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流转 作者:未语花 2002年。 夏天将来的时候,我决定尝试另一种生活,放弃已有的一切。 爱的,不爱的,非他莫属的,或若即若离的。 生命像空气一样透明,我想飞得再高再远。但也可能只是寸步难行。 我一直在想生活剩下了些什么给我。空荡荡的房子,满橱的衣物,和我自己 的影子。我时常偷偷地观察她,她对我不离不弃,风情万种。然而始终是晦暗的, 她并不愿面对我。同时可能也在窥视着我。 还有什么? 我的名字叫流转,上网聊天时也用它。没人相信这是真名,总有人不断地问 我,流转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父母只是随便地用了这两个字,我并不是他们 想要的。 我一直希望在生命的流转之间,可以有人轻轻将我定住。眼神,呼吸,心跳, 脚步和思想,可是没有。 我跟大多数人格格不入,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我一直默默地拒绝着这个世界, 抑或是这个世界在拒绝我。有时我会很慌乱,急得大哭。因为找不到自己的同类。 在冰冷如水的夜里,我靠数着心跳声来取暖。 这个世界我不会逗留太久。 午夜,而我的白天才刚刚开启。与人聊天是愉悦的,对方是谁,你根本无从 得知。网络,是张巨大的情网,可以将人一网打尽而声色不动。 他的注册名是风语者。 喜欢吴宇森? 是。那种血肉横流的场面,让人看了觉得痛快淋漓。 那是你们男人的想法。 你不是? 我也喜欢。 厚厚厚。 厚厚。 第一次交手,我们就看死了对方。 如果说跟外界还有一线接触的话,也就是这种方式了。再不,偶尔也会跟女 友一起吃饭逛街。 过惯了长时间的朝九晚五,生活突然沉淀了下来。除了在楼下的小超市买些 生活必需品,我极少出门。通常是睡到下午两点,然后看影碟,读小说。深夜十 二点左右上网,聊天或看些另类的网站。 也有失眠的时候,那些深奥的专业书是最好的安眠药。有一次顺手抽出的竟 然是一本尼克?;里森的《我是怎样弄跨巴菱银行》。已不记得是何时买下,却 突然想起一次公司集体外出时,在飞机上津津有味地看,结果被老总奇怪地盯了 好几眼。他平时从不正眼看我。 翻着这本书,睡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快。 睡眠总是如婴孩般纯净,但不长久。我计划在秋天来临前,去走西南边境。 我已时间无多。 在做什么? 啃指甲。 我在听歌。教父。Speak Softly Love.那么残暴的电影居然配如此温柔的音 乐。 可能它是想掩饰一些信息。 你这么想。听。 音箱里传来一个男人的柔声诉说,声音支离破碎。我啪的一声关闭了声音传 送。没有告诉他我正在听蝙蝠侠归来,Seal的Kiss From a Rose亦是同样的侠骨 柔肠。 经历了太多的瞬间感动,不知什么才能再次点燃我,可以让我焚身似火,在 烈焰中得以新生。 记忆之门缓缓打开。冬日阳光下的如花少年,在坚硬干脆的空气里将我凌空 抱起。我的嘴唇紧紧贴住他的头发。我闻到了洗发水的清香,带有淡淡松针气息 的味道。 早已麻木的伤口,又开始血流不止。流血真好,至少它意味着悲剧的终结。 我不知道风语怎样想我。一个在深夜啃着指甲上网的女孩,虚度着大把无聊 的光荫。她不耕不织,放嗣地挥霍着剩余的青春。 彼此没有说更多的细节,我们在冰冷的屏幕前暗暗地打量着对方。心跳也好, 狂喜也罢,我们都给自己留有空间,只希望在别人的故事里流自己的眼泪。 好冷。为什么身体是温暖的,而手指却始终僵硬呢? 可能它在键盘上觉得孤独。 为什么?不是有十个指头? 但它们并不相爱。 厚厚厚……你总能这么冷静吗? 厚厚。 我无语,此时他城市的温度和我的城市相差十三度。这里的严寒酷暑和阴湿 的空气,释放了我全部的能量,激情和希望。而他那里四季恒温,没有冬夏之分。 他有足够的热力让他四处发散,不论何时何地。 我的行程表上有那个城市,是个美得让人无法拒绝的地方。 白天有时也能见到他。他新近双腿骨折,在家休养。我觉得很有趣,一个拄 着拐杖的男人上网,想象中应是极有风致的。只是不知他是否英俊迫人。 我开始在夜里跑步,十一点左右,为了即将到来的旅行。绕着小区无人的花 园一圈圈地跑,闷热的午夜快要使我窒息。跑着跑着,我就仰起头。无边的星空 温柔地拥了上来,我听不见它们任何的言语。在狂乱的心跳和呼吸中我只听到汗 珠落地的声音,潮湿而沉重。 和流泪一样,出汗当然是好的。一个人的身体如果积聚了太多的水份,他就 会变得呆滞。水份会使人扭曲,而无处渲泻则是可怕的。 我怕水,如同怕白昼眩目的光晕。卧室里的双层窗帘在白天是拉拢着的,因 此房间里始终幽暗。我像一盆暗夜里的玫瑰,发育不良而枯萎多刺。 所以当汗水成片地冒出时,我感到无比快意。我又多了一种虐待自己的途径。 当我淋浴后头发上包起毛巾,又坐在电脑前时,甚至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洁净的 女子。 想象过我的样子吗? 不想也清楚。我已知他是公务员,在市政府工作。 西装,只穿一种颜色。领带,只系黑底黄条。衬衫,只买一个牌子。长裤, 中线可以杀人。袜子,永远深色系列。表情,足够让人骨折。笑容…… 别再说了。你就饶了我吧。 我对着他的头像笑。聊天令人感到欢愉,我喜欢这种方式。 想知道我在家里的样子吗? 不想。 想知道我想象中的你吗? 不想。 想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不想。 …… 我真的不想,知与不知结果都是一样。人一旦开始思念,就会变得愚蠢。我 冷静地说再见,下线。 那个凌晨,在上海老城区一座寂静的公寓里,我打开了所有的窗。风一下子 吹翻了窗前的风铃,在黑暗中竟发出震耳的声响。我急忙上前握住了它,就像多 年以前有人轻轻拉我的手。他将一串风铃放入我的掌心,黑亮的眼睛直视我单纯 透明的心底。 台风送来了海的气息,我就这样在海藻的咸腥里将冰冷的风铃贴住面颊。直 至身体变得僵硬。 我继续每天深夜上网,只是不再见风语。我在聊天室里热闹地跟人吵嘴,不 可开交。到后来,我用过客的身份,他们还跳起来大叫流转出来,有时会等上一 二个钟头,就为了跟我争论上几句。 我在屏幕前冷笑,其实这种初级的对话让我觉得了无生趣。原来只有风才能 带动流转。我突然想到。 女友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在昏睡,那时已是下午三点。 出来吃饭吧。我这几天没胃口,一起去吃川菜。 不去。我要睡觉,头痛得厉害。 不行。二星期没见了,你一定得出来。 我知道她只是想看我在家中是否变胖,以便给她将来的生活做个活样本。以 前我们在公司里同进同出,有时连说话都可以是她说前半句,我接后句。她已婚, 坚持不要孩子,准备十月后辞职。 随便套上T 恤和牛仔裤,就匆匆赶到水煮鱼。 她和先生已在门口等候,他们感情可以好到寸步不离。一见我她就皱眉。你 用不着把自己包得这么紧吧?她穿了条崭新的暗红碎花半身裙,风姿绰约。我明 白了她定要见我的目的,这条裙子价值不菲,他们夫妇都是会享受的人。 重辣的水煮草鱼点了一公斤。久不吃这种刺激的食物,我的胃开始难受。那 种虚无的找不到任何附着点的痛楚,让我的身体不禁向前弯曲起来。 仍是吃了个盘朝天,原因是他们二人的嘴唇早已被辣得红肿,不愿再碰一口。 身体的不适提醒我,原来不论做任何事情,我从外到内都如此的空虚。我想起了 风语。他问我:不工作空虚吗?当时我没有回答。 女友吃了点心,兴致大增,提议再去钱柜唱歌。我说我真的不能去了,得回 去吃药,不然会死。说完便讯速逃离,那一刻我只想回家。不知何时起,只有在 网络的手心里,我才能真正地感到安全。 他在线。我已有五天没开ICQ.他不问,我也不解释什么。 你总是这么晚才睡吗? 是。大学里养成的习惯,哪怕第二天六点起床。你呢? 我没事做。 你,空虚吗? 上了班也可能是流于另一类空虚。 你也不是全无道理。 我结婚,你看好吗? 当然好。女孩子应有的归宿。 只是不知道该嫁谁? 当然是最爱你的人。 可我想嫁我最爱的人。 我的胃突然间抽搐起来。已平复的疼痛又一波波向我袭来,几乎难以坐稳。 这一夜,我辗转难眠。这个世界不属于我,爱我的人不能嫁,而我爱的又不 知在何方。我为什么不能像个平凡的女子那样,相夫教子,渡此一生。有人在网 上对我说,不管什么样的女孩儿都应该幸福快乐。 他说的真好。包括我吗?而我就象女孩中间的一个灰色斑点,放在哪里都无 所适从。 我知道我不能,从小早就知道。我是一个有预感的孩子,世事在我的转念之 间,往往就有应验。最重大的一次,发生在十几年前。 那时我只有小学五年级。一天早上,教语文的夏老师没来上课。教室里乱作 一团,我突然冒出个念头:老师死了。我被这个毫无理由的想法惊得无法呼吸, 它就像一条狡猾的毒蛇在大脑中随处乱钻,整个上午都挥之不去。 午休,有同学飞快地跑向教工宿舍,我也跟着狂奔。老师的宿舍前围满了人, 我拚命地往前挤。他被抬了出来,人群急速地后退。他的担架擦着我的身边而过, 手指一度碰到了我淡蓝色的裙角,随即便垂了下来。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老师。他的脸微微侧着,双眼似乎还睁着一线,年轻润湿 的双颊被阳光照成粉色透明。那一刻我的眼睛一下涌进无数条刺白的光圈,将我 一圈圈卷进死亡的气息里,我强烈地感到他的存在。他光明了,我则跌进了太阳 的背光处。 他全身没有一丝血迹,我却分明看到自己的双手沾满了鲜腥粘稠的液体。我 在水龙头下不停地冲着冲着,一边无声地哭泣。 老师服了过量的安眠药,听说要早一点发现也许还有救。 就这样,洗手成为我大半个少年时代的唯一记忆。终于有一天,一只洁白宽 大的手掌覆盖住了我冰冷的双手。如果我记得抬头,就会遭遇到一对黑亮的双眸。 从此我的世界只有黑白两色,后来又添加了灰色,越来越重的灰色。 曾有很长的时间,我失去了预感,直到重又恢复一个人的时候。 事在人为。妈在电话里如是说。她托人给我介绍了男友,希望我去见一见。 她说能看我嫁出去,这辈子的心事也就全了了。嫁人似乎是女孩子存活于世界唯 一的终极目标,既然人人都这样说,也许是正确的。 见了面,后来又约我出去了几次。妈问我怎么样?我半晌说道:没什么不好 的地方。确实如此,他事业有成,去得起所有高档的消费场所。人长得也不难看, 不至于带不出去。他沉静温和,从不大声对我说话。妈很开心,欢天喜地去答复。 可是只有我知道,我的下半生不会跟这个人有丝毫的关系。对我来说,他始 终是个陌生人,我跟他最近的距离是0.5 米。我们总是在餐馆里,不是吃饭就是 喝咖啡。隔着桌子,我平视过去,只看到上下滚动的喉节,以及喉节上淡灰色衬 衫和亮灰色的领带。 我只是觉得陌生,他的眼神,思想和脚步的声音。 好多个深夜,我缠着问风语。 人为何要结婚? 因为怕寂寞。 可是两个人有时会更寂寞。 至少有身体作依靠。 人不仅仅只有身体。 已然足够,思想只会搅乱世界。 可是…… 没有可是。可是流转,能知道你的真名吗? 做什么? 好让我在寂寞的时候呼唤你。 你说过,有身体就已足够。 只是现在你靠我比较的近。 可我们的气温始终相差十几度。 到了春天就会一样。 你真可爱,跛足男人。 还不如说是一个孤独的伤者。 这就是网络,透明而阴暗。我想催眠自己的生命,摆脱阴郁,却不料这里的 人一个比一个更孤绝。我无法从中领略到些许的温存,所以我有权不爱任何人。 我想我还是回归现实罢。 周末我回家,妈请他来吃饭。他礼貌而周到,带来了许多礼物。我起身给他 的咖啡续杯,透过落地窗眺望楼下的小花园。那里人声嘈杂,孩子大声地喧哗, 追着小狗四处奔跑,八月明亮的阳光照在他们流动不止的身上,草地上,没有一 丝阴影。清新的青草气息腾空而起,弥漫在炎热的空气里,久久不能裉去。 玻璃的反射让我的眼睛开始刺痛。我转过身,眼球却短暂地失明了。在一片 暗金色的眩晕中,我听到妈在托付我的终身。 我女儿以后就交给你了。 两老尽管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她。 父母去了厨房。家中逼仄的空间让我不得不离他很近,我们同坐一张沙发。 我突然感到呼吸困难,心跳加速,他一直在凝视我。我慌乱地找些话题,却总是 词不达意。我竭力深呼吸,再深呼吸,耳边听到的仍是血液快速流动的声音和我 们之间气流的翻云覆雨声。 刚想找个借口离开,他突然抓过我的手,轻轻地抚摸。我低下头看两只交缠 着的手。他的手指又黑又瘦,青筋根根暴起,像烤过头的鸡脚可怜地佝偻着。我 突然放下心来,这个人没有可吸引我的地方。 我冷静地望着他的手,就这么搭在我皎洁圆润的手指上,一动不动。他越靠 越近,甚至探过身紧紧地贴住我。我闻到一种陌生的尘埃的气息,是那种重物落 地扬起的尘土味道,呛人心肺,不由得让我屏住呼吸。 他俯在我耳旁,在嘴唇的翕合间,我身体禁不住轻微地打颤。他说:你一定 要给我生个大胖儿子。 他的口气直喷到脸上,我不由得面红耳赤。我想象着他黑瘦的手指抚摸我洁 白的身体,猛然甩开他,站起来就往外冲。 我在浴室里响亮地呕吐,直吐到胆汁耗尽,眼泪汪汪。我无力地靠着墙,想 看看镜中的自己,谁知一抬眼却看到妈站在门外不解地望着我。 我漱了口,从她身边侧身挤过。想了又想,还是给她留了一句话。 这个世界还是拒绝我的。 我急切地盼望黑夜的到来。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里,我什么都抓不住。我 费尽心思,握在手中的只是一些残破的碎片。它们如同外来的智能生物,在这个 低等的星球,发挥出巨大的能量。只需将我轻轻一推,便可使我跌入黑暗的手心 里,被它紧紧攥住,插翅难逃。 我越来越依赖网络,在睡不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风语在白天不大会上网,我 就去玩论坛,跟着版主们起哄。没劲了,就躺在松软的床上,对着自己咬牙切齿。 风语,开始给我发Email ,每天一封。他对着我说他的童年和青春期,说他 的感觉。有时什么话也没有,只是一张风景照片。我从不回信。 我不爱他,一点也不。虽然已熟悉到他喜欢什么牌子的手机,可我知道,他 用的洗发水不是松针味道的,绝不是。在相遇的那个午夜,我就预感到,他不会 是我的。 有过恋爱吗? 暗恋算不算? 从不表白? 不知如何开口,你可以教我吗? 你得亲口跟她说,这样对女孩才尊重。 冗长还是简短? 视人而论。 若是你呢? 两者皆可。 我爱你。 够了。 听下去。 那一夜,我无法入眠也无法做其他任何的事情。我睁着通红的双眼,在网上 游荡,是风将她带到了我的面前。流转流转,我喜欢这个名字。她自称冷酷无情, 有时却温柔如水,在我的心田里涤荡蜿蜒。她平静智慧,有着女孩少有的简练。 她说我,总是一语中的。隔着万水千山,隔着两个陌生人的心,她竟比我还要了 解我自己。可是至少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我们共用一个网络时间。她的一秒 钟即是我的一秒钟,她的不眠夜即是我的不眠夜。在没有她的白天,我也是属于 她。我相信这是她的真名:流转,她融解在我全身的细胞里,无所不在。如果她 愿意,我想她可以在我的生命中流转,带着我一起旋转。 我一动不敢动。世界仿佛是换了另外一个,我只是出神地看着那一大排黑色 的字。我的思想,心跳和气息全部停止,双手僵直地搁在键盘上。我不敢答话, 生怕有一丝的动作,这个世界就会因之而崩溃。取而代之的仍将是拒绝着我的或 被我拒绝的世界,原来我如此地惧怕那个世界。 长时间的静止。 直到嘴唇因干裂而发痛,我才发现时间并不曾停止过,我仍是孤自一人。如 此大篇的话,他必是被羞住了。我不开口,两人可能会屏到天明。 知道了。 允许我再说一遍简短的那句。 我爱你。 累了。明天再见吧。 晚安。 其实他此刻比我更需要下线。 我爱你,唯其不必说这句话。他不在我的轨迹内,无法让我的生命减速。他 恐惧寂寞,害怕黑暗,因为他不知道黑暗里会有些什么。他在没有阴影的家园长 大,不会想到面对的是一个沉得化不开的黑夜。我不知白天如何能懂得夜的黑暗。 后来我们都没提这一晚的事。风语仍是每天发Email ,我依旧不回。他给我 看他城市的照片,希望我有空去玩。我没有告诉他我的计划,虽然那个城市对我 的吸引力越来越大。而他腿骨却完全愈合了。 八月底,有人求婚,更准确地说是向爸妈求婚,我是跟他们在同一时间知晓 的。我拒绝得很坚持,也不说为什么。我不知道怎样说出口。因为在妈眼里,我 的所有理由都将不堪一击。我跟她闹得很僵。 九月初,又来了一场台风。深夜我在花园里散步,已经长起的头发被吹得凌 空飞扬,我轻轻按住它。裸露的双臂在微凉的风中张开,却身不由己打了几个寒 颤。我从来就是如此,常常会顾此失彼。 留心了一下气象台,你们的温度已经跟这里一样了,春天也还没有来。那么 流转,你何时飞到我身边呢?我可以骑车带你游古城,一起呼吸清朗的空气,你 会把脸贴在我的后背上吗? 读着风语的信,禁不住怦然心动。我在房间里不停地走来走去,流入房内的 光线追随我转转仄仄,不知不觉已到了黄昏。我决定提前我的远行,听说只有同 类才会到相同的地方去。第一站就是风语的城市,我没有必要事先通知他。 三天后,我踏上了云南这块土地。当我走出车站,举头看到彩云缭绕的南天 时,才意识到自己的确是站在这朵高原百合的花心里。 仔细研究了地图,决定先去古街。现代的城市文明将老城区逼迫得越来越狭 窄,在这样的空间里,却有不少外国人骑着租来的脚踏车,满城的闲逛。其中流 露出的闲适与散淡,正合了古城最初的本意。 走在窄长的小巷里,望着沧桑斑驳的古屋,再次被深深打动。古老的街巷是 这座城市的灵魂,我不厌其烦地在其中徘徊,直至幕色深降。 当出租车司机将我送到二环路时,这才发现所谓风语的地址只是一个无比空 广的号码。马路两边都是新建的住宅区,高档而整齐,我根本就没问过他家具体 的门牌。 不断有人从身旁经过,他们清淡而散漫,每个人都悠悠闲闲。 我就这么愣愣地被遗忘在寒冷的晚风中,看着成片而相似的楼群,急得差一 点哭出来。我竭力地集中全力,却仍然只剩下唯一的意识。 我抵达了一个叫做昆明的城市,五个钟头后将自己丢失。 我叫流转,到这里的最终目的不是见风语者,却被冰冷的风吹得在原地滴溜 溜地打转。 我还未来得及学会在风中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