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楼街的鱼汤 日常被人邀吃或邀人去吃的机会倒不算少,近则步行,远又觉该坐车去,看看 到饭时,才要动身的,若便喝倒好些,遇猜枚逼喝的必多喝,待掂筷去吃菜吃汤时, 不狼吞虎咽定牛饮得难受。想起周作人先生《北京的茶食》里的句子:“我们看夕 阳,看秋河,看花,听雨,闻香,喝不求解渴的酒,吃不求饱的点心,都是生活上 必要的——虽然是无用的装点,而且是愈精炼愈好。可怜现在的中国生活,却是极 端地干燥粗鄙”。竟惭愧地惦到了那奎楼街的鱼汤了。 说到鱼汤,吃的花样儿少算竟有四五种罢。黄鱼豆腐汤、鱼丸豆芽汤,还有鱼 粥。将去头、鳞、内脏的鲜鱼放入开水烫一下,捞出剔除刺骨,再把淘净大米放进 烫鱼水里,大火烧开转小火焖粥至米汤浓稠后,将鱼肉、葱末、姜末倒入粥锅内, 放精盐、料酒搅匀熬煮成粘粥撒胡椒粉、味精,分盛细瓷碗内,一匙一匙地慢吃。 虽说是稳贴,还是没有灯火奎楼街吃鱼汤的丰逸享乐。 夜色酽浓时,从春秋楼的垂柳旁走过,一眼就望见挂着小红灯笼的“老字号” 鱼汤的独木招牌,不禁慢下步来,掏出五角钱递于掌柜的:“多放芫荽”。 “好咧——一碗多放芫荽呃——”那掌柜拉着长腔冲冒热气的汤锅前站着的小 伙计喊到,随手将长条的白毛巾往肩上一搭,忙活别的食客去了。 一碗鱼汤便端过来。鱼是沙河里那种细极细极的长条鱼,用菜花油炸了焦黄里 嫩,汤便是那沙河泉水和着各种做料熬煮的,盛汤的更是本地神后产的青瓷细花碗。 都说只有那种碗盛浸出的鱼汤才别样的美嫩。微风起时,独木招牌上那小红灯笼就 一晃一晃的,模糊的影便在乌亮的方桌上移移轻动。约略一吃惊,几个高挑的女子 嗑着爪子曼笑着,和风过去了。 春秋河里的水,起了皱,泛碎了一鳞一鳞的微光。 忽然一个美艳的女子,回头看了看。 倒忆起了晏殊《踏莎行》的半阙词来:“祖席离歌,长亭别宴。香尘已隔犹回 面。居人匹马映林嘶,行人去棹依波转。” 一晃荡十多年竟过了。 春秋楼整修多次,奎楼街也已大不同以往。论理这鱼汤应更为清雅和考究才对, 但实际似乎并不如此,先是工商部门整顿,将那“老字号”逼进门面,又是城管上 说了不算规模要改,于是“那里有峨高冠的厨师,有穿制服的侍者,有装潢,有灯 饰,筷子有纸包着。。。。。。但是偶尔观光一次是可以的,谁也不能天天去观光, 于是这打肿脸充胖子的局面维持不下去了”(梁实秋《烧饼油条》) 如此,同中国其它事情一样不懂行的一插手,硬是将好事给做坏了。 吃奎楼街的鱼汤未必是图便宜为填饱肚子去的,总觉得住在三国文化的发祥地, “吃不到包含历史的精炼的或颓废的”的一点小吃是一个很大的缺陷。 市民们也大不愿意了,晚上出来走走就走到了春秋楼边了。 那打着“老字号”招牌的鱼汤,又慢慢地上市了,可由于水污染,做汤的水都 不敢用河边的泉水了,再说哪还有泉源了呢。 逢周末或来外地的朋友,还去吃鱼汤,但愈来愈吃不出原先的况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