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壳热水瓶 作者:风柜来的人 前天读《汪曾祺全集》中的散文卷,看到一篇小文字,叫《竹壳热水瓶》, 是五十年代写的。受了当时风气的影响,这篇文字既不扣题,亦不见佳。却不知 怎的,因为竹壳热水瓶,却叫我想起一些事来了。 竹壳子的热水瓶,大概很少能见到了,现在的热水瓶一般都是铁壳或塑料壳 的,牢固清洁且易于制造。但在建国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竹壳子的热水瓶却 是主流,这中间的原因,是可以猜想到的。我自小在农村长大,农村里的许多生 活用具,多是用像竹子这一类的天然材料制作的,比如簸箕,米筛,水勺什么的 都是。小镇子上往往里有许多的手工作坊,做木头的,打锡器的,裱字画的,扎 花圈的,各占一行,编竹器的也是。在我的印象里,大概十年前的样子,还能经 常见到这种热水瓶,不论是在人家中,还是在竹器作坊里。 在我的印象里,家里似乎从没用过竹壳热水瓶,家里用的,多是塑料壳的, 还有几只铁壳的,可能是镇政府发的,上面有字,因为爷爷是军属。但我是经常 可见到竹壳的热水瓶,很多人的家里都有,黑乎乎的,上面布满了油脂和灰尘。 ——可是,这是在乡下,或是在小城市里,如上海或北京这般的大城市,想看看 竹壳热水瓶是什么样子,恐怕得到二三十年前的一些油画作品中去寻了。正是因 为如此,四年前,在上海,遇到一个对竹壳热水瓶有深刻记忆的女孩子,大概也 不算什么奇怪的事了。 那时我刚学会了上网,常去的地方是聊天室,在那里面能认识很多人,虽然 只是坐在各自屏幕的一端,并不得相见。但对我而言,这已足够,足以让我排遣 生活中的闲闷。那个女孩子就是在聊天室中认识的,她是上海人。我们似乎是从 《红楼梦》开始聊的,——虽然我直到现在都不曾读完《红楼梦》。为了故作惊 人语,我说自己并不喜欢《红楼梦》,但喜欢《金瓶梅》,——虽然我至今也不 曾读完《金瓶梅》。故作惊人语收到了效果,一段时间里,我们成为彼此网上最 亲密的朋友。现在我已无从评论女孩的性格,与许多80年代的人一样,她显得既 有个性,又有思想,还极度敏感。她写诗,写得并不高明,行句间却充满了血腥 阴沉的意味;她的小说就显得平实多了,有一篇关于成长的小说,是自传性的文 字,我很喜欢,篇名似乎叫《无题》,后来我把它的篇名改了,叫《小鱼来到这 世界》,转到一个BBS 上。我那时并不写小说,大概就是看了她的这篇小说后, 或想要与她一较高低,竟也写起小说来了。——说起来,她对我的影响,实在不 算小。有意思的是,她很快放弃了小说写作,而我却开始沉迷此中达两年之久。 像很多网友一样,开始或许是很投缘的,随着时间推移,终竟变得淡漠了。 和这个女孩也是如此,现在我已无法从我的OICQ上找到她了,不知道她是不是改 了ID,而被我删除了。但我一直还记得她,她是我最早的几个网友之一。我为什 么要在这里提起她,是因为她曾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女孩小的时候,有一次跟父 母上街,不知怎么一个人走丢了。她在街边哭,引起警察的注意,被带到了一个 街道派出所。警察对她很好,给她糖吃,还让她在长凳子上睡觉。等她一觉醒来, 父母已经出现在她面前。迷路或走丢,许多人在年幼时都有过,并不稀奇,但这 个女孩很有意思,她牢记住了派出所里的一样东西——竹壳热水瓶。我猜那是女 孩一生中第一次见到竹壳热水瓶,也是最末的一次。在她看来,竹壳热水瓶极富 美感,以至多年之后都不曾忘记。 因为这故事,有一次回老家,我还特意去镇上的竹器店看了一下,想买一只 热水瓶的竹壳子送给那女孩,以偿她多年来的宿念。可是,镇上的竹器店虽然还 在经营竹器,却独不做热水瓶的竹壳子了。细想来,这也是很正常的,热水瓶的 竹壳子全用细竹蔑编制,极费工夫,而售价又廉,被淘汰也在所难免。 我后来在上海一个网站的聚会上,见过那女孩,因她曾发过一张照片给我。 可并没有和她打招呼,只在边上站了一会儿,看她与人说话。又后来的一天,与 她在OICQ上相遇,告诉她我曾在聚会上见过她。她问我穿什么衣服,我说是黑色 西装,她很吃惊,说隐约记得当时是有那么一个人…… 2003年7 月1 日,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