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时光 作者:梦中的梅子 那时,我们还都是孩子。我十七岁,他也十七岁,他还比我小两个月,那是我 在一次老师发下来的个人履历登记表上看到的。 那时,我不喜欢做姐姐,只喜欢做妹妹的。所以,我在把表格送给老师的最后, 把生日往后移了五个月,从春天,一直移到秋天。这样,在高中余下的时光里,我 就一直做了他的妹妹。 那时,我是一个过于沉默的女生,整天捧着一本书读。生活的艰难和农村人黄 牛似的耕作,让我常常不得不思考出路在哪里那样比较长远亦很沉重的问题。那时, 农村孩子实行自救的方式就是考大学,除此之外,好象没有别的什么出路了,尤其 对女孩子来说更是如此。 我没有任何家庭背景,而我又是个喜欢作梦的女孩子,这让我时时感到前景不 容乐观。所以,在求学阶段,我总是不敢有私毫懈怠。每天的生活除了读书还是读 书,每晚总要读到老师到教室来把我往宿舍赶才肯作罢的。 我那时也开始了写作,并且参加了一个文学函授班的。偶尔的,会有一篇两篇 带着墨迹的稿子飞到我手上,从某个遥远的编辑部里。而在当时,在我们那个小小 的乡镇中学里,小小的中学生如果能收到某个编辑部的信简直就是一件石破天惊的 大事件,于是,默默的我,一时间倒成了校园内的“名人”。 这样的“出名”并没有改变我什么,我依然默默读书。但不管我如何努力,我 的理科成绩总是很一般。特别对物理,我一看到它头就大了,脑袋里除了空白还是 空白。后来学校鉴于我的情况,提早分了文理科。 那时报文科的学生不多,学校进行了总动员,也才勉强凑了一个班,而且全是 些学习成绩不怎么样的。这使得班级士气很不旺,教的老师也有些丧气。一星期后, 班主任突然笑吟吟地领了一个男生进来。我听得后面的同学“啊”了一声说,他不 是上理科的么,他理科那么好,怎么改上文科了?我转过头去问,他是谁?我第一 次对我身外的事发生了兴趣,发生兴趣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一进教室眼睛就往我 的座位上扫了扫,那眼睛好大,仿佛跟嘴差不多大了。男生长那么大眼睛的人不多。 所以,我就觉得特别了,同时,也觉得他很面熟。 你不知道?他原来就跟我们在一个班上的啊,数学成绩特别好的那个。 我当然知道有个数学成绩特别好的男生,只不过,我从没留意过他长的什么模 样。我不禁哑然失笑了。在我笑的当儿,班主任竟然把他的位置安排到我的身后。 刚一落座,他就用手捅我的背,说,以后多多合作噢。于是,所有的相识就成 了自然而然。我语文和历史特别好,他数学和英语特别棒,我们正好形成了互补。 经常地我辅导他作文,他辅导我数学。我如果买个作文选什么的,一定会帮他也买 一本,他订英语资料,一定也帮我带一份的。他喜欢吹口琴,常在放学后晚饭前的 那一段时间吹,那时,教室里的人很稀落,夕阳红红的光芒会透过窗玻璃把长长的 影投进教室里,斑驳在课桌间。他会倚在一张桌子旁,眼睛里蓄满忧郁,吹《走在 乡间的小路上》那样的歌曲。 我们那时是很好了的,我喜欢看见他,他也喜欢看见我,两人在一起说话或研 究问题时总是满心的欢喜,很纯。在学习之余,他也跟我讲他的故事,讲他四岁时 就失去了父亲,讲他已经六十多岁的母亲。我要让我的妈妈过上好日子,他不止一 次地对我说。 后来发生的事,好象太突然,有个喜欢他的女生到老师那儿去密告,说我跟他 在谈恋爱。那时,在学校里懂得谈恋爱或者敢于谈恋爱的学生可谓是凤毛麟角。大 家都把这当作是可耻的事的。 老师当然不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于是找我谈话,找他谈话,我至今还记得老 师的眼睛从镜片上方象刀子似地投过来审视我的样子,老师说,你前途广大,怎么 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来?我说我没有,真的没有。老师说,没有最好,我希望你作为 好学生,要注意一点班级影响。 谈话的结果是我不再跟他说一句话了,唯有如此,我才能证明我的清白。我遇 到他时老远就让开的,他跟我说话,我再也不予理睬。有一次,他在我后面“喂” 了半天,说,我有好资料给你,英语的。我硬是硬着头皮没理他。我那时心里是恨 着他的,要不是他,我怎么会受那么大的委屈。 渐渐的,我们成了路人。我叫老师帮我调了座位,坐得离他远远的,这大概很 伤他的自尊。从此后,他也不再理我,他开始跟其他的女生说笑,而且是大声说笑。 有时,他还会高叫着某个女生的名字,说,哎,我这儿有一套练习,送了你。当作 文本发下来,他旁边的同学要借了我的看,他会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来,以示蔑 视。我不说什么,只是把头埋在书里,但我的心里,开始有了一种说不出的疼痛。 在没人的时候,我也会偷偷地流泪。 这样的时光郁郁地过了半年多,一直延续到高考。在高考前夕,那个曾暗恋他 告过我密的女生突然很神秘地告诉我,说他在跟高二的某个女生谈恋爱,说那个女 生的爸爸是银行的行长,可以为他以后的上学提供学费。我当时好象什么也没说, 但心里面对他的怨恨又加深了一层。我发着誓说,这个人,我是一辈子一辈子也不 想原谅了的。 毕业眼看就来了,那一段时光夹杂着数不清的混乱和迷茫。同学们之间互赠礼 物互写留言,搞得象生离死别似的。他在一个午后也托了一个同学来叫我帮他写留 言,我拒绝了。那同学咬牙切齿对我说了句,你真狠。我当然还是不予理睬。我那 时的心里,除了对他充满怨恨,还加了一层鄙视的。后来在毕业联欢会上,他用口 琴吹了一首《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我坐在一排女生后,看到他的眼里闪着泪光。 台下的很多女生都很感动,说他是一个重感情的人,说他是不忍同学的分离而流泪 的。只有我知道,他的泪水为谁而流。 这样一直到毕业,我们都没再说过一句话。离校的那一天,他在一群男生中间, 我在一群女生中间,我越过众多女生的头顶望了他一眼,那时,他刚好回头张望。 但当眼光与我的相撞的时候,又赶紧慌乱地避开了。后来到了校门口,他向了西, 我向了东,我们朝向了相反的方向。 在毕业后的某天,很无聊的时候,我翻毕业纪念册,却翻出他夹在里面的一封 信和一张一寸黑白照片来。我不知他是怎样放进我的纪念册里的,毕业前的时光在 我脑中已成了一团影,我怎么回忆,他的形象也无从清晰起来。我忍着心跳,一字 一字看完他的信,在信上他说从一进校起,他就开始注意我了,注意到我的沉默, 和那沉默里的忧郁。在分文理班时,他选择上的理科,但因为我上的文科,所以, 他又千方百计改上了文科。在他心里,只有我才是他的朋友,最好的朋友,一直如 此,也希望永远如此。 看完信后,我变得很不快乐。一暑假的梦里,竟全是他的影。暑假过后,我去 了北边的某个大学,他去了上海外国语学院,其间,我接到过他两封信,他用很好 看的字,重温了高中时光。他说,那个时光真好啊,他吹着口琴,我坐在前边的桌 边看书,夕阳的影投在我的发间,跳跃着碎碎的光芒,还有他碎碎的眼光。 我没回他的信,因为,我辗转听同学说,他在上大学前夕,已经跟银行行长的 女儿订了婚的。这样,我们也就渐渐断了联系,直至没有任何联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