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生日 作者:陈继利 离家二十多年啦,从来没有回家给父亲做过生日,连父亲的生日也记不清了。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的生日是十一初八。于是在妻子几次催促之后,今年居然记 得了。便在十一初八(公历12月13日)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是让人喊我母亲接 的。母亲告诉我父亲的生日不是初八,是初十。同时告诉我,父亲最近不舒服, 病啦。听后,心里一觫,在这个年龄是怕病的。又是隆冬,又近年关,且我又路 里遥远。于是急切地问:“什么病?看过医生没有?要不要到城里去请大夫检查 检查?” 母亲说:“他老说腿疼。医生是请过啦。医生说没毛病。”最后母亲呐呐地 说:“岁数太大啦。毛病就多啦。” 心里总放心不下,过了几天,又挂了一个电话,母亲说,“好多啦,最近又 爬头力啦。”并分析了病因,说:“是使得(干活累的)。今秋天帮你弟弟他们 忙秋,累的。再说,岁数太大,那似当年?” “那好好劝他休息休息。不要再让他干重活啦。” “说他听吗?”母亲无奈地说,“一辈子都这么好强。要不是你硬把地叫你 弟弟他们种,他更忙。还像当年一样,那能行吗。就这样,他还大大埋怨我说, 就是我罗嗦,把地让小孩种,自己太消闲啦。他,就这个脾性。闲不住。” 最后,母亲还是不忘补上一句。 是呀,父亲就这个脾性。闲不住。在我一开始记事,父亲就是这样。总是在 忙碌。我家里的儿间房屋,就是这样盖起来的。于是在我脑海的记忆闸门,渐次 打开。 那时,在生产队里干活是很苦的。父亲起早贪黑的忙队里的事,对家里的事, 那都是他忙里偷闲或利用饭前饭后的仅有闲暇,或冬天雪后,队里不干活,加班 加点干的。我家里盖的几间房屋,就是在父亲的肩上和背上盖起来的。 那时,山上的路还没有现在的好走。上山的路大都是人们上山干活时拣近路 踏出的羊肠小道,崎岖不平地接在山涧草中。且又没有车子。这车子既不是现在 的柴油拖拉机,也不是汽车。是农村里普遍使用的手推独轮车。就连这个当时也 是稀罕之物,梦中的祈求。所以在我们那里流传这样的顺口溜:上山扁担颤悠悠, 脊背汗像河水流。脖子就是碾管钎,前后吊着俩筐头。砌墙用的石头,就是父亲 一挑一挑用扁担、托子,从山顶上挑下来的。有些甚至是父亲直接由自己的双肩, 脊背,扛、背下来的。 在我们那里,虽然是处在穷乡僻壤,但盖房,却是挺讲究的。但是,只是在 已有的条件之内。即在用石料上而言。砖是舍不的用的。如果谁家能够在房子上 使上砖挡筲,进而再用上三趟瓦或者更讲究一点是五趟瓦,那这一家已经是非常 富有。宅第也就是超级地豪华,成为大家羡慕地对象了。 不过,我们的房子虽然都是石砌草盖的,但那垒墙的石料,还是十分考究的。 且不说那门槛石,窗台石要大、要长、要厚。就是那基石以上的五层前墙石,就 够一般家庭置办的。这五层石头,不但要求其‘长度要一致,而且要求其厚度、 宽度要一致。只有这样,墙垒出来才好看。并且便于施工。所以,这五层石头的 原料是要求十分苛刻的。 于是,父亲随时留神,走在山路上发现了一块中意的石头,在回家的时候, 就顺路将其背回。在创地翻土时,如果运气好,翻出一两块好石料,在放工时, 便将其捎回家。就这样,日积月累,居然将盖房子用的石料准备齐了。 由于我们那里的天井院子都是泥土地,一下雨,便是泥浆乱溅,加之鸡鸭鹅 不拦,水桶什么的都放在地上。是很不卫生的。于是父亲便加倍注意,终于有一 天,他在离家六七里路的地方,发现了一块在深翻土地时挖出的长条石,符合使 用要求。于是,在放工之后,让别人捎话回家,让我带着绳子,棍棒去,和他一 同将其抬回。记得当时,我尚年幼,大概是还不满十三岁吧。抬这样大的石块, 要担多大的风险,是可想而知的。而且是行走在山涧小道上,这种风险性就更大 了份量。但是,在做准备工作上,父亲做的很巧妙,落在我肩上的重量,很轻。 只见他用两根棍棒,细心地绑在石头上。在他抬的那一头,棍棒留出的部分离石 头特别近。要我抬的那一头,留出的部分特别长。就这样,一块长两米有余,宽 有50公分,厚有十几公分的长石条,居然在我父子俩人的肩上,从六七里路的远 处,抬到了我家的大井里。但是,在我不无骄傲的满足里,父亲却因此挨了爷爷 一顿臭骂。老人疼爱孙子的心情暴露无遗。他是伯万一出事,把孙子糟蹋了,害 我一辈子。 后来,在六十年代中期,我们家又盖了三套间的堂屋,所用的石料,又是如 法炮制的。父亲肩头上的茧子,就是这样增厚的。 等我们兄妹渐次长大之后,本应享一下儿孙之福的父母,又因我们先后离家 远走而木能,仍然是自食其力。直到1977年我因公出差回家一趟,82岁高龄的父 亲,才在我软硬兼使下将地交给我弟弟耕种。后来母亲跟我讲,因此事,父亲跟 母亲吵了一架。父亲埋怨母亲多事,种地有什么不好。这是庄户人家的本分。 父亲虽然在名份上是不再耕种土地了,但是,劳动的本色并未改变。依旧忙 忙碌碌。这不,又累到了。 电话中,我叫母亲劝劝父亲,不要再干体力活了。母亲叫苦到,“不叫他干 活,比杀了他还难。” 是的。这我知道。就是我说他,他也是一句“习惯啦”,堵住我。再多说, 他自有他的道理:“庄户人家不种地,吃什么?何况国家还有那么些工人、解放 军和脱产人员呢。” 他说的有道理。庄户人家不种地,吃什么?一个家庭,一个民族,一个国家, 不都是一样吗!不都是需要勤劳,需要不间断地劳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