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下雨的声音 夏南,下雨的时候,总是会想起你。这样的想起已经成了一种习惯。甚至习惯 到即使想到你的时候心痛得不能自已,我依然不会感觉到有丝毫的不习惯。我记得, 一直都记得,那微微的细雨中,你用右手撑起雨伞,用左手拉住我的手,你说,你 的心跳在左边,我亦在左边,那是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静忆 雪花片片下落,整个北京城仿佛是一个被冰封了的宫殿般,到处都是白色,又 一个冬天来临了。 夏南敲门进来的时候苏静忆正歪在沙发上看书,夏南大声招呼道:" 静忆,快 来帮忙啊。" 苏静忆放下手里的书,边往门口走边应道:" 怎么了?" 走到门口时才发现他 手里的购物袋要拿不住了,她赶紧接了过来," 怎么买了这么多的东西?" 夏南微微一笑," 把东西都放到厨房去吧,还有这个,给你。" 他大大咧咧地 把花拿到她的眼前,眼神里写满了蜜意的温柔。 苏静忆看过去,是三枝粉红的玫瑰,她就势接了过来," 买这个干吗?又浪费 钱。"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甜的。 夏南低着头从一个袋子里端出了系着粉色礼品花的生日蛋糕,嘴里应道:" 你 真忘啦?今天是你的生日。" 苏静忆闻言仰起脸想了想,自言自语道:" 还真是啊。" " 所以呢……" 夏南拉长了音调,说话间已走到了她的面前,在她的右边脸颊 上轻轻啄了一口," 生日快乐。" 苏静忆手里拿着玫瑰,嘿嘿地傻笑着,夏南爱怜地看着她,又从袋子里拿出了 一瓶酒," 我还买了一点儿红酒,我们可以自己来开个小型的生日晚会,只有我们 两人参加的。" 这个提议马上获得了苏静忆的首肯,说着话,两人就开始忙了起来。大约一个 小时后,一切准备妥当,两人在厨房的小桌子前坐了下来。 蛋糕上的二十支蜡烛燃出了幸福的光,夏南温柔地看着苏静忆," 静忆,许愿 吧。" 苏静忆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表情看起来是那么虔诚。夏南默默 地看着她,她是这样的恬静柔美,这一瞬间,仿佛天地间的万物都不存在了,只有 她,只有他。 直到苏静忆睁开了眼睛,夏南的目光还在她的脸上流连。触上她的眸子,他有 些不好意思,掩饰道:" 你许了什么愿?" 苏静忆嘟了嘟嘴," 不能说的,说了就不灵验了。" 这句话勾起了夏南的好奇心,他坏笑了一下," 那是不是与我有关的?" 苏静忆不理他的话," 我现在要吹蜡烛了。" 说完,一口气把燃着的烛光都熄 灭了,一种幸福的感觉,却萦绕在了他们的周围。苏静忆心里默念,夏南,这个愿 望和你有关,和永远有关。 苏静忆平时很少喝酒,就算是红酒也很少碰,几杯过后,她觉得头开始有些发 晕,用手摸了摸额头,脸上也有些热了。 夏南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连忙问:" 静忆,你没事吧?" 苏静忆摆了摆手,走到客厅," 没事,就是有些晕,夏南,我们放音乐跳舞吧。 " 夏南跟过去,有些自责," 早知不应该让你喝酒的……" 没等他说完,苏静忆 已经走到了他面前,拉起了他的手," 让我们也尝试一下华尔兹的魅力。" 很有节奏感的音乐声在空气中蔓延,两人相拥着在狭小的客厅里挪动舞步。天 色已经微黑,夕阳映照进来,他觉得,她是那么的美好,那红红的脸庞、明亮的眸 子,还有那小巧的鼻子和嘴巴,他觉得,他真的很喜欢她,不,大概是爱吧,爱比 喜欢多了一份责任,他对她的爱情,有关永远,有关天长,有关地久,有关执子之 手,与子偕老。 他轻轻俯身,在她的唇上小心翼翼地吻去,仿佛她是个瓷娃娃般,让他不忍轻 易地触碰。 苏静忆没有抗拒他的吻,反而是迎合着他,两人的唇触碰到一起,她觉得他的 唇是这样炙热,他吻得是这样的专心,他的舌试探性地撬开她小巧的牙齿,和她的 舌纠缠在一起,之后,他的吻一路下移,移到了她雪白的颈子上,她觉得他的呼吸 开始凝重起来,显然是情动,随后,耳边传来了他沙哑的声音," 静忆,我可以吗? " 苏静忆没有回答,反而是踮起脚尖,轻吻他的脸颊,这个动作显然就是默许, 夏南心中一喜,打着横将她抱起,他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她是他最宝贵的东西, 仿佛她就是他的全世界。 把她轻轻放到床上时又看到她娇羞的脸庞,他俯下身来,生怕压坏了她,他的 吻开始落下……他觉得他是这样的爱她,爱到了每一个身体的细胞里…… 他进入她的时候,她感到了这样的疼,可是心里却是喜的,身份的悬殊,让她 对他的这份爱没有安全感,她不知他们的以后在哪儿,所以,她要用这份疼痛来拼 命记得,以此来记得,她的爱情存在过,他在她的生命里存在过的年月,是这样的 隽永、绵长…… 时间是这个世界上最微妙的东西,有时候期盼它过得快一点儿,它却要赖着不 走,有时候怕它流逝,它反而一声不吭的就滑过去了。 就像歌词里唱的那样吧," 你总说毕业遥遥无期,转眼就各奔东西。" 大四的 上学期,就在这或轰烈或平淡的岁月中来临了。 夏南从大四一开学就忙着做毕业设计,有时候在学校的图书馆一泡就是一天, 苏静忆的专业与他不同,相对而言比较清闲。她开始专心地制作简历,为毕业后的 出路准备着。 下午的阳光已经很微弱,图书馆里很静,徐徐的风从窗子中悄悄地钻进来,哗 啦啦地翻着书页,夏南却没有察觉的样子,他怔怔地望着窗外出神,眉头紧锁,表 情看上去愁云惨雾。 该怎么和苏静忆开口呢?夏南烦躁地扣上了桌子上的书,脑中又响起上周的时 候妈妈打来的电话," 小南,你去英国的手续马上就办妥了,下学期的时候大概就 可以过去了。你记住,你是夏家的长子嫡孙,夏家的基业都靠你了,也都是你的, 你可不能做出让父母失望的事情。" 夏妈妈明明知道他和苏静忆的事情,却绝口不提,反而是拿责任来压他。她是 他的母亲,她太过了解他了,她当然也知道,他致命的弱点在哪里。她这样将了他 一军,让他从一开始就失去了战场,更无还手之力。 他整日泡在图书馆里做设计,不知道,不能面对的是他自己,还是那个他明明 想要一生的女孩。 晚上回到家时,苏静忆已经把饭菜都准备妥当了,香气四溢,这样的气氛,一 时感染了夏南的情绪,他喉头有些发紧,如果真能这样过一生,那该有多好。 苏静忆最近就看出他有明显的不对劲,可是他不说,她却也不问。今天本是要 和他商量一件事的,不料却是他先开了口," 静忆……" 他叫她的名字,欲言又止。 苏静忆早知道他有话要说,拿着筷子夹菜的手没有停,只应了声," 怎么了? " 夏南狠了狠心," 静忆,下学期,我妈要安排我去英国读书了。" 苏静忆闻言,拿筷子的手微微抖了抖," 哦。" 她淡淡地应着," 是好事情啊。 " " 静忆……" 她的冷静让他一时不能接受," 你就这么不在乎?" 苏静忆低着头吃饭,没有答话。 " 静忆……" 夏南的声音已经高了起来," 你到底怎么想?" 她轻声地答:" 没有想法。" 夏南心中的无名火骤起,自己忐忑了一周,鼓足了这么大的勇气才告诉她,没 想到,她却这么平静。 苏静忆放下了筷子," 我吃完了。" 说完,转身就往房间里走。 夏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开始变得不冷静,他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她没有回过头来,他沙哑着声音," 你到底爱不爱我?" 她不答,企图挣脱他的手,他反而用了力,夏南从来都是温柔的人,可是这一 次,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他怎么也受不了她对自己即将离开的这种漠视。他用力 地扳过了她的肩膀,强迫她的脸与他对视,他用手抬起她尖尖的下巴,她脸上清亮 亮的泪珠让他触目惊心,一时呆在了那里。 她的泪却让他的心喜了起来,他看到了,这便是证据,她也是在乎自己的,他 轻轻地拥她入怀,在她耳边悄然道:" 静忆不哭,静忆不哭。" 夏南接到医院的电话的时候,正在教室里做设计。谁也不知道电话那边是谁, 说了些什么,只见到夏南像疯了一样冲出了教室,连老师的阻挡都置若罔闻。 苏静忆,你一定不可以出事。夏南拼命地往外跑,拦住出租车," 司机师傅, 麻烦你快点儿,市中心医院。" 医院惯有的消毒水的味道,此时闻来是这样的触目惊心,他感觉他就要失去她 了,他飞快地跑上楼梯,跑到手术室的门口,红色的指示灯是这样刺眼,好像火一 样,燃烧了整个心房。 此刻,电话里的声音在他脑中不停地回荡," 这里是市中心医院,苏静忆小姐 委托我们打电话给你,她做流产手术时大出血,现在情况很危险。" 情况很危险,情况很危险,那是他的爱,他的整个世界啊。她在昏迷前的最后 一刻,依然在心心念念着他的名字。他的身体无力地沿着手术间的门滑下来,责备 自己," 我怎么都没有察觉?我怎么可以这么粗心?" 感觉仿佛过了几生几世般长,指示灯终于变成了绿色,夏南站起了身,他突然 开始觉得害怕,害怕真的会想电视上惯用的情节一样,医生摘下口罩,冲着他摇摇 头," 我们已经尽力了。" 只是想到这里,他的手心已渗出了细细麻麻的汗,手术 室的门开了,苏静忆被推了出来,医生冲夏南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心,他的心这才 稍微平缓了一点。 他跑上去握着她的手,她惨淡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血色,嘴上还带着氧气罩,她 依然没有醒转过来。他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冰凉冰凉的,他没有顾及旁边人的眼光, 直挺挺地跪了下来,他声音哽咽," 我怎么可以让你受这样的罪?静忆,对不起, 我欠你太多了。" 他把脸埋在她的手心,泪落在了他曾经画过圆圈的她的掌心。 可是,她听不到他的声音,她还在昏迷,嘴角似乎还挂着笑容,仿佛她的梦中, 是他。 待路晨扬看清眼前的两个人后,嘴角轻轻地浅笑," 稀客啊。" 他的目光只是 轻轻扫过静忆的脸,就不再看她,待他瞥见两人拉着的手时,就转过了身,坐在了 墙角的真皮沙发上,端起了放在桌子上的咖啡。 林淮回头看了一眼苏静忆,苏静忆脸上的表情很淡然,他稍稍舒了口气,这才 又转过头问路晨扬:" 你这里唱的是哪一出啊,不会是空城计吧?" 他半玩笑半认 真的语气惹得路晨扬皱起了眉头。 路晨扬把咖啡杯放回了沙发边的玻璃圆桌上,这才道:" 阴沟里翻船,被人给 害了一把,晦气。" 他的话语透出了玩世不恭的老练,与他的外表极为不符。 林淮拉着苏静忆坐到了路晨扬对面的大长沙发上,这才道:" 还有敢为难姨夫 的,这也太滑天下之大稽了。" 他的话果然引起了路晨扬的话茬," 新来的这个郑局下手也真够狠的,不知是 胃口太大还是真的刚正不阿,总之昨天根本没有接到任何风声,就来了个出其不意, 抓了个正着,当即就给封了店。" 说话间,路晨扬已熟练地点上了一支烟,吸了两 口,这才又道," 我爸现在正找人周旋呢,不过估计这停业整顿的帽子最少也得半 个月才给摘去。" 苏静忆听完他的话,有些沉不住气地问道:" 那左晨是怎么回事,她……" 说 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她本想问" 她怎么会和你们这儿的" 小姐" 一起被抓起来了" , 可是话到嘴边却问不出了,下半句话就这样咽了回去。 " 左晨……" 路晨扬看着苏静忆,眯着眼睛笑了一下," 没记错的话,是上次 你来找的那女孩吧?" 苏静忆没答他的话,不置可否。 路晨扬继续说了下去,"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不过你要是求我,我倒是可以给 你问问。" 说完,他歪着脑袋看着苏静忆," 你是求我帮你?" 苏静忆紧紧地咬着嘴唇,只觉得眼前这张俊秀的脸真是令人厌恶。她没有回答。 路晨扬看着她无奈的表情,本是有意继续说下去捉弄她一下,可是触上了林淮 冷冷的眸子,就收敛了笑容,冲门口喊了声," 老肥,进来一下。" 话音刚毕,门口一个长得高瘦的黑衣男子敲门而入," 少爷,有什么吩咐?" 路晨扬吸了口烟,懒懒地说道:" 去打听一下,昨天被抓走的那个叫左晨的是 怎么回事。" 高瘦的黑衣男子恭恭敬敬地回答:" 是,少爷。" 说完转身出去,轻轻扣上了 门。 林淮好奇道:" 那人怎么会叫老肥?" 路晨扬眯了眯眼笑道:" 非要肉多才叫肥吗?这家伙是胆子肥。" 苏静忆闻言笑了出来,气氛顿时宽松了许多。这老肥办事效率也的确够高,不 一会儿工夫就回来了,他在路晨扬的耳边悄悄说了几句什么就退下去了。 林淮忙问:" 到底是怎么回事?" 路晨扬摇了摇头," 其实本和她无关,只是昨天恰巧是她去包房送果品,那客 人喝多了,自然把她当成了来伺候的" 小姐" ,两人推搡间,条子就到了,不容分 说都被抓走了。" 苏静忆闻言,心稍稍放下了一点儿,不管怎么说,是个误会,那么一切都还好 办。她的目光看向林淮,林淮会意,问道:" 那她什么时候能出来?" 路晨扬继续摇头," 即使是个误会,到了警察局,也是有理说不清的事,只能 再等等了。" 一句话说得苏静忆刚稍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仿佛一盆凉水浇了下 来。 两人走出英馨娱乐中心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秋天的夜晚月明星稀,空气中 的风也是清凉的,两人走在马路上,谁也不言语,心情均是分外沉重。 半晌,苏静忆才道:" 我应该给左晨的家里打个电话,按理说,她两天没回家 了,家里怎么也没找到学校呢?" 她停下了脚步,话语中充满了疑惑的味道。 林淮点头," 电话是应该打一个,不过先不要惊动左晨的妈妈。" " 出了这样的事,想不惊动,可以吗?" 她的心情烦躁,音调不由得高了起来。 林淮闻言一怔,那边苏静忆的电话已经接通了,她背过身去,走出了几步,林 淮不知电话那边说了什么,过了一会儿,苏静忆挂断了电话走了回来。 林淮看着她的表情不对,急忙问道:" 怎么了?" 苏静忆的表情有些怔,好久才说," 有人比我们早打电话过去解释。" " 是谁?" " 蓝艾萌。" 顿了顿,苏静忆又补充道," 是我们班上的另一个女孩。" 林淮讶异," 她怎么说的?" 苏静忆蹙眉," 只说左晨这两天住在她家一起温习功课。" 说完又自言自语道, " 我说左晨的妈妈怎么没有找到学校来,因为她们俩平时就走得很近,左晨妈妈对 蓝艾萌的印象也好,自然是没有半分怀疑。" 说完两人一阵沉默,好半晌,苏静忆才又开了口," 我觉得这件事情远没有表 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林淮没有答她的话,只是皱着眉头看着她,因为他心里也是同样的想法。 第二天的第一节课刚下课,苏静忆就让班长把蓝艾萌叫到了办公室。女孩轻轻 敲门进来,露出恬静的笑脸," 苏老师,你找我有事吗?" 苏静忆察言观色了一会儿才说道:" 是你昨天替左晨请了假,然后又打电话到 她家里的吧?" 蓝艾萌还是笑着,不慌不忙地点了点头。 苏静忆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 是左晨让我这么说的。" " 那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苏静忆故意问道。 " 不知道。" 蓝艾萌答得也干脆。 苏静忆讶异地看着女孩单纯的笑脸,没想到这个女孩的城府远不像她的外表这 般单纯,小小的年纪竟然有如此的心机,一句" 左晨告诉的" ,一句" 不知道" 就 把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 苏静忆顿了顿," 是不是应该和老师说实话?" 她的语气严厉了起来、 只是一瞬间,蓝艾萌的眼泪就充斥了眼眶,哽咽道:" 苏老师,你怎么可以这 样冤枉人呢?" 她的声音大了起来,办公室又很静,这样的哽咽声引来了其他老师 的侧目,而在他人看来,好像真是苏静忆冤枉了她一般。 苏静忆压了压心里的烦躁,她向来可以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很好。她缓和了一 下语气," 你最后一次和左晨接触,是什么时候?" " 前天。" 回答得滴水不漏。 苏静忆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知道这样问也问不出个端倪,于是递过 去一张纸巾道:" 你先回教室吧,如果没有你的原因,老师是不会错怪你的。" 蓝艾萌接过来擦了把脸,用乖巧的声音回答:" 谢谢苏老师。" 说完转身就出 了办公室。刚出办公室的时候,她就狠狠地把纸巾扔在了地上踩了两脚,拿出衣服 兜里的手机,按了几个键," 喂,姐,我是萌萌,左晨出来了……不是,我是说, 搞死她。" 苏静忆看着她的背影,一时间陷入了沉思。这个蓝艾萌,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学 生呢?苏静忆边想着边摆弄着手机,没等她打出去,电话便进来了,屏幕上,林淮 的名字闪动着,苏静忆心里一喜,接起," 什么?左晨回家了?好,我现在就过去。 " 放下手机的时候苏静忆才想起第三节有自己的课,她找好老师代课,又和程芬 请了假后才急急忙忙地赶了过去,凭着记忆中的路线找到了左晨的家。 敲开门时是林淮开的门,苏静忆急忙问道:" 左晨呢?" 林淮把手指放在嘴唇上轻轻嘘了一下,然后用手一指,她顺着手指的方向看了 过去,心里就疼了一下。 只见瘦弱的左晨蜷缩在墙角,把头深深地埋在膝盖上,肩膀在小幅度地抖动。 苏静忆知道,她一定是在哭,她悄然地走了过去,慢慢蹲下身来,什么都没有 说,只是轻轻地把她揽入了怀中,左晨抬起脸,脸上满是泪痕,看清眼前的是苏静 忆时,就伸出了双手,一把抱住了苏静忆,她的脸靠在苏静忆的肩膀上,苏静忆似 乎可以感觉到,她的眼泪一颗一颗掉落在她肩膀上的声音。苏静忆有些茫然失措, 用手轻轻拍着左晨的后背," 好了好了,苏老师在呢,左晨不用怕。" 大约过了半小时的光景,左晨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苏静忆和林淮互相交换 了一下眼色,苏静忆这才开口道:" 左晨,你不是答应苏老师,再也不会涉足那个 地方了吗?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困难?" 苏静忆的话问得小心翼翼,生怕不经意的一 个字眼触痛到她。 左晨双手捧着热水杯沉默了好一会儿,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这才道:" 苏老 师,我不是因为家里的困难,我是怕蓝艾萌和别人说出我的秘密,所以我才不得不 按照她的话去做。" 蓝艾萌!这事果然和蓝艾萌有着脱不了的干系,苏静忆却觉得听得有些糊涂, " 什么秘密?" 左晨咬着嘴唇好久才开了口," 是我妈妈的秘密。" " 你妈妈的秘密?" 苏静忆不可置信地看着左晨,重复道。她的眉头轻蹙,觉 得这件事情似乎有些复杂,她回头看了看林淮,他的脸上却很平静。 左晨双手紧紧地握着手中的玻璃杯,天气已经渐凉,杯子里的水汽使她面前的 空气氤氲开来,一时间,左晨的面目变得模糊,只听见她弱弱的声音传过来," 是, 我妈妈的秘密。蓝艾萌知道……我妈是在大学的美术系……给人家做人体裸模的。 " 左晨把话说得断断续续,同时泪水也应声而下。 苏静忆和林淮互相望了望,都没有开口说话,这个时候,好像任何一句话都会 触痛这个幼小的心灵,无言的安慰更是一种安慰吧,苏静忆深知左晨是单亲家庭的 孩子,较之其他的孩子有着更强烈的自尊心。 左晨用手擦了一把流到腮边的泪水,吸了几下鼻子,接着说道:" 蓝艾萌的姐 姐在那所大学的美术系读书,她和蓝艾萌说了这件事。" 左晨放下水杯,低下了头," 后来蓝艾萌就来问我,我求她不要把这件事声张 给别人,她想了想,和我开出的条件就是,我去那里当侍应生,得到的薪水报酬全 部交给她。" 说到后来,声音几不可闻。 苏静忆摇了摇头, "你妈妈的职业让你觉得很没有面子吗?" 她小心地措辞, 一句话说得小心谨慎。 没想到左晨突然站了起来,紧紧地咬着嘴唇,眼神愣愣地望着苏静忆," 这种 事情怎么可以让别人知道?" 她的情绪强烈地激动起来,以至于声音都颤抖了," 那样,我会成为别人的笑柄,别人会怎么看我?" 说到后来哽咽的声音吞没了话语, 脸颊的泪水也随之而下,她狠狠地咬着嘴唇,控制自己的哭腔。 苏静忆看着她,却说不出话,她应该怎样和这个孩子讲呢,她要告诉她,她不 应该因为妈妈的职业感到耻辱吗?还是应该教育她,她心里那样的想法是不端正的, 可是,说得清的永远是道理,生活总是有这么多的无奈,这样的职业在现今的社会 毕竟还是不能为大多数人所接受的,而左晨有这样的想法,对于她这个年龄段的孩 子来说,也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苏静忆轻轻地叹了口气,站起来把左晨揽入怀中,轻轻地抚摸她的头," 记得 明天要准时去上学,蓝艾萌那里,老师会和她谈的。" 顿了顿又道," 左晨,你要 知道,不管怎么样,你的妈妈都是爱你的,你也要爱她。" 左晨平缓了一会儿情绪,才开口道:" 我知道,我妈都是为了我们这个家…… " 苏静忆点了点头,轻轻地擦了擦左晨满是泪痕的小脸。 " 老师……" 左晨抬起脸担心地问道," 学校会因此处分我吗?" 苏静忆露了个笑脸给她," 那你相信老师吗?" 左晨乖巧地点了点头,挂着泪珠的脸上终于现出了笑颜。 出了左晨家之后,苏静忆和林淮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两人都没有说话。过 了好久,林淮才开了口," 静忆,你也不要太担心了,估计这件事应该还捅不到学 校。" 苏静忆抿着嘴点了点头," 我也这样想,可是心里就像有什么东西卡在那里一 样。" 她不再往下说,脸上却现出了愁容。 林淮走在她的旁边看着她的样子,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他绕到了她的面前," 静忆,记不记得上次说带你去一个地方,后来没有去成?" 苏静忆听他这样一说,点了点头,应道:" 嗯,记得。" " 那现在想不想去?" 苏静忆看着他一脸的兴致,沉吟半晌,点了点头。 林淮看了看表,自言自语道:" 应该还来得及。" 苏静忆吃惊地看着他," 什么意思?" 林淮故意卖关子," 上次没有说,这次依然不能说,和我走不就知道了?" 走了大概有半个小时的路,苏静忆忍不住问道:" 还有多远啊?" 林淮指了指前面," 大概二百米左右。" 苏静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怎么看不到?这么远,我们为什么不坐车 来呢?" 她的话语里有些抱怨。 林淮恍然大悟," 是啊,我忘记了,不过就快到了。" 苏静忆看着他的脸,他 的表情有着故意为之的痕迹,她不再理睬他,一个人向前走去。 " 静忆," 林淮在后面喊道," 你不觉得心情不好的时候走走路心情就会好一 点儿吗?" 苏静忆听到他后面传来的声音,心里突然有莫名的哀伤升起,忘记一个人要用 多久的时间?总是不断地走,以为终于能有那么一天,可以在路途上平静下来,可 是有些回忆,怎么样才能割舍? 苏静忆转过了身看着两米开外的林淮,她觉得,他似乎真的可以洞察她的内心, 她不说,他亦可以懂。 苏静忆冲他喊道:" 那还不快走?" 林淮笑着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几步就跑到了她的跟前。 两人进了这家" 缘圆原" 面馆的时候日已近西了,面馆里的人不多,店主是一 对六十岁左右的老夫妻,两人刚坐下来,店主老大爷就殷勤地过来摆好了碗筷。 林淮冲老大爷点了点头以表谢意,随后说道:" 我们要两碗牛肉面,其中一碗 不要辣的,面要煮得软一些。" 老大爷说了声" 好" ,便下去准备了。苏静忆打量着这家小店,小店不大,看 起来非常干净整洁,几张桌子摆得井井有条,桌布清一色全是天蓝色的,看得人心 里很舒服。她正四处张望着,林淮指了指招牌上的" 缘圆原" 三个字说:" 你看。 " 苏静忆的目光望过去,三个字写得各有特色却又不突兀,她摇了摇头,问道: " 你知道是什么意思?" 林淮卖弄的表情浮上了脸颊," 第一个缘是应当当成缘分讲,正所谓有缘千里 来相会。" 顿了顿他又道," 不是说每个人都是一段不完整的弧吗,那么只有真正 合适的两个人,才可以拼成一个圆,此为第二个圆的来历。" " 第三个嘛……" 林淮又顿了顿,苏静忆看着他不紧不慢的样子,接口道:" 是" 原来你也在这里" 的意思。" 林淮吃惊地看着她," 你也在网上看到了?" 苏静忆不禁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原来你是在网上看到的。" 边说着话,边接 过了老大爷递过来的面," 谢谢您。" 林淮又说道:" 这家店的特色还有一点,就是每天只卖出一百碗的面,意味百 年好合。" 说着夹起了面条,正要入口,老大爷本已经走出了几步,听到林淮的这 句话却又回过身来,插言道:" 这话也对也不对。" 这份郑重的样子十足像极了一 个老学究。 林淮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饶有兴趣地问道:" 什么叫也对也不对呢?" 老大爷看着静忆和林淮,眯起眼睛笑了笑," 一百碗的面没有错,但是是卖给 五十对的情侣。" 此言一出,两人都尴尬地低下了头,林淮结结巴巴地辩解道:" 大爷,我…… 和她不是一对。" 老大爷却还是眯着眼睛笑,又反复打量了两人几次,嘴里说道:" 了解。" 真是越描越黑了,林淮索性不再说什么,低下头来吃面,顺着眼角的余光悄悄 瞥了一眼苏静忆,苏静忆却是停箸不前,眼睛看着眼前的面。 林淮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会儿,见她还是只看着却不吃,就叫了声," 静忆… …" 眼睛里是满含的期待。 苏静忆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拿起了筷子,缓缓地送入了嘴里一小口,轻轻地 咀嚼着,林淮心中一喜,悄悄地观察着她。 苏静忆开始只是咳了那么几下,虽然吃得不多,只是几小口,但林淮还是觉得 很欣慰,毕竟万事开头难,而心结的打开,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不管怎样,这 段时间的心理医生看下来,还是很有收获的,想到这里,心里不禁喜了那么一下。 " 静忆……" 林淮开口道," 你说,什么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呢?" 话出了口 才发觉有些唐突,可是覆水难收,又觉得这话自自己的口中问出着实傻气,只是不 知不觉间就脱口而出,真是懊恼不已。 好在苏静忆并没有太介意,反而是眉头轻蹙,认真想了起来,眼神有些游离, 林淮不知此时的她想到了什么事,只听到她一字一顿的声音传过来," 会在乎他的 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甚至于他走路的姿势、他说话的表情,你只希望他对你笑,只 注意你一个人,好像在他眼里面只有你一个。" 苏静忆回过神来,看着林淮愣愣的表情,又说道:" 听完这段话,首先跳入你 脑子的人,就是你喜欢的人。" 这句话已经带了玩笑的意味进去,可是没料到林淮 却反应强烈地大声喊了出来," 不可能!" 苏静忆诧异," 为什么?" 林淮的脸上现出了一丝的羞赧,幽默地说:" 哦,不,一切皆有可能。" 苏静忆看着他傻兮兮的样子,忍不住心中想乐,她看了看表," 时间不早了, 我们回家吧。" 这话没有不对,可是这样说似乎就是有些不对,苏静忆偷眼看了一 下林淮,他却在兀自地摇着头想着什么,半晌才答:" 走吧,回家。" 苏静忆本就是少言的人,回去的路上林淮却破天荒地一言不发,苏静忆不知他 在思忖什么事情,偏过脸看着窗外,突然发觉,原来这个城市的夜景这样美丽,一 如当年那般,可是物是人非…… 苏静忆口中轻轻地呢喃," 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有一回,并肩 坐在桃树下,风在树梢鸟在叫,不知怎么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 林淮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转过头," 静忆,你在说什么?" 苏静忆摇了摇头," 没什么。" 随之又反问道," 那你刚刚在想什么?" " 没什么……" 见他顿了顿,苏静忆好奇地转过脸。林淮接着道:" 我们到了。 " " 哦。" 说话间,车已行至" 雨河湾" 的楼下了,两人下了车,各怀心事,不发一言。 转眼就上了三楼,当走到楼梯的位置时,一个男人的身影映入了他们眼帘。听 到有人上楼的声音,那个男人转过身来,待看清了两人,不可置信的表情浮上了脸 庞。 " 齐主任。" 借着感应灯的灯光,苏静忆看清了眼前的男人,在自己的家门前 看见齐谨,让她觉得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齐谨反复打量着眼前的两人,似乎想从两人的脸上看出什么故事来,半晌,突 然开口却问道:" 你们,真的住在一起?" 这句话问得着实让人尴尬,不料林淮却绕过苏静忆走上了楼梯,他脸上微微地 笑着,应道:" 是啊,齐主任。" 然后又从口袋里摸了钥匙出来,转脸对齐谨道, " 抱歉,齐主任,不过要麻烦你靠边一下,我要开门。" 齐谨木讷地往旁边闪了闪身,转而把目光投向还站在楼梯上的苏静忆,苏静忆 回应他的目光,发现他的表情很复杂,有着难以置信又痛心疾首的味道。苏静忆收 回了目光,走上楼。 这边的林淮已经开了门,转头对齐谨道:" 齐主任,到家里面坐吧。" 俨然一 副主人的姿态。 齐谨没有答他的话,只是转回脸看着苏静忆,目光灼灼逼人,却好半天都不开 口。 狭小的走廊空间里空气似乎凝固了起来,原来没有人说话的气氛是这样的让人 难熬,苏静忆想了想,开了口," 齐主任找我有事吗?" 齐谨从她脸上收回了目光,点了点头,却有些心不在焉。 站在门口的林淮接言道:" 有事也要进来说啊。" 齐谨却没理他的话,只是冲着苏静忆说:" 下午去你办公室找你的时候,他们 说你请假了,后来有人打电话来政教处举报,说你们班的左晨在夜总会做" 小姐" 被警察抓了,还问这样的事校方处理不处理,因为是你们班的学生,我就打你电话 想要了解一下事情的始末。" 苏静忆听了,脑袋突然嗡的一声响,下意识地从手提包中摸出手机,果然上面 显示五个未接来电,她抱歉地看着齐谨," 对不起,我没有听到。" 齐谨却意外地看了一眼林淮,这才又道:" 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 齐主任,这件事你能先压一下吗?" 苏静忆冲着齐谨的背影说道。 齐谨转过了身,看着两个人,模棱两可地说:" 看看吧。" 走出两步又转了回 来," 苏老师。" 他从来都是叫她苏老师,殷勤又有距离感。 苏静忆看他似乎有话要问,等着他的下言,半晌却不见他说话,苏静忆见他欲 言又止,便问:" 齐主任,还有事吗?" 齐谨看着她,略微有些失神,却只是摇了摇头," 没有了。" 转身便下了楼。 苏静忆看着他的背影,略有所思,转过头来却触上林淮的眸子,他的脸上有稍 纵即逝的得意之情,却被她捉了个正着,他看着她审视的神情,微微侧了侧身," 进去吧。" 苏静忆白了他一眼,没再理他,待防盗门" 咣当" 一声合上时,她才又开了口, " 为什么要和他说我们住在一起?" 她把手提包随手丢在沙发上,质问道。 林淮搔了搔后脑勺, "他看见我们一起回来……" 话不说下去,意却已指明。 苏静忆猛然回转过身," 你也不必当着他的面拿出钥匙开门吧,你忘了我们的 守则了?" 又是守则,林淮心里突然有气,刚要开口,却被她抢了白," 你究竟想要证实 什么?" 林淮的声音也随之高了起来," 那你认为我想证实什么?" 反问的口气中却充 满了奚落的味道。 苏静忆看着他,突然间觉得他是这样的陌生,她不再理睬他,转身进了自己的 房间,关上门,只留他一个人呆在原地。 他突然自言自语道:" 我说,我想证实什么呢?" 窗外起风了,不远处似乎传来了轰隆隆的雷声,被风刮落的树叶发出噼噼啪啪 的声响,打在窗格上,是不是就要下雨了呢。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