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女人 作者:苏打冰块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 巷口的梧桐树下总会站着一个女人,无论四季如何更替,她只会在那里静静 的站着,手里有一把蜡黄色的油纸伞。 春天,草在疯长着,在雨水的浇灌下,梧桐也一样,枝繁叶茂。女人还是会 在那里站着,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她会一直站着。 女人是清瘦的,无人晓得她从哪里来。 她没有姓名,来往的人只会互相低语:“你看,那疯女人又来了。” 鸟儿迁徙了,脚下的土地变得僵硬了。 可女人依旧站在梧桐下,面色甚黄,皮肤粗糙,已经翻起了白色的碎屑,像 是这个季节的象征雪。女人穿得很单薄,米色的呢子大衣,很陈旧,距离近一些, 便可以闻到一股青霉般的气息。藏蓝色的粗线毛裙。两种极不和谐的颜色融在一 起,却是融洽。 有人试着去了解女人,便走到女人面前探问究竟,可是他永远得不到答案。 女人只会用凄婉迷茫的眼神直勾勾的望着他,这目光使他悚然,不禁想到,这一 定是个疯子。 其实女人是美丽的,只是岁月的匆匆在她的面颊上无情的刻下了无尽的伤痕。 十年前,也是在梧桐树枝繁叶茂的季节里。 那天,雨稀稀疏疏的下着。 一个姑娘来到这条巷子,她穿着一条白色的长裙,撑着一把古老的油纸伞, 是蜡黄色的。 在这条悠长悠长的巷子口,同样是梧桐树下。 姑娘不是这条巷子里的人,可能只是碰巧的路过,在雨中走累了,便停下来 歇息。 她静静的站在梧桐树下,撑着那把蜡黄色的油纸伞,好像在等待着什么,又 好像已经知道等待的结果是什么。 她是无助的,却又是平静的。 那时,正巧有一个背着画夹的青年路过这里,他是一名画师。 他看到了梧桐树下的姑娘,顿悟到,眼前这缥缈又真实的景象正是他的灵感 所在,在这个不属于他的城市中,他已流浪许久,他觉得自己是萎靡的,荒唐的。 现在,他需要这样一幅动人的画面来填充自己的空虚的内心。于是,他躲到梧桐 树对面的屋檐下,打开画夹,拿起笔,开始描绘眼前这美好的一切。隔着这巷子, 青年远远的望着对面梧桐树下的姑娘,透过雨隙,他痴迷的看着那姑娘,他看到 了姑娘那无神的眼睛,充满着愁怨与忧伤,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心海在澎湃。很快 的,一副美妙的画面被他淋落到了纸上,纸的边沿已经被雨水打湿,可那副画依 旧是美丽的梧桐树下,一名少女举着一把油纸伞,在雨中静静的站着。 青年将画掖在自己的怀中,冒着雨,慢慢的向对面跑去,他每每向前迈出一 步,心都会强烈的澎湃一次。 他来到姑娘面前,将画放在姑娘的手中。姑娘低下头,入神的看着这副画, 眼神中多了几丝恐慌,好像被蛰青年的突如其来吓到了。她不曾想过,在这个不 属于她的城市中,会有这样一幅只属于她的精美绝伦的画面,并且被眼前这位青 年所真实的记录。她抬起头,目光缓和了许多,看着青年。青年这才看清了姑娘 的眼睛,那是一双无限剔透的眼睛,瞳孔清晰可见,姑娘长得很精巧,五官是精 致的。可姑娘的眼神是无助的,充满着愁怨与忧伤,和先前青年在屋檐下看见的 完全一样,他不知道,为什么这般动人的姑娘会那样一双感伤的眼睛。那迷茫的 眼神刺穿了青年的心,于是他提起笔,在画纸的右下方写到:“我在这飞絮弥漫 的尘世间,守着眼前这动人的画面,落寞的等着你……”然后,跑着消失在雨中。 姑娘望着青年的背影,满心的惆怅,她知道自己已经爱上了这个初次相遇的 陌生人,因为是她使自己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感到了阵阵的暖意,是他把自己从 悲伤的沼泽中挖起。姑娘留下了眼泪,心中默默的许诺:“我要用自己的一生去 换这无尽的暖意……” 青年没有个姑娘留下地址,只留下了画纸右下方的那27个字。 他们没有支字片语的交谈,只有眼神的渗透,可那却是异常精彩的对话。 雨停了,姑娘收起油纸伞,握着手中的画,离开了梧桐树。可她的心中却永 远的铭记着,雨中,那梧桐树下的青年画师,以及那跑开时的背影。 第二天,姑娘又来到了,那悠长悠长的巷子,还是那棵梧桐树下,依旧穿着 那条白色的长裙,手中是那幅画:雪白的纸上梧桐树下,一名少女举着一把油纸 伞,在雨中静静的站着,和右下方那27个字。 只是这天没有雨,她没有撑起油纸伞。 她在梧桐树下静静的等待着昨日那为她画像的青年,可是,那一整天,他始 终没有出现。 姑娘固执的认为,只要心诚则灵,于是在那以后的每一天,她都会来到这里, 等待那青年画师。 转眼间,十年的光景消逝了。 姑娘已经苍老了许多,她不能再穿那条白色的长裙了,眼睛的无神不能再使 人怜悯,只会使人战栗。 可她仍然固执的认为,那青年会再出现,再为她画一幅只属于她的画面,即 使不再美妙绝伦。 可是,一直没有。 那幅只属于她的画面,已经变得和油纸伞一样,是蜡黄色的。 就这样,她在对青年无休无止的思念中,只等来了自己的白发,等来人们的 流言蜚语,等来了“疯子”二字的形容,可一直没有等到青年的再次出现。因为 没有人告诉过她,青年画师早在10年前的那场雨中,在巷尾,被车祸无情的夺去 了生命,也更没有人知道,这疯女人天生就丧失了听力和说话的能力。 秋冷,天寒,朔风,花谢……。 女人依旧在等着,还有那把蜡黄色的油纸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