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千山暮雪,万里层云,只影向谁去 西风遍长安,寒雨不断。在报社的电脑上听着一首很老的粤语歌《决战玄武门》 主题曲——梦里几番哀,心头浮现出的,却尽是无尽的往事。 天涯大漠,培养出的不仅是特别宽阔的胸襟,还有坚强的信念。从事地质工作 的老爸老妈,对我一向心硬如铁。这些年来却渐渐软化。虽然嘴上说好男儿志在四 方,电话却打了无数。而从未见识过西北风寒的我,也常会在异乡的寒夜里想起故 乡。 一个人的身上往往会存留有旧日无穷的痕迹,我也是一样。当一个人在幼年时 用双脚一步一步的踏遍大江南北,眼见山川大地,亲睹数不清的村庄和坚韧的人民。 这种记忆就会不可避免地渗入到记忆深处,变成身体的一部分。而过去从事勘探工 作,最大的牺牲就是天伦之乐。当几十万人一声令下,就要群聚在国家最荒僻的地 方时,身在此系统中的无数小家,早就难以顾及父衰母老,更别说什么世间有情人。 当世间的阅历在脸上尽化为风刀霜剑的皱纹,当年在东北极寒之地的大雪中苦 练小提琴的少年,也早已不是当年模样——“少年子弟江湖老”。跟着一起老的还 有鬓边白发。塔里木的大漠风烟,滇黔桂的雾瘴疠气,渤海岸边连绵几百里的盐碱 之地,江汉平原上湿气深重的苇荡沟梁,千万种当年旧事,尽道是,世间男儿事。 勘探,开发,建设,一切油田的三部曲,都在同样数不清的皱纹里化做电话里苍老 的嗓音,化做严峻脸庞后的悠悠此心。 而国家,我们伟大的国家,强盛的国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国家,正在一 步步走向新的地方化。在许许多多微妙的细节后,那老了的几百万人,又算得了什 么。那数以亿计的财产,历40年之艰辛建立起来的系统效率,又算得了什么。 国家不顾一切地向前进着,像是夸父一样难以停止追梦的脚步。而以百万计的, 在国有重工业的系统中生活惯了的老石油人,他们老了,他们再也回不了故乡。他 们成了乡音已改鬓毛衰,他们面对强大的地方,面对在繁荣的时代里越来越少的工 资,面对在城市与乡村间到处找不到归属的尴尬。再也说不出话来。在国家最衰弱 的时候,他们不惜浪迹天涯。在多少年的政治变动中,他们也曾四海为家。但这已 不是旧日的天下。新的科技新贵一夜暴富,意气风发。这也不是清廉的年代,大大 小小的工厂在蚕食与鲸吞中一点一点地股份化。当此之时,当此之世,凭你心肠似 铁,也禁不住英雄气短。 正是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渺千山暮雪,万里层云,只影向谁去”! 2000.11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