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飞的蝴蝶结 作者:雪上加霜 一、汲汲村的咒语 汲汲村的早晨,太阳大大的。小井里的水发出丁冬的响声,树叶绿油油,在 头顶歌唱。可爱的依雅塔拿了两只小铅笔高兴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明天就要上课 了,牛牛老师说每个小朋友必须有一只写字的笔。 依雅塔跟兔子大妈买了粉蓝色和粉红色的铅笔,一支要送给隔壁门的细鼠弟 弟。细鼠弟弟比依雅塔小一岁,眼睛圆碌碌的,脸尖尖,牛牛老师本来不肯收他 做一年纪的学生,可是有钱的细鼠爸爸说了,如果不行,就让校长把牛牛老师炒 掉。后来牛牛老师答应破例,可是嘴撅得老高老高。 牙牙老爷爷在村口看到依雅塔时,拉着嗓门喊,依雅塔,今天你可真漂亮呀。 依雅塔开心地向牙牙老伯伯微笑。她今天穿了粉红色的裙子,头上戴着蝴蝶结。 那只蝴蝶叫做飞飞,是依雅塔取的名字。 依雅塔没有妈妈。汲汲村的孩子们是没有妈妈的,妈妈们也没有孩子。很久 很久以前,村里来了一个老巫婆叫做黑娅桑。老巫婆是个丑女人,她讨厌村里有 那么多漂亮的孩子,讨厌每个妈妈都慈爱地微笑笑,于是把一只臭虫和一块臭水 沟里的泥捏在一起做成一颗臭药丸,放在村头的小溪里。 从此,汲汲村的妈妈们只要喝了溪里的水,可爱的孩子就会在第二天突然在 汲汲村消失不见。可是不喝水不行呀,只有刚出世的小孩子,才可以只喝妈妈的 奶水。于是妈妈们在小孩子断奶的那一天,就要悄悄地收拾包裹,走出汲汲村。 牙牙老爷爷是汲汲村最老的人,足足五百岁,他每天在村口那个树桩上看妈妈们 哭着走出去,苍老的双眼逐渐布满血丝。 依雅塔的妈妈在依雅塔断奶的那一天,留下一只粉红色的蝴蝶结,流着泪, 默默走出了汲汲村。 六年后的一天,依雅塔的爸爸被村东边的魔鬼辛加抓去做苦力,剩下可怜的 依雅塔一个人守着破破的草屋过日子。好在依雅塔爸爸在地下埋了一坛金币,那 是他跟妈妈的积蓄。依雅塔每个月就从坛子里掏出一块金币,买点吃的、用的, 可是依雅塔很节俭,从不乱花钱。 住在隔壁洋房子里的细鼠弟弟常常从家里带吃的给她,有时是半只鸡腿,有 时是半个面包,有时是半张薄饼。细鼠爸爸跟村里的黄猫警长关系好得不得了, 经常一起讨论关于为汲汲村解咒语的事情,可是他们一起喝酒后烂醉如泥,早上 醒来就什么也没记得。 牛牛老师告诉依雅塔要去学校上课,还要买一只可以写字的铅笔。依雅塔花 了四份之一的金币买了两只铅笔,剩下四份之三揣在口袋里。在细鼠弟弟的洋房 子前,依雅塔捡了一个小土块丢到右边第二个窗户,就看到细鼠弟弟伸出脑袋来 张望,头上还戴了个歪歪的睡帽。 依雅塔把粉蓝色的铅笔递给细鼠弟弟,笑着说,我们明天早上一起上学吧。 突然,一只很大的老鹰从天上突然低飞下来,嘴巴一扬,嗖地叼走了依雅塔头上 的蝴蝶结,又朝蓝蓝的天空冲上去,越飞越远,越飞越远。依雅塔眼巴巴地看着 老鹰,“哇”的一声坐在地上大哭起来,蝴蝶结没了,妈妈给的蝴蝶结没了呢。 夜里,依雅塔坐在床头用一条小围巾把金币兜起来,放在小包裹里。第二天, 她用粉红色的铅笔给细鼠弟弟画了一副画,一个小人,流着眼泪,想要抓住一只 蝴蝶结的样子,然后把信放在草屋前的小篮子,还有那只粉红色的铅笔。除此之 外,依雅塔还在包裹里放了一个水壶、一袋面包和一本小人书。 走出村口时,牙牙老爷爷布满血丝的眼睛更红了。他说依雅塔,我等你回来。 依雅塔瞪大了眼睛问,牙牙老爷爷,您怎么知道我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牙牙老 爷爷摸着他的白胡子把头点呀点地说,我看到那只叼着你的蝴蝶结的老鹰,它是 村东边魔鬼辛加的坐骑。 牙牙老爷爷咬着牙拔了一根胡须送给依雅塔,慈祥地说,孩子,记得一直往 东边走,一直走,你会看到一个大大的城堡。城堡右边有片荆棘地,穿过荆棘地, 那里有个小铁门,只要口里念着“美丽的黑娅桑”的咒语就可以把门打开。铁门 里有各种恐怖的脸和声音,但是小依雅塔呀,你千万不要睁开眼睛,这样就什么 事都不会发生。路的尽头,是魔鬼辛加的卧室,蝴蝶结应该摆放在那里。出来的 时候,老巫婆黑娅桑会拦住你,她最憎恨人家私自开启她的小铁门了。那时你要 把我的胡子给她看,说是牙牙老爷爷的胡子,她也许会放你走的。孩子,一路上 有许多坏人啊,你要小心! 依雅塔亲吻了牙牙老爷爷苍老的脸庞,带着一颗凉凉的泪滴,上路了。 二、金熏花的笑 依雅塔向着东边走呀走呀,翻了两座小山,走过两个小木桥,经过小草地时 她问一只大头蚱蜢,有没有看到她的蝴蝶结飞飞。大头蚱蜢说从没见过会飞的蝴 蝶结,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它还能飞的动物了。 这时一只小麻雀飞了下来,往草丛里一啄,把大头蚱蜢吞到了肚子里。它舔 了舔嘴说,我最讨厌这种狂妄自大的东西,飞又不会飞,只会扑腾扑腾地跳。 小麻雀跳在依雅塔的背包上快乐地跳舞歌唱,它说,我飞过好多好多地方, 可是从没见过你这么可爱的小女孩。于是依雅塔给了它一些水和面包碎,问它有 没有看过她的蝴蝶结。小麻雀点了点头说,继续往东走,蝴蝶结就在魔鬼辛加的 老鹰那里。然后它用毛茸茸的小脸蹭着依雅塔红红的脸蛋,流着泪说依雅塔,不 如你就在这个美丽草原上跟我一起跳舞歌唱吧,天天快乐无比,不要去再找那个 蝴蝶结。 依雅塔吻了吻小麻雀头上的茸毛,把包裹重新背在肩头,继续往前走。 草原下面是一片好大好黑的森林。依雅塔走进森林时,小脚突然睬到一块大 大的黑泥,臭烘烘的。于是她只好把漂亮的红鞋子脱掉,光脚从泥里跳出来。这 时候天已经很黑了,依雅塔一个人走在阴森森的大森林里,踩着枯树叶,发出 “喀嚓喀嚓”的声音,加上四周猫头鹰不时发出尖叫,依雅塔使劲把眼睛睁得大 大的,心里越来越害怕。 突然,依雅塔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小亮点,暖暖的亮点。她奔跑着过去,希望 能找到一个可以过夜的小屋。可是,那只是一个老树桩,一个小门关得严严实实 的,一个破旧的帽子吊在门环上。依雅塔轻轻地敲了敲门,听到有人拉着粗厚的 嗓门不耐烦地问:“谁呀?” “您好,我……我是路过这里的,森林里黑黑的,好吓人,可以让我在这里 住一个晚上吗?” “进来!” 依雅塔推开了门,乖巧地走进老树桩里。突然她一抬头,看到一个很高大的 背影。呀,原来是一只大黑熊坐在椅子上煮着一锅汤!黑熊转过头瞄了依雅塔一 眼说:“嘿嘿,好可爱的脸蛋呀,我这里正缺一个小脸蛋来下汤呢,一定会很美 味。”说完,黑熊舔了舔嘴,一副很谗的样子。依雅塔一听,吓得“呜呜呜”地 哭起来,说:“黑熊,我要找我的蝴蝶结飞飞,求求你不要拿我下汤好不好!” 黑熊嘿嘿笑了一下,说:“不下汤也可以,那你要留下来给我打扫屋子,还 有,每天得帮我煮汤。我白天要出去偷蜂蜜,晚上回来很累了,不想为这些芝麻 绿豆的小事情动来动去。” “可是……我……我要去找我的蝴蝶结。” 黑熊瞪大了眼睛:“我不管你这些。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留下来打扫屋子 跟煮汤,一个是把脸蛋丢在这个锅里,没有商量的余地!”黑熊凶凶地吼道。依 雅塔吓坏了,只好哭着点头:“好吧好吧,我……我……我留下来。” 白天,黑熊抓起他那顶破破的帽子出去偷花蜜,依雅塔就被锁在树桩里收拾 东西,用花叶、甜甜果、青拨拨这些乱七八糟的果子熬一锅汤,闻起来香喷喷的, 很诱人。黑熊回来时把蜂蜜加到汤里,勺一大碗给自己,剩一点点给依雅塔,他 说呀,小女孩不应该吃太多东西,那样会变蠢。于是依雅塔就只喝一点点的汤, 希望自己变得很聪明,快点逃离那里。 三个月过去了,依雅塔越来越想走出那个黑黑的树桩。有一天,她终于忍不 住问黑熊:“黑熊呀黑熊,我要怎么做,你才肯放我去找蝴蝶结呢?”黑熊眯着 眼喝他那碗汤,不屑地说:“除非找到金熏花,我就放你走。” “什么是金熏花?”依雅塔眨着眼睛不明白地问。 “金熏花是世界上最难找到的花,长在很高很高的悬崖上,只有一年的最后 一天,才会对着太阳微笑。也只有看到它微笑的人,它才会把自己的种子送给他。 有了金熏花,我就不用再去偷蜂蜜,被蜜蜂的刺扎得痛痛的。它可以给我带来最 甜美的笑容。每天只要把花放在屋子里,哪里都是甜甜的。” “可是……我怎么才能找到金熏花呢?” “不可能找到的。为了金熏花,我翻了九百九十九座山,淌了九百九十九条 河,直到筋疲力尽,可是还是看不到金熏花的笑。结果,我才决定在这个树桩里 安静地度过下半辈子,不再找寻那些可恶的会笑的花朵。你一个小女孩,怎么可 能会摘到金熏花,哈哈哈,还是老老实实在这里给我打扫屋子吧!” 依雅塔绝望地走到窗口,望着窗外透射进树桩里的阳光,轻轻地抖了抖背包, 把上面的面包屑和灰尘抖到地上。这些天她像一个勤劳的蜜蜂一样打扫着屋子, 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小背包。直到今天,她在一个角落里看到她的背包,上面已经 盖满灰尘,只有那本小人书,纸张干净,还像新的一样。 那晚下了好大一场雨。依雅塔在梦里见到她的妈妈,一个披着棕色头发的, 美丽的女人,对着依雅塔笑得灿烂。妈妈说,依雅塔,明天,你会看到这个世界 上最美丽的笑容,像金色的太阳光一样灿烂。 第二天,太阳公公从云里钻出来。黑熊早早地拿起帽子走出树桩,依雅塔把 窗户打开,探出小脑袋,用布轻轻地擦着被雨水打湿的窗台。 这时候,窗台下似乎有一些耀眼的光斑,闪来闪去的。依雅塔擦了擦眼睛, 突然看到一朵小小的、金色的花仰着头在向她微笑。那微笑轻轻的、淡淡的、甜 甜的,像露珠一样纯洁。依雅塔觉得心里头变得很干净,很快乐起来,这是从未 有过的快乐,像吃了一百颗糖那样甜。 小花摇着小小的脑袋说:“小依雅塔,我是金熏花呀。小麻雀那天飞到高高 的悬崖上,看到我妈妈的微笑,妈妈就把一颗种子送给它。后来,它在你肩膀上 跳舞时不小心把种子落在你的背包上。昨天,你把我甩在泥土上,一个晚上的大 雨,让我在早上开了花呢。小依雅塔,等一下我会用魔力把门打开。但是为了遵 守承诺,我会继续留下来陪黑熊,你就快点去找你的蝴蝶结吧。” 依雅塔流着泪,带着甜甜的笑,亲吻了美丽的金熏花,继续把黑熊的屋子整 理得整整齐齐的,熬了一锅香香的汤。门打开时,她背起小背包,继续往东走去。 三、不同的小路 金熏花的笑,干净而坚强,这让依雅塔变得勇敢起来。她光着小脚,继续走 呀走呀,终于走出了黑黑的大森林。依雅塔多想再在梦中见到她美丽的妈妈呀, 妈妈有像金熏花一样甜美的笑,还有一头美丽的头发,可是从那天晚上起,依雅 塔再也没有梦见过她。 一路上,依雅塔累了就靠着路边的树打一下盹,饿了就摘树上的果子充饥, 晚上会有一些好心的爷爷奶奶收留她过夜。他们悠闲地坐在小花园的摇椅上哼着 小曲,总是这么说道:“小依雅塔,不如就别去找蝴蝶结了,跟我们生活在一起。 每天你给我们唱歌跳舞,我们给你吃好的穿好的,多愉快啊。” 依雅塔用她的小手抚摩那些老人布满皱纹的脸庞,轻轻地摇了摇头。 经过一个叫做踏踏村的小村庄时,村口那条大黄狗用爪子钩住依雅塔的裤角。 依雅塔蹲下来,给了大黄狗一些面包,对它微笑。大黄狗摇着尾巴,把依雅塔带 到两条小路的路口,用爪子在一条小路的泥上划了奇怪的箭头。依雅塔问大黄狗, 是不是我要走这条小路呢?大黄狗使劲点了点头,摇着尾巴吠着。于是依雅塔亲 吻了大黄狗,走上那条小路。 这是一条糟糕透了的小路,两边的荆棘像魔鬼的爪子一样狰狞,路面泥泞, 有时候会有一些蚊子和臭虫在身边绕来绕去。依雅塔两只小手被蚊子叮得红肿起 来,小背包被可恶的荆棘划了一个小洞,没有穿鞋的脚被碎小的石块扎着,慢慢 磨出了血泡。 依雅塔隔着篱笆望向另外一条小路,那是一条平行的小路,路面多么平坦呀, 四周还开满鲜艳的蔷薇花,小蜜蜂和小蝴蝶飞来飞去,快乐地唱着歌曲。依雅塔 站在篱笆边静静地看那条美好的小路,觉得妈妈就在路的尽头等着她的。于是她 开始有点后悔,想重新回到起点,走隔壁那条美丽的小路。 可是大黄狗真诚的眼神,让依雅塔又停止了后悔,毕竟大黄狗那么肯定地在 路的起点做了记号,不会骗人。于是她咬咬牙,把眼睛闭上,尽量不去看另一条 小路美丽的风景,继续艰难地往前走。 大概过了半天,依雅塔走的小路越来越狭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大大的水 洼,里面全部是泥水。要走过这个大水洼,依雅塔就必须全身都浸在泥水里,连 那个小背包,也要被弄得脏脏的。站在大水洼前,依雅塔终于忍不住往隔壁的小 路望了望。呀,那是多么美丽的风景!一个碧绿碧绿的湖,在小路边静静地泛着 波澜,水面上有几支高高的芦苇在风中晃来晃去。 一只大白鹅在湖上悠闲地游来游去,把脖子伸得长长的,冲依雅塔喊道: “小依雅塔,过来吧,过来吧,这里有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景!” 依雅塔站在水洼前想呀想呀,一直在想到底要不要过去呢。为什么自己要一 个人走这么糟糕的小路,却不走那条光明通畅的小路? 可是,大黄狗的眼睛在依雅塔的脑海里变得明亮起来,依雅塔相信大黄狗是 值得信任的朋友,而值得信任的朋友,是不会欺骗自己的。于是她闭上眼睛,把 背包放在头上托着,慢慢走进水洼里。水洼里尖尖的石头把依雅塔的脚割出了一 个小口,泥水又把她那套美丽的花衣服浸得又黄又旧,依雅塔美丽的头发纠结在 一起,变成了泥黄色。可是她就一直闭着眼睛走呀走呀,走出了大水洼。 爬到干的地面时,依雅塔累得倒在了地上,她摸了摸身边的背包,呵,真好, 还是干的,小人书没有被弄湿。 这时候,她看到一双美丽的脚在眼前轻盈地站住,就好像从天上飘下来一样。 依雅塔抬起头,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仙女正微笑地对她点头。仙女用她的魔棒轻 轻一点,依雅塔的脏头发、脏衣服“嗖”的一下又变回原本美丽的样子。仙女又 用柔细的手摸着依雅塔受伤的小脚和小手,那些伤口慢慢愈合起来。依雅塔柔弱 的皮肤,变得比以前还要健康光洁。 仙女对依雅塔慈爱地说:“小依雅塔,你真是勇敢的孩子。许多人在两条小 路前,选择走那条平坦明亮的小路,即使是大黄狗告诉他们正确的方向,他们也 会半途而废,重新回到那条美丽的小路上。可是你不同呀,你相信了大黄狗的话, 即使小路变得越来越难走,你也坚持走下来了呢!” 依雅塔爬起来惊奇地看着身上的花衣服和那些愈合的伤口,眨着眼睛询问: “你是仙女吗?你能告诉我蝴蝶结飞飞在哪里吗?你能告诉我妈妈在哪里吗?” 仙女把她搂过去,说:“小依雅塔,别着急,仙女姐姐知道你的蝴蝶结在哪 里,它还在魔鬼辛加的老鹰手上,可是我并不知道你妈妈在哪里呢。小依雅塔, 你还有一大段路要走,但是一定要记住,无论以后的路有多糟糕,只有那些充满 困难和险阻的路才是最快到达目的地的路,如果你一开始选择走那条平坦明亮的 小路,你会一直被路上的风景吸引住,走一辈子都走不到尽头,那么你也就一辈 子也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呢。” 依雅塔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想起了大黄狗的眼睛,那样地诚恳。依雅塔 只是简单地想,大黄狗真是个值得信任的朋友,回来的时候,如果还经过踏踏村, 一定要把小人书送给它。 仙女送给依雅塔一双白色的鞋子,还给了她一片小小的羽毛,告诉她拿到蝴 蝶结后,只要轻轻地对着羽毛吹三下,说:“我想回家”,羽毛就会把依雅塔安 全地送回到汲汲村里。依雅塔还没来得及说谢谢,就看见仙女踩着小云朵飞走了。 于是依雅塔重新穿上新鞋子,背上破了个小洞的背包,继续前行。 小路尽头,挂着一块小牌,上面写着大大的字:你是最棒的!依雅塔禁不住 再扭头看看隔壁那条美丽的小路,还是那些诱人的风景,延伸下去,看不到尽头。 依雅塔把牙牙老爷爷的白胡子和仙女姐姐给的白羽毛夹在小人书里,心里重新充 满了金熏花的微笑。她觉得好像有双眼睛一直在某个地方看着她的,带着满满的 期待和鼓励。 四、辛加的奴隶 穿上仙女给的小鞋,依雅塔走得飞快,她记住了仙女的话,专门走那些丑陋 的小路,让自己变得越来越不惧怕困难,这样子,她总是可以走到最短的路,节 省起许多宝贵的时间。 很快地,依雅塔抵达一个大大的城堡。那城堡又黑又高,里面传出很重很重 的脚步声,“砰砰砰”地,还伴随着一些奇怪的吼叫声。依雅塔在一块大石头的 后面躲起来,偷偷伸出半个脑袋看发生什么事情。过了一会儿,一群人并排着从 城堡里走出来,手上、脚上,连脖子上都戴着铁锁链。他们被绑在一起,大喊着 “一二三,一二三”,然后把城堡前石地上的大石头搬进城堡里。 依雅塔吓坏了,她屏住了呼吸看着,一直等那些人全部进去,才悄悄地从大 石头后面走出来。 突然,她发现脚下的土堆动起来,动得越来越厉害。“啪”的一声,土堆里 钻出一个小脑袋,跟细鼠弟弟一样的小脑袋。小脑袋唧唧唧唧地跳到依雅塔的鞋 子上,好奇地问:“你是谁呢?竟然敢一个人来到魔鬼辛加的城堡前。” 依雅塔心里“咯噔”了一下:原来这就是魔鬼辛加的城堡呀。这个可恶的魔 鬼,每年都要去不同的村里抓人来当他的奴隶,就为了建这座又黑又高的城堡? 可是为什么他要不断地加固城堡?他已经拥有足够的魔力使万物屈服了呀! 依雅塔对小脑袋微笑地说:“我叫依雅塔,魔鬼辛加的老鹰叼走了我的蝴蝶 结飞飞,我要来拿回去。” 小脑袋晃了晃脑袋:“呀呀,依雅塔,你好你好,我是小土拨鼠。好多年前, 我被魔鬼辛加的老鹰叼到这里,可是他还没把我吞进肚子里,就发现一只肥肥的 母鸡,于是它把我丢在土地上,不管了。我在这里钻来钻去,钻来钻去,寻找回 家的路,可是一直都找不到,我好想家里的妈妈和弟弟们,可是……就是回不去。” 小脑袋说着说着,竟然伤心地大哭起来。 依雅塔看着小脑袋无助的样子,心酸起来,她想了想,从背包里掏出那根仙 女给的白羽毛,递给小脑袋:“喏,这是仙女姐姐给的白羽毛,只要轻轻地对着 羽毛吹三下,说‘我想回家’,它就会把你带回家里。” 小脑袋歪着脑袋把那根白羽毛弄来弄去,不解地问依雅塔:“为什么你要把 你的宝贝羽毛送给我呢?”依雅塔说:“因为你想回家呀。”于是小脑袋抱着依 雅塔的小脚,又感动得“呜呜呜”地哭起来。 依雅塔蹲下去轻轻拨弄小脑袋的尾巴,问:“那你知不知道魔鬼辛加曾经抓 过一个叫做依比勒的人吗?他是我的爸爸呢。”“啪”的一声,小脑袋猛地从依 雅塔脚上跳到土地上,大声喊着问:“依比勒是你爸爸?”依雅塔使劲点点头, 一脸的期待。 小脑袋的眼神,却变得忧郁起来。他抓了抓他跟前的小土块,丢来丢去,慢 吞吞地说:“小依雅塔,我说了,你可千万别哀伤。其实……其实……其实你爸 爸依比勒,就葬在我们站着的这篇土地下面。半年前,他想从魔鬼辛加的手中逃 出来,半夜翻墙逃跑。结果被魔鬼辛加抓到。魔鬼辛加把他绑在这里的一块石头 上,不给他吃的喝的,结果……结果把他活活饿死了。” 依雅塔觉得心被撕碎了一样破裂开来。爸爸的笑,还在眼前不断出现的,可 是,小脑袋就说他不在了,不在了。依雅塔跪倒在土地上,止不住悲伤地拍打地 面,呼喊着“爸爸”。以前自己年纪太小,牙牙老爷爷他们总是不让她找爸爸, 可是现在她可以来找爸爸和她的蝴蝶结,却再也见不到爸爸了。 小脑袋在旁边看着,陪依雅塔一齐悲伤,说:“依雅塔,不如你跟我一起走 吧,逃离这个可恶的地狱。我们那里有好多好吃的,我叫我妈妈每天给你做香喷 喷的早餐,还有面包片加草莓酱的美味午餐,你会开心起来的。” 依雅塔摇了摇头,她亲吻了小脑袋可爱的小脑袋,按牙牙老爷爷说的话,向 城堡右边的荆棘地走去。小脑袋在后面拿着白色羽毛一蹦一跳地追赶塔,直到无 能为力。他看到依雅塔的脚步变得坚定而勇敢,眼睛里有股愤怒的火在燃烧。 小脑袋一直看着依雅塔走进荆棘从里,才突然想起,它忘了告诉依雅塔,魔 鬼辛加之所以要不断加固这座城堡,是因为老巫婆黑娅桑曾经用她的扑克牌给魔 鬼辛加占扑,结果是:很快,魔鬼辛加将死于毫无防备的意外之中。 一直相信黑娅桑的占扑结果的魔鬼辛加,于是去各个村庄抓了更多的奴隶来 加固城堡,还给自己做了许多套盔甲,每天穿着,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惟恐被身 边的人暗杀。他甚至对每个接近他的人都满怀戒心。除了坐骑老鹰,任何人不准 进出他的卧室,除非得到特许。魔鬼辛加的脾气,变得烦躁起来,仿佛死亡就要 来临。在此之前,他一直狂妄自大,从未想过死亡两个字。 依雅塔走进荆棘地时,已忘了痛是怎么样的。爸爸的笑,一直在她的眼前晃 来晃去,她觉得自己一定要变成最勇敢的孩子,把魔鬼辛加杀掉,把那些奴隶的 爸爸放出来,因为他们是许多孩子的爸爸。 依雅塔已经不再单一地惦记她的蝴蝶结,而是懂得人要做更重要的事情。 五、夺回蝴蝶结 穿过荆棘地时,那些尖锐的刺把依雅塔的胳膊划了几道口子。血滴在荆棘上, 顽固的荆棘慢慢退回去,留出一条小路子。 在路的尽头,依雅塔看到一个小小的铁门,上面封着一道布满锈迹的锁,看 起来是很久都没有人开启过。依雅塔按照牙牙老爷爷的叮嘱,站在铁门前,轻轻 地念起“美丽的黑娅桑”的咒语。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锁“哐”的一声掉在地上, 小铁门徐徐地打开来。 铁门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依雅塔闭上眼睛,慢慢走进去。这时候她 的眼前突然出现许多丑陋的面孔,张牙舞爪的样子,发出悠悠的、低沉的声音, 在依雅塔身边飘来飘去。 依雅塔觉得有点冷,风“飕飕飕”地吹着,人宛如走进一个无底洞里。可是 她想起牙牙老爷爷的话:你千万不要睁开眼睛,这样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于是 她默默地给自己打气:依雅塔,你是最勇敢的,没有什么能难倒你。 就这样,依雅塔走了好长好长一段路,紧闭的眼睛闭得酸痛酸痛的,脚也发 麻。这时候,她发现那些恐怖的脸孔和声音逐渐远去,一切变得安静起来。 依雅塔慢慢睁开眼睛,看到面前是一个小木门,没有上锁。依雅塔蹑手蹑脚 地推开小木门,通过门缝,她看到一个装修华丽的房子,地毯用野兽的毛皮做成, 房间四周有许多的兵器,发出摄人的寒光。 依雅塔还看到一张好大好大的床上,躺着一个面容丑陋、像野兽一样粗壮的 魔鬼,他有大大的爪子和一头绿色的头发,嘴里的牙牙尖锐而狰狞。床旁边的小 台上,就放着依雅塔的蝴蝶结飞飞。 依雅塔走出木门,从床底轻轻地爬过去,接近小台子。可是当她伸出小手去 抓蝴蝶结,快要抓到的那一刹那,魔鬼辛加突然“呲”地一声打了个喷嚏,睁开 眼睛来。依雅塔吓得张大嘴巴,跟魔鬼辛加对看,顿时楞在那里。 魔鬼辛加“哈哈哈”地大笑起来:“你竟然敢闯到我的卧室里偷蝴蝶结!” 依雅塔昂起头告诉魔鬼辛加:“因为你为什么偷了我的蝴蝶结飞飞!”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会问我。我老实告诉你,好久以前,我就喜欢上你那 美丽的妈妈,呀,那头棕色的头发,迷人的眼神,甜甜的笑容,真是让人留恋。 可是……可是她竟然嫁给你的爸爸,一个没用的乡巴老。我呸!” 依雅塔用坚毅的眼神愤怒的看着魔鬼辛加说:“你胡说,我爸爸不是乡巴老!” 魔鬼辛加咧开大嘴叫起来:“我说是就是!他们还生了你这样一个美丽的女 儿,真是叫人忌妒,忌妒死了。于是我就叫老巫婆黑娅桑给我占扑,黑娅桑说你 妈妈的灵魂寄托在一个叫做飞飞的蝴蝶结里。我派坐骑老鹰找了七年,整整七年 呀,哈哈哈,终于找到这个寄托你妈妈灵魂的蝴蝶结。这下子,谁都没法把她从 我身边抢走啦,你也休想拿走蝴蝶结!” 依雅塔伸手悄悄抚摩台子上的蝴蝶结,原来妈妈的灵魂一直在身边陪伴着自 己呢,让自己那么美丽,那么善良。妈妈每天都在头顶上看着,难怪依雅塔总觉 得有莫名的、暖暖的目光在身边萦绕。 魔鬼辛加看到依雅塔的手放在蝴蝶结上,气愤地抢过蝴蝶结,恶狠狠瞪着依 雅塔,伸出手掐住依雅塔的脖子,把她举起来,想把她拧死。他说:“嘿嘿,我 是绝对不会让你拿走蝴蝶结!” 依雅塔挣扎地在台子摸来摸去,企图逃脱魔鬼辛加的魔爪,突然,她摸到魔 鬼辛加吊在墙壁上的一把短剑。依雅塔顾不了那么多了,把短剑“呼”地一下抽 过来,深深地扎进了魔鬼辛加的心脏。 一声尖叫,整个城堡震了一震。魔鬼辛加抓依雅塔的手慢慢松开来,他的眼 睛变得狰狞,血从胸膛喷射出来,把蝴蝶结和依雅塔的衣服都染得红红的。依雅 塔从他慢慢松开的手中跳出来,蹦到地上。她看到魔鬼辛加的脸慢慢变得苍白, 四肢颤抖,不断地吼叫,在床上打滚。于是依雅塔把蝴蝶结挽在手里,用手背擦 掉脸上溅到的血迹,抓起魔鬼辛加腰间的钥匙,飞速地跑到城堡地底下的监狱里。 依雅塔把所有的奴隶放出来,他们高呼“依雅塔万岁”,把小依雅塔抬得高 高的,像对公主那样虔诚和真诚。然后,奴隶们跑进魔鬼辛加的卧室,每人给魔 鬼辛加重重的一拳,以惩罚他的罪行。慢慢地,魔鬼辛加没了呼吸,它自己最终 掉进了了地狱,不再重生。 依雅塔带着泪看着奴隶们被释放出来,奔走回家。可是,她却再也找不到自 己的爸爸的身影了。 依雅塔安静地走出城堡,正四处找寻回家的路,这时候,老巫婆黑娅桑突然 从城堡右边的荆棘从里跳出来,大喊道:“依雅塔,你给我站住!你这个可恶的 小鬼,为什么要闯进我的小铁门?为什么要杀死我魔鬼辛加?我要重重地,重重 地惩罚你!” 依雅塔从背包里摸出牙牙老爷爷的白胡须,递给她说:“黑娅桑,牙牙老爷 爷说,你看到这根胡须,就会放过我。” 黑娅桑愤怒的脸突然变得哀伤起来,揉合着说不清的矛盾情感。她想了半天, 终于咬了咬牙说:“好吧好吧,牙牙老头真是疼爱你。看在他的份上,我就不惩 罚你了。三百年前,我还没变成老巫婆,有一天,我经过汲汲村,因为饥饿,向 许多人乞讨。可是,汲汲村里每个美丽的人都不愿意给我任何吃的东西,他们嫌 我样子丑陋,嫌我脏。只有牙牙老头,他给了我两个麦圈和一瓶水。从此,我发 誓,要惩罚汲汲村里的人,不让他们幸福地活着。我不能阻止他们拥有美丽脸蛋, 可是我绝对能把那些美丽的东西分离。可是……可是对牙牙老头,我还是心怀感 激的。好吧好吧,放过你,但是我告诉你,别再来捣乱了,要不然我一点情面也 不给牙牙老头!” 依雅塔举起她手上挽着的蝴蝶结,笑着说:“虽然你让美丽分离了,我不能 找到我妈妈,可是我知道,她一直都跟我在一起!”黑娅桑看着依雅塔幸福的笑, 气得跳起来。她发疯似地跑向荆棘,黑色大衣勾在荆棘上,也不理不管。呀,老 巫婆黑娅桑真的被气疯了。 六、永远的美丽 依雅塔站在城堡前望着天空,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家去。仙女给的白羽毛, 她送给了小脑袋,自己就要重新走回去了。 这时,魔鬼辛加的坐骑老鹰飞过来,落到依雅塔面前。它用头抚着依雅塔的 头发,突然说起话来:“依雅塔,谢谢你。五百年前,我被魔鬼辛加施了魔法, 迷失了自己。我到处抢夺别人的东西,还载着魔鬼辛加到处干坏事。可是,你把 魔鬼辛加打死了,我的魔法就开了,我又是原来的我了。来吧,我知道汲汲村的 路,我可以带你飞回去。” 依雅塔搂着老鹰的脖子,爬到老鹰的背上。“呼”地一下,老鹰就飞到高高 的蓝天上。依雅塔在上面看到蓝蓝的天空,像棉花一样的云朵,跟太阳公公靠得 很近很近。 她慢慢回忆起小麻雀的舞蹈、黑熊的果子汤、金熏花的笑、老爷爷老奶奶的 皱纹、大黄狗的眼神、仙女送的鞋子、小脑袋的眼泪,一切的一切,美好的东西。 飞了好长一段时间,老鹰突然对依雅塔说:“依雅塔,你看呀,汲汲村就在 下面了呢!”依雅塔高兴得举起手来欢呼叫喊,真的看到汲汲村了呢。结果,她 手一滑,蝴蝶结“呼”地掉了下去。依雅塔着急地拍着老鹰的肩膀,喊着要停下 来,这下她可再也不能再丢了她的蝴蝶结飞飞了。 可是可是,依雅塔在蝴蝶结掉下去的地方找呀找呀,一天一夜过去了,她找 遍每一个角落,就是找不到。第二天,牙牙老爷爷从村口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过来, 他用布满皱纹的双手拥抱了依雅塔,流着泪。 依雅塔着急地说:“牙牙老爷爷,我的蝴蝶结被我弄丢了呢,怎么办呀?” 牙牙老爷爷摸着依雅塔的头慈爱地说:“孩子,别急,别急,蝴蝶结没有丢, 她掉到了小溪里。你看,这些原本被老巫婆黑娅桑施了咒语的脏水,现在变得多 么明净呀。小依雅塔,你妈妈的灵魂救了整个村子的妈妈们,从此以后,孩子们 都有妈妈了,他们不会再孤单,不会再跟妈妈轻易地分离。” 依雅塔真的看到溪水变得清澈而干净,泛着妈妈的笑容。她对着小溪哭了起 来,眼泪掉进溪里,变成一些晶莹的小石头,跟溪水依偎在一起。 从此以后,汲汲村的孩子真的不会突然消失,妈妈们跟她们的孩子幸福地生 活在一起。依雅塔一个人住在小屋子里,跟细鼠弟弟一起去上课,一直很快乐地 生活。她觉得她是很幸福的孩子,每天都感觉爸爸妈妈在天上用很安静的眼神凝 望着她,期待她更多的美丽。 某个夏天的午后,依雅塔突然想起背包里还有那本陪她走过许多地方的小人 书。她把背包上的灰尘拍掉,里边的小人书依旧纸张干净。轻轻翻开书来,里边 竟出现许多依雅塔的样子来,讲述着一个小女孩与蝴蝶结的故事。 她看到自己勇敢而坚韧的样子,不畏惧任何事,因为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