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苏格拉底 我没有做过狗,不知道狗怎样看待人这种动物。但是狗肯定有它自己的想法。 老实说我很羡慕狗,因为它的纯粹:无论它在哪里,它去做什么,它都是一条 狗。它如此轻易就成了狗,并且把这个角色演绎的如此逼真与精彩。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我在大街上走着,我感到自己正做为一个人而存在。 我盲目地走着,努力在浮躁与骚动的人群中寻找自己的位置。 “你好!”一个声音飘过来,带着无可抗拒的亲切拉住了我的心。当我确信那 声音来自对面的法国梧桐下时,我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目光所及没有一个人,只 有一条狗。 只有一条狗,一身金黄色的毛发,眨巴着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看着我。 “是你叫我?!”我使劲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不相信这是真的。 “是的,是我叫你。不可以吗?”说话的确实是那条狗。 “可你,可你是一条狗呀!你怎么可以说人话?”我还是不解。 “是呀,我也不知道。昨天晚上一醒来就这样了。”那狗一脸的兴奋。“嘿! 你挡住我的阳光了!” 于是我趴在地上了,和那条狗趴在了一起。我一点也不感到别扭与不适,因为 只有这样我才觉得自己和它是平等的,而平等正是所有真诚交流的开始。 “知道我为什么要叫你吗?”那狗扭过头来,精致的鼻子几乎触到了我的脸上。 “我怎么知道?”我反问了一句。 “因为在你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我听到了你的灵魂被某种东西扭曲撕裂压抑的 声音。” 我一下子惊呆了。 也许这是真的。不,这就是真的。只是我自己没有感觉到罢了。 这是一个注定要产生贫富差距的社会,每个人都不想落在别人的后面,最后成 为一个穷人。人们总是竭尽所能去避免这种命运。看看四周吧!在大街上走着的人 们总是如此忙碌,他们的脚步总是如此匆忙,就像被上了发条的机器,日夜穿梭在 单位食堂和居所。而我就是他们当中的一个,更坚绝的一个。并且认定这就是所谓 正常的人生,这就是所谓正确的价值取向。 “知道你把什么写在了自己的脸上吗?”那狗以一种同情的眼光看着我。 “我把什么写在了自己的脸上?”我努力使自己微笑了一下,随即感受到这个 微笑是如此生硬与做作。 “在你的脸上我看不到平静与祥和,你的眼神让我感到恐惧。” 也许这是真。不,这就是真的。只是我自己没有感觉到罢了。 我想我已经麻木了,做为一个人我已经不纯粹了。温暖的阳光,清澄的蓝天, 皎洁的月色,灿烂的星空。这么多美好的东西已不再能让我感动了,因为我对它们 已经视而不见了。现在占据我生活的是反复收开盘的股票电脑网络财务报表如此种 种。在不知不觉中,我知道我的眼神已经不再温柔与亲切了。除了对金钱这玩意还 偶而流露出真诚之外,其它的就只有冷漠与冷漠了。 “听听我的故事吧!也许会对你有所帮助。”说这话的时候那狗一脸真诚。 我当然没有拒绝的余地。 “我出生在法国里昂,一岁的时候被一个有钱的女人买回了中国。我在北京有 一个家,有我自己专门的房间浴室与玩具,就连食物也是专门为我配制的。 应该说我过得是一种贵族式的生活———对别的狗而言。可是我并不感受到快 乐,因为我不自由。那个俗气到满身披金戴银的女人经常用一条链子把我拴着,满 大街的炫耀。她从来就没有在乎过我的感受,在她眼里我只是一只狗,一只显示她 地位与财富的狗。我忍耐了很久,终于有一天我找了机会跑了出来。刚开始的时候 我常常被别的狗欺负,也找不到吃的。而且经常有人打我的主意想把我捉住卖个好 价钱。我曾经受过几次伤,那是我追求自由的代价。现在回过头来看,那些曾经的 苦痛已成了我一生的财富。虽然我现在过得不是很好,但我过的很充实。因为是我 自己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主宰我的命运与生活。我为自己当初的决定感受到欣慰与 自豪。“ 我注意到那狗在说这些的时候,一脸的平静与从容。仿佛是在说一个与它自己 毫不相干的故事。也许它的心已经磨砺的很坚强了吧。我想。 我感到一种悲哀从心底升起,并且迅速弥漫开来。直到占据我整个身体。 回顾自己存在的二十年,读书上大学工作,都是父母的意志和这个世界所谓的 规则决定我生长的方向。我似乎看到我二十五岁之后的一生向自己走来———工作 挣钱再工作再挣钱,然后买车买房子娶妻生子,然后退休安享晚年直到死去——— 游戏规则早已制定!!! 那么我的激情呢?我的梦想呢?它们去了哪里!不!这不是我想要的一生! 我不是喜欢音乐吗?我不是弹得一手好吉他吗?我不是梦想成为一个音乐人吗? 从现在起我将重新忠实于我的梦想。做回我自己。至于那什么汽车什么海边别墅什 么退休金全他妈的给我滚蛋! “谢谢你!我的兄弟!我想我明白许多东西了!”我忽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 觉。这一刻连阳光空气与世界都焕然一新了。 “不用谢,我只是不想看你活得这么累!好了我要走了。”那狗再次望了我一 眼。“记住我吧,我叫苏格拉底。” 苏格拉底终于站了起来,抖了抖了身上的尘土。“再见!我的朋友!”说完最 后一句,它欢快的迈开了双腿向阳光跑去,潇洒的身影很快拐过了街角。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伴着某个物体被金属撞击的声音传来。“出事了!”我下意 识地向出事地点跑去。分开围观的人群,只看了一眼,头就“嗡”的大了———— 被撞的竟是苏格拉底!我发了疯似的揪住那个违章的司机一顿痛打…… 苏格拉底走了,永远的走了。这么说它也是存在过的,它的清纯的目光,它的 欢叫,它的兴奋奔跑与激情,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存在过的。它也是有一颗灵魂的, 一颗懂得善与恶美与丑诚实与欺骗热情与冷漠以及对生命的尊重与珍视的灵魂的。 而这一切,在没有遇到苏格拉底之前,我是一无所知的。现在我终于明白,不只是 苏格拉底,所有的生灵,高大如大象,渺小如蚂蚁,甚至于花草树木都是有灵魂的。 它们与我们人类一样存在,一样沐浴着阳光,什么也不少。 也许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东西是我们无法选择的———相貌出身还有性别等等。 但是至少我们应该有一颗追求自由梦想的心灵吧!怎样活着,有尊严的活着,是我 们每一个人都应该值得深思的话题。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