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曲奏双弦 香兰,得名于香江和兰江两条大江。两条大江赋予这块土地丰饶的水土和富足 的出产,也抚育出了无数优秀的人才。真可谓人杰地灵。香江和兰江在香兰中部的 一点汇合成香兰江向东而去。在这个交汇点眺望,但见三面大江,波涛滚滚似无穷 尽,遥遥望去几达天际。真令人心神激荡。香兰历史上有位著名的诗人在临江眺望 之后,写下了这样的字句: “含风临江一眺首,千古波流在心中。” 这首诗是如此的出名,以至于后代的人在此修城,就取名为含风阁。 含风阁作为香兰的首都已经有将近三千年的历史了。当雷斯特和艾娜、灵儿来 到这座古城之时,已是新帝国历前三年十月二十九日的中午了。此时,含风阁的长 街之上人来人往、形形色色,来自各国的使节、官员、士兵几乎便如城外大江中的 鲫鱼,不绝于眼。 看到如此多的各类人等,灵儿不禁打开眼界,不住的赞叹:“这么多的人类, 长相穿着都不一样,真是比香江鱼季时的鱼种类还多。”而雷斯特自作聪明的解释 道:“那是鱼类不会打扮自己,那天你让鱼们也穿上铠甲,刺上耳环,保证不必人 类种类少。”听着两人层出不穷的有趣对话,饶是艾娜此时心绪茫然,却也不禁宛 而。 待得来到了馆驿门前,说明自己代表罗天帝国前来出访。馆驿的守卫忙通报了 进去。过不多时,馆驿的主持官员,一个肥肥胖胖大约三十来岁的男子,满头大汗 的奔了出来,一脸歉意的道:“真是对不起贵使了,因为事先没料到这么多国家的 使节来到,所以……,所以馆驿中已经没有房间了。” 艾娜笑着宽解馆驿主持官员道:“不要紧,我们另找旅馆歇脚就是。” 然而馆驿主持官员尴尬的搓着手,道:“恐怕旅馆也没有空的了。我今天上午 还想联系几家旅馆安置各国的使节。可是,竟然连旅馆也全挤满了各国的官员和将 领了。” 艾娜不禁愕然。没想到竟然会连旅店也爆满。这下可到哪里去投宿呢,难道要 在大街上支起旅行帐篷? 看到艾娜为难的样子,馆驿官员忽的一拍脑袋,似乎想道了什么,道:“有了, 其实有个好地方的。”然而看了看艾娜和灵儿,这官员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又把 到口的话吞了回去。 雷斯特不禁好奇,追问道:“说啊,到底是什么好地方?” 那官员古怪的一笑,凑近雷斯特道:“要是贵使只有您一位的话,那就好办了。 那个地方有吃有睡,有曲子听,嘿嘿,还有乐子可寻的呢!这个费用呢,自然是我 们报销了。要是换了我,有旅店我都不去呢。” 雷斯特大声喜道:“好啊,有吃有睡有曲子听,这么好的地方。你快说吧,是 哪里?” 那官员听雷斯特这么大声的说了出来,神色不禁一派尴尬,支吾道:“这个, 另两位贵使好像不大方便。” 看着那官员的神色,艾娜已明白了他想要说什么,不禁脸色微红,道:“不行, 不能去!” 然而雷斯特和灵儿一起转过头来,盯着艾娜,齐声问:“为什么不行?” 艾娜不禁语塞。 ……。 虽然艾娜十分不愿。然而雷斯特和灵儿两个却被那官员的话语跳起了玩心,坚 持要去。艾娜无奈,总算在在雷斯特和灵儿答应不乱闯乱动后,不那么情愿的同意 了。在离开馆驿的时候,看着官员对着雷斯特那一脸羡慕的邪笑,艾娜几乎恨得想 杀了他。 那官员说的地方叫“颐香院”。颐香院是含风阁数一数二的阁子,本来门槛是 极高的。平常情况下,能够进入这所阁子的,若非豪富就是显贵。然而当艾娜和雷 斯特一行来到颐香院的门口时,膀大腰圆的门卫只看了一眼雷斯特手中的香兰馆驿 的特别令牌就放行了。显然是这一段乘国家之乱公款嫖妓之人甚多,门卫已司空见 惯了。 艾娜本以为一个男子两个女子进入妓馆,会引来众等徒子的哄闹。岂知进了颐 香院,虽然有些男子投来惊艳之色,却并未向艾娜想的那样引起什么轰动。这才心 下稍稍释然。其实,颐香院不比普通妓馆,往来尽是显贵,也颇多带着侍女来游春 的贵公子,众人早已司空见惯。 颐香院建筑精美,装璜华丽。室内宫灯高悬,彩绘动人,细致处也颇见巧心。 另得艾娜也不禁对妓馆的印象为之一新。只是一阵阵暖香腻人,让艾娜颇有些不习 惯。而灵儿和雷斯特游目四顾,对身周的一切事物都颇感新奇。 到得柜台前,同掌柜的说明情形。掌柜二话未说,便让人领他们去了房间。大 约是驿馆官员早就关照过了。这是一个三房的套间,装置点缀无不华丽非常。等进 到了房间中,艾娜便关上了房门,再也没有出去的打算。只剩下雷斯特和灵儿听着 窗外笙歌处处,不禁坐卧不宁。然而无论他怎么恳求,艾娜便如老僧入定,说什么 也不理他。 到了晚间,房间门口处忽的传来阵阵敲门声响。雷斯特正闷得慌,满心期待的 跑去开了门,却发现是送饭的人来了。饭菜倒是颇为精美,可惜雷斯特却吃得完全 心不在焉。窗外传来阵阵歌声,让他简直心痒难熬。 刚吃完饭,房门处又传来敲门声。雷斯特去开了门,这次却是那个肥胖的驿馆 官员站在门口。 艾娜对这官员印象颇差,不禁冷冷道:“大人前来有何贵干?” 驿馆官员一点也不介意艾娜冷漠的神色,带着一脸的笑意走了进来,道:“贵 使在这里过得可还好吧。我路过这里,顺便来探望一下贵使。” 雷斯特搔搔头,道:“很好,就是闷了点。” “闷?”驿馆官员啊哈一声,笑了出来,道:“我预定了今晚红莲的位,保证 精彩,正好贵使一同去看。” 艾娜冷冷的嗯了一声,并未接话。然而雷斯特却被引发了兴趣,道:“红莲, 是很好看的莲花吗?” 一提红莲,那胖官员立时来了兴致,眉飞色舞的介绍道:“红莲可是近几个月 来含风阁最轰动的歌妓啊。红莲的一曲清歌简直让整个的含风阁都为之震动。红莲 其实只是三个月前才到含风阁的卖唱歌女,可是她一来就让含风阁整个轰动了。议 会的那些议员们,没有几个不曾来捧场的。要不是这战争的话,大概整个香兰的议 会都要搬到这里来开会了。”胖官员呵呵的笑了起来。艾娜却只不置可否的淡应了 一声。胖官员续道:“最不可思议的是她第一次来的时候。那时候,她就坐在那台 子上。只轻轻一跳弦,一个清音就那么悠了出去。而我们每个坐在下面的人都好像 飘到了白云中一般,渺渺忽忽的好不舒服。然后,她就那么开始唱了,说实在,她 唱得是什么,我们谁也没听清。可就是那曲调在那里轻轻一转,悠悠一调,我们就 感动的莫名所以。到了最后,全场都是啜泣声了。” 雷斯特不禁听得悠然神往,道:“真有这么出神入化的歌技?” 胖官员道:“当然。可惜的是就那么一次。以后红莲的歌还是动听非常,可却 没那么感动了。呵呵,不过,我还是一场不漏的听。” 灵儿有点怀疑的道:“难道还会强过雪女的歌喉?” 雪女是雪山精灵的别称。雪女的歌喉向来有名,听过的人无不谓之有勾魂夺魄 的魅力。简直就是大陆上美妙歌喉的代名词。 胖官员呵呵一笑道:“雪女的歌喉我是没机会听。不过,红莲的歌却是真的让 人心神俱迷,记得那一次,她就那么轻柔悠缓的一转音,我身边的老周呜呜的哭开 了,把他怎么对不起他第一个秘密小老婆的事都揭出来了。后来,歌声转了九转, 老周的九个秘密小老婆就都说出来了。哈哈哈,说道这事,那乐子可大了……。” 听到这里,艾娜神色忽然猛的一动,问道:“你说歌声转了九转,怎么转的?” 胖官员显是没想到艾娜会突然问道这事,想了半天,才道:“嗯,这个我可说 不好了。比如说,有时轻轻淡淡的调子,然后忽然间就好像走台阶般的,一二三, 三步就变成了另一个调子,就好像感觉有人在你心里轻轻诉说似的。有时明明是轻 溪般叮叮咚咚的调子,然后突然就好想被一根丝拔到了空中,让人的眼前恍如一片 云烟。总之,我是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的歌的,真没想到这会是人间能听得到曲调。” 艾娜不禁眉头微锁,低低自语道:“柔淡三步弦,低低迷心语;轻溪拔天际, 层云入眼迷……,难道是情迷九转弦?听说这种技艺已失传很久了,怎么会在这里 重现?” “艾娜姐姐,你在说什么?”雷斯特没听清艾娜声音极低的自语,问道。可艾 娜就恍如没有听到一般,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胖官员道:“怎么样,红莲就在这颐香院中,贵使和我一同去听吧。” 雷斯特求了两句,看艾娜没有回答,只得摇摇头,对胖官员道:“我们还是不 去了。” 胖官员显然颇有点失望,道:“是这样啊。那真是太遗憾了。”正待离去,艾 娜却开口道:“如此妙曲,怎能不赏?有请大人带我们一起去。” 其实从房间走不了几步,就到了红莲的歌场。这是一个宽阔的大厅,厅的前端 布置一个歌台。歌台下放置了许多排桌子和椅子。这时,离开场还有不少时间,台 下的椅子中却几乎已坐满了人。胖官员同厅中的侍应说了两句,侍应便领他们走到 了一处靠前的桌子旁,桌上茶水点心早已备好。 胖官员笑着请雷斯特艾娜和灵儿坐下。艾娜看到桌旁恰好摆了四张椅子,淡淡 一笑道:“大人还真是有待客的经验。连我们来看这场演出都事先算好了。” 胖官员呵呵笑道:“实不相瞒,我今天是特意来请几位贵使来看这场演出的。” 艾娜微微点头道,“当然这个费用也是算在招待使节的预算里了。推荐我们来 这里住也是大人为了我们看演出方便了。大人真是考虑周详啊。” 胖官员的脸一下就泛红了,好在他脸皮可称甚厚,依旧尴尬笑道:“这个,我 们这些当差的,花销实在太大,不然我一定是以私人名义请几位来看。” 艾娜看着他尴尬不已的样子,心觉总算出了口气。一笑,没再为难他。 就在艾娜说话之时,雷斯特早已坐了下来,抓起一块点心送到了嘴里。这颐香 院的点心松脆爽口,同以往在罗天吃过的大为不同。雷斯特不禁大声的叫起好来。 灵儿见雷斯特吃得开心,送了一块到嘴里,也吃得是眉开眼笑。于是两人你一块我 一块,几盘小点心顷刻便荡然无存。待的艾娜和胖官员坐下之时,已然是空空如也。 胖官员一面吩咐侍应添上,一面笑道:“原来贵使这么喜欢吃香兰的点心,改天我 请你们去龙胜斋去品一下香兰最上品的酥脆点心。”雷斯特自是连声答应。 终于到了开场的时间,这大厅中熄去了明亮的火烛,却在歌台周围挂上了暗红 色的大灯笼。暗淡的红光薄照在歌台中央的红衣歌女身上。将整个厅中笼在了一片 如迷如幻引人遐思的气氛中。 雷斯特适才听胖官员说的神奇,不禁好奇心大起。此刻是瞪大眼睛,集中精力 向歌台看去。然而只看了一会,雷斯特就不禁咦道:“奇怪,我怎么说什么也看不 清她?”其实,雷斯特的坐位离歌台的距离并不近,灯火又暗。对一般人来说,看 不清也属正常。可雷斯特自幼在黑暗的温德森林中长大,目力实是非同小可。连他 也无法看清,可确也奇怪。 灵儿听雷斯特如此一说,也点头附和道:“我也看不清。” 艾娜凝神看去,果觉红衣歌女的脸目如同蒙在雾中。虽然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 可却说什么也无法清晰的分辨出五官相貌。其实也不是目力不够,而是歌台周围的 几只红色灯笼,各自从奇特的角度将光线照在红衣歌女的脸上。几束光线纵横在一 起,竟产生一种说什么也看不清的感觉。艾娜不禁微微点头,道:“真是巧妙的布 置。” 胖官员显然会错了意,道:“要说红莲可真是个宝,她自己演出,还自己布台。 你瞧这歌台,布置得可有多温馨……。” 正说话间,忽然丁的一声响,胖官员立时住嘴。却原来台上那红衣歌女在琴上 轻轻一拨,已然奏响了启场清音。整个厅中立时静了下来,再不闻一丝声息。 只见那红衣歌女双手在琴上清拨慢挑,琴音叮叮咚咚的响了起来。红衣歌女就 在琴声中清唱了起来。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见,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歌词不过是一首普通的春日词,然而在红衣歌女的口中,却扬抑顿挫、温雅婉 转。与此同时,红衣歌女手中之琴也奏起了婉约清扬之音。而最奇的是,歌音同琴 音竟走得不完全是同一调子。有时琴音高高而起,直入九霄云中。而歌声却越转越 低,直如蜻蜓震翼。有时琴音渐转渐沉,好似千均入海。而歌声却越走越飘,便似 浮于云际。然而这歌吟与琴音配合在一起,却有如天音齐奏般美妙,只听得大厅中 所有人心神皆醉,宛如进入了一个神仙幻境。 艾娜细细听去,不禁越来越是惊异。 昔日艾娜小时也曾迷恋过抚琴吹箫。后来虽觉这是小技艺而兴趣渐薄,然而却 也曾浏览过不少的典籍。就这方面的知识而言,到也未必输给当世的所谓音律大家。 然而这歌女的琴与歌却令她着实惊叹。这歌女的琴技虽然有点象典籍中的音律奇学 情迷九转弦,然而细微的转折之处却是颇多不合。不但不合情迷九转弦之要领,简 直是不合印象中的任何典籍,竟是闻所未闻。有些奇异处简直是异想天开,然而却 是充满了新意。如果真是这歌女的创造的话,那么她对于音乐的天赋真是超古越今。 转头望去,只见厅中众人无不神迷其中。连雷斯特手中都忘了手中拿着的小点心, 凝神倾听。 一曲歌罢,厅中寂静无声。直至红衣歌女手指在琴上一挑,奏出一个响亮的清 音。众人这才回醒过来。鼓出了如雷掌声。红衣歌女就在众人如雷的掌声中,躬身 一礼,进了后堂。 艾娜对身边的胖官员道:“大人,这就是红莲吗?” 胖官员似乎还未完全从琴歌的余韵中清醒过来,直到艾娜问第三遍,才道: “当然她就是红莲了,除了她谁还有这么出神入化的歌艺。” 艾娜此时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不禁道:“确实是了不起的技艺,我很有兴趣 结识这位奇女子,不知大人可否引见。” 胖官员啊了两声,为难的道:“这个恐怕有点困难。红莲从来都不在演出之外 见客。就算是王公显贵也不例外。为了这,她还得罪了不少的大人物呢。” 艾娜道:“你去约一下,如果她当真不愿,那么也只好作罢了。” 胖官员无奈,只得去了后台。然而过不多时,胖官员回来道,红莲果然不愿。 艾娜心中虽觉有点遗憾,却也只好作罢了。 回房之后,胖官员告辞离去。三人谈了一会闲话,便也各自睡了。 向来有人说“傻人酣眠”,雷斯特便素来是说睡就睡。而艾娜回到房中,一时 却睡不找。红莲的一曲不禁又勾起了儿时学琴的回忆。令她想起了许多许多往事。 独坐床边,一时痴笑一时低回,心绪变如云烟。信步到窗前。却见天空中繁星漫天, 那恒古自有的星光既悠远又迷茫。一时不禁痴了。待思及前生今世,五百年岁月变 迁人世难料,又徒生无限烦恼。久久方才入睡。 “这是什么地方?” 雷斯特迷惑的睁大眼。眼前是一大片广阔的绿色水面,由面前一直延伸,直到 无限远处。光线从背后照过来,映在了面前的水面之上,显出了鳞鳞绿波,向远方 荡漾而去。雷斯特猛地回头,向身后的光线来处看去。却被强光刺目,几乎无法睁 眼。好不容易才看清了光线来处,却是在暗黑的天幕中有两处绿色的光源,正散发 着强烈的绿光。便如同挺立于天际的黑色巨人的两只摄人的绿色眼睛。 “这是什么地方?”雷斯特大声叫道。声音四面传了出去,可却连一点回音也 没有。雷斯特一连喊了几声,没人应声。雷斯特转回头,不禁泛起了一丝奇特的孤 独与恐惧感。雷斯特试着迈动脚步,却发现眼前的绿色水面竟随着他脚步的前进而 向后退去。 “一点也搞不懂,要是艾娜姐姐在就好了。”雷斯特小声的嘟囔着。 一阵风吹过。眼前的绿色水面忽然起了变化。一团薄雾自水面上升起,又渐渐 变淡。一个端庄典雅的美丽女子站在离他数十步远的水面上。薄雾掩映之下,那美 女的面容既朦胧又慈和,有如雾中明月一般的温馨与柔和。那美女抬起头,似乎看 见了雷斯特,向着他盈盈一笑,道:“雷斯特,你又顽皮了吗?” “艾娜姐姐。”雷斯特大喜的一声叫了出来。也忘了脚下的水面,径直奔了过 去。这次水面不再后退,也不知如何,脚竟未陷入水中。雷斯特的脚踏在水面上, 就好像踏在松软的草地上一般。 忽的,雷斯特停下了脚步,愣愣的看着艾娜的胸前。艾娜的胸口亮了起来,一 个心形的事物正在那里发着金色的眩目光芒,而且还在一起一伏的跳动着。 “艾娜姐姐,你胸口什么东西在闪光?” 艾娜低下头看了一眼,又缓缓抬起头,苦笑道:“傻瓜,这是我的心啊,怎么 你到现在都不知道?” “可是,它怎么会闪光的呢?” “因为你啊,因为你来到了我身边。所以它就闪光了。”艾娜抚着自己的胸口, 忽的嫣然一笑,道,“我把它给你,你来拿吧。” 雷斯特用力的摇头:“不行,没有了心,你怎么还能活下去?我不能要。” 艾娜叹了一声,没有说话。 忽然间,光线急剧的晃动了起来,艾娜的身影在前方变得若有若无,只有那颗 闪着金光的心显得格外的醒目。一个阴沉沉,幽暗暗的声音自背后隆隆响起,就好 像一座大山般的压了过来。 “听我的命令,剜出它来,剜出它来,剜出它来……” 雷斯特好似身不由己般的向艾娜走去,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已多了一把利刃。 走了两步,雷斯特的脑中忽的一清。这怎么行?难道我真要杀死我至亲至爱的 艾娜姐姐?难道我真要剜出她的心? 雷斯特猛的停住脚,转身猛地将手中的利刃远远的抛了出去。 “不!” 黑暗天幕中的两个绿色光源急剧的晃动了起来,一个黑色的巨人由天幕中走出, 口中发出着剧雷般的轰鸣。 “你怎么敢违抗我的命令?你是我制造的,你是我的奴隶。” 伴随着巨人的吼叫,雷斯特的身体就好像要裂开了一般。 “剜出它,我就饶了你。”巨人在怒吼。 “来剜吧,我不怪你的。”艾娜在轻语。 “不!我绝不!” 雷斯特痛苦的猛一甩头,自梦中醒来。缓缓睁开眼来,哪有什么水面绿波,黑 色巨人。适才原来只是南柯一梦。雷斯特轻舒了一口气,只觉两颊背后已满是冷汗。 真是可怕的一梦! 雷斯特再度闭上眼,却已了无睡意。辗转反侧了一阵,雷斯特站起身来,穿上 衣服,踱出房门。忆起事才可怕的梦境,雷斯特放轻步子走进了艾娜的房间。 艾娜兀自在沉睡之中,窗外淡淡的星光由窗棱间透射了进来。照在艾娜皎洁如 白玉的脸上,更衬的美丽无暇。艾娜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睫毛下依稀还 可见到几颗泪珠。此刻的艾娜再不象平日里精明的大姐姐,却十足是个柔弱的小女 人形象。 艾娜姐姐啊,你怎么也流眼泪了?难道也是作恶梦了吗? 雷斯特轻轻一叹,伸手轻柔的抹去了艾娜眼角的泪珠。平时见到艾娜,雷斯特 总觉得自己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什么事都不懂,什么事都要找艾娜姐姐。从小到 大,无论有什么心事,都是先说给她听。有她在身边,自己就总觉得需要依靠。见 不到她,就觉得特别的无助。可是,难道艾娜姐姐就不需要依靠吗? 雷斯特凝视着艾娜的柔美的脸庞。忽然觉得,艾娜不再是那个严厉的大姐姐, 如师如母的大姐姐。而是一个软弱的,脆弱的,需要依靠的小女人。原来,原来她 和罗天霞妹妹、灵儿妹妹也并没有什么不同。雷斯特的指尖轻轻在艾娜的脸庞上拂 过,轻轻的道:“放心吧,我会保护你的。” 就在这一刻,雷斯特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已经是个男子汉,是个可以保护艾娜 的男子汉。这一刻的感觉,几十年后都还铭刻在雷斯特的心中。而此时,连雷斯特 自己都没意识到,这种感觉在他的成长过程中会有多重要。 雷斯特轻轻站起身来,正要离开艾娜的房间。忽的,窗外黑影一闪,一个夜形 人的影子由窗前一晃而过。雷斯特心中一动,难道还真有人要对艾娜姐姐不利?这 下就看我的吧。我一定要保护艾娜姐姐周全。 想到这,胸中不由豪气陡生。也不及回房取剑,只在墙上摘了艾娜的佩剑,在 窗上微微一掀,便钻了出去。却见前方的屋顶之上,三四个黑衣人正蛇形鹭伏,向 着左侧的一个院落而去。雷斯特身形一展,跟了上去。那几个黑衣人的武功显然甚 是平庸,就连雷斯特跟到了身后都没有察觉。 那几个边行边小声谈话。 一个黑衣人道:“摸清楚了吗?那丫头真的在那里?” 另一个黑衣人道:“当然,早就踩探清楚了。只有一个臭小子在那里陪她。” 雷斯特心中不禁冷笑:臭小子?等会让你们看看臭小子的厉害。然而见他们一 直向左行去,雷斯特又不禁微觉诧异:他们不是已经踩探清楚了么,怎么连具体的 位置都没搞清? 几个黑衣人一连跨过了数座院落,却在前面一处院落的屋顶停了下来。那处, 竟已有十于个黑衣人在了。那群人虽见到雷斯特跟在几个黑衣人后面,却也以为是 他们一伙,并未发问。那群黑衣人中的一个显然是首领,见他们到了,便道:“那 丫头就在下面,我们这就下去吧。” 雷斯特向那院落中一望,只见一个红衣女子和一个白衣男子坐在院中,似乎正 抚琴谈心。心中这才恍然,原来自己误会了。这些黑衣人的目标原来不是艾娜与自 己。 这时,那黑衣人首领挥挥手,众黑衣人纷纷跃下,在小院的各个方向站下,隐 隐占住了各个出口。雷斯特想看看这些人究竟想干什么,便也随着众人跃下。这许 多黑衣人突然到了院中,那院中的一男一女竟恍如没有看到一般。那黑衣人首领跨 出数步,嘿嘿然一阵怪笑,心道:这小丫头和臭小子乍见我们这许多人围住,还不 吓个半死?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那白衣男子抬起头,对着他歉然一笑,道:“对不起,我 们正讨论到紧要的地方,等会再招呼你好吗?”言罢便再次俯头,手指在琴上虚拂 了几下,对那红衣女子道:“红莲,你看我这几下指法可能解了情迷九转弦往而不 复的弊病?”那红衣女子微微摇头道:“我看不行,容公子这几下虽然含而蓄之、 有张有驰,然而拨的几根弦却不合适,由宫转羽之际,势必哀而伤之,未能作到尽 美。”那白衣男子微微皱眉道:“要想哀而不伤、悲而不露,这可难了。” 红莲?她就是那个昨晚奏出天仙般曲调的红衣歌女?雷斯特不禁凝神向那红衣 女子望去。此刻没有了那些红色的灯笼晃眼。只见月光映照下,红衣女子肤色白皙 细嫩,有如新剥春葱,面颊清秀,两弯柳叶眉如两弯新月横越额头。眉下一对明亮 的大眼,几可与天上的星辰争辉。果然好一个美丽的女子。一点也不输艾娜和灵儿 她们。雷斯特心中不由赞叹。 雷斯特在这边心中暗赞,那边的黑衣人首领却不禁愕然。还真是第一次碰上这 样的人物,自己一大票人显然不怀好意,他竟然熟视无睹,还叫他们等等。真是# ◎¥※……。 黑衣人首领正待发飙。却听红莲喜道:“有了。你我各执一弦,必可解决了这 个难题。”春笋般的玉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抹,一个低音转转折折的便滑了出来。这 个清音,便如同秋月当空,绵绵下着的雨丝。便如同春蚕低回,缓缓吐出的长丝。 长而不断,缓而不尽,悠悠如诉千古之迷梦,絮絮如颂婉约之悲歌。在空气中盘旋 回绕。雷斯特不禁鼻中一酸,泪水几欲夺眶而出。待左右四顾,四周黑衣人竟个个 以手擦眼,连那黑衣人首领也愣在了当场。 白衣男子笑道:“好主意。”伸指在琴上重重一弹,噼里啪啦的一阵响,一根 琴弦竟发出了节日里烟花升空的爆响。继而纵指急弹,琴音弹跃。便如同春日原上 梅花鹿欢快的脚步,便如同久旱逢雨,芭蕉叶快乐的噼啪。这一缓一急,一快一慢 的两种音区混在一起,竟是显得出乎意料的和谐。继而急音慢慢转缓,缓音慢慢转 急,两个音区渐渐合在了一起。雷斯特恍惚只觉又回到了小时,躺在小神殿前的草 地上,望着蓝天悠悠,白云飘飘,心中无喜无怒、无忧无虑,真是说不出的安详和 美妙。 不知何时,琴音竟已停了下来。雷斯特的耳边尤似余音未了。红莲和那白衣男 子相对而笑,两手握在了一起。一言不发,四目中满是知己柔情。 雷斯特双掌一合,情不自禁的便鼓起掌来。四周黑衣人忘乎所以,也纷纷鼓掌。 黑衣人首领手掌已经举到了半空中,才忽然醒觉:我不是来绑架红歌女的吗?怎么 变成捧场来了。 黑衣人首领狠狠的把手一甩,怒道:“都给我停住,谁也不准再鼓掌。”掌声 嘎然而止,一众黑衣人又恢复了凶神恶煞的样子。黑衣人首领踏前两步,对红莲道: “红莲姑娘,我家主人有请姑娘过府演出。” 红莲好像这时才注意到他,清亮的眼眸扫了黑衣人首领一下,摇头道:“红莲 身贱,不敢应贵人之请。” 黑衣人首领怪笑一声,道:“红莲姑娘,我们说请是好听。其实你去不去都是 要去的。” 红莲双目低垂,轻轻道:“噢,你就是说要用强了?” 黑衣人首领哈哈大笑,道:“红莲姑娘还真是聪明。” 然而他笑声未落,就听背后有人喝道:“不行!”黑衣人首领大吃一惊,急忙 转身。却见身后自己的手下中,走出了一个少年。这少年全身上下一身素净衣衫, 并无半点描画点饰,瞧来土里土气的样子。正是雷斯特。 黑衣人首领看他从自己的手下人中走出,不禁咦了一声。 雷斯特走到黑衣人首领的面前,一脸正色道:“本来我还以为你们是强盗。却 原来只是请客。虽然在深更半夜请客有点奇怪,可也没什么大错。只不过,请客就 应当客客气气的。人家愿意去,那自然好。人家不愿意去,你也不能勉强。艾娜姐 姐经常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是说做事要先设身处地的为别人着想,如果你 自己都不愿意,就不要勉强别人……” 雷斯特本来就很少和别人讲道理,这一篇大道理说的是罗罗嗦嗦,搀杂不清。 为了加强说服力而加上的“艾娜姐姐经常说”云云,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不禁让 黑衣人首领越听越是耐不住性子。一声大吼打断了雷斯特,怒道:“臭小子,你在 胡说些什么?” 那白衣男子忽的笑道:“就是说,你不能强人所难,还是回去吧。” 雷斯特点头道:“是啊,我就是这个意思。” 这两人一唱一和就好像有意调侃一般。黑衣人首领不禁大怒,怒吼一声,猛地 便向雷斯特扑了过去。人在半空,双拳已先后捣出,拳劲呜呜,向着雷斯特击来。 雷斯特也不闪避,左手一兜一带,已然化去了拳劲。同时右手迅如闪电的抓住了黑 衣人首领的手腕,向后一摔。黑衣人首领便带着比刚才更响的呜呜风声,砰的撞在 了小院的墙上,只撞的墙上的灰粉簌簌而落。 众黑衣人见首领一招落败,不禁都心中发怯。可仍有三四个莽撞的汉子涌了上 来,可在雷斯特的拳下,这几个汉子也是顷刻间便躺在了地上。余下的众人见雷斯 特如此凶猛,招呼一声。扶起倒地的同伴,狼狈而去。 待中黑衣人退去,白衣男子对着雷斯特谢道:“多谢兄兄弟赶走这些讨厌家伙。” 适才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红莲身上,雷斯特此刻才有机会仔细的打量这个同 红莲联手演奏的白衣男子。只见这白衣人看上去年纪甚轻,大约也就是三十来岁的 年纪。鼻子挺直双目清炯,相貌儒雅中带着一种知性的潇洒。同红莲站在一起,真 是一对璧人。 白衣男子见雷斯特愣愣的看着他,又笑道:“小兄弟年纪轻轻,可真是好功夫 啊。” 雷斯特听人一赞,不禁不好意思起来,忙谦逊道:“我没什么功夫的,都是那 些黑衣的家伙太过稀松。” 猛然间,院落的一角传来一声冷哼。 “说我们太过稀松?真是好大的口气。” 雷斯特闻得声响,忙转身看去,却见院角处站着一个黑巾蒙面全身黑衣的男人。 这人高高瘦瘦,双目如鹰隼般的锐利,背上斜插着三根闪亮的铜管。牢牢站定,就 如一颗松树般纹丝不动,气凝如山,雷斯特感觉不到一点气息的外露。难怪刚才会 漏了他。 雷斯特咦了一声,道:“你怎么还没走?” “要我走,你得有这个本事。” 那黑衣人一声冷笑,由院角走了出来。他的步子似乎迈的不大,但只一瞬眼的 功夫就到了雷斯特的身前。带起的风吹得雷斯特的衣襟微微发响。 黑衣人冷冷道:“让开。” “为什么要我让开?”雷斯特反问道。 “让开。”黑衣人又说了一遍。 雷斯特再次反问。 猛然间,黑衣人的左手中已多了一只闪亮的枪尖。而背后的一只铜管也不知什 么时候到了右手中。黑衣人两手一错,铜管和枪尖已然接在了一起,闪电般刺出。 劲气凌厉,枪尖处竟似有蓝色电芒环绕。雷斯特心中一凛,不敢硬接。脚尖一点, 身形猛退三尺。但听卡的一声响,黑衣人手中的之枪已接上了第二支铜管。枪势不 断,却陡然长了数尺,势道是更加的凌厉。雷斯特猛吸一口气,体内真气流转。身 周的气流骤然变向,化作了强风。硬是将雷斯特吹退了三尺。然而黑衣人手中之枪 此时已然接上了第三只枪管,枪势展开,便如腾空之巨龙,直欲将雷斯特吞噬。速 度竟还快过了雷斯特身周的强风。雷斯特此时去势已尽,心中不由暗暗叫苦。无奈 之下,只得将全身功力运在了双臂之上,强格长枪。当的一声大响,枪臂相碰。枪 尖上陡然篮焰大盛,无数道电芒顷刻间便突破了雷斯特的护身真气,由雷斯特的手 臂钻入。雷斯特浑身如遭雷击,全身巨震。瞬间失力,一下被枪上的巨劲远远的抛 了出去。 黑衣人这一次从组枪到出枪,浑然一体,迅捷无伦,枪上的内劲奇特无比。比 先前那些黑衣人的武功高上何止百倍。以雷斯特的武功竟然也无法接过一招。 黑衣人一招击退对手,便再也没望向雷斯特,却直直的盯在了红莲的身上。道: “红莲,跟我走吧。” 看到这黑衣人出现,红莲似有些愕然。此时听到他问,便摇头道:“我不会随 你去的,你还是回去吧。” 猛的,那黑衣人愣愣的看了红莲片刻,又看了看红莲身边的白衣男子,眼光中 的神气颇为奇怪,也说不清是包含着什么。片刻,他道:“你走也要走,不走也要 走。” 红莲尚未回答,黑衣人面前人影一闪,一个灰衣少年又拦在了面前,却是刚才 被抛了出去的雷斯特。只听雷斯特道:“人家既然不愿意和你走,你就不能强迫。” 黑衣人嘿嘿冷笑,道:“你苦头还没吃够么?” 雷斯特颇为诚恳的道:“打我是打你不过的,不过做人总要讲道理的。你总不 能强迫别人作别人不愿意做的事……,唉,我不知道怎么说啦。反正,你明白就好。” 黑衣人不禁仰天打了三个哈哈,道:“你说也没说,却叫人如何明白,真是可 笑。哈哈。”就在他说道“真是可笑”之时,手中的长枪已然出手。本来雷斯特和 那黑衣人相距不足五尺,黑衣人长达一丈的长枪应该难以施展。可黑衣人运枪的手 法奇妙难测,短距离出枪,竟丝毫不见局促。迅捷威猛,兼而有之。 雷斯特适才吃过苦头,却如何还敢大意。手中之剑早已出鞘,在半空中洒下了 一片青幕。却是近日才从灵儿那里学到的柔水十九剑。守势不烈,然有余而不尽, 缠绵而不绝。在短短半尺的空间中,枪剑瞬间交击了二十余下。每交击一下,便有 一丝微兰的电火循剑而钻入体内。任雷斯特如何运功,也无法阻挡。二十余下下来, 雷斯特只觉全身都快要麻痹。 正在这时,只听身后叮咚琴声,却是白衣男子又抚上了琴。这次的琴音忽快忽 慢,又不时爆出几个突出的强音。远不如刚才悦耳动听。然而雷斯特却不知如何, 只觉全身真气顺畅。长剑舞动,将敌手的枪势尽数拦下。同时心中也不禁微微诧异: 何以这黑衣人枪上那古怪的劲力陡然间弱了好多? 他却不知,这白衣男子的琴音的突起每一下都恰在黑衣人吐纳运息的节奏中, 却只是微快了或微慢了少许,刚好带乱了黑衣人吐息。 再交数招,黑衣人枪势越来越弱,而雷斯特的剑法却越使越顺。几乎便要反客 为主。 激斗中,黑衣人忽的长枪回收,前胸处显出了一个破绽。雷斯特不假思索,剑 已然破中门而直入。猛地,黑衣人一声大喝,长枪枪尖处忽然爆出刺目的强芒。雷 斯特骤出不意,双目一时间已无法视物。几乎同时,胸前凌厉劲气袭到,割胸如刀。 雷斯特似乎听到一声女子的惊呼,却是艾娜的声音。原来艾娜半夜醒来,不见 了雷斯特的踪影。出房闲走,闻得此处声响寻了过来,却不料一来便见到雷斯特遭 遇险境。这一吓,几乎让艾娜魂魄出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