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我就这样保持着昏昏沉沉的样子,任思路四处游荡。有的时候,我会在一片沙 漠中穿行,小心翼翼地跨过沉睡着的响尾蛇,四周是一片黄澄澄的光,热气仿佛聚 成了一团,把我包紧着,太阳好像就顶在我的草帽上,我可以感觉它滋滋地舔着我 的头顶。在远处的沙丘上,一匹骆驼缓慢地行走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骑在骆驼 上,我看不清她的脸,只见一头长发,斜洒下来,还可以看见一条古铜色的结实的 长腿,赤脚,耷拉着。她也看见了我,微微地抬起了头,我还是看不清她的脸,只 有一缕野性的目光,透过长发直射过来,我立刻机灵灵打了个寒战,就象被一颗高 速行进的子弹穿过了胸膛。 偶尔我从遐想中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正半躺在阴暗的车间中央,而朵朵在我 对面,骑在一台半成品机器上忙忙碌碌,不时瞟我一眼,好像我是她的人体模特儿, 她一袭长裙,脸的一半被机器挡住了,只有一头长发,斜斜地披下来,看上去好像 一个机械的身子上长了一个女孩的头,长裙下一条长腿挂在机器的一侧,在黑漆漆 的机身上显得格外地白,我甚至想象得到她大腿内侧因为与冰冷的死气沉沉的机器 接触而起了一些细小的颗粒,鞋子不知什么时候蹬掉了,光着脚丫子。 她微微地抬了一下头,鼻子轻轻地皱起,给我一个“哼”,还说:要看就别躲 躲闪闪的,说着把裙子往上提了提,众所周知,女人让男人心旌荡漾,要么把上衣 往下扯,要么把下衣往上拉,于是我说道:你能不能把衣服也往下拉拉,其实我的 本意是希望她上下对称些,然而一束不屑的眼光穿透黑暗刺来,我不由得打了个寒 噤,赶紧有一点舍不得地闭起眼睛,耳朵中传来几声冷笑,接着就听到叮叮当当用 力敲机器的声音。 我缓缓地睁开眼睛,这次却不是看她,而是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已经渐渐转 成了模糊的浅黑色,太阳还挣扎着不肯落下,另一侧,月亮已经淡淡地有了一个圆 形的模样,凝神望去,却又不见了。空气中灰尘太浓,地球上的人已经很少能看见 月亮的全貌。据说月明星稀是几百年前最为恬淡美丽的风景,看了可以让心灵的杂 质慢慢地沉淀,达到一种空灵的境界,忘却尘世凡俗,可惜我们这代人只能在电视 上看到,不免减了许多韵味。 下班的铃声响了,大家都匆忙地收拾东西,各自回家。现在是交通高峰。在这 种天气,虽然车上都有雷达装置,也只能慢吞吞地开,司机都不停地按着喇叭,路 旁的分贝计显出惊心动魄的红色。我习惯了晚走,过了7 点,交通会顺畅许多,我 可以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车厢里跟随车子摇摆的节奏摇晃脑袋打打瞌睡,晃荡到家。 朵朵是急性子,一下了班就从桌子底下抽出一付滑板,我只能看见裙角一闪,长发 一扬,呼的一下人就不见了。在人行道上玩滑板需要很高超的技巧和胆略,也需要 随时付出医药费的心理准备,现在的人普遍体质都很弱,医药费又贵,有些穷人就 是专门在路上晃悠等挨撞的,在他们的眼中,路上快速运动的人就是摇钱树,撞上 了往地上一躺,抱住那“树”摇一摇,“树”上就会哗啦啦地掉下钱来。朵朵刚进 公司的时候,每月工资大部分付了医药费,可她还是喜欢滑着板回家。现在她的技 术已经非常纯熟,戴上红外线眼镜,可以在人群中滑若游鱼,在没人的地方更是飞 快,如果周围观众的眼睛够快,可以看见空气中的灰尘迅速分开,再慢慢合拢,如 果从横里看去,可以看见一个长发美女的横截面。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