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年后。 午后,大街旁的“寄语咖啡馆”里,清丽优雅的老板娘,正站在吧台内泡着热 可可,和吧台外一位面貌姣好的小姐有说有笑。 这是间装潢温馨,服务周到,糕点更是好吃的咖啡馆,糕点坚持当天做,卖完 就关门。几桌下午茶的客人,脸上都挂着满足的笑容,不知享受的是店里的好吃的 食物,抑或悠闲的气氛。 窗外射入阳光,一个人推门进来,老板娘挂着恬淡的笑容轻喊了一句“欢迎光 临”,却被背光而入的高大人影震慑住,直到看清客人的模样,她才松开屏住的气 息,小手抚上心跳仍未平复的胸口。 已经有多久了?一年的短暂婚姻,在裴聿海的无情下划下句点。如今又过了一 年,她仍是会被与他相似相关的人事物影响,只能说自己太不争气。 沈语茗永远忘不了,一年前她发生车祸被他送回家,那一晚宛如她人生的分水 领。他像是急于摆脱她,给了她十分优渥的离婚条件,她哭泣着接受离婚这个事实 时,正是午夜时分,从此以后,十二点成了她的恶梦。 他请来的律师相当有效率,在她签下离婚协议书没几天之后,便让她成了小富 婆,更安排她前往英国,在汉弥顿大饭店进行三个月的见习。 这是两人仍恩爱时,裴聿海帮她安排的,原本她想推拒,但律师鼓动了三寸不 烂之舌,告诉她这是去那里工作抵食宿,顺便学经验,并非白吃白喝三个月,加上 对方看过她制作的糕点照片,相当有诚意邀请她,她才勉为其难的答应。 何况这么小的事,裴聿海说不定压根都忘了,她正好趁机会出国散散心,免得 被自己的悲伤淹没。 “喂!发什么呆?”那位坐在吧台的小姐,也就是沈语茗大学时期最好的朋友 单子彤,一边等着自己的特调饮料,一边歪着头看她。 “没什么。”沈语茗浅笑带过自己的失神,反可端至她面前。“主用,本饲饮 品算小店招待。” “少来了!可可粉还不是江靖贡献的?你招待我的,只有泡可可的热水。”江 靖正是单子彤的亲亲男友。 “谁像江靖这么奸诈呢!每次都送你专用的可可到我店里,我除了泡给你喝, 就非得招待你吃蛋糕,真正吃亏的是我呢!”沈语茗笑觑她。 过去彤彤曾和江靖有一段误会,还有借由她的帮忙两人才和好。她自己经历过 一段失败的婚姻,所以在观察过江靖对彤彤的用心后,她看好他们两人,希望她们 这对好朋友,至少会有一个是幸福的。 “你的生意这么好,有差我一块蛋糕吧?”何况,她可是老缠着江靖帮公司员 工订下午茶,让语茗多做几笔生意呢! 此时店门风铃声再度响起,单子彤向门口抬了抬下巴。 “看吧,那个没两天就到你店里光顾的高中生来了,我看你行情看涨,连小弟 弟都光不出你的魅力。” “你在说什么呢!”没好气的睨了她一眼,沈语茗看到那位高中生,便自动自 发地拿出一个纸盒,先挑了两个蛋糕,再多放入一杯她特调的咖啡。 “嗨,你今天比较晚。”她朝高中生一笑,将纸盒递上。“这是人铁蛋糕,还 有半糖奶量加倍的咖啡。” “谢谢。”高中生搔搔头,腼腆地笑了笑。 他从第一天光顾开始,就每天从蛋糕柜的最上排第一个开始,一天购买两个蛋 糕,直到最下排的最后一个,然后再重复循环,所以沈语茗摸清楚了他是每天想吃 不同的口味,便主动替他搭配,使蛋糕吃起来味道更丰富。 尤其这个高中生喝咖啡的口味,跟她前夫一模一样,所以她不由自主记住了这 个客人。 等他离开后,沈语茗将钱放入台,明明是下午时间,大多数人就读上班,但单 子彤瞧她店里生意仍是不错,不禁好奇。 “这里地段这么好,房租不便宜吧?” “不会,当初我承租时,房租便宜得出乎我意料,而且,现在店里这些装潢和 家具,听说是前任租户留下来的,房东也免费让我使用呢。”寄语咖啡馆开张半年 多,她打听了周围领居店面的房租,才知道自己这间金店面,房租几乎不到人家的 一半。 “哇!哪个房东人这么好?”单子彤睁大了眼。 “我不知道,房东是当初帮我办离婚那个律师找的,听说是他亲戚,所以我房 租都是直接交给律师。”沈语茗耸耸肩。虽然离婚让她心力交瘁,但和万能的律师 交上朋友,也算因祸得福吧。 “原来你和那个律师还有联络。”单子彤点了点头,突然又狐疑地眯起双眼, “那你那个可恶的前夫呢?” “彤彤,别这么说他,他有他选择人生的自由,只是他的幸福不在我身上。” 她淡然一笑,无可讳言提到那个男人时,水眸里仍有掩不去的苦楚。“我和他离婚 后,就再也没有交集,我猜也现在应该事业得意,也有了新的家庭吧?” 几年的好朋友不是当假的,沈语茗是习惯把心事藏在肚子里的那种人,单子彤 知道很多事自己若不问,好友就不会讲,所以她表现得越云淡风轻的事,心里肯定 越难受。 “沈语茗同学,你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你明明还很难过。”这女人不知道自 己常常神游太虚吗?单子彤没好气地瞪她。当年语茗离婚,还是从英国见习三个月 回来之后,她才知道这个消息,那时她哭得比语茗还惨。 “我承认,有时候作梦梦到以前的事,都还会惊醒,不过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很 少了。至少,我尽力让自己过得好,没有因此沉沦下去。”沈语茗比了比这家店, 还有她新手做的、满柜的蛋糕饼干。“寄语咖啡馆,就是把我沈语茗的心事,寄托 在这家咖啡馆,你瞧我不是经营得不错?” 所以看着人来人往,听着客人聊人生百态,知道自己虽失去爱情,却仍能拥有 平淡写意,也算是一种疗伤吧。 “人有心灵寄托是很好,但你还这么年轻,总不能一辈子关在这个咖啡馆里。 这家店也不乏追求你的男客人,但你从没动过心,足见你还是对前夫耿耿于怀,心 里放不开。”单子彤突然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样子,手往胸前一拍,“这亲吧,我介 绍几个男性朋友给你认识,多多比较,你才会知道太执着于一个坏男人,只是浪费 时间。” “我才不像你,有一堆凌志先生、宾士先生什么的追求者。”沈语茗自认没办 法像外形亮眼的单子彤,在追求者间如鱼得水。 “我介绍给你的,肯定比那些高档得多!” “彤彤,我还是不……” “你以前老说我根本忘不了江靖,但我至少当时有试着开拓自己认识新朋友的 机会。”江靖和她曾有几年的分离,语茗还曾以此笑她。“但你根本画地自限了, 你觉得我可能放任你这样宅下去吗?” 沈语茗无力地望着她,知道好友一固执起来,十匹马都拉不动。或许彤彤说得 对,她也该多看看外面的天空了,否则总是在十二点钟就忍不住落泪,这种日子难 道真要过一辈子? “谢谢你今天的招待,改天请务必到我的店里享用下午茶。” “不,不用客气,很高兴认识你。天快黑了,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不用了,我等一会儿还有事,就不麻烦你了。” 和单子彤介绍的男伴见面后,沈语茗微笑和他告别,又慢慢地坐回义大利餐厅 的椅子上。 高档货,有钱有房有车又长得体面,个性也温柔体贴,但沈语茗却自知与他激 不起一丝火花,只好在对方彬彬有礼的殷勤中,在心里向他说声抱歉。 整理了下包包里的东西,她起身了也想离开餐厅,突然一双大手扶上她的肩, 背后传来不确定的说话声。 “沈语茗?” 她听着这个耳熟的声音,疑惑地转头,眼前的人让她有些意外。 “刘祥?你也在这里用餐吗?” 一年多没见她的刘祥,一点也不生疏的在她面前坐下,还把自己的饮料都带了 过来,一副准备促膝长谈的样子。 “好久不见了,你看起来很不赖。”气色红润,以前的长发换成了短发,使她 看来年轻了好几岁,一举手一投足,女人妩媚优雅的气质在她身上展露无遗。 他承认发现她也在餐厅里,仔细地观察了她好一阵子,直到她的男伴离开,他 才趁隙出现。 “你看起来也很好,升机长了吧?”她浅浅一笑,似无芥蒂。自从和裴聿海离 婚后,怕触景伤情,便不与航空公司的人接触,唯一的好友董丽芬也嫁至国外,因 此许多八卦消息她全都不知道。 “我是很好。”他定定看着她,表情却不如他说的轻松。“你和裴聿海都没有 联络了吧?” 乍听这个名字,沈语茗脸色微变,但仍心平气和地道:“自从离婚后,我就没 再问过他的事情了。” 既然已证实他的无情,又何必多问?他无心于她已成定局,再纠缠也只是折损 自己的尊严。爱情、友情与信念在一夕间失去了,至少她还能保有这一丝自尊。 “裴聿海和你离婚后,就从泛欧航空离职了。”她真的不知道?刘祥从她脸上 看不出异状,不禁心生感慨。 “他离职了?”而且是一离婚就离职?她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不过他当时似乎有了新欢,或许是已经另寻高就,和那位女性在他处共筑爱巢 了吧? “我知道一直有别的航空公司在挖角,可能他在别的地方工作了,也有可能他 已经组织新的家庭了……” 沈语茗提出自己的想法,却被刘祥一个抢白。 “不可能!”他斩钉截铁的说。“机师的圈子就这么大,他跳槽不可能没有人 知道。何况,虽然他很少跟我联络,不过我知道他身边肯定没有别的女人!” “难道分手了吗?”沈语茗心里一动,不过旋即又在心里自嘲,方才有一瞬间, 她竟为了没人照顾裴聿海而担心。 “从这我认识他到现在,他从头到尾也不过就你一个女人,哪里来的其他人?” 刘祥很笃定的说。 “可是……”忆起曾经听过的那道娇滴滴的声音,她到现在接电话都还会有阴 影。“当初他突然变得冷淡,脾气也越来越暴躁,我还接过那女人一次电话,我问 裴聿海,他也没否认。” “他应该也没承认吧?你想,依他干脆的个性,有别的女人一定会说清楚,而 不是打马虎眼。”关于前程大好的裴聿海无预警离职,又和老朋友们老死不相往来 的异常情况,刘祥已经怀疑很久了,再加上他知道裴聿海对沈语茗是真心的,所以 他的婚变更是反常。 当时裴聿海拒绝沟通,她只是隐约觉得奇怪,但伤心已经掩盖过了其他所有情 绪,她也无法清醒地思考空间哪里不对劲。被刘祥这么一说,她心里一沉。 “而且我一直觉得奇怪,你记得那次裴聿海被记过的事故吗?”看到她颔首, 他继续:“当时我是副驾驶,事实真相是我们在飞机降落时,裴聿海突然像出了神 似的,没听到塔台的话,等错过了降落时机,他当机立断地再次爬升又飞了一圈, 重新和我确认后,才再次依塔台指示降落。” 从那次失误后,裴聿海就像变了一个人,他以为只是过渡期,没想到之后裴聿 海音竟像发了疯似的,把家庭和事业都抛弃了。 “他和你离婚,甚至无预警离职,都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这么凭空消失,我相 信这一年来,我应该算是比较有和他联络的人了,但也仅仅是十通电话里他接个两 通,草草说几句话就挂断。” “为什么会这样?”越听越奇怪,沈语茗甚至有些慌了,因为刘祥呈现出的事 实,似乎和她所理解的不同。“那么他最近过得好吗?” “我猜是不太好。”回忆着和裴聿海的几次通话,刘祥眉头攒得更深。“他的 声音很没精神,有时候还会大半天不说一句话,甚至鸡同鸭讲。而且,每一次我试 图约他出来,从来没有成功过,直接杀去找他也不开门,像在逃避什么似的。” 沈语茗彻底地呆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这婚变一年以来,她不是对裴聿海没有 怨过,也就是这股气支持着她走到现在,好好面对没有他的新生活,不再沉浸于悲 伤,自怨自艾。 可是在刘祥的说辞下,裴聿海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另有隐情,而且离婚后过得 并不顺遂,究竟他隐瞒了什么事? 她有些茫然地看向刘祥,好像又回到婚前那个可怜兮兮的小菜鸟,她的爱情来 得理所当然,去得莫名其妙,原来过了这么久,她还是被蒙在五里雾中。 刘祥看着她,叹了口气。 “或许他会变成这样,你是其中的关键,要不要试着去找出答案?” 要不要试着找出答案? 沈语茗有些却步,怕找出答案的过程,将破坏她好不容易恢复的平静生活,更 怕最后得到的结果,是再一次狠狠的伤心。 是的,她必须承认,有关裴聿海的一切,仍是有影响她的力量。只是这一年的 疗伤,她将他的事深埋在心底,不管是在人前,在自己心中,都一再催眠自己那不 重要了。 然而一旦需要再面对时,只不过是把它从心里深处再挖出来,它仍是那么血淋 淋,那么真实的痛楚。 回到家后,她呆坐在客厅里,过去伤痛的往事及今日与刘祥的对话,在胸口交 击对峙着。好不容易,她已经可以渐渐地不在晚上十二点哭泣了,是否要再次把作 品揭开,着实令她挣扎。 她很清楚飞行是裴聿海的生命,他从小到大的志愿就是当个飞行员,还会自己 制作飞机模型。她曾经吃醋地说,他的大老婆是飞机,小老婆才是她,当时他挑着 眉说:“你才知道?”那副飞扬跋扈的样子,好戮记忆犹新,如今无比无故就放弃 了最爱的飞行工作,一点都不合理。 而那个娇滴滴的女声……到如今仍是个谜,她以为那是裴聿海外遇的对象,但 如今回想起来,他确实没有承认过,而依他的个性,有做的事他绝不会推诿隐瞒, 就算被众人唾弃他也敢讲。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心也越来越不安宁,纤足踩上地板,她由沙发上起身,蹬 蹬地跑到房间里,拿起手机。 他的号码,一直存在手机里没有删,她不否认在离婚初时,曾殷殷期待他会再 打电话来,一等再等,直到失望。不过删不删似乎都没有差别,他的一切早就深深 镂刻在她心里,想忘都忘不掉。 手抬起来又放下去,手机放在眼前看了又看,她说服自己,就当作对一个老朋 友的放心吧!若非他慷慨的赡养费,她哪能无后顾之忧的到英国,磨练出一身好手 艺,又开了一家咖啡馆呢? 何况若真如刘祥所说,裴聿海所有矛盾及反常的行为,关键点都在于她,她想 自己应该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修筑的手指终于按下裴聿海的号码,电话响了很久很久,久到她以为他不会接 了,却在片刻传来他沙哑疲惫的声音。 “他妈的诈骗集团不要再打了!我也不需要保险和基金!” 他的精神听起来很糟,吼人的力道也没有以前强。而且,哪有人一接电话就肯 定对方是诈骗集团或推销员?莫非会打电话给他的人,只剩下这些人了? 沈语茗不敢深思,怕他马上把电话挂了,急忙说道:“聿海,是我?” 手机那端是无尽的沉默,许久,裴聿海才开口,“你是谁?” 他连她的声音都忘了吗?她有些伤感,但仍忍住受伤的感觉解释,“是我,你 的前妻沈语茗。” “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沈语茗?你是语茗?”他像是难以置信般重复了 好几次,接着又自嘲地低笑起来,笑声带着几许凄凉。“不可能的,语茗不可能打 来的,她恨我都来不及了,哈哈哈哈……” “聿海,你冷静点,真的是我,沈语茗。”他的笑法令她有些胆战,为什么他 听起来有些神智不清呢? “这年头诈骗集团越来越高竿了,连我最在乎谁都知道?我警告你们不准再打 了,我他妈的不会再接电话了!” 吼完,电话被重重地挂断,沈语茗愣愣地放下手机,心里还为他方才说的话狂 跳着。 他说……他最在乎的人,是她吗? 那为什么他听不出她的声音,还把她当成诈骗集团?难道他喝醉了,还是有其 他的原因? 事情越来越奇怪了,虽然只是短短的通话,而且内容完全没有交集,她仍感受 到以前那有如骄傲雄狮般的男人,似乎重重的受了伤,即使企图发出声音吼叫,逸 出的却只是嘶吼呻吟。 她起身走到化妆台边,由首饰拿的深处,取出一支她刻意遗忘,却忘不了的钥 匙。 就算原本有犹豫,方才那通电话也让她下定了决心。即使这支钥匙打开的会是 潘朵拉的盒子,她也要勇敢地试一试。 说她是个念旧的人也好,懦弱的人也罢,她不仅没删掉裴聿海的手机号码,连 婚前住房的钥匙,她还保存得好好的,没有归还。 或许是下意识不想还,不过裴聿海及律师都没有向她追讨,她就心安理得地继 续保有它,只是没想到她真的有用上它的一天。 现在唯一担心的是,裴聿海仍住在那里吗?如果不是,她到哪里去找人? 趁着咖啡馆公休的日子,她拿着旧钥匙,特地跑了一趟以前的家。坐在公车上 看户外,一路的街景几乎都没有变化。下了车,拐弯那个人家的朱槿权仍在,只是 大红色的花大多凋谢了,便利里也还是同一个店员…… 景物依旧,人事已非。 她无奈地笑自己的多愁善感,鼓起勇气继续往前走,却发现路的另一头走来一 个相当眼熟的男人。 由于她站在转弯死角,来人并未看见她,可是她却得用手捂住嘴,才能止住逸 出唇瓣的惊呼。 那是……裴聿海!脸上神色阴郁,胡碴也没刮干净,一身衣服皱得你梅干菜, 以往俐落的五分头,已经长到耳边,没有梳整显得凌乱。这样的他,失去了过去意 气飞扬的帅气挺拔,简直成了个失魂落魄的流浪汉。 天啊!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相信他经济上绝没有问题,否则不可能有办法给她优渥的赡养费,但眼下的 他明明糟透了,连身后计程车对他鸣喇叭,他都无动于衷。 看着他走进便利商店,半晌后又走出来,手上拎着的两瓶酒和一包香烟,又让 她再次讶异不已。 他是个机师,必须随时保持身体健康,就算刘祥说他离职了,她相信他的新工 作也不会离原职太远。抽烟喝洒是健康的大忌,他居然让自己堕落至此? 望着他的背影,她忍不住迈开脚步跟着他,胸口没来由地疼痛了起来。她很清 楚,即使过去有再多的苦、再多的怨,她仍是不争气地为他的落魄而心疼。 回到家中,他连门都没关,把买的烟酒往沙发上一甩,就直直地进了房间。沈 语茗连钥匙都不必用,也跟着他走到屋内。 入目只能用满目疮痍来形容。她记得他就算做事不拘小节,基本的干净仍是会 维持,然而她现在看到的客厅杂乱不堪,书报衣服杂物丢得到处都是。 吃不完的泡面盒倒在桌面,汤汤水水将地上弄污了一大片。屋子的角落,还有 许多喝完的酒瓶,屋内是满满的烟蒂和灰尘,这样的生活环境他居然能忍受? 这就是离婚后他过的生活……看来他确实没有别的女人,否则不会这么惨。 沈语茗终于忍不住鼻头的酸楚,落下了泪来——噗了他的不堪,为了她的死心 眼,为了两人这一年所受的苦。 原想默不作声地离去,但不小心瞥到厨房一角,堆满了一个个的纸盒,她走上 前观看,险些惊叫出声。 那是寄语咖啡馆专门订作的纸盒,他累积了这么多,必定是常常吃。可是她从 未见到他光临,他到底是留恋她做的口味,还是逃避见到她呢? 抹去脸上的泪痕,她忍不住心里的激动,直接转身推开他的房门,刚买完烟和 酒回来的裴聿海,呈大字型趴睡在床上,她知道他并没有午睡的习惯,现在正是下 午三点,这个男人的作息根本乱七八糟。 目光最后落在枕边的一个相框,她上前拾起一看,里头是两人相拥而笑的亲热 照片。才擦干的泪又不控制地滴落,她甚至无法叫自己别哭出声,别扰醒他。 “聿海、聿海……聿……”纤手伸到他宽肩旁,想摇醒他问清楚怎么回事,却 在碰到他前赫然停手。 她唤了他这么久,他都还不醒,想必是累到极点,何况,他自尊心这么强的人, 看到她为他哭成这样,一定受不了,以为她在同情他。 这并不是同情,她很明白,这是心疼,深深的心疼,对于深爱过的男人,女人 永远很傻的,看到他受苦,她不会比他好过多少。 “语茗!”床上的裴聿海突然大叫一声,头微微抬起,手掌支起整个上半身。 沈语茗倒抽一口气,以为他发现她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无法解释自己出现在 这里的原因。想不到他状似痛苦地稍稍睁开了眼,射向前言的视线没有她,他又砰 地一声趴回床上,额际泌出冷汗。 她坐上床沿,轻轻地抚着他的头,替他擦去汗水。“聿海,你梦到我了吗?” 他没有回应,只是像死了般睡着,眉宇间的酸楚在梦里仍抹不去,足见他承受 了多大的压力。 “一年了,你还是梦到我,表情却如此难过,究竟你瞒了我什么事?” 她微微一叹,轻手轻脚地替他盖上棉被,接着退出房内。离开之前,她眼尖地 发现垃圾桶周围,有好几张医疗收据,而且都是同一家医院开的。 他生病了?而且还复诊了好多次?难道他有如行尸走肉一般……是生了什么绝 症?沈语茗告诉自己不要乱想,但恐惧却令她忍不住颤栗。深深吸了口气,将喉头 的哽咽及酸意逼回,她毅然决然拿了手机,拨了一通电话。 “江靖?我是沈语茗,可以请你帮个忙吗?我想调查一个件事……”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