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一种广阔的联想美 ——从莱辛说起 作为美学家的莱辛与作为剧评家的莱辛是一个整体,如果说他那本《汉堡剧评》 取得了戏剧界一个最大的荣誉的话,那么同样的荣誉也赋予了莱辛一个旧绅士式的 美学标准。 这个标准是什么,用简明的话说,就是提倡有限制的美。这种美是正在发展中 尚未达到顶点与极盛时期的美,是那种能够引起人们联想与神秘的感官印象的美, 是压抑着的人世间的力量欲爆发而尚未爆发的美。 然而,对于现代的我们,今天再来看莱辛提倡的这种美,不免有一种“压抑” 之感。 历史用无情的脚步昂然向前,而新旧的交替既足以令人痛惜那无可挽回的逝去 的美,又于无奈之中不免看见新的曙光。纵使这曙光不尽完美,尚有阴翳,然而那 是属于我们自己的,属于成长起来的一代人的。 至于几十年来,一般人民都可以看出的一个重心的转移,即沮丧中的大工业也 同样以羡慕的目光看着新兴的信息业与古老的金融业所处的那持久的繁荣。在人们 欣赏的美中,这农业的牧歌势力上尉消除殆尽(或者根本不可能消除,因为那是人 们心中几尽完美的遥远梦想),而工业所象征的新的文化体系还未尽得过去了的时 代的风气,一个新时代却又急速地来临——这非同一般的变化已经给我们提出了更 高的同样新的要求: 对于一切有意识或者无意识地创造艺术的人,到底应不应该把美做到顶点的状 态? 那么,当美到达顶点时分,会不会影响那已浸透在审美中间至关重要的一点: 我们对于美的各种情绪、力量的下一步联想?而对于接受了梦境学说的人类来说, 这不乏神秘的联想关系着人们的思维空间的无限的扩大,以及我们所说的由联想产 生的神秘感受(包括幻觉)中所蕴涵的美。 答案也许只是一个肯定的答案,即与审美过程相对应的所谓人生的复杂性。人 类自身知识的快速更迭与甚至是加速度的对于信息的吸收,令美感不再限于那狭窄 的一隅,而拓展到无限的世界中去。 那样,在那幅著名的被巨蟒缠裂欲死的父子三人的雕塑,尽可以将他们的痛苦 表达得淋漓尽致,无论是肌肉的压迫,瞬息间富于力的挣扎,巨灵于死亡前的威逼, 应让此种美尽露无疑。因为这时的人们面对这最具震撼力的美时,所联想的,不是 释而不放的情感,不是被巨蟒缠身更惨痛的亡后的苦痛。也不是那基于这死亡一事 之前的单一的情感。而已无限地坠入了想象的空间。 从纵向的深入联想到横向的广泛联想,是这时代所赋予的特殊的浮躁,然而也 正是这浮躁,赋予了一代人以个别的特征,使这浮躁也将作为时代的表象,而在未 来人们的眼中视为历史的陈迹得以继续保存下去。 结束东方式的对美的含蓄体味,是不可想象的一种巨大缺憾,但欲以此含蓄的 标准来作为衡量美的一切标准或是最高标准,那主张此标准的人,必是在此愚蠢的 时代变得过于聪明,不知看到时代的变化,而最终坠入了昔日之聪、今日之愚的那 维纳斯的陷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