曲原一眼,说:“明天晚上六点钟,我叫车来接你们。” 胡威廉走了,曲原的开心笑容消失无踪,气氛有些沉闷。看着他闷闷不乐的面 孔,我意识到我可能触及了某些不应该触及的东西。 “怎么啦?我是不是不应该答应胡威廉?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好不好?你笑一下 嘛。”我小心翼翼的碰碰他的肩膀。 曲原勉强的笑笑:“没什么的,我只不过是对他印象不好而已。” “真的没什么?” “真的。” “那咱们明天去不去?我就是觉得答应人家了不去不好意思,你看他那么诚心。 要是真有什么的话你告诉我,咱们就不去了。再说我感觉他人挺好的,你是不是对 他有什么误会呀?你决定吧,咱们明天去不去。”我从曲原身后搂住他小声问。 曲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收回去了。沉默了几秒钟后他说:“你不是已经决 定了吗?不用问我了。” 4 、 第二天,我在准备赴约的过程中遇到了小小的麻烦,在衣柜里我根本找不到算 得上体面的衣服。曲原气人极了,就坐在那里看一个破烂武侠电视剧,一点儿也不 帮我拿主意。 “我穿成这个样子不大好吧?多寒酸。”我叫他,“要不你陪我出去买套新的 吧?”曲原嗯了一声,却一动不动。 “你干嘛啊?看你那样儿。” “人胡大款不是说了吗?小小聚会而已。打扮给谁看呢?这么紧张。” 他拿起遥控按来按去,瞧都不瞧我一眼。 “你说什么哪?人家还不是为了不给你丢脸。吃的哪门子醋?”我甩下手中那 几件可怜兮兮的旧裙子,跑到小客厅坐了自己嘀咕着等曲原出来哄我。 我等啊等,等的都真的有些委屈了,他还是待在屋子里没什么动静。 小客厅的角落里堆了些杂物,都是旧书旧报纸袋鞋盒子什么的。我坐在椅子上 百无聊赖,心里琢磨要不要主动回屋去,脚尖就随意乱蹭着那堆东西。 一下子不小心,那堆东西哗啦一下被我踢倒了,破破烂烂散了一地。我一眼看 见,其中的一个纸袋里露出了一幅黑色衣襟。 那是一袭黑色吊带长裙,我认不出那是什么质料,但穿起来轻巧流畅。 裙子剪裁出来的线条简洁明快,最棒的是,前胸后背的开叉都恰恰好,不会太 保守也不会让我窘迫。纸袋里还有一双高跟鞋和一个小坤包,里面有全套的化妆品 和一根黑玉的项链。 我轻巧旋转,镜子里的女人风雅妩媚。 敲了敲卧室的门,我轻声说,“小羊儿乖乖,把门开开。” 于是小羊儿就把卧室的门打开了,但他的眼神就象是开门后看到了一条大灰狼。 片刻讶异之后,曲原回床上坐了继续看他的电视,什么都没说。 到了胡威廉的花园别墅,我的不快马上就消失了。游泳池旁边是一大片绿莹莹 的人工草坪,树阴下几张张桌子上整齐摆放各类冷餐和酒品。 胡威廉声称那是一个小聚会,可实际上,在他的花园里聚集了不下两打人。胡 威廉和我们打过招呼就忙着应酬去了,不过我看得出来他很欣赏我的装扮,他眼睛 里有活泼的笑意一闪而过。有一点我很意外,这里的宾客大部分都有我耳熟能详的 面孔和名字,尽管理论上来说我一生都有可能没机会结交其中的任何一个,但今天 他们纷纷主动走过来和我招呼搭讪。 寒暄一阵之后,草坪上的人群固定成了若干小群体,各自寻找喜爱的话题和谈 话对象。围绕在我身边的是几个演艺名人,那个高高大大的当红偶像小生一直酷酷 的不说什么,但总是殷勤的帮我取饮料和食物;那个大导演则微笑着反复的表达, 如果他再高一些壮一些帅气一些,他就一定会追求我,发动一次轰轰烈烈的第三者 插足革命;而那个光头喜剧明星则扮演了一个因为嫉妒而语无伦次、总是试图插话 卖弄聪明却又总是弄巧成拙的角色。 我被他们哄得哈哈笑,回头却一下子发现不见了曲原。搜寻之下,我看到一个 刚刚自称是流浪诗人的男人正在努力和曲原说什么,我猜想,一定是曲原简单随意 甚至略微有些邋遢的装扮让这个诗人把他当作同类了,我估计他们正在讨论艺术。 看到曲原不耐烦的无奈眼神,我觉得他好玩极了。 这时候,曲原看到我张望过去的视线,甩开那个诗人径直而来。他从人群中一 把拉住了我的手臂,直奔大门方向而去。 “你干什么啊?”我尽力压低声音叫他,但已经晚了,草坪上几乎所有的人都 望向我们这里。胡威廉迎了上来,彬彬有礼但眼中尽是锋芒,“曲先生这么早就要 走吗?” “是啊,十分感谢你对我们夫妻的款待,但是我太太她有些不舒服。” 胡威廉并不看我,“今天来的朋友里也有名医,要不要给菲儿看一看?” 我急忙插嘴:“不必麻烦了胡先生,我回家休息一下就好了。” 胡威廉又看了看我,“如果这样的话,我派车送你们。” 曲原迅速回答,“不必了。” 走出去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胡威廉,看到他在对我摆手,我也对他微笑一 下,紧跟着曲原飞快的步子走了。 打的回家的路上,我们两个都不说话。进了家门,曲原衣服也不脱就倒在床上 望着天花板发呆。我站在床头等他说话,可他就是一言不发也不看我。 夜晚很深了,屋子里也没开灯。我呆呆的站在那里,眼前的漆黑让我联想起横 亘在我记忆中的那堵墙。那墙漆黑的完全和虚空融合在一起却无法逾越,把我记忆 中的一部分生生的隔离开来。胡威廉到底是谁?在他和我们夫妻之间究竟曾经发生 过什么事情以至于曲原对他充满敌意?也许,更确切的问题是,他和我之间究竟发 生过什么事情?我突然醒悟,今天令我散发无穷魅力的那套装扮,其价值不是我和 曲原的财力能够购买的。回忆几天以来的点点滴滴突然让我十分恐惧,那墙里封存 的是什么样子的恶魔?直觉告诉我,那个恶魔会摧毁我的生活,摧毁我最珍贵的爱 情。 我突然回忆起来一个小小的细节,在客厅里有一个小方桌,上面有个抽屉总是 被锁着,曲原告诉我说那个抽屉的钥匙丢掉了里面没什么重要东西。 可是,如果最初那里就没有重要的东西,为什么还要上锁? 我摸索着到了客厅,找出一把螺丝刀试图撬开那锁头。可是那方桌实在太结实 了,我的努力毫无头绪。正要放弃的时候,一只拿着一把钥匙的手伸到我面前,是 曲原。 打开抽屉,里面只有薄薄的两页纸,两页纸上面写的东西是一样的,最开头的 几个字是离婚协议书。 我的腿一下子瘫软下来,泪水无法遏制,我看着黑暗中曲原暗淡绝望的双眼, 我问他。 “是我做错了什么,你要丢开我?” 5 、 曲原坐在客厅的地板上,躯体依靠墙壁松弛的象是没什么生机,只有那双眼睛 偶尔缓慢眨动。茫然无助的惊恐浸泡着我,我就那样子看着他,就像罪犯等待法官 的最后判决。 那等待有很久吗?这个我无法知道,我只知道在那片凝固的黑暗之中我呼吸艰 难,我试图抬起手臂触摸他的面孔,但是我无比胆怯,我只能做到让泪水无声无息 的滴落。 终于,曲元缓慢的说:“开始我以为这次会有所不同,但也许最终还是一样。” “可我不要。”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轻柔,生怕惊扰什么。 “我也不愿意。可是事情已经开始重演了,我原来无力阻止,现在也一样。” 他声音低哑飘忽,是那种完全放弃之后的疲惫和松弛。 “可我不要!我不要!”疼痛终于无法遏制的喷涌,扭曲了我的声音。 我扑过身去狂乱的吻他的面庞、吻他干涸的眼眶、咬他的脖子、向他耳朵里吹 火热的气,我抚摸他的头发、拥抱他木然的躯体、扳他的脸正视我的眼、拉他的手 臂拥抱我。可是他的眼睛躲闪着我,一丝毫都不回应。 “原,你听我说好不好?我不记得我以前做错了什么,但我明白我伤你很痛。 可是我现在只知道我爱你,你也爱我,我不想失去你,永远也不想。 不管那些让你伤心的事情是什么,老天爷已经让我忘记它们了。我永远也不要 回忆起来那些事情是什么,你也忘记那些好不好?老天给了我们又一次机会,我不 想放弃,你也不要放弃好不好?如果我有什么要做错的事情,你阻止我,我一定听 你的再也不任性了。你说啊,好不好?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的。....... “ 我就这样一直说着,说啊说的。慢慢的,我看到曲原的眼睛中一点点晶莹闪烁。 我又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怀里,我轻柔的说:“我爱你,你也还爱我对吧?” 一点冰凉的水终于从曲原眼中流淌出来,慢慢汇聚成流。他也抱了我,抱的越 来越紧,“我爱你,不要失去你。”他说。 “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让你为我流泪。”把脸仰向他的唇,我呢喃:“来吻 干我的泪。” 在那个晚上,有很多暖的吻和烫的辞,还有我们释了重负之后的安宁熟睡。第 二天早晨,我张开眼睛就看到曲原温暖的看着我。 “你早醒啦?再睡一会儿吧,我去给你做早饭。”我抬手用食指圈他的头发玩。 “早饭我已经做好了。一会儿你自己吃,我要去上班了。”他说。 “嗯。那你晚上早些回来,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晚上我要晚些回来,不用等我吃饭。这些天耽误了不少工作,要赶一赶。” 曲原顿了顿又说,“我想好了,我要努力赚钱,让你过上不逊于别的女人的日子。” “嗯,我相信你。”温暖祥和的笑容在我们两个脸上相映照,令我感觉无比舒 适安逸。 曲原是说话算话的,从那以后他工作很勤奋。他是一家中型国企的财会,赚钱 不多但工作挺琐碎的,经常要加班。我呢,曲原不告诉我我原来的工作是什么,他 让我再换个工作,我隐约明白他的意思,也没问什么就听了他的。 好在我有学历,很快就在一家小企业找到了个出纳的工作。这个工作还清闲, 我就顺理成章的包揽了家务。我很快就习惯了这种简单的生活,开始享受平凡的乐 趣。 有的时候,曲原回家来也闷闷不乐,原因大多都是因为工作不顺心或者赚钱太 少。我就劝解他不要太着急慢慢就好了,他也就应了然后开心的和我玩笑。后来他 说要学人家炒股票,就拿了我们共同的少少积蓄去博,输输赢赢的到也有了些期盼, 也就安心了。 在那天之后,胡威廉又找过我几次,但都被我客气的回绝了,慢慢的他也就从 我们的生活里消失了。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将近一年,我们两个共同的小家被经营的日渐起色。 曲原被升了职做会计主管,工作多了,还要炒股票,越发的忙碌起来。我还是 老样子,安心的做自己小妇人。曲原在股市上运气也不错,有些斩获,现在我们也 开始商量贷款买一间宽敞些的房子,准备生宝宝了。 一切一切都很好,唯一的小小遗憾就是他太忙碌,两个人品味浪漫的时间少了。 不过我们都很珍惜这重新得回的安宁,稍有空闲就享受一小下,或者一起出去郊游, 或者一起蜷缩在小卧室的床上看影碟。 他很久不弹吉他,生疏了。不过这也是幸福吧? 6 、 那时候,我自己真的以为这种日子会天长日久的过下去,到彼此都老了,白头 相对子孙绕膝。 有段时间我总是感觉眩晕欲呕,于是那天下午我就早早的请假去医院。 路上我买了些曲原喜欢吃的猪手,经过水果摊,我想了想,就买了些青杏,路 过超市的时候,我想了想,又跑进去买了一瓶我们俩都喜欢喝的王朝红葡萄酒。那 酒很贵,可我对自己说,要是万一真的是的话,就免得曲原飞奔着跑到楼下买酒了。 最近股市行情不是很好,曲原总是显得很烦躁,就算不是,我们也好些日子没浪漫 了。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话自己,干嘛啊,那这么早买青杏做什么? 化验单很快就出来了,我跑到公用电话给曲原办公室打电话,他同事说他出去 了。我又给他打传呼,半天他才回。 “今天早点儿回来,我给你买好吃的了。”嘻。一听到他的声音,刚才焦急等 待得不耐烦就消失了。 “好吧。”他在电话那边含混的说,听起来情绪低落,可能今天股票行情还是 不很好吧。不过,等晚上他听到这消息一定会开心的,他可好些天没特别开心了。 曲原回家果然很早,一进屋子他就躺在床上不动,懒惰的像头小猪猪。 晚饭准备好了我就叫他,叫了三四次他才出来。坐在饭桌边,我看着曲原慢吞 吞的吃,等他问我为什么晚饭这么丰盛。可等啊等啊他就是没反映。 “猪手好吃嘛?”我忍不住了。 “挺好的。” “要不要喝点儿酒?”我把刚才藏起来的王朝拿出来摆在他面前。 “什么时候买的?这么贵。” “你就不能问问今天为什么给你做好吃的啊?”我都忍不住要拧他耳朵了,今 天他怎么这么木。 “啊,对啊,你今天怎么做了这么多菜?什么事情?” “还不是你干的好事儿?现在要露馅儿了吧?” “什么?!”他微微一惊,“你说的都什么啊。” 我把化验单往他面前一甩,就自己进卧室等他来用温柔体贴道歉了。随着等待 时间的越来越长,我心里计划让他哄我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等到最后他进来的时候, 我已经决定起码三天不理他了。 曲原沉默了半天,说:“这个孩子咱们别要了吧?” “你说什么?”我一下子跳起来。 “最近我股票上亏得很厉害。” “钱亏了今后再挣,可孩子......” “公款。”他打断了我的话。 “你说什么?” “挪了一百三十万。”我已经怔愣了,他却自顾自的说下去,也不看我,“两 个多月。按照今天股市收盘价计算亏损四十六万三千四百七十块零五毛五。去掉咱 们自己的本钱,还有缺口四十万零八千八百九十三块三毛一。下个月四号要查账。 我还有十六天的时间来赚回或者借到四十万零八千八百九十三块三毛一才能不坐牢 ......” “你都干什么了呀?”一声呻吟终于无法遏制,它从我口中虚弱的飘出来散了 一地。 那呻吟打断了曲原的话,过了几秒钟他轻声的说,低的几乎我听不见,“我只 是想让你过上你梦想的那种生活。可是我真的,可是我真的没用。” 说完这句话,他慢慢的退出了卧室,留下我一个人在卧室里独自落泪。 大概一个小时之后,我推开卧室的门,看见曲原正靠在墙边坐,面前是见了底 的红酒瓶和若干烟蒂。 我拉他的手让他站起来,我说:“咱们还有十六天。” 他一下子哭了。 “你怎么还不相信我可以和你一起守贫贱?”我也又哭了。 第二天,我和屈原一起去医院做流产,吃了一片粉红色小药片。看着抽水马桶 里那一团血渍,我很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有丝毫的悲伤。那种毅然决然的坚毅感很熟 悉的涌上心头,那让我感觉我可以克服任何困难,做出并实施任何决定。 曲原,我的爱人,我一定会帮助你,倾尽我所有所能。 时间很快过去了十天,这些日子里,我们始终在忙碌奔走,试图让事情有所转 机。可股市还是没什么起色,借钱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我们两个都没什么有 钱的朋友,除了一个人。 是的,除了胡威廉。 几天来胡威廉这个名字就始终在我脑海里转来转去,我很冷静的把整个事情翻 来覆去的比较利弊和论证成功率。在十天的其他努力没有结果之后,我打了电话。 7 、 那辆宝马车出现在约定的时间地点,胡威廉看起来还是老样子,衣冠楚楚彬彬 有礼。他打开车门让我上了车,没问什么就把车开走了。这天我穿的还是那一套黑 裙子,和一年前去酒会那天一样。胡威廉专注的开着车,偶尔在镜子里看我一眼。 我们都不说话,专心的听音响里放的歌曲。车开了好半天,停在了一个立交桥下面。 胡威廉开了门下车,然后向立交桥最高处走去,我便跟在他身后。 在那里,胡威廉用手指遥遥的指着下面的一片楼群,他对我说:“你看,那里 是我二十年前住过的地方。当时那儿还是一片贫民窟,全都是低矮的土房,我们这 些野孩子们没人管,整天在泥水里打滚。就在那儿,我认识过一个女孩子,她总是 梳着大辫子,穿一件大一号的灰棉袄。” 桥上的风很大几乎要扬起我的裙子,我拼命用手按住那展翅欲飞的裙裾。 他把目光转向我,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又继续说:“她告诉过我,我们 要改变这种生活。她的眼神和你现在的一模一样,是那种坚定不移的绝望。” “你找我是什么事情?”胡威廉问。 沉默了一小会儿,我说:“我需要四十万,五天以内,现金。” 他笑了,一点声音都没有那种笑容,“我为什么要帮助你?”他问。 我感觉自己的手脚和声音都颤抖了,那颤抖无法克制,“你的什么条件我都可 以答应。” “做交易吗?可是我从来不和女人做交易。”胡威廉看着我,脸上还是那种令 人无地自容的笑容,他说:“还有什么别的理由说服我吗?没有的话我就回去了。” 然后他看了手足无措的我一小会儿,居然真的掉头走了,剩下我一个人站在高高的 立交桥上傻傻发呆。 风呼呼啦啦的吹着我,让我摇摇欲坠,我向胡威廉刚才停车的地方张望,我发 现他还没有离开,正靠在车前吸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也向下走去。 他看我走来,拉开车门自己先上车了。我也上了车。胡威廉伸手要发动车子, 说:“我送你回家。” 我伸手止住了胡威廉的动作,又深深吸了一口气。我靠过身去轻吻他的耳轮, 小声问他是这样的吗?他静悄悄的看着我,我把头低下去隐藏在他怀里躲闪他的目 光。胡威廉的手臂也环过我的脖颈,爱抚我的发。 那天,在他的别墅卧室里,胡威廉开始得到他想要的。当我衣衫尽褪的那一瞬, 那些已经积累到无穷被压抑到极点羞愧砰的蒸发,压力完全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无法言传的放纵的轻松。那一瞬间,那些曾经失去的记忆纷纷的涌上脑海。 可是,回忆起这些已经毫无价值了。在那些被我遗忘掉了的日子里,我不过仅 仅是个贪慕虚荣的情人而已,仅此而已。 在曾经发生过很多被我刻意遗忘的事情的那张巨大水床上,事情再次的发生了。 胡威廉温柔的拥抱了我穿透了我,那感觉剧烈无比,那感觉,仿佛疼痛。 事必,胡威廉点燃了一支烟,也递给我一支。我接过来也点燃它,回忆起来这 场景曾经多次的发生。我看着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面孔,开始默默等待。 烟燃烧到了尽头,胡威廉打开床头的抽屉拿出了支票本和一把钥匙。他写下了 一张支票,把那张小纸片和一把钥匙一起递给了我。“这是50万的现金支票。这把 钥匙还是你以前的那把,房子的地址要不要我再告诉你一次?” 他说。 “不需要了,我记得了。”我深深的埋下头,牢牢地抓住那张轻飘飘的纸片。 那个晚上我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进家门的时候,看见黑漆漆的房间里曲 原坐在地上。他的面前又摆了几个啤酒瓶子和半烟灰缸烧了一半的烟卷。 “还没睡呢?”我问。 “嗯,等你,睡不着喝了点儿酒。结果越喝越精神。”曲原眨着精亮的眼睛。 “给你。”我把那张支票递给他。 曲原拿起来支票就这窗口透过来的月光看了看,简单的哦了一声。然后他说: “知道了,你拿回去吧。” 见我没什么动作,他转过头来掠了我一眼,又慢悠悠的说:“看那套衣服不见 了我就知道你今天去见什么人。十几分钟以前我已经打电话自首了,估计警车马上 就到了吧。” 就像印证他的话,窗外警笛幽幽响起,由远至进。曲原站起身来披上衣服,回 头深深的看了凝固成石像的我一眼,推开门出去了。 (全文完)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