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摆摇摇 这是入夏以来最热的一天,我又穿上了那条裙子——去年夏天我们在W 市第一 次见面时穿的裙子。那个夏天快要结束的日子的气息又扑面而来。原来,在这个连 呼吸都变得不再新鲜的世界上,竟还有一种叫做回忆的东西是历久弥新的。 那时已经是九月了,夏的余温却迟迟没有褪去。商言在电话里说过几天会和雨 泽一起来洪山区看计算机展,顺道找我玩儿。于是我的每一天就开始在起起落落的 失望中交替重复。 除了上课和必须的日常活动,我整天粘在寝室里,每时每刻注意力高度集中地 听着门房阿姨有没有喊我听电话。寝室的窗子能清楚的听到楼下的电话铃声,每一 次铃声响起,我的心就会一阵狂跳。我怕这样下去没等到电话却先等到心脏病了。 “现在是1999年9 月9 号9 点整,他给我打电话了!”走廊里传来一阵惊喜和 躁动。又有人在制造浪漫了。我的耳朵每天都在分享着别人那些按捺不住的喜悦, 自己的希望却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一点一点蒸发。 又一个周末,寝室里走得只剩下我一人。还不到吃饭的时间我就开始午睡,折 腾了一个多小时也没能睡着。后来索性去吃饭,那顿饭吃得出奇的多。心情不好的 时候,总是无意识地往嘴里塞东西。 半梦半醒之间我开始背单词,好像听到楼下阿姨叫我名字,迷迷糊糊地跑下去 接过电话,“喂,文夕,我是商言,我和雨泽现在在你们学校。”我顿时像支充足 了电的电池,马力十足地奔出寝室。大半天懒洋洋的情绪一瞬间一扫而光。 我一股脑儿地只顾着兴奋,竟忘了尽地主之谊。饮料是商言请喝的,在此之前 我从未喝过乌龙茶,不过两分钟后我爱上了它,胜过旧爱可乐和新欢醒目。那只乌 龙茶的空瓶子我至今还保存着,我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由于有收集瓶子的嗜好还是 出于一种纪念。 那是一种很普通的乌龙茶,市面上随处可见。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买过那种 牌子那种包装的乌龙茶。 街上灸人的热浪把我们卷入了KFC ——一个逢节假日就像在召开新闻发布会的 场所。这并不一个情人约会或朋友聚会的好去处。可我还是喜欢这儿,喜欢除了服 务生之外的一切。 那些表情僵硬、语言机械的服务生总让我联想到机器人,而且是一些性能不太 优越,程序常常出错的机器人,其错误频率与顾客人数增长成正比。 雨泽在嘈杂声和音乐声交辉映的KFC 讲完了他的一段感情经历,其中穿插了我 的一些分析和见解。商言听后说我不去写小说简直可惜,他大概以为我是个洞察力 十分敏锐的人。他过高地估计了我的能力,这让我感到不安,因为很担心这一点会 构成让他望而却步的因素之一。 我倒希望自己是一个能洞析别人内心的人,那我就可以知道在商言心中究竟是 怎么为我们的关系定位的。可惜我不是。 天气一点一点凉下来。商言生日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没有去上选修课,寸步 不离地守在寝室等电话。从白天到黑夜再到白天,我的心像一只钟摆,在秒针分针 的滴答声中摆过一格一格的失落。 不知道那几天他是怎么过的?快不快乐?我一直很想送他一件真维斯的毛衣, 但又不想使我们本已无法定义的关系更加扑朔迷离。矛盾之中还是选择了比较中性 的礼物,可是他连送这样一件礼物的机会也没有给我。我开始庆幸没有选择那种昂 贵而暧昧的礼物。 一个星期后,我还是决定去找他,在偌大的城市交通图上圈下了那所学校。那 是一个云远天高的清晨,我穿上了心爱的满是口袋的背带牛仔裤,潢心欢喜地坐上 了36路,在胭脂路下车后穿过一个巷子,就可以看到他们学校了——在一条充满人 间烟火的小街中间。第一次来的我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地站在目的地了。 时间还很早,我没有打电话,怕爱睡懒觉的他还没起床。小街上空弥漫着种式 早点的香气,十分诱人。虽然我已经饥肠辘辘,可还是忍下了这诱惑。我要等他一 起去吃KFC.早上的KFC 鲜少顾客,轻曼的音乐加上可口的餐,是怎样一幅美妙的画 面! 半个小时后,我拨通了他的电话。他说今天是他表弟十岁生日,老妈吩咐必须 回家。又说了些什么我记不清了,只记得他的最后一句话是“你等我,我马上下来!” 看见他从校门口出来时背着包我就开始绝望。他一直向我解释着必须回家的原 因,我似乎觉得又有一线希望。 “你别回去了,留下来陪我玩好不好? 他足足沉默我三秒钟。 “很为难是吧?” “嗯。” “那就算了。” 本来还想象莉香或是文慧一样说几句假装无所谓的话,但我作不到,我怕一开 口眼泪就掉了下来。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向男生提出这种并不出格的请求,却一 头撞到了墙上。也许是我的错,不该知其不可而为之。 “我送你上车吧。” 他就这么三言两语把我打发走了,像敷衍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我们的学校之间的距离只有二十分钟的车程,可是却比隔了二百分钟还要远。 同寝室的一个女生的男友常常不辞职劳苦地坐一个多小时的车,迢迢地从城市的那 一端赶来看她。 这是商言永远也做不到的。他当然没有这么做的义务。 七年了,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是。我以为我们已经走过了长长的一 段路程,不料却了兜了一个圈子,又回到了起点。 我只是在羡慕着别人。从小都是在别人羡慕的眼光中长大的,没想到竟然有一 天也会开始羡慕别人了。 我没有直接回学校,而是换了一辆又一辆的车,然后去了麦当劳和KFC 拼命地 吃东西,这对我本来就不好的胃无疑是雪上加霜。结果我的胃差点儿穿孔。整整一 星期看见食物胃里就翻江倒海。 这些都是商言不知道的,他一直没有再打电话来。 其实秋天是没有童话的。 她们说这座城市里的秋天很短,倏地一下,就是冬天了。 -------- 文学视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