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的精灵 作者:你的眼睛 风起时,我会仰起头,让它拂面而过,因为他说:“我是风中的精灵”。 与他相识,很偶然,没有半点征兆。 那是情人节后的第一个夜晚,空气中似乎还迷漫着玫瑰的馨香。夜色沉寂,我 的房子空旷无比。雍奇去他朋友的酒吧顶替一位生病的吉他手,这已经是第四个晚 上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冬夜里凉凉的气息,把紫色的睡袍紧了紧,打开电脑,扎 进网络。 情人节的魅影在这里随处可见,青春男女都在尽着他们不竭的兴致。我打开一 个没有客满的聊天室,找到一个角落、坐下来,对着屏幕上一颗颗激满的心,发出 会心的微笑。这时,一行绿色的字跳了出来,有人用“悄悄话”招呼我呢,我迎了 上去,与他(他)握手,互致问候。 Chenganwu@BJ,是他的名字,一串不带任何情感色彩的英文字母。 我们从他的名字开始聊起。他说那是他的真名实姓:陈感悟。原来他一直觉得 这名字离过日子很远,但是,现在,他开始觉得“感悟”两个字很贴切地表现了他 的心绪:“生活感动着我,而我感悟着生活”。 “毕竟爹娘是过来人啊。”他说。 “那你的生活即使不算波澜壮阔,也应是‘一池春水吹皱’,否则,那里来的 ‘感悟’?” “是啊,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这事儿,思绪万千的。”他的语气平和、舒缓, 带着淡淡的忧郁。 “那么,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比如什么什么打击之类的?”我真实的想要关 心他。 “好吧,反正是在网上”他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我刚刚离开了供职的公司, 我在那干了两年,现在我是一个无业游民。” “哦!这个打击可大可小,如果你深爱那份工作,付出了很多努力,那我听你 哭(当然是在网上),如果你本来就不太中意,在去留之间徘徊,那就由它去吧; 再如果是因为你的不珍惜、不勤奋,则打击缩小为零,自作自受啦,OK?” “啊,蛮有道理,这几天,你是第一个让我笑的人!我该怎么做你的选择题呢?” “别伤脑筋了,我不要答案,重要的是,你自己要有数,在面对未来时,才不 会迷失啊?!” “谢谢,我记住了。老师!哦不,教授!” “别抬举我了,哦,对了,稍等一会儿,我去放一盘CD来听。” 我摞下他,翻出一盘许茹云的碟子,放进光驱,最重要的是,我迫不及待地去 了一趟厕所,当音乐响起时,我刚好坐到桌前。 “我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会等你?”他幽幽地问我。 这个问题让我始料不及,我以为他会问我听的是什么曲目。在我一愣神的时候, 他的第二个问题来了。 “你是否在纳闷?按一般道理,我该问你听的是什么CD,好了现在我问了,你 能告诉我吗?” “哦,好啊。”我第一次反应迟钝。 “还是让我来猜,古典钢琴曲?不象,梦回唐朝之类的摇滚,不可能!应该是 很舒缓的歌曲。”他肯定地说。 “算你对,只是这个并不难猜啊。” “现在我给自己出了一个难题,我在想是谁的歌。哦,我知道啦!” “谁?”我很紧张。 “一个美丽女孩——许茹云” “哇!克格勃!”如果我有眼镜的话,这时一定已经跌到地上粉身碎骨了!怎 么会有这种事?太离谱了。 “想知道我的嗅觉何以如此敏锐吗?” “想。” “第一,你用的昵称是‘你的眼睛’。第二,我这里音乐满耳(随身听),许 茹云和熊天平一起在唱‘不让你的眼睛,再看见人世的伤心……’你的名字是这首 歌,回答完毕。” 我对着屏幕绽开了又惊又喜的笑容。 “你也喜欢她的歌?” “是的,全亚洲最美的声音!你现在听哪一首?” “《蜗牛》” “哦,那我也选那首,一起听吧。” 好半天,我们都没有说话,直到那蜗牛一步一步地爬到了它想去的地方。 “我这边听完了,你呢?”他说。 “我也是”。 “很美?” “很美。” 我们就这样一路地攀谈下去,似乎顺着一根早已编好的藤蔓,我知道了我们在 同一个城市,都是天平座,都喜欢紫色和蓝色,都热爱着许茹云、张国荣和那英, 还有,我们都有一个特点:不富裕,但买书时象个大款! 我第一次感觉到网络原来是如此神奇,可以让人如此轻松和快乐。 正感叹着,他的话传了过来:“一年了,第一次有人和我聊得这么久,这么开 心! 无论你在哪,听我说一声谢谢!还有,我好像记得你说我的名字没有感情色彩, 那么,能否,赐教一、二?“ 不能让人家失望啊!人家管我叫教授呢!我搜罗了几个原本打算自己用的名字, 当然有一点女性化,“不必在乎我是谁”、“风中的精灵”、“听你听我”等等。 “真让我眼花缭乱!我就选”风中的精灵“吧,真是个好名。让我浮想联翩的, 也许,我真的就是那风中的精灵呢,呵呵。” 忽然他象想起了什么,急急地说:“你看表了吗?很晚了!” “哦,是的!” “明天还要工作吧?” “是啊,不如你自在啊,哦!对不起” “没关系,我还有一些未尽的事,正好需要一段空闲时间去完成。好了,再见?” “再见!” 道过别之后,我退了下来。回头一望,雍奇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软软地坐在 我身后的椅子上,眼光迷迷茫茫,带着倦意,手里拿着一束形状怪怪的玫瑰,“对 不起,昨晚我回来太晚了,你睡得很香,我就把玫瑰藏起来了。”他说,语音含混, 我知道他已疲倦至极。 我接过那玫瑰,它不知被什么东西挤压过,不那么蓬勃舒展,但依旧香气扑鼻,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顿时满肺满腑都溢满了。 第二天的阳光明媚得很,雍奇在暖和的晨曦里,很有风度地打他的领带,太阳 下的雍奇是绝对的白领,名牌的西服,精致得不能再精致的领带,还有那块欧米茄, 是我们在太平洋广场买的。他带上欧米茄的那一刻,站到皮尔斯. 布鲁斯南的广告 牌前,眼神冲我一笑,我就很夸张的喊一声:“你把007 那小子比下去了!”“哈 哈哈!”我们旁若无人,一起快活地大笑。 十分钟功夫,雍奇已经整装待发。 “今晚还去处那儿吗?”我倚着门口问。 “不知道,需要的话,我会打电话给你。”说完,一溜烟下了楼。 至于我嘛,在离家不远的一所大学里任教,《大学语文》,只有低年级的学生 才学的那种公共课。备课都在家里,这让我准备了好多一年四季的睡袍,满满一柜 子,我不能让雍奇每天看我穿同一件睡衣!想到睡衣,我笑了。想起昨晚与那个陈 感悟的对话,关于颜色的那一段:你的眼睛:“我喜欢紫色,还有淡淡的蓝色,象 夏日的天空。” Chenganwu@BJ:“真的?我也是!我的手机是蓝色的。” 你的眼睛:“巧了!我现在穿的是紫色的睡衣,蛮漂亮。” Chenganwu@BJ:“啊?哦,好好。” 我当时突然好尴尬,深更半夜的,提什么睡衣?唉,我的淑女形像要大打折扣 了。 你的眼睛:“嗨!我只是想证明一下,知道了?” chenganwu@BJ:“懂,懂,我悟性满高的。” 这家伙,一语双关,看来是个老网虫了,我嫩到哪去了。 在把雍奇的衣服一件一件放进洗衣机里去的时侯,我一眼瞥见了镜中的自己— —面若桃花!我真是好久没这样对自己笑过了。 整整一个白天,我把自己陷进书本里去,想给学生找一些更丰富的“粮食”。 我不是死抠课本的人,总想跳出一些条条框框,让学生们展示一些自己的思想。下 午,我做了雍奇最爱喝的黄瓜皮蛋汤和竹笋烧肉,想象着他的谗样子。 我和雍奇是在大学里开始的恋爱,那时,我大一,他已是毕业班的学生了。他 是那种高大沉稳的男孩,话不多,但似乎每一句都经过了深思熟虑。当他们寝室的 弟兄们对我们这些一年级的新生大献殷情的时侯,他躲得很远。象月饼席、饺子宴 这样的“大型活动”,他也常常是表现出很恰当的热情,然后留给我们一个匆匆的 背影。那学期,学校为国庆、“12.9”等纪念日举办过几场文艺晚会,我远远地就 看见台上的他抱着一把吉它,埋头拨弄,让站在他前面的校园歌手深情并茂。老实 说,他的琴弹得好极了,声声入耳。很多人喝采,不知是为歌手还是为他。 第一学期在没有找到什么感觉的情况下匆匆地过去了。寒假后新学期的第一个 周末,宿舍守门的老太太突然喊我的名字,从没有人探望过我,我很诧异地走出去, 原来是他。 穿着很随便的牛仔裤,上衣是说不出来的一种颜色,很扑素。整个人看上去挺 拔极了,与他埋头弄琴的样子很不一样。看人的时侯,他的眼光由远而近,象是能 洞察一切。 我们围着操场边的林荫道散步,他说,整整一个寒假,他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和父母的交流降到了22年来的最低点。因为他满脑子都是一个长头发的女孩,那个 女孩喜欢朝左边一仰头,把披散下来的头发甩到脑后去,姿势优雅可人,眼里波光 点点。他喜欢坐在她的左边,等着她一甩头的那一瞬间。最后,他说:“你能再甩 一次吗?让我近近地、静静地欣赏。” 那时,我19岁,满脑子都是缠缠绵绵、轰轰烈烈、生生死死的爱情,而突然间, 这种神圣得不可侵犯的情感就这么平平常常的来了,让人措手不及。雍奇轻柔地握 着我的手指,那是我一生中父亲之外的男人第一次触碰我的肌肤,我迷乱、惶惑甚 至惊惧,但是,我没有拒绝,任由他这么牵着我的手走过操场,走过认识的不认识 的人们,一直走到今天。 电话铃突然响了,寂静的房间里一下子充满了这种刺耳的声音。是雍奇,他告 诉我今晚不回来吃饭了。我没问他去哪儿,我知道只有两个地方,第一是公司,雍 奇干起活来可以不要命的;另一个是蓝鸟酒吧,那里的老板是他最好的朋友,当年 寝室的老大,一个叫阿蓝的精明的成都小伙。 我独自消灭了好喝的皮蛋汤,把屋子收拾得尽可能舒服些。夜幕降临的时侯, 我打开网络的门,把自己溶了进去。找到昨天那个聊天室,钻进去四下打探,里面 熙熙攘攘,大家都在七嘴八舌,我没有发现什么中意的话题,悻悻地离开了。不停 地翻动聊天室的目录,很多标题都很煽情,象“听说爱情回来过”、“只想爱你比 永远多一天”、“缘起缘灭”……让人忍不住想进去看看。突然,一个很眼熟的词 组出现在一大串目录的尾巴上:“风中的精灵”(一人在线) 我的反应奇快,难道是他?点击,进入,短暂的等待之后,窗口打开了。房间 的主人已经对着空荡荡的四壁说了很多话:“爱你忘了苏醒,我情愿闭上眼睛,任 凭此生此世长睡不醒,你就是我的来生……”是那首我非常喜爱的歌《你的眼睛》。 Chenganwu@BJ:“欢迎!我的客人,等待让时间变得好漫长。” 你的眼睛:“你在等人吗?” C :“就算是吧,等所有到来的客人。看到我刚才唱的歌了吗?我真心希望你 能听到。” 我由衷地惊喜。 你的眼睛:“如果我没看见那个标题,我想我就听不到你婉转的歌喉了。” C :“有时我很相信直觉,直觉告诉我,你会来的。” 一个不可思议的人。 “寂寞的滋味很难熬。”他说。 “是啊,所以我总是去人多的地方。” “可你今天例外了,这里只有我们俩。”他说道:“谢谢你给我的名字,很美, 我用它建了这个房间。 “所以房间满漂亮。”我一点也不谦虚。 “你知道吗?我今天很早就来了,因为不知道你上网的习惯,现在,我正大嚼 盒饭呢,真香。”陈感悟说。 居然有人在虚拟的世界里牵挂着我,这的确让我有些动容。我提醒他,天很冷, 饭会凉得很快。他很神速地做了一个动作表情:chenganwu@BJ感动极了,两行热泪 夺眶而出。 我不由得笑了,想象着不知哪一条街道,哪一家网吧,哪一个角落里,有一个 狼吞虎咽的男孩。 “你知道吗?你给我的印象非常深刻。我觉得自己选择了很正确的时间,很正 确的地点上网。”昨天的热情大概还在他的血液里沸腾着。 “你又抬举我,我会骄傲的。”如果屏幕是一面镜子,一定能映出我脸上的欣 喜。 “你能呆多久?”他问。 “很难说,看情况吧。”不知为什么,我兴致不很高,也许是因为雍奇连着五 个晚上把我一个人搁在家里吧。说是家,其实也就是现代人已经认同的那种共居方 式,在法律上,他并没有非回来不可的义务。 “你怎么了?你今天惜字如金。不开心吗?”感悟的话语透着关切。 难道告诉他我一个人守着150 平米的大房子?不能!可我确实不会撒慌,说假 话时会吞吞吐吐,脸若关公。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也许能让你高兴。”他开始说。“从前,馒头被面条 打了,便找来面包和包子报仇,面包和包子没有找到面条,却迎面看见了方便面, 于是冲上去一顿暴打,方便面很委屈地流着泪:”你们为什么打我?“ “你猜他们怎么说?”他问我。 “……” “他们说:”你以为烫了头,就认不出你了吗?‘哈哈!“ 一个不知在哪里见过的笑话,但我真的被逗笑了!笑得清脆响亮。 “高兴了?”他问,“你快乐所以我快乐。”好像他有着一对穿越时空的触角。 如果在平时,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给他两个字的评语“肉麻”,但是那天我没 有,心中泛起的是说不清道不白的滋味。 那一晚,我们谈了很久,海阔天空,无羁无绊。我觉得已经离我很远了的真实 与纯粹又回来了。在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世界里,无须掩饰与矫情,没有烦恼,没 有伤害,我觉得心灵中最纯真的一部份找到了一片自由的天空。 接下来的几天,无论我何时上网,都会看到那个熟悉的房间,听到那声亲切的 问候:“看着你的眼睛,你好吗?”这让我啧啧称奇。他指导我涉足一些我从未探 究过的领域,我们像两只快活的游鱼,在深不可测的网海里游弋。网上的各色论坛, 是我们频频出手的地方,随便贴一个几十到几千字节的贴子,再比一比24小时之内, 谁的点击率、跟贴率高。为此,我们都欠了对方很多顿饭。比如,他已经欠我蛋炒 饭2 次,汤圆1 次,荷包蛋2 次。但更多的时候,我们会安静地呆在我们的聊天室 里,听风,看月,想像着头顶的云起云涌,远方的潮涨潮落。偶尔,聊天室里会窜 进几张可爱的笑脸,什么“空军一号”、“朵朵”、“芯儿”,或豪爽多情,或活 泼犀利,每当这时,我就会一言不发,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感悟与他们你来我往。 这时,我常常有一种很恬静的感觉,我觉得与感悟的交流,不急不慢,不温不火, 就像是在秋日的午后品一盏酽酽的香茶,而远远地看着感悟与访客倾谈,更像是静 静地吮吸着茶的清香,无论哪一种,都会让我神清气静,平和安宁。 日子一天天过去,网络与我前所未有的亲密。我甚至发现自己窥探文学的眼光, 有了小小的折射。我的案头出现了一系列新鲜的水灵灵的名字:《第一次亲密接触》、 《告别微安》、《绝对在乎你》、《桃花部落》、《网吻》……我挑灯夜战,为王 小小的机智幽默拍案叫绝,为酒心的“一网情深”黯然神伤,为安妮宝贝笔下的vivian 捏一把汗,更不可思议的是,我这个沉醉过古今中外爱情诗书,对生死相许、阴阳 相隔早已见惯不惊的家伙,居然会陪着台北天空下的痞子蔡泪流满面。我得出了两 个结论,一个可供教学参考:金庸与琼瑶两位前辈对现今网络文坛作者产生了极其 深远的影响,其意义非同小可!而另一个不禁让我惴惴不安:我发现,网络象一个 巨大的黑洞,一步一步向我逼近,吸引我撞向不可知的未来。 雍奇依旧很忙碌,但如同我第一天认识的他一样,雍奇的思维总是如他手里编 写的程序一样严密。一切,他都会安排得合乎逻辑又顺乎常理。而我除了偶尔在学 生面前放纵一下自己的思维外,就是一如既往的为雍奇打理那些衬衣、领带还有辛 晓琪深情缱绻地演绎过的白色袜子。我们在一种安全的轨迹里平静地运行。 有时,阿蓝会让我们的日子稍许零乱,他偶尔会带上两瓶红酒,擂响我们的房 门。 然后和雍奇一人陷进一只沙发里,侃酒吧的生意,为全兴与隆鑫争得面红耳赤, 贬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李登辉。阿蓝毕业几年来身边一直没有缺过女人,但是,在 他最脆弱、最彷徨或者最快乐的时侯,总是会出现在我们的沙发上。这一点,我不 知是该为雍奇高兴还是为阿蓝难过。 一个乍暖还寒的晚上,阿蓝来了。为酒吧乐队的事,至从情人节被乐人翘牌之 后,阿蓝一直想组建一支小型乐队。我这才知道雍奇顶替的那个吉它手不是真病了。 说到音乐,雍奇的眼里总是会放出异样的光,那光彩是我熟悉而又深深眷恋的。我 和雍奇的音乐泾渭分明地分为两类,一类是他的,要带着某种职业水准审视的,可 以被正统评论称为“音乐”的东西;另一类是我的,一切优美、铿镪的旋律和所有 热烈和伤感的词句。 雍奇和阿蓝谈论的属于前者,我无从参于,于是很知趣地离开。 进入网络,我有一种回家的感觉。这个比喻很不恰当,但脑神经告诉我,那感 觉和下班回来掏出钥匙的一刻没什么不同。只是,那一天,我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风中的精灵”第一次在一长串目录中没了踪影。我竭力回想着昨天感悟都说了些 什么,有没有一点点暗示?答案是否定的。我心里空空落落,那味道很难用“失望” 两个字来表达。 大概有三分钟的时间,我不知该用鼠标点击何处。是啊,我该去哪儿? 我漫无目的地,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房溜达,人多的地方,我会大喊一声:“有 谁想和美女说话,我是美女!”之后,静观满池春水荡漾“MM好,我是GG!”“不 理你,准是个男人!”“发春啊?你!”实在受不了就拔腿开溜,躲到荫凉处,抹 一把脸上的汗。 直到阿蓝午夜时分很周到地告辞,我依旧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影子。那一晚我 睡得很不踏实,而且,初春的夜居然格外的冷。 雍奇和阿蓝很快为乐队的事忙碌了起来。空旷的房子让我觉得低低的呼吸都可 以有回声。感悟已经几天没来了,走得那么匆忙,没有一点铺垫。缺了感悟,网上 的我也似乎失去了往日的灵气与睿智,懒懒地,在别人的快活与亢奋里作一个冷眼 的看客。我的日子于是出现了大段大段的空白。 我常常身不由己地回想起和感悟认识以来的每一天,那种品茶般的安宁平和, 那种如沐春风的喜悦与快乐,还有在我的记忆里挥之不去的那一个夜晚。 那一天,感悟很不顺,不挺地掉线,每次掉下去之后,他都会在几分中之内, 气喘吁吁地撞门而入。大概是第十三次掉下去之后,一切归于沉寂。一分一秒,城 市渐渐地睡去了,夜已深,我没有动手关掉那只“猫”,那一排红色的小灯,闪烁 在黑暗里,不明不暗,给我安尉和快乐。我看着屏幕上最后的两行字,心里涨满了 感动! C :“我要疯了,可我还是上来了!” 你的眼睛:“你正在告诉我什么是坚强!” 我翻出雍奇的烟,想吸上一口,可我确实很笨,一股烟草味道在口腔里转了一 圈又不知找到哪一个出口溜之大吉。就在我快要迷糊过去的时侯,屏幕动了一下, 一串熟悉的英文字母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哦!是的,是他!带着满头大汗的他摇 摇摆摆地爬了上来! “我来了!我狂奔20分钟,换了一家网吧!我知道你还在,不会走!” 这才是感悟啊!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伴着生命与灵魂在网络里舞蹈的精灵! 对感悟的思念是如此清晰,这让我常常觉得自己是一个傻子。尤其是当我面对 雍奇的时侯,我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有好多次,我凝视着雍奇的背影,很想说, 结婚吧,我们结婚吧!给我的心加上一把牢牢的锁! 第七天,在圣经里是上帝终于完成他的伟业的时侯,我也终于等来了不辞而别 的感悟。夜风阵阵,寒意已去,倒让人感到凉凉的惬意,季节更替得好快啊。 “这些天,我出了一趟远门,作出了一项很艰难的选择。”感悟的开篇让我心 里一惊,那种似曾相识的忧郁和不安又出现在他的眉宇之间。 “走得太突然,来不及碰面,我给你发了一封E ——mail,不知你是否看到?” 我的天!我从没想过那儿!我和感悟几乎天天见面,从没用过那个玩意儿。 我打开邮箱,拿起那封信。 你的眼睛:已过了午夜,应该是今天了。你离去时的背影还在我的脑海里款款 而行。我的呼机响了,是深圳的长途。那里有一份职位,是我过去一年中一直渴望 的。现在机会来了,那里有一件很棘手的事,急等着我前往处理,几个小时后,我 就得飞走。但是,这不等于我接受了。我很矛盾。因为这段时间以来,我觉得自己 改变了许多,举一个例子吧,我过去上网的大多数情形是想挥霍掉多余的精力,有 时,我会在网上横冲直撞,把生活中不能示人的“人性恶”拿出来放纵一番;有时, 会按照人类美好的理想,把自己装扮得完美无缺。但是,现在,我变了,我觉得除 了生存要素之外,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就是网络。只有以绝对真实面对它的时侯, 我才会安宁。 诚然,网络与现实的距离很难用一种具体的尺度来衡量。一些世俗的价值标准 在这里毫无意义,我可以说,我身高1.78,英俊潇洒,可是,这很重要吗?能够考 证吗?在这里,流光溢彩的是人的思想和情愫。我们听从的正是这种来自心灵的召 唤。 对不起,我好象扯远了,我就是想告诉你,我要离开几天。 晚安,我的眼睛!(不好意思,擅自这样称呼) 感悟 感悟,你到底想说什么啊?我在心里问那个在网络另一端的人。 “你现在是在深圳还是这里?”这是我最急于知道的。 “我在离你几公里的地方,我回来了。” 我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惆怅。 “你的工作怎么办?” “与本市的一家公司,已基本谈妥,还过得去。” 我开始深深地懊悔,情人节之后的那一天,我选了一个多么错误的时间,多错 误的地点上网啊!我记不清我是怎么逃跑的,一定非常地狼狈。 蓝鸟乐队终于成立了,一个键盘、一把吉它、一根萨克斯。三个扎着马尾巴的 年轻人。雍奇很得意,说那是母校的新一代精英。阿蓝请我们去蓝鸟喝酒,为本土 乐队的首次亮象捧场。一首Blues ,一首Jazz,还有能让所有人浅唱低吟的《风继 续吹》,在深蓝色的巨大的帷幕下,在星星点点的烛光里,蓝鸟让乘夜而来的人们 沉醉其间。 那一晚我们喝了很多酒。雍奇说,一点点酒精能让女人的脸照亮男人的世界。 他说这话的时侯,眼光又是那样由远而近地落在我的脸上,我不知自己的面孔交织 着怎样的一种情绪,好在暧昧的光线让所有人都变得扑朔迷离。我只想喝,很想喝。 我一次次地把手伸向一种不知名的酒,苦苦的、涩涩的、凉凉的。黑暗里,雍 奇想要夺下我手里的杯子,他的手很有力,把我弄疼了,我挥手就打了出去,不知 打到哪儿了,只听见自己的声音象是从天边飘过来:“你为什么不娶我?到现在还 不娶我?!” 岁月的影子一点一点在我的眼前游移,但我眼光朦胧,看不清也抓不住。恍惚 中,我看见雍奇的脸上似乎有一种亮晶晶的光泽。世界变得嘈杂而虚幻,我虚弱得 没有一点力气。 有一样记忆在我混乱的脑子里留下了清晰的烙印:有人一直抱着我,离开酒吧, 上了一辆车,一路颠簸,然后喘着粗气,一直上了七楼。我冰冷的脸贴着他温暖的 颈窝,很舒适。是我的雍奇。 第二天醒来的时侯,太阳已过了中天,阳光灿烂得眩目。这是这个城市夏天快 要来临的征兆。我的头胀胀的,眼睛涩涩的,每一块肌肉都象锦被一样软绵绵的。 突然,一个念头让我的大脑一下子清醒起来“我两天没有去‘风中的精灵’,难道 我就这样永远离开chenganwu@BJ?”我翻身坐了起来,却把枕边的一样东西碰掉了, 那是一个红色的真皮小盒子,上面写印着“TSL 谢瑞麟”。打开来,里面卧着一枚 精美的钻戒,铂金的线条细腻柔美,钻石的光泽熠熠生辉。里面叠着一张小小的纸 片,打开来,上面是雍奇的字迹:我一直在积淀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的厚重的责 任感,但我太专注于寻找自己的感觉,而忽略了你的感受。戴上它就表示你原谅了 我。 当我进入网络的时侯,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网络里灯火灿烂,歌舞生平。 “风中的精灵”,象一道永远挥之不去的风景,伫立在网中。我打开它,就象叩开 家的门。我进去的时侯,感悟正和一个访客谈论着什么,他说:“其实,我不是这 个房间真正的主人,我为一个女孩建了这个房间,这里只为她而存在。” 那个访客惊讶地“啊”了一声,说:“伟大的网络时代!” 感悟发现了我,又惊又喜地奔了过来。 “50个小时了,你了无踪迹!告诉我,你还好吗?” “我很好。” “昨天,我在这里等了8 个小时。离开的时侯,老板娘满脸忧虑地说:”要不 是看你一双眼睛贼亮贼亮的,我要打电话叫救护车了。‘哈哈!“ “真的对不起。”我已如哽在喉。 “没关系,我们又没签上网协议,你一定有你的理由。重要的是你终于来了。 你看到今天房间的主题了吗?” “是的,你写了一句歌词:你眼睛睁开,是面湖水,湖清澈见底,飘着落叶… …” “你知道为什么吗?” “……?” “我多么希望能够成为你眼中的那片叶子啊,我的眼睛!” 说罢,感悟飞快地改名为“湖中的叶子”。“湖中的叶子”接着说:“鯁你知 道吗? 在过去的50个小时里,我象一头困兽!如果这房间有四壁的话,我早已经头破 血流!我度时如年,脱胎换骨!我一定要把心中的话说出来,我害怕有一天,你就 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掉,网海茫茫,我将到哪里去寻觅?“ “感悟,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在你敞开心扉之前,我想为你唱一首歌,答应 我用你的心来聆听。” “好的,我的眼睛。” 我开始唱:“在你之前,something happed to me ,在我之后some onewaiting for you……” “美不胜收!但是,你好象记错了歌词,应该是‘在你之后……在他之前……” “你说的是许茹云的歌,而我唱的是我心里的词啊!” “你怎么了?我的眼睛!” “过去的50个小时,对我来说,仿佛是一个世纪。” “我在听。” “我生平第一次醉了酒,第一次打了人……” “继续说,可怜的眼睛。” “第一次接受了一个男人的钻戒。”我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很平静地打出 了这一行字。 接下来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一个访客探头探脑地进来,被主人一脚踹了出去。又一个,再一个,感悟见人 就踢。 “不要这样,对我说一句话,好吗?”我几乎是在恳求。 仿佛捱过了一个漫漫长夜,屏幕上终于出现了字迹:“很久以来,当一个个有 着飘逸长发的女孩从我身边走过的时侯,我就会想,也许”我的眼睛“就是这个样 子,在我25年平凡的旅途中,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或悲或喜,都未曾在我心中留 下太多的痕迹。但是,2 月15日,在我的脑海里在也无法抹去了!那一天,有一双 眼睛闯入了我的生活,洞察了我的一切,带着我的灵魂,走了。” “感悟,我不知如何对你解释,我身上已经发生和将要发生的事情。你曾说, 网络与现实的距离蛮大的,一开始,我也这样想,但是,渐渐地,我迷糊了。很多 次,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网还是生活?几个月来,那种半梦半醒的感觉缠绕着我, 我恐惧。我害怕这张无形的网会将你我吞噬得无影无踪。原谅我吧!你给了我那么 多快乐、关爱,我将把他们藏在心灵里最隐密的角落,永不再开启。” “你就要开始新的生活了,做一个娇艳的新娘!我真诚地祝你幸福。而这里将 不复存在。我说过,你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没有你,这里没有任何意义。好了, 不再有‘我的眼睛’,不再有‘风中的精灵’,这一段日子结束了!”他的一字一 句都象是锋利的尖仞,点点戳戳地扎在我的心上,血顺着仞槽疯狂地流淌。 到了说再见的时侯了,以往每次道别,我们都会一起数1 、2 、3 ,然后一同 按下“离开”,但是,这一次,我们一直数到了9 ,谁也没有动一下。最后,他说: “你走吧,把背影留给我,把不想带走的统统留给我!” 我抹去滴落在键盘上的泪水,退出了。 筹备一个婚礼真的好麻烦,如果那个新娘不是我,我一定要打辞职报告了。跟 在雍奇的身后,我每天东奔西跑,象样的酒店,体面的席桌,还有那种门很多的车, 雍奇办事从来都一丝不苟。好不容易弄到万事具备,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回到家, 我把自己平放在床上,准备美美地睡上一下午。但是,在那个安静的夏日的午后, 不知从哪个角落袅袅地飘来了一段旋律,很美,很优扬:爱你忘了苏醒,我情愿闭 上眼睛 ,任凭此生此世长睡不醒,你就是我的来生…… 我的心猛然间收缩得很紧很紧。 我进入了久违的那个世界,找遍了每一个角落,那个房间的确已经不存在了。 但是,冥冥之中似乎真的有一种被称作“精灵”的东西,我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邮箱, 那里有一封E ——mail,来自chenganwu@netease.net. 我的眼睛:你还好吗? 那晚分手以后,我一夜无眠。你曾说我是一个坚强的人,呵,那是瞎话。 无论谁,在那种被称“爱”的情感面前,都脆弱得象一个婴儿! 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也许你已经无暇顾及了。我早晨6 :00醒来就再也无 法入睡。今天是6.15日,我们认识整整四个月!四个月来,我生活在一种重新有了 激情的日子。那种刻骨铭心的感觉,我这个理科生描述起来真是暴殄天物,我就不 再搜肠刮肚了。 还记得我提起过的那家深圳公司吗?我已签了合约,明天就要走了。我曾经放 弃过一次,因为我找出种种理由,命令自己留下。走之前,我有一个小小的愿望, 我很想看你一眼(不是在网上)。当然,我不会让你为难。你说你的家在长江南岸, 临江而立的密集的住宅群里,只有你住的那一幢是桔红色的,从长江大桥上往南望, 清晰可辩。我考察过了,它簇新而醒目。我还发现,从南桥头往北数第四根灯柱附 近,可以看到七楼你家的阳台。尽管很远,但却可以象望风景一样地望你。 今天黄昏的时侯,我会出现在那儿,因为所有的文学作品都告诉我,在夕阳里 作别是最美的。你只需要走上你的阳台,甚至可以和他并肩站在那儿,欣赏落霞的 万般瑰丽。我会穿一件蓝色的T恤衫和一条米色的长裤,两种纯粹而醒目的颜色。 无论你能否看到这封信,无论你是否能出现,我都会等到太阳离去的时侯。 容我道一声早安吧,我的眼睛!该起床了。 感悟 邮件发出的时间是7 :00AM. 整整一个下午我都沉浸在无法言喻的情绪中。我穿上了一条紫色的睡裙,用了 一个小时粉饰掉脸上所有的倦意,然后就是从房间的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到 这头。大得离谱的客厅第一次让我觉得密不透风。 太阳光斜斜地射进来的时侯,我最后照了一下镜子,那里面的人儿,带着沉静 而灿烂的美。然后,我迈着一生中最端庄优雅的步履走上阳台。 桥上排着声势浩大的车队,密密麻麻塞满了整个桥面。在南桥头附近,一辆越 野吉普车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斜插在那里,车子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许多人, 还有不少人不断地朝那里聚拢,大概发生了什么悲剧。但是,我突然发现,那里正 好立着第四根灯柱!一连数了三遍,我确信没有数错。这让我一下子心乱如麻。我 连忙找出雍奇看球赛用的望远镜,急急地窥视,攒动的人头在镜头里晃来晃去,突 然,从一个缝隙里,我看见车头的地下躺着一个人,太多的血把蓝色的上衣浸染成 了一种很脏的颜色。 我想,当时我的样子一定很怕人,因为,当我一转身,刚刚回来的雍奇,便将 所有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我好象是把望远镜往他手里一塞,便夺门而出。 我一路狂奔! 人太多,一切都那么混乱,那么模糊。我被人墙隔在外面,什么也看不见,什 么也听不清。我拼尽所有的力气想要开出一条路来。就在我觉得自己快要虚脱的时 侯,一只手有力地拽住了我,很粗鲁地把我拖了出去。 我看见了一张让人过目难忘的面孔,几近完美的轮廓,刚柔相济的线条,相得 益彰的五官。是那种只有一流的雕塑家才能刻画得出的传神的脸。还有,天蓝色的 T恤,乳白色的长裤,象一棵北国的白桦树。 “馒头?方便面?”他的神情表示这两个名词是一个疑问句。 “烫了头的面条!”我的答案脱口而出。 “我的眼睛,”他喃喃地说,“紫色的精灵,你居然穿着睡衣到处跑。”他笑 着,温和恬静,带着掩藏不住的激情。 我张着嘴却再也发不出一个音,我的头脑很难在一瞬间把刚刚经历的纷乱理出 一个清晰的头绪。夕阳的万道霞光里,我们相对而立,保持着一种暧昧的可以做出 种种解释的距离。一股陌生男人的气息渗入我的鼻翼,真的象一种叫不出名字的茶, 淡淡的涩,隐隐的异香。 他慢慢伸出手轻轻地拢了拢我的头发,“和我梦里的一模一样。” “你的声音也和我想象中的很相似。”说这话的时侯,我竭力做出一种公式化 的,用之四海皆准的标准微笑。 “我就要走了,最难舍的就是这座城市酣畅淋漓的春和夏,它会把季节的特征 发挥到极致。”他说,还是那种我早已熟悉的不紧不慢的节奏。 “是啊,春天会把所有的花都开尽,夏天会让所有人脱胎换骨。”我一边望着 斜阳一边说。 “我会永远记住这个有你的春和夏,它所给予我的远远超过过去日子的总和。 它让季节被赋予了最浪漫的色彩。”也许是恋爱的经历太过单纯,这样的语言很难 令我面不改色,好在残阳如血,整座城市都浸润在逼人眼眸的玫瑰色里。 太阳一点一点走完了它的旅程,晚风里,我接受了一个足以令我释怀一生的吻, 它带着温柔的鼻息轻轻地印在我的前额上。尔后,感悟朝北,我朝南,我们踏上了 各自的路。我没有回头,我知道他也不会。 然而,在回到家的那一刻,我刻骨铭心地领悟了“造物弄人”这个词所有深遂 的含意。 七楼的门口,迎接我的是雍奇苍白得可怕的脸,他的脚下,望远镜很惨烈地摔 成了两半。我呆立在门口,不知该进还是该退。“来吧,我的新娘!”雍奇牙缝里 挤出的声音令我毛骨耸然。他以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姿势,一把抱起我,冲进卧室, 将我重重地抛在床上。呼吸粗重得象一头负重爬坡的牛,双眼血红,分明写着愤怒、 悲怆和令我不寒而栗的绝望。一刻钟以后,雍奇走进浴室,好象很彻底地洗去一切 尘垢。然后开始收拾所有属于他的东西,除了那枚我还未碰过的戒子。 在迷迷糊糊中睡过两天之后,我揉着浮肿的眼睛,开始打一长串电话,酒店、 花店、车房,告诉他们无限期延长。这时,电话响了,是阿蓝,他说:“我要见你。” 见就见吧,我去了蓝鸟。 “你知道雍奇这个人,从不走回头路的。”阿蓝很直接地抛过来一句话。 “我知道,这没什么。”我的确是强作欢颜。 “那天你喝醉了,是我送你回家的,雍奇自己都已经站不稳了。”阿蓝继续说。 这我倒真没想到,连忙很过意不去地道谢。 但阿蓝并不在意这个,“我想问你一件事,”他开始有些局促,“从你进校那 一天开始,我们认识有7 年了吧?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可以让女人放心地托付 一生吗?” 阿蓝看我的眼神居然是天下所有正常女人都读得懂的那一种! 半晌,我听见我的心发出了一声狼一般的嚎叫!生活,难道是一出话剧吗? 一年以后,我的儿子满月了,母子都白白胖胖。阿蓝甚至撂下酒吧的生意,专 事照顾我和儿子。我觉得幸福原来是很好解释的。 一天黄昏,夕阳映得城市流光溢彩。我把儿子放进童车,去桥上散步。微风许 许,让人慵懒而惬意。突然,我的目光被一道风景吸引。在第四根灯柱旁,站着一 个面向江水的男子,蓝色的T 恤,乳白色的裤子,长发齐肩,细细的发丝在风里轻 扬。在他身后,我停住了,希望他能够转过身来。 “你为什么剪了短发?”感悟头也不回地问我。 “生孩子时方便一点。你留长发了?” “是啊,纪念我生命中那个长发飘飘的女孩。”他终于回过头来,让我再次看 到那雕塑般完美的面孔。不知经历了什么风雨,它看上去有点风尘仆仆。 一阵风吹来,撩起他的长发和我的裙裾,我们都侧耳倾听,因为风里有一个声 音:“你在风中,我在风中……”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