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蛾扑火 作者:林紫 上官,你就这样走了,不管身后事。 你不见满城风雨,把你我说得多么不堪,B 市许久没有绯闻传出,如今,所 有记者都不惜笔墨,纷纷展示自己的才华。我手里正握着这样一篇文章,描述尽 了我们在一起的细节,极尽龌龊之词,方不能解恨。 有人猜我美艳如花,轻薄若妓,可是我实在太辜负他们,我只是一个走在街 头不会有人驻足的平常女子。 上官,所有人都扼腕叹息,替你不值,为了我这样一个姿色平平的女子,你 身败名裂,断送大好前程,甚至,生命。 我一直想知道你纵身一跳时是否清醒,可惜永远无从知晓,那个谜,成了困 绕我一生的纠缠。 转天,满城风雨,你我一时间成了绯闻主角,谁也没有想到,堂堂B 市副市 长上官志雄竟然会和妻子以外的女人扯上干系,而且,这样惊天动地。 许多猜测,许多疑惑,辗转反侧,每个人都把不相干的细枝末节一一接拼, 妄图得到最牢固的答案。 唐维臣已经吓得面无人色,一直垂着头微微颤栗,恐惧与迷惑交织,有人想 从他的嘴里知道答案,可是任凭怎样询问,一切都是徒劳的。他一定在心里自责, 因为他才是间接的凶手,如果他不在这个夜深人静之时来敲我的门,也许你,上 官,第二天还是那个威风八面的B 市父母官。 你在我这里来去,从来行踪谨慎,没有半点疏忽,可是没想到,一念之差, 铸成千古恨。 警察在我面前翻拣你口袋里的遗物,五百元纸币、一部诺基亚8855、一盒七 星烟、一个打火机,还有一个让人无法解释的东西那个警察用手指拈起它,脸微 微地红着,看我一眼,淡淡地,却不失威严地说,说吧! 你深夜在一个女子的房间,因为听见敲门声从阳台上跳下去,胃里有酒精残 液,口袋里有一只未使用过的避孕套一切不攻自破,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 人们憎恨我的镇静,斥责我是铁石心肠,毒蝎女人,在市井之中,还有更加 不堪的词语加身。如果我悲天怆地,泪涕纵横,也许会换回一些同情。 上官,自你走后,我渡过人生最黑暗的一年,留党察看,记者证被收回,在 校对室苟且偷生,我并没有错,无需付法律责任,可是还是要惩罚我,因为你显 赫的身份。 从前风光加身的一切都不存在,我恍然觉得自己是初回人世的婴儿,又赤条 条来了一遍。 身边的朋友做鸟兽散,随时有人对我指指点点。我学会沉默与不屑,坚强被 人指责为狠心恶毒,沉默时有人说我腆不知耻,偶尔说一句笑话便有人说我形骸 放浪。哼,随他说去。 人在孤寂时,最会回忆从前。 那一年,在C 城的大学校园里真奇怪,似乎所有爱情故事的开头都发生在那 里,情窦初开,春光烂漫,真是太美妙了。 我自一个偏远的小镇来到C 城,第一次上街便被小偷洗劫。 下车时,我发现被母亲细针密线缝在衣角的钱空空如也,掏不出车钱,其实 只不过是区区一元钱,没人肯帮我,在车长的训斥声中,所有人都厌恶地看我, 粗衣布裤,委头委尾,像一个乡下来城里谋生的小保姆。那一刻,我无声地抽泣, 失去所有做人的尊严。 上官,你像一个救世主般出现,用威而不怒的言语斥责了那个轻浮的车长, 他欺软怕硬,见到你的目光,唯唯喏喏。 我们一同在学府路下车,我心怀感激一路跟在你身后,喏喏地谢你,口音浓 重,满是村野之气,我更加自卑,看见你深蓝色毛衣上沾着的一根草棍,甚至没 有勇气告诉你。 隔几天,你竟出现在课堂的讲台上,戴一架细细的黑框眼镜。我是永远坐在 第一排努力听课的好学生,那天并不是刻意,一切都是天意。 在丁香树下,上官,你那样细心,也许当时你只是一时心存善心,你从裤袋 里拿出几张薄薄的纸币,郑重放在我手里。 我执意不肯收,茫茫然地拒绝。 你叹口气说,我也曾经是穷学生,和你有一样的经历,知道你的难处,杯水 车薪…… 我想到这几天所受的委屈,几乎已经丧失了所有做人的尊严,被你握着手, 泪水汹涌着流下。 我们惺惺相惜,一切都是从那时开始的吧! 许多在C 城碌碌无为的政界人士转战B 城,妄图东山再起,上官,你亦不能 免俗,离开清贫的学校,成了进军B 城的一员。一时间,B 城人头攒动。 毕业分配,我毫不犹豫选择B 城,那是一个新兴的石油化工城,一切都是新 的,充满青春活力,机会多多,可是,我看中的并不是这些,我只是想离你近些, 再近些,愿望简单,不计后果。 我到B 城时,你在市委谋得的只是一份无足轻重的职位,笈笈可危。 从C 城到B 城,道路两边有大片大片盛开的波斯菊,一丛一丛,漫无边际, 远远看去,有一种摄人魂魄的乡土之美,家乡人习惯叫它“扫帚梅”一个贫贱的 名字,可是贫贱与卑微不能阻止它开放。 贫贱与卑微同样不能阻止我追逐爱情,如波斯菊般疯长的爱情。 上官,我明知不会有任何结果,却执意尾随你来,你可知道我付出怎样的艰 辛。 为了不露声色地接近你,当着艳茹的面儿,我尊称你为“上官老师”,却一 口一个艳茹姐甜腻地叫着,亲疏有序,让人恼不得。 艳茹冷眼旁观着,我并不似那类轻薄的女孩子,平日总素面朝天,衣服也总 是颜色黯淡的那么几件,再加上姿色平常,越发得不起眼,冷眼一瞧仿佛比艳茹 还要大几岁,这样一比,艳茹心放下了大半,渐渐地真把我当成妹子般疼爱起来。 可怜艳茹不知自己引狼入室。 事发之后,我与艳茹曾在公安局狭路相逢,我看见她头发散乱,反衬出白纸 一样的脸皮,被人架着双臂,惊恐之下,四目相对,那一瞬间,她似乎想把我当 成亲人一般依赖,可是转瞬,想到许多前因,以及后果,挣扎着冲过来,一巴掌 结结实实打在我脸上,清脆的一声响,我听见耳畔骤然间的轰鸣,以及遥远的咬 牙切齿的喝彩声。 我不怪她,这一巴掌罪有应得,她一下子从天堂跌至凡间,太突然。 上官,你曾视我为红颜知己,你不知道,这四个字,在我心中,重若泰山。 我并没有愧对这个称呼,我们贫寒,没有背景,在偌大的B 市,你一直处在 风雨飘摇的当口,官场险恶,退一步,暗无天日,跨一步,才能云淡风清。可是 那向前的一步,难与上青天。 艳茹是心若止水的女人,在书香之家成长,小富既安,心思单纯,她怎知道 你心底日渐膨胀的欲望。 在人屋檐下呆久了,总在心里积攒着一份力量,或朝气蓬勃,或邪恶生长。 通常,只能选择后者。 你的每一步成功都离不开我的叵测用心,我用女子的细腻与缜密帮你赢得官 场的得意,谁也不会想到那些小小的伎俩竟然会取得意想不到的结果,投之以石, 报之以玉,也许是上苍动了仁慈之心,让我们这些饱受贫寒的人看到温暖的火光。 上班路上数次与市长偶遇,你一直喃喃自语,手中是一本英语读物,市长对 你侧目,认定你是有为青年;晚饭后你契妇将雏在广场小憩,一个玉树临风,一 个温婉动人,再加上一个可爱的小生命,那样一幅生动健康的生活画面引来部长 夫人的注目,闲时免费在部长耳根下说你好话;甚至一起小小的见义勇为事件, 我放开手笔,大肆渲染,转天,整个B 城都知道你的英雄壮举。 许多人不明白你一介清贫书生如何平步青云,发达如此之快,种种猜测与议 论根本阻止不了你前进的步伐。 最后奠定你政坛地位的竟是我的文笔。新任市长是文人出身,极看中手下的 文笔,B 城一时间成了文化之城,读书盛行,涌现文人墨客无数。 我投其所好,心甘情愿为你捉刀代笔写了数篇颂扬之作。 还好,我文笔锋利,措辞铿锵,又兼女性的柔韧,正合市长口味。你的名字 在晚报上出现频频,终于引起市长注意,在办公室门前叫住你,语重心长地指导 一番,看得外人心疑眼热。 果然,不久,新的任命名单登在油墨未干的报纸上,上面赫赫然有你的名字。 我们在你宽敞明亮的新办公室相见,彼此心中豁然开朗。 我一出现,你便过来拥住我,久久不肯放松,身体微微颤栗。七年了,我们 相识七年,最亲密的一次是我在最窘迫时,你借我一臂之力,在我手里塞了二百 元钱,那一刻,我感觉得到你手心里的薄茧,以及微微的沧桑。 你把脸埋在我的头发里,声音哽咽着说谢谢,每谢一次,便紧拥我一下,我 第一次感觉到你有力的臂膀,几乎窒息,一半是因为迟来许久的幸福,一半是因 为充满欲望的力量。 我们一前一后走出政府大楼,我回首时,你正走至那几字金灿灿的大字下面, 我听见你如释重负的叹息,意味深长,踌躇满志。 我们坐在江堤上喝酒,看远处的点点渔火。正是八月,入夜后天气微冷,滚 滚江水缓缓拍打堤岸,涛声阵阵,烈酒入喉,心中越发涌动勃勃豪气。 我们把空酒瓶子抛入江中,一起唱《上海滩》,一边唱一边流泪,原来经历 曲折得到的一切这样另人振奋,豪情万千。 不知怎的,你忽然拥我入怀,吻我满面的泪水,我听见轰轰的江水渐渐远去, 你的炽热的呼吸取而代之。 酒乱人性,我自那次起便深信不疑,大家彼此失去控制,撕去伪善的外衣, 赤裸相对,黑暗中,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 在那种时候,原来一切都是苍白的,人性、道德、地位、才能、儒雅,统统 灰飞烟灭,变成虚幻。 人类都是以这一番举动来替代心中无以言语的感激吗? 我在心中反复问自己,没有答案。 那次之后,两个人仿佛有了一种默契,彼此忽然渴望相见,一时也不分离。 你有时在深夜打来电话,一直不说话,我听得见话筒那头,艳茹酣甜匀净的 鼾声,和你无声的笑。我在这边喋喋诉说白日的见闻,直至微微困盹,喋喋变成 呓语,渐渐睡去。清晨醒来,话筒吊在床边,荡悠悠。 情到浓时,我们一同坠入红尘,甚至破釜沉舟,想到离婚与私奔,可是,我 们是多么现实,知道只需向前走一小步,苦心经营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重新回 到贫寒与卑贱的起点。 渐渐清醒时,我们为彼此寻到无私的借口不忍让对方放弃唾手可得的幸福, 安宁的幸福。 你身居要职,是市里最年轻的处级干部,来势咄咄逼人,让人不得不侧目, 重新审视你这个毫无背景的穷小子。 职位这个东西,有一种与生惧来的威严,逼着人退避三舍,顶礼膜拜。从前 好得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同事一夜之间疏远你,站在你面前打招呼,不自觉地微 微垂下头,眉眼间写满服从与卑下。 上官,你不能免俗,渐渐习惯接受别人的注目礼,面孔板起,带了拒人千里 的威严。 有时在公众场合见面,我远远地看你,再不会捕捉到你意味深长的眼神。我 愿意恶作剧,打招呼,故意把你的姓和职位抻得老远,上官部长。 你肩头一凛,一双眼惊恐地望过来,听到后两个字,方安下神,略点一下头, 自鼻腔发出沉闷地应答声,敷衍而轻率。 新年一过,我已经二十六岁,这是一个尴尬的年纪,在我家乡的小镇,我这 个年纪的女人已经可以在街口摆个椅子,一边照看小店生意,一边给孩子喂奶, 当街袒胸,面无羞色。 父母一方面为我出人投地做市报记者炫耀,一方面又因为我孤身一人而焦急, 有人问到我的终身,他们先兀自红了脸,含糊应答,仿佛我不嫁人也是一种耻辱。 艳茹知道我的父母来到B 城,执意要请他们吃顿饭,盛情之下,我无法拒绝。 父母得知消息,立即庄重地打扮起来,母亲的旧褂子已经洗得发白,头上隆 重地戴一顶雪白的旧式医生帽子,父亲身上的西装是在地摊上淘得的便宜货,可 他如获至宝,自以为衣冠楚楚。 饭店的服务员十分纳罕,不知道我们这一干人阳春白雪兼下里巴人,是如何 凑到一起的,眼神里有许多不解。 我在席上坐如针毡,父母衣着寒酸,神情卑微,人家一句话,他们便点头称 是,完全没有自己的观点,只会随声附和,点头像小鸡啄米。 他们一直说我是穷人有富贵命,遇到贵人啦!我瞥见镜中的自己,不禁哑然 失笑,从一出生就听见他们封自己为穷人,出言卑微,永无出头之日。 人到中年,生活在平稳中重复,事业变得遥不可及,爱情更成为回忆,家庭 成了女人苦心经营的唯一。 艳茹的生活过于一帆风顺,该恋爱的时候遇到上官,没有经历白手起家的艰 辛,在快到中年的时候,上官稳稳地坐上B 城第三把交椅,人家天生富贵,生活 中永远充满苍白富足的平淡。 艳茹从我父母的只言片语中探得老人家的重重心事,他们希望我快快嫁人, 条件极低,只要人好,有工作,即可。 我在一旁冷笑,在他们心中,自己的女儿永远这么廉价。 艳茹不断责怪自己的疏忽,仿佛我至今未嫁全是她的过错。事后我听见她不 停地打电话,询问对方可有二十五至二十八周岁的未婚男性亲属。 我恍然间觉得自己像一件商品,明码标价售不出去,只得打折。 艳茹不久便把一个远房表弟介绍给我,我不知道应该拒绝还是应允,抬头寻 找答案,上官却把头扭在一边,不置可否。 唐维臣是个优秀的男人,眉眼浓重,仿佛黑白片里的英雄,睿智、儒雅、整 洁,脸上时常带着隐含的笑意,来表明他良好的出身与修养。 上官,我在唐维臣身上看到你当年的影子,经历一番历练,再遇到少女时代 的心怡之人,任他是谁也会纵身跟随。 我与维臣时常十指交握,专注地凝视对方。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生活的希望, 开始渴望爱与家庭,齐眉举案,夫唱妇随,比翼齐飞,我喜欢上这些双宿双飞的 字眼儿,恨不得化成鸳鸯中的一只,立即享受人间的曼妙生涯。 慢慢疏远你,希望大家彼此忘记过去,一切重新再来。 可是,上官,你像一只野兽,时刻威严地警醒着,不允许自己的领地出现同 性。 与维臣在街上执手前行,陶陶然沉醉在雪月风花之中,一抬头,远远地看见 街角路灯下你的黑色V6,以及车内一明一暗的烟火,搅得人兴致全无;周末在某 餐厅小聚,时常会遇到偶尔路过的你,维臣略一相邀,你便坐下,三人同席,让 人不觉尴尬,我一直低头扭转手中的筷子,维臣只当我羞涩,转过身来与你周旋, 尽东道主之责,我苦苦等到的浪漫时刻因你而搅散。 我在房间里看见你留下许多沉默的烟头,狠狠地摁灭在窗台上,有时是墙角 数只被捏得变了形的易拉罐,你用这些没有生命的东西试探我,打动我,让我渐 生恻隐之心。 你终于忍不住来宿舍楼看我。那狭窄的楼梯上有无数双警醒的眼睛探问你的 行踪,哑口无言用眼神交流着彼此心中的问号。你身陷尴尬,进退两难,我索性 亮开嗓门,姐夫,我姐和小南都等你半天了! 你恍然大悟,喏喏应答,进门瞬间还煞有介事地对着空屋子说,小南,爸爸 来啦!关门的瞬间粗暴地扳住我的头揽入怀中,我听见你咚咚的心跳,热烈而焦 灼。 上官,你是一个多么完美的演员,配合我演出了一场绝妙的双簧,断了别人 的念想儿,成全了我们的相思。 是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见面用拥抱取代了虚伪的促膝而谈,我们炽热地 相拥,用彼此的身体安慰对方,为对方取暧。你恨自己不能在青春岁月拥有我, 我恨自己没有过早地情窦绽开,错过了,可是我们善于捕捉,彼此抓住一个青春 的尾巴,贪婪享乐。 一方面,我为自己的行为羞愧,一方面我时时在安静时回味我们隐于暗处的 渺小的幸福。 欲望在心里膨胀,永无止境。 我的若即若离让维臣困惑不解,他常常以手扳住我的肩,凝视我,希望我给 他答案。 我眼睁睁地看着健康向上的好青年唐维臣陷入情感的怪圈,不能自拔,终日 买醉,不问进取。 我唯一的回答是缘份已尽多么苍白,连我亦觉得底气不足。 分手的事渐渐摆在桌面上,成了不得不谈的问题。 我恍惚间怀疑自己对唐维臣是否真心过,他一提出分手,我竟然马上说好, 速度之快,语气之爽朗,让两个人都呆了一下。 维臣叹息着盯了我一眼,转过头去,看窗外落叶纷飞,金枝,你蓄谋已久, 只待这一时刻吧! 我说,不知道。 我是真不知道,若不是高手,谁知道下一步走什么棋才能达到彼岸,反正我 愿意走一步算一步,永远不知道未来,永远不预测明天,惊喜与伤悲突然袭来, 其中痛快犹如当头一棒,酣畅淋漓,比凌迟利落许多。 我一直以为母亲是愚钝的女人,在小镇终劳一生,与农妇无疑,可是她在百 里之外,居然洞悉我们的一切,在我们彼此胶着不清的时候,她星夜赶来,瞒着 所有人,为了拯救她沉迷的女儿。 上官,我渐渐意识到自己一直生活在你的阴影里,我拒绝了许多人,抵挡许 多诱惑,机会一旦失去,便没有反悔的余地,如此巨大的牺牲换来的只是一份见 不得光的卑微的欢乐。我像一只在阴暗的角落里偷偷觅食的小鼠,得到一块残渣, 便当作人间美味。 我只是井底之蛙,见了一方蓝天,便以为得到整个天空。 我们无数次分手,又无数次欢聚,谁也不能拒绝那邪恶的幸福的诱惑。 那一夜,鬼使神差,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 我加班夜归,上到六楼,疲惫地倚门喘息,黑暗中,有人逼过来,空气中你 的味道渐渐浓郁。 我企图拒绝,既而渐渐软化,随之警醒。 我们反复纠缠,谁都没有决绝的勇气。 纠缠间,有沉重的敲门声,是带了醉意的唐维臣,他在门外低声呼唤我的名 字,含糊着酒意绵绵。 你清醒过来,在地上不停地徘徊,问我可以藏身何处。 我第一次见沉稳如石的你如此惊慌,如热锅上的蚂蚁。忽然间,心中生出鄙 夷。 我那间偌大的屋子,连个衣橱也没有,能委身何处? 我本来做好沉默的准备,敲门声却渐渐急燥,维臣的牛脾气来了,不达目的 势不罢休。 上官,我握住你的手,不如大家坦然相对,把事情挑明。 你第一次暴燥地挣脱我,低声喝斥我,疯了吗?你! 忽然间对你失望,赌气起来,兀自走到门前,你知道不能阻止我,怆惶间为 自己找寻退路,门开的瞬间,你已经推开阳台的窗。 窗外有满天星斗,万家灯火,和茂盛的夜色,宁静,安详,是一个绝好的归 处。 上官,难道你早已知道,那里就是你的归宿。 别人喜欢在书里夹一朵曾经美丽的花或者一只斑斓的大彩蝶,上官,我曾在 你的一本书里见到一只飞蛾。扑火的飞蛾,偏要有与众不同的惊人之举。 明知道命运对自己不公平,却一团火似的来了,可是,根本不是那里头的人。 明知不是那里头的人,却偏要一试,也只有蛾子有这样的勇气,可是生活, 不仅需要勇气。 飞蛾扑火,只有一个结局,身败,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