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 作者:晴天娃娃 我不太会写文章,你就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暑假的午后,是一个懒洋洋、软绵绵、甜蜜蜜的时候。我恍恍惚惚地看着那一 大群鸽子,已经好长一段时间了。它们在阳台下面长着草的平房屋顶上做它们随时 想做的事情。它们飞起又降落,或者用嘴清理自己的羽毛,或者走来走去互相追逐, 或者接吻(应该算吧)……完全无视我的存在。说实在的,它们自由自在、无拘无 束的姿态令我羡慕又羞愧。也许,我还不如做一只白色的鸽子。这个愿望穿过午后 的阳台,在热乎乎的空气中膨胀,就像一个上升的粉红色气球,在蓝天中缓缓飘浮, 有一种令人眩目的美好感受。 一声沉重的关门声,将我美好的愿望刺破。老天,是他回来了!他不是说要踢 球吗?一定是受不了球场上炙热的阳光。我开始紧张起来,他一定不高兴我看他的 鸽子,不高兴我站在阳台的门边,甚至干脆不高兴我的存在。我不知道我什麽地方 得罪了他,好像我的一举一动都招他心烦,惹他意乱。我打开窗帘他不高兴,我关 上窗帘他更不高兴,我占据卫生间他不高兴,我移动了一下他的小凳子他差点暴跳 如雷,恨不得把我掐死在墙角才解恨。当然,我也有一点错,因为那张小凳子前面 有一个小木台,木台上放着一个玻璃盘子,盘子里放着几个歪着屁股的桃子,那是 他正在画的静物,一般说来,不能随便移动。所以,只要他一出现,我就开始紧张 起来,几乎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我感到伤心和委屈,不管怎麽说,我是客人,一 个人从很远的地方来到他的家,跟他的爸爸妈妈学画画,他怎麽也该给我一点面子, 不要让我太难受。难道我的到来夺取了父母对他独有的宠爱? 他的父母非常喜欢我,认为我的形象非常独特,很像生活在高原上的少数民族。 他们甚至希望我能穿上藏族或羌族的衣服,头上带着羊毛毡帽,腰上挂着嵌宝石的 腰刀,颧骨的地方再有两团高原红,就跟画上的姑娘一样了。可是我是地地道道的 汉族,没有少数民族血统,但是他们仍然用审美的目光将我看成那种美好的样子。 他的父母将他赶到书房,让我住他的小屋,我猜他很不情愿,但并没有向任何人表 露。他的屋子墙壁四周都挂满了他的作品,全是有关魔鬼的。我猜他是受了19世纪 末期的俄罗斯画家虎鲁贝尔的影响。我在书房看过那个画家的画册,里面有好几张 关于魔鬼的画,其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坐着的魔鬼》和〈〈六只翅膀的希尔斯〉 〉。〈〈六只翅膀的希尔斯〉〉画的是一个长着翅膀的漂亮天使(或者魔鬼),站 在月光下的海滩上,在入水之前,转过身来向岸上的世界投去最后一瞥的情景,这 幅画真是动人心弦。他也画了坐在火堆旁的魔鬼,以他自己的形象为蓝本。每天晚 上,我就睡在那些魔鬼的注视下,让人胆颤心惊的。 入睡之前,我总要祈祷一下,魔鬼魔鬼行行好,千万别到我的梦中来。 果然,他很不高兴我偷看他的鸽子,但他不能骂我,因为他根本就不屑跟我说 话。他带着一阵风,从我的鼻子前经过,就好像我穿着隐身衣一样。然后他抓起一 把小米,让鸽子从他的手掌中吃东西,鸽子从屋顶上飞到他的手掌中周围,挤成密 密匝匝的一圈,很有视觉效果。这时,我不知道自己是该离开还是继续偷看他和他 的鸽子。在他的面前,我总是感到不知所措,并且为这种不知所措而不知所措。我 就傻傻的站在那里,看他喂完鸽子,再将一只洁白的鸽子托在手心,用手轻轻地抚 摸。他的手很漂亮,修长瘦削,带有艺术家的气质。虽然他处处伤害我,但是他的 秀美我还是不想否认。两团高原红浮上我的脸颊,我赶紧逃离开了。 他的父母叫他带我进城去看画展,他无可奈何地领着我前往。他走在我前面200 多米的地方,好像快要变成视力表上最末几排的“E ”字,我只好掏出眼镜戴上。 一般说来,我很少戴眼镜,尤其是在大街上。老天,今天刚好是星期天,进城的人 实在太多了,而且大部分人是坐公共汽车,因为这里是山城,不能骑单车。 我们也只好坐公共汽车了。他早已到车站了,站在那里,应该算是等我吧。一 辆满载着人的公共汽车终于开过来了,人群开始骚动,看那阵势是不可能排队上车 了。我摘下眼镜惊慌地看了他一眼,他也正惊慌地看着我。 “等一下吧。”他小声地说着,不知道他是自言自语,还是对我说。 人群已经上得差不多了,可车挤得好像快要爆炸了。我真担心上不了车,因为 我实在不想等下一班,下一班没准人更多。我横下一条心,拿出高原上的蛮劲向车 门挤去。可是人实在太多了,我扒在车门上,进退两难。这时,他在背后使劲地推 我,终于将我推进了车中,接着他自己也跳了进来。车门擦着他的背关上了,我们 终于松了一口气。...... ......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