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从那天之后,沈语茗敏感地发现,裴聿海变了。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意气飞扬、大吼大叫,反而常常陷入沉思;他也不再精力旺 盛地纠缠她,晚上睡觉时,总是各据一方,即使她晚上抱着他入眠,白天也会发现 床上剩下自己。 空间出了什么问题,她不知道,可是只要放假一向都待在家里陪她的男人,最 近却开始早出晚归,她几次担心询问他的去处,却被他脾气不好地顶回来,叫她别 多管闲事。 因此她不再问了,把一切归咎于他因为被停飞而心情不好,或许等事过境迁, 他会慢慢恢复,所以她一如生物学的温婉,即使被他莫明其妙的发一顿脾气,她也 默默承受。 谁叫她帮不上忙? 约莫晚上十一点,屋外终于传来用钥匙开门的声音,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前, 恰好和刚进门疲惫的裴聿海对上。 “你回来了?”小脸上露出笑容。 这抹喜悦地像刺痛了他,裴聿海粗鲁地道:“不是叫你不要等门?” “我……我睡不着。”她无辜地一敛笑脸,想接过他脱下的外套。 不过他并没将外套递过去,反而眯起眼瞪着她细弱身子上的薄薄睡衣,再望向 未关的窗户,大手无预警地抓起她的手。 这么冰?他火大地将外套包在她身上。“你这个笨蛋,坐在客厅不会把窗户关 上吗?” “关上我就看不到你回来嘛!”虽然他的表情冰冷,但裹关他大外套的她,温 暖地透到心底。 “以后别再这么傻!”他不再看她,往屋内走,你在逃避什么。 “你肚子饿了吗?要不要我煮一些东西给你吃?”沈语茗追上他,殷勤地在后 头问。 “不用!” “那你要去洗澡吗?我帮你拿衣……” 砰!回给她的,是一记无情的摔门声,他迳自走进了浴室,把傻眼的她丢在后 头,仿佛她是个隐形人。 沈语茗呆站在当场,幽幽地看着紧闭的门扉,他这么一关,好像把心上那道门 也关起来,让她触碰不到,也进入不得。 鼻头一阵酸意兴起,她不相信只是停飞这样的小事,就把他打倒了,他的意志 力绝不仅于此,难道是有别的原因,才使得他如此反常? 因为依赖他成了习惯,一旦失了依靠,她心里的茫然与无措可想而知,电话里 的甜蜜絮语,以及平时他的百般呵护,好像才不久之前的事情而已,只是一个小意 外,竟然一切变了天,美梦成了恶梦。 不许哭,她们告诉自己不许哭,一天天的被他如此冷漠以待,她的痛苦也就埋 得更深,可能他不想这样的,她如何能再增添他的压力? 呆站了好一会儿,她才清醒过来,抹去脸上的泪滴后,她走到衣橱边,帮他拿 好衣服,接着把他扔在床上的外套拿起,拍掉上头的皱摺,在衣架上挂好,却不经 意从他外套口袋,传出了手机简讯的声音。 她纳闷地将手机由口袋拿出来,浴室里的裴聿海正好打开门走了出来,面无表 情地走到床边穿上她拿好的衣服。 “聿海,你好像有一通简讯……”她正想把手机递给他,却见他脸色一变,飞 快地从她手上将手机抽走。 “谁叫你乱拿我的手机?”他绷起脸,不自然地将手机塞进裤袋里。“我记得 这东西我摆在外套里,难道你搜我的口袋?” “不是,是我听到简讯的声音。” “你看了吗?”沉怒的表情下,似乎有着紧张。 “没有,我只是帮你拿出来。”她婉转地解释,不明白他为何这样生气。“里 面写些什么?如果很重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注意……” “不必!以后别乱动我的东西,不关你的事也别多问!”他怒喝一声。 “我只是关心你。”她来到他身边,昂起小脸,小手贴上他的脸膛,一点也不 以他的怒气为忤。 望着她忧虑却仍温柔的小脸,怒火不禁收敛了,但表情依然严肃,像在和自己 的心软对抗着,面对如此全心全意的对待,他即使有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明明他 已经这么过分,她总是逆来顺受,为什么她不生气,不为自己不平一下呢? 裴聿海只觉得两股力量在胸口拉据,他好像拥抱呵护她,又想狠狠推开她,他 不知道这样的情感冲击,自己还要忍爱多久,只知道她若再继续对他好下去,他一 定会在她面前失控,失去最后一丝自尊。 “我不需要你的关心。”末了,他冷冷地道:“你管好自己就好了。” 语毕,他翻身下床,背对着她睡去,再也不愿多看她一眼。 原来……原来是她的关心,造成他的压力了?但如果她不表示出自己的关心, 他更加的漠然以对,难道两人莫名其妙的冰冷关系,就要一直持续下去? 午夜了,时钟上的指针走到了十二点,他曾说这代表着两人新生活的开始,但 她望着他无情的背影,忽然弄不清究竟这是一天的开始,还是一天的结束。 一个月过去后,飞行意外的调查结果出炉,仅以与塔台通讯不良浅浅带过,裴 聿海则是记过处分。 这些消息,还是沈语茗主动打电话问董丽芬才知道的,因为他不再告诉她关于 公司的事,面对她时也是沉默多于交谈,何况他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 她以为雨过天晴,可以和他多多接近,既然他能够飞了,心情也应该好些了, 但他仍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叫她很是气馁。 何况她还曾看过他低声讲电话,一见到她接近却马上挂断的诡异行径,这些态 度的转变令她如坠五里雾中。 此时,裴聿海书房里的电话铃突然响,打醒了镇日发呆的她,她犹豫了一下, 还是步入他的书房,替他接过来电。 现在正值他事业的多事之秋,说不定对方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而且她是他老 婆,帮忙接一通电话,应该不算过分。 “阿海……”话筒里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很嗲很撒娇,光是一个称呼,就 让沈语茗整颗心都沉了。“……今天晚上的约你不要忘了,我会一直等到你来,快 点喔,我东西都准备好了……” 沈语茗几乎要拿不住话筒,这么暧昧的话语及叫唤,背后代表的意义,她压根 不敢去想,只能深吸口气,故作镇静地问道:“不好意思,聿海他不在,请问你哪 里找?” 来电的女人倒吸了口气,略带紧张地反问:“你是阿海的老婆?” “是,我是沈语茗……” 叩!嘟——嘟——刚报出自己的名号,电话那头的人便挂断了,十足十的心虚。 沈语茗昂起头,对头天花板猛眨眼,硬是把所有的委屈及疑惑眨回眼中,不许它泛 流出来扰乱她对裴聿海的信任。 接下来她再也没有心情做任务家事,拨了他的手机不通后,只能像根木头般杵 在沙发上等,只要他能解释,她一定会相信,她不希望自己成了一个多疑的妻子, 徒增纷扰。 由日中直到黑夜,接着邻居开始熄灯,她连一滴水都没喝,只是耐心的等着, 终于,门外传来钥匙声,须臾裴聿海进了门,却是一见到沙发上面容苍白的她,便 大皱其眉。 “这么晚,你还不睡做什么?不是叫你不要等吗?”他厉声教训着她,像在骂 个不听话的小孩。 沈语茗只是淡淡一笑,单刀直入地道:“因为我今天在书房里帮你接了一通电 话,是一位小姐,她叫你别忘了今晚的约。” “你接我的电话?”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全身的警戒都竖了起来。“不是 叫你别动我的东西?” “我怕是公司有重要事情要联络你,没想到是一们声音没听过的小姐。”她很 温和、很平静的问:“聿海,她是谁?” “你现在是在盘问我吗?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么多疑了?”他巧妙地以怒气掩 盖了问题的答案。 但她听出他的回避,笑容也撑不住了。“因为她似乎和你很熟的样子,我才会 多问一句,身为你的妻子,会想知道是正常的。” “我当初会娶你,就是因为你乖巧,和一般成天疑神疑鬼、问东问西的女人不 同,想不到我看走眼了?你还是满高竿的,以为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我就会吃你 那一套?”他恶声恶气地冷哼一声,走向房间,不再跟她说一句话。 在门关上的那一刻,沈语茗无声的泪流下。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甚至 已经被混淆,究竟错的是他,还是她? 半晌,房门又被打开,裴聿海拖着他的行李箱出来,二话不说就想离开。 “聿海!”她叫住他。“你去哪里?” “我有班!”丢下这么一句话,他便摔门而去,那强大的震动力,仿佛撼动着 他的心扉,几乎要将它震碎。 “今晚的约啊……”沈语茗想起今天那通电话。“聿海,你是去赴约了吗?” 这句话,终究没有机会,也没有勇气问出口。今晚,注定又是个被泪水淹没的 夜。 “丽芬姐,抱歉让你久等了。” 和人相约从不迟到的沈语茗,今天难得迟到了十分钟,因为她花太多的时间化 妆,想把一整夜哭泣与憔悴的痕迹掩盖住。 不过她显然做得不太成功,才一在咖啡店里落坐,对面的董丽芬就皱起眉头像 见鬼似的打量她。 “妈呀,语茗,你这是新婚的人该有的样子吗?瞧你像个难民一样,瘦得下巴 都尖了,脸色白得像鬼!” “对不起,最近有点事。”她硬挤出一个笑。 “还会有什么事?不就是裴聿海的问题吗?不过他的惩处也不严重,你不用太 担心……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瞧瞧沈语茗毛毛笑得还真丑,难过就难 过何必装呢?董丽芬忍不住批评。 “我只是睡不好。” “你当我是白痴吗?瞧瞧你的核桃眼,明明哭得很惨的样子。唉,夫妻有什么 事,床头吵床尾和,原本我今天找你是想请你劝劝裴聿海,他这一阵子自愿停飞, 公司希望他赶快回到岗位,不过你们之间的问题似乎也不小……” “等等!”沈语茗心里一揪,凉意从背脊窜起。“你说,他最近自愿停飞?”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自从事情发生,他也只有在惩处结果公布那天来过公 司,其他时间不是都和你窝在家里,你怎么会不知道?”一直强颜欢笑的学妹突然 脸色大变,她也觉得不对劲了,态度渐渐正经起来。 沈语茗突然欲言又止起来,张开口,却又像怕眼泪就这样落下来似的,吸了半 天的鼻子,她才颤抖地道:“……他昨天,拿着行李走了,说他有班。” 董丽芬也无言了。若不是无意泄漏了裴聿海没有班的消息,语茗还会被这种谎 言瞒骗多久?还要把满腹的哀怨藏多久?这对她眼中的金童玉女,究竟出了什么问 题? “老实说吧,你们之间怎么了?”她平时说话就大刺刺的,学妹兼好友受了委 屈,她怎么也看不下去。“别老把事闷在心里,说出来你会好过些。” 来自友谊的温暖,终究还是红了她的眼眶。沈语茗哽咽着诉说起,从飞安事故 后他态度的骤然转变。原以为惩处过后情况会好转,没想到彼此关系更加恶化,最 后,连不明的暧昧电话都出现了,杀得她节节败退,毫无招架之力。 “听起来很像负心汉与痴情女的戏码。”董丽芬攒起细眉,她印象中的裴聿海 不像是那种人,否则他早在婚前,就应该花名满公司了。“你不会那样傻,真的相 信他和女人没什么吧?” “他连解释都不愿意,只是拿了行李就走。”回想起昨夜的情景,由他手中伸 出的力,仍割着她的心,怎么回忆就怎么痛。“丽芬姐,我不明白,我究竟做错了 什么,他要这样对我?” “做错的不是你,是他那个烂人!”个小绵羊似的学妹,从一开始就被吃定了, 果然死心塌地地结果就是这亲。“告诉你,男人一日变了心,就算你没错,他也会 鸡蛋里挑骨头,找出你千千万万个错,来减轻他的罪恶感。” “但是,只要他愿意解释,我会相信他的。”可他却连说都不说,为期才近将 近一年的幸福婚姻,竟变质得这么快,曾经被他捧在手掌心上,如今狠狠摔在地上, 令人措手不及。 “既然如此,把他找出来问清楚吧,他不能永远避不见面。”而且董丽芬总觉 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裴聿海变得太快、太突兀了,不仅是人的沈语茗, 连旁观者 的她都不能接受。 视线望向桌面上的手机,这是现在唯一能和他联系上的东西了。可是沈语茗怀 疑在这个交织着谎言与欺骗的时候,他会愿意接她的电话。 离开咖啡店后,沈语茗不知道在街上游荡了多久,看着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 她觉得自己似乎只有肉体在移动,灵魂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婚姻似乎不如她想像中那么容易,爱情也不能解决一切。 困境来得莫名其妙,她根本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只能让他的喜怒哀乐牵着她 走。 渐渐地,商店都打烊了,万家灯火一盏盏熄灭,路上车辆渐渐减少,她才惊觉 自己走了好久。 举起手表,十二点了,这一向是她打电话给飞到国外的他的时间,可是既然他 骗了她,为什么她还是习惯性地不敢在其他时间吵他? 是被制约了吧,被对他的爱情制约了,否则她不会像丽芬姐说的一样,像个在 爱情里的傻瓜。 该到了问清楚的时候了。沈语茗继续幽灵似的前进,手却无意识地拨给了裴聿 海,她不晓得打这通电话的结果会是什么,想必不会太好,但她会勇敢承受。 电话响了好几声,斐聿海才接起,还没等她开口,便极为冰冷地道:“我现在 在忙。” 又是这样恶劣的口气,她在心里暗吧一声,知道自己永远不会习惯。“现在不 是十二点吗?我以为我们有默契,这是属于我和你的时间。”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下,他才淡淡地说:“做什么?” 做什么?质问他的话到了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突然她身边一辆机车呼啸而 过,引起了裴聿海的注意。 “你还在外面?”原以为自己听错,但这后连续几辆驶过的声音,令他勃然大 怒。“都这么晚了,你还出去做什么?” “我今天下午,和丽分学姐见面了……”她的声音很飘渺,传达出的景象,仿 佛一个迷路的小女孩,茫然地找不到方向。“她告诉我,你自愿停飞,已经好一阵 子了。” 裴聿海沉默了,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震惊。 “聿海,我不问你去了哪里。”因为她知道他不会告诉她,“我只想问,你为 什么要骗我?” 她并不会阻拦他做的任何事,也不会计较他没有陪在她身边,可是他却连婚姻 里最基本的诚实,都做不到。 “你向董丽芬调查我?”他再一次以反击的方式,逃避了她的问题。 她也不想解释了,或许丽芬姐说得对,这些欲加之罪全是他的心虚。“你说调 查就调查吧,你拒绝和我勾通,难道我不能侧面了解你的情况?这明明是我的权利 不是吗?” “你只要相信我就好了,其他的别问。”他声音粗哑地道。 “你要我相信你,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们的婚姻出现了什么问题?你突然 发现你根本不爱我?婚姻其实不是你想要的?或者……是因为第三者?” 裴聿海无言了,因为他无法说出理由,这理由太伤人,也太残酷。 此时,他背后的女人突然拍拍他,用那娇滴滴的嗓音说道:“阿海,你好了没 有?不要再讲电话了,已经等你很久了……” 这段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传到了沈语茗的耳中,也抽走了她最后一丝力 气。 这就是答案吗?如果是这么的伤人,让她痛的连视线都变得模糊,麻木到走路 都这么虚浮,她可以当作没听到吗? 可是他依旧沉默,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好像随便她怎么想、怎么受伤,他都不 在乎了。 “聿海,你说的十二点,我并没有感受到幸福的开始,却是体会到了幸福的结 束……”她说着说着,没注意到自己走到了马路中央,而一辆超速的计程车,正以 飞快的速度闯过红灯。 一道尖锐的煞车声响起,接着是一连串重重的碰撞声,而后一切归于平静。 从电话里听到这所有变故的裴聿海脑袋变为一片空白,他不断地朝着电话大吼 她的名字,不断地要求着她回应,可是最后回应他的,却是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以 及断线。 沈语茗睁开眼,迷糊地看着眼前朦胧的一片白。 这是哪时?她又在什么地方? 左右看了看,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白色床上,旁边有浅绿色的布幔,似乎在医 院里,她试图起身,四肢却酸疼的厉害,她忍不住逸出一丝呻吟。 她想起来了……昨夜,与裴聿海的那通电话给她打击太大,再加上这一阵子以 来的低落心情,使得她精神恍惚,过马路时没有注意,等她看到了一道强烈的光束 时,已经来不及躲开了。 脑海里回忆着车祸的前因后果,面幔突然被拉起,一位白衣天使走进,看到她 睁开眼了,不禁惊喜一笑。 “你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护士顺手喂她喝了点水。 “胳臂有点疼……”她看了看手臂,还举不太起来呢。 “这也难怪,你昨天出车祸,四肢都严重的擦伤,不过幸好没伤到脸。其实你 算是很幸运了,肇事者因为急踩煞车,车子打滑只从你的身旁擦过,撞上了路灯, 否则啊,以那种车速,你现在应该在加护病房。” 替她换好药后,护士唤来医生替她检查。 “断层扫瞄显示你没有脑震荡,身上只有外伤而已,如果你没有特别不舒服, 等你的亲友来接你就可以出院了。”仔细检查一遍后,医生交代完该交代的事,便 要和护士一道离开。此时,沈语茗突然出声叫住护士。 “请问……是谁送我来的?”她想,应该没有人知道她出事吧? 记得昨夜到了最后,她电话只说一半,事情就发生了,裴聿海会不会替她紧张 担心呢? “是路人替你报警的。”护士指了指她矮矩上的一个袋子。“对了,这是你换 下来的衣物,我们有替你联络了一位裴聿海先生——” “他来了吗?”她有些心急地打断护士的话。 “在你昏迷时有来过,听完医生说明后,没待多久就回去了。”护士抿抿嘴, 忍不住问:“裴先生是你丈夫吗?” “是的。”沈语茗眼神一黯。他连等到她清醒,安慰她两句都不愿意? “别难过,说不定他有事要忙才会先走……”这种话,连护士自己都不相信, 不过看病人这么难过,还是说了出来。 “没关系。”她吃力地拿过自己的衣物,发现找不到手机,或许掉在车祸现场 了吧。她无助地望向护士。“护士小姐,请问附近有公共电话吗?” 瞧她那副可怜模样,丈夫又漠不关心,护士不禁同情起她。“在电梯的转角边 有投币式电话,不过你全身都是伤,有办法过去吗?” “我可以慢慢走,谢谢。”身体的痛,怎么也比不过心痛,怎么不能忍呢? 在护士的协助下,她万分艰辛地走到了公用电话边,拿出仅存的一枚硬币,想 请裴聿海接她出院。然而试了好多次,他的电话就是没有人接,沈语茗正心灰意冷 时,电话突然接通了。 “聿海,我……” 啪的一声,她连一句话都还没说清楚,电话就被挂断了。 心彻底的凉了,纤手缓缓地挂上电话,她滑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眼泪不争气地 一滴一滴落下。这一回,她彻底地被他的无情给打垮,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替他解 释。 双手捂着脸,她低声啜泣起来,恐怖与无助侵蚀她全身,单薄的身子怎么也控 制不住地颤抖。人总要到绝望时才会觉悟,但她已经绝望了,却为什么仍无法觉悟, 还要为那个男人哭泣呢? 不知道哭了多久,一道阴影遮盖在她面前,她或许哭得太认真,根本没有发现 前头站了一个人,直到那个人发现不悦的低骂——“你哭够了吗?” 椅子上的人儿一怔,一下子连哭也忘了,呆呆地抬起头,用那沾满鼻涕、眼泪 的小花脸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人。 是裴聿海……她应该没有眼花吧?他真的来了。 “你是白痴吗?在路上讲电话讲到被车撞,你眼睛长到头后面了,还是脚硬成 了石头?”她忍住替她抚去泪水的冲动,先教训了她一顿。 “你来了……”她往前一扑,搂住了他的腰,也不管这样会弄痛自己。“呜呜 呜……我以为你不会来了,你挂我电话……我想出院,可是我没有钱了,这么晚了 也没有车,我一个人好怕……呜呜……” 瞧她说得颠三倒四,娇躯还微微发抖哭得淅沥哗啦,他以为自己应该早已冷硬 的心,竟因此纠成了一团,教他呼吸困难。 “你为什么不会好好照顾自己?你老是这样散漫、这么迷糊,叫我怎么……怎 么……”怎么安心的放手呢? 最后一句像是留恋的话,毕竟没有说出口,他想让她继续发泄,却又怕自己被 她哭得心软,索性身子一弯,轻而易举地将她抱起,便要走回病房。 “聿海,带我回家好吧?医生说我可以出院了。”窝在他的怀抱里,她贪恋地 贴在他的胸膛。这副伟岸的身躯,曾提供她满满的安全感,如今还能被他拥抱,她 却隐觉着就要失去的不安。 他目光直视前方地走着,不知是没听到她声如蚊蚋的话,还是懒得再理她,就 这么绷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说地回到病房,将她放到病床上。 沈语茗小手按在床上,突然发现自己的病床边放了一套她的休闲服。 “原本你帮我准备好了换洗的衣服。”哭得通红的小脸蛋,终于露出一丝微笑。 女人就是这样傻,他不过替她做了一件这么小的事,她就感动得几乎可以忘了 他先前种种过分的举动。 发现裴聿海直直盯着她,她露出可怜兮兮的恳求表情。“聿海,可以帮我换下 衣服吗?” 这一次,他终于有反应了,却是淡淡地说;“我去找护士帮你。” 脆弱的心不免又被他的拒绝刺了一下。夫妻之间,再亲密的关系都有过了,他 竟连这点忙都不肯帮? 小手蓦地抓住他转身后的大手,有些幽怨地道:“聿海,我们回家后,谈谈好 吗?你不能再这样逃避了。” “你说什么?”他转回来,语气像是质疑,她竟敢挑明说他逃避。 “我说,我们回家谈谈。”她正视他,目光很是坚决。 “好,我正好也有事要和你谈。”或许是她的车祸让他有了什么觉悟,这一次 他倒是相当干脆。 干脆地直接判了她死刑。 “我想和你谈谈……”他犀利地盯住她,以往总满怀柔情的目光,再不复存。 “谈谈我们离婚的事情。”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