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何事? 告诉你没用就是没用了。 崽啊崽,我是你爸爸呢,你就莫把我为难喽。他爸爸竟然哀求起来,转变之 快出乎我的意料。 你还好意思讲。苏丽眼圈红了,大姐二姐都被你逼出去了。我呢,你讲都没 跟我讲一声,就要把我嫁人。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晓得屋里穷,你妈妈又过得早。 还不是你好吃懒做,不肯种田,天天只晓得打我们几个。 苏丽爸爸被呛得不好作声,眼睛转了几转,又带着哭腔喊起来,崽啊,是我 不争气。但是我收了别人的彩礼,他们几次上门来要人,还喊要把我们的屋烧了。 你退了就是。 我哪有退,都用光了。 好多钱? 有五千块呢,我哪里还得起。他抱着脑袋蹲了下去。 终于弄明白了,我走过去客客气气地扶他起来。一双混浊的眼睛瞪大了望着 我。一笑,我说,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苏丽的男朋友。 老家伙居然点了点头。凑到他耳边我说,跟你讲句老实话,苏丽已经破了身 了,你把她带回去也没用了。 立刻他就蔫了,如遭雷击,木木地看我。但看到我从怀中掏出正准备存的一 大把老人头后,老家伙目光又生动起来。 这是五千块,你老收好,算是我的彩礼。以后苏丽就是我的人了,你就不要 来操心了。我恶狠狠地一笑,听到么? 苏丽爸爸脑筋这才转过来,猛点头,抓住钱往怀里塞。我看不得他那副样子, 转身拉着苏丽就走。苏丽不住地回头看。河边风大,吹起长发来遮住了她的脸。 风把哭声带到了河中。是苏丽在边走边哭,似乎要把十几年的眼泪全部哭出来。 我没去劝。我也想哭,但终于没有哭出来,只是更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苏丽的手 好软,好弱,好小。 现在我好想抓住一只手,哪怕是一只小小的、软弱的手,也能助我抵挡这黑 暗的寒冷。如果说寒冷也有颜色的话,那它只能是黑色。我说的是心头的寒冷。 身体的寒冷我不怕,那种冷是白色的,能使我清醒、振奋。但心头的冷简直不可 抵御,它像世上最薄最快的刀锋,一刀刀削去勇气、希望和激情。需要一只手给 我温暖,哪怕是一点点,像火星那样,但我只能抓住自己的手。这双手稳定、有 力,而且准确。它替我带来了金钱,也带来了血腥,最终把我带入这间阴冷、黑 暗的囚室。其实很早以前我就想洗手不干了,不为别的,只因为我为自己表现出 的残忍而感到震惊。很早我就看清了身上那股毁灭性的力量,如同洪水无情而暴 虐。我控制不了,所以也无法预料到它会借我的手干出什么让野兽也发抖的事。 那时我想我洗手不干算了,拿着手头上的几千块钱去做个生意算了。但命中注定 它无法实现。因为第二天我就看到了四野猪。四野猪就是那个被我剁掉了一截手 指的人,他是另一个帮派的小头目。四野猪注视我的目光充满怨毒。他之所以没 反扑只是忌惮我也是道中人,也有一帮子兄弟。一瞬间我明白自己还无法完全退 出。你要是退出就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在孤立无援中被仇家追杀,最后横死在 某条小巷中,而且,很有可能搭上苏丽的命。所以我只能继续走下去。一切仿佛 宿命,而四野猪就是宿命中我刀下的第一个野鬼。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