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土 作者:红泪 (一) 梅娘没想到以这种形式发现丈夫有外遇的,她感觉到非同一般的创意,这起 码不俗。她想。接着为自己这样的反应感到非常的吃惊:难道自己可以这样无动 于衷么?!我起码应该难过,应该气愤,应该大哭,应该抓起这个已经鼾声大作 的那男人,问他:为什么这样!!! 可梅娘只觉得茫然。也许这一切本来就该发生,从自己拉丈夫上网的那一天 起,这一天已经注定的。梅娘早知道,在网络,谁也逃脱不了网恋的俗套,只是 一直认为丈夫的性格不足以吸引女人。丈夫沉默寡言,胆小怕事,在生活中没有 哪个女人的眼光愿意在他脸上停留5 分钟以上。可网络总能给人以惊奇。 梅娘因为工作的便利成为中国的第一批网民。网络的精彩让她留恋往返,在 她的鼓动下,丈夫也上网了。每天晚上,当孩子熟睡以后,丈夫在房间用他的手 提电脑,梅娘在书房,各上各的网,各聊各的天。虽然梅娘知道网络的诱惑很多, 对丈夫却绝对放心,从不进入他的网络世界,也不让他进入自己的圈子。对丈夫 的放心不是仅仅因为生活中他那不足为女人欢迎的外貌和性格,梅娘知道,在网 络,就是一条狗,身边也会有一些异性围绕着,这就是网络带给人的自信。于是 梅娘用了一个丈夫不知道的QQ,把丈夫加为好友,在隔壁房间里通过电脑线对丈 夫百般诱惑,那个呆子始终一脸正气,对这个有着美女头像的网络女人不屑一顾。 于是梅娘放心了,再不过问丈夫的网络生活。 可今天,梅娘不得不相信,丈夫网恋了,而且以出差的名义和那个网络女人 有了肌肤之亲! 十天一晃而过,当丈夫一身疲惫跨进家门的时候,梅娘正在聊天室打闹,听 见他开门的声音,梅娘忙忙打了个//bye ,然后断线关机。 “飞机晚点了么?”梅娘为他拿出拖鞋。 “是的。文文睡了?”丈夫瞄了一眼女儿的房间。 “早睡了,你不知道现在几点?”梅娘接过丈夫手里的旅行箱:“快去洗澡 吧。” 当丈夫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梅娘马上关掉电视机,她觉得丈夫这个澡洗得时 间实在漫长,心里有点不高兴。当他躺下的时候便故意转过了身子,给他一个背 影。果不其然,丈夫的双手扳过了她的肩膀, 梅娘转过身来搂住了他的脖子,她喜欢丈夫的脖子,颀长优雅。新婚的时候 总喜欢双手吊住这脖子撒娇,今晚梅娘又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 也许是他太累了,竟然趴在梅娘的身上睡着了,梅娘叹了口气,轻轻把他推 下,给他盖好了被子,却再也睡不着。 梅娘起来,把丈夫的行旅箱拉到阳台上,她知道丈夫很懒,十天的衣服肯定 脏不可耐,便一件件地拣进洗衣机里。突然,梅娘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发 现里面竟然有一件女人的内裤,而且绝不是自己的,自己从不穿这样色彩艳丽的 内裤! 梅娘呆了一会,便风一样冲进卧室,打开了丈夫的手提电脑。用她所知道的 电脑和网络知识,不费吹灰之力就破译了丈夫的QQ密码,打开了聊天记录,梅娘 看到了她不愿意看到的一切。 梅娘一阵阵地晕眩,她到厨房倒了一杯水,眼光的余角瞥见了阳台上的洗衣 机,一阵阵的恶心袭向了梅娘,她冲进卫生间,却什么也呕不出,转身又到了阳 台,把已经放进洗衣机里的丈夫的衣服全部放回旅行箱里,盖住,回卫生间用洗 手浴把手洗了一边又一边,抓起一套衣服穿上,拖起旅行箱出了门。 梅娘把旅行箱放进了汽车尾箱,在车库里又顺手带走了一瓶备用汽油和一个 打火机,开着汽车向着郊外驶去。在一片无垠的旷野上,梅娘点燃了浇满汽油的 旅行箱,火光映红了梅娘茫然的脸,一阵阵皮革烧焦的臭味袭向梅娘,眼泪终于 落下。梅娘掏出手机,按下了那个熟悉的号码,当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熟悉“梅 梅”,梅娘终于压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声音回荡在旷野上,悠远而凄厉。 (二) 一年前,当这个泰山一样的男人出现在梅娘面前的时候,梅娘感到了前所未 有的慌乱。梅娘是自信的,这自信不仅仅来自外貌,30多岁的梅娘就如一颗熟透 的葡萄,水灵依然,却离枯萎仍然有那么一段距离;而更重要的是那种自里及外 的优雅,含蓄而不张扬。梅娘的微笑征服过不少男人。而当这个远道而来的男人 站在梅娘的面前并且伸出手来,梅娘竟然手足无措起来,感到有一股热浪正在脸 上燃烧,快40岁的女人害羞脸红,这无论如何很不协调。梅娘想控制这种没来由 的热浪,在这个英气逼人的男人面前却感到力不从心。当自己柔软的小手被握进 那有力的手掌时,梅娘感到自己的脸被火烤着,她的眼睛接触到了一道直视的目 光,粗野、坦率、柔情。只一刹那间,梅娘感到自己已经把灵魂交给了这个网名 叫“言”的男人。 与言相识几年,却从不卿卿我我,梅娘从来没有想到过会爱上这个粗旷的男 人。网上他给梅娘的印象一直是粗野的,豪气的,豁达的,虽然他的照片看起来 比梅娘的想象多了几许斯文、一份书卷气,梅娘依然无法把这个男人与自己联系 起来。所以当言告诉梅娘要路过梅娘所在的城市,想与她见一面时,梅娘毫不犹 豫得答应了。此时此刻,当言真切地坐在梅娘的对面时,梅娘相信了“一见钟情”, 相信了缘分。 然而梅娘爱丈夫,梅娘很理性,梅娘太传统。面对言那柔情的目光,梅娘指 着咖啡厅外那满天的烟火对言说:你看,这烟火就如网恋,有灿烂的一瞬,灿烂 过后,却是长长的寂寞。言不语,只定定地看着梅娘。一杯咖啡过后,言说,梅 娘,回去吧。 梅娘把言送到了宾馆门口,言说,你不用下车,就在这告别。言坐着伸出了 手,黑暗中梅娘把自己的手再一次伸了出去,从言的手中传来了一种力量,一种 让梅娘感觉非常安全的力量,一丝惆怅,一丝从此牵住了梅娘灵魂的惆怅。 此后,长长的一年,每月的15号,言必从千里之外飞到梅娘所在的城市,在 咖啡馆里喝完一杯咖啡,然后梅娘送言到宾馆门口,在车中握手告别。只是每次 的握手的感觉渐渐不一样了,好多次,梅娘都感到言在极力控制着自己手的力度, 她知道他想把她拉进怀里,但这个意志坚强的男人终于控制住自己,往往在最后 的一瞬推开车门头也不回扬长而去,留下梅娘泪眼朦胧望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 宾馆大堂中。 第11次言飞来,比平常的15号提早了一天,他抛下了一个重要的客户飞到梅 娘的身边,因为那天是情人节。照样是咖啡厅里对坐,不同的是言今晚要了红酒, 言告诉梅娘,多年的商场打滚让我认识了不少女性,我曾经是个放荡不羁的浪子, 但你是我最欣赏的女性,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该珍惜的。离开的时候言轻轻地拥 抱着梅娘,也许是红酒的作用,也许是情人节的气氛,也许是咖啡馆暧昧的灯光, 梅娘有种燃烧的感觉,她渴望言紧紧地抱住她,她双手忘情地环住言,轻轻地呻 吟了一声“言……”,闭上眼睛,等待那她等了快一年的一刻,她已经感觉到言 温热的双唇就在面前,她等着,心猛烈地跳动。可言轻轻推开了她,等她清醒过 来时,言已经拦了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言,梅娘在心里对这个豪气干云而又柔情万种的男人说,如果时间倒流15年, 我愿意跟你天涯海角去流浪。 (三) 旷野中,梅娘是绝望的,她为丈夫面对着心爱的男人守住了一身的清白,而 丈夫竟然背叛了她。她在电话中对着言大哭,断断续续哭诉了事情的经过,言沉 默着,最后他说:听着梅娘,你不要回家,去宾馆开个房间,好好休息,我明天 早班的飞机过去。 房间的门刚一打开,梅娘已扑进了言的怀里。言伸出双臂轻搂着她,听任她 在怀里轻声地饮泣。过了好久好久,似乎所有的委屈都倾倒尽了,梅娘感到一阵 阵惬意的安宁,想这样就在这宽广的胸膛里睡去。言轻轻托起梅娘的脸,眼睛里 充满了爱怜:“梅梅,其实你很爱他。” 言的话如一重锤猛地敲击了梅娘,她疯狂地寻找着言的双唇,一边喃喃低语 : “言,我要你,我现在就要你……” “梅梅,你醒醒,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言一边逃避着梅娘的嘴唇一边摇 晃着她。 “我知道,我完全知道。言,来吧,我们没有必要再坚持下去了。”梅娘涨 红着脸,疯狂着扯着言的衣服。 “啪”,一声清脆的声音,梅娘的脸挨上了热辣辣的一巴掌。梅娘呆了,所 有的热情所有的疯狂都随着这一巴掌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吃惊地看着言,眼泪在 眼眶里打转。在言的眼睛里梅娘看到了失望、看到了痛苦、看到了怜惜、看到了 愤怒。没等梅娘再次反应过来,“晃荡”一声,房间的门再一次合上,言果断的 脚步声消失在走道尽头。 两天以后,梅娘收到了言发来的邮件。 梅梅,我一直这样叫着你,以前是,现在是,今后永远是。 曾经,我是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父母赋予我一副伟岸的身躯,成长的崎岖 铸就我不屈的品格,创业的艰辛赐给我永不低头的傲气,多年的闯荡可以磨去我 不少的棱角,却无法弯曲我正直的腰杆。灯红酒绿可以迷醉我的肉体,却难以安 慰我孤独的灵魂。于是我逃到了网络,感谢上帝,网络让我碰见你,我以为我找 到了心灵的净土,上苍赐给我的灵魂一片歇息的绿洲。 第一次看见你,你的优雅和高贵让我深深迷醉。如果我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 我当时的感受,我宁愿选择“崇拜”,是的,我崇拜你。我的骄傲不许自己把这 种情绪传达给你,你的害羞和胆怯却把你心中的秘密告诉了我。我凝视着你,象 凝视着上帝创作的一件艺术品。记得吗?当你指着天上稍纵即逝的烟火告诉我, 那就是网恋。我读懂了你担忧,也读懂了你渴望。你是一个想爱而又不敢爱的女 子,你想爱是因为你渴望被爱,你不敢爱是害怕受伤害怕寂寞,还有,几千年文 化传统的压制,尽管我鄙视,鄙视一切压制人生的观念和文化,我可以傲视一切 不解、鄙视、嘲笑的眼光去做我想做的事情。但我依然理解你,我不想用我的道 德观去影响你。那一刻,我在心中默默起誓:我要用我的心来呵护你,决不让你 感受那烟火灿烂后的寂寞,不让你因我而有丝毫的内疚和不安。网络也和现实一 样,充斥着肉欲。而你,清雅尤如空谷幽兰。我身边可以有无数女子,却从来没 有谁象你这样让我心灵安谧。我知道,那是因为纯净,犹如空气严重污染下的地 球,难得的纯净草原让我欣喜莫名。梅梅,那一刻,我用我男儿的热血起誓,今 生今世,我决不允许自己用世俗的肉欲来玷污这纯净的精神世界,你是我在这个 世界最后的一片净土。 梅梅,知道吗?分手的时候,我有多么惆怅!我很想很想把你拥进怀里!我 用了很大力量才让自己转身而去。此后的每月15号,是我灵魂放飞的日子,与你 在咖啡馆里对面而坐,灵魂却在纯净的天空里翱翔,享受着我一生中难得的安谧 和平静。梅梅,我是一个正常的男人,面对着我心爱的女人,我不可能无动于衷, 甚至,我非常渴望得到你!但是,为了那纯净的天空,那仅存的净土,我一次次 让自己果断而去。梅梅,天若有情天亦苦! 可是梅梅,昨天,你让我非常失望,你玷污了我世界。给你耳光的同时也给 了我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梅梅,这网络,你让我去哪再找一片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