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节 “杨卫东,你姐姐她……”小三子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她,鬼愁崖……” “嗡”地一声,杨卫东的脑袋涨得老大,鬼愁崖的名字,向来是与死神连在一 起的。自从和姐姐分手后,他便怔怔忡忡,心神不宁,我是不是太过分了?是不是 太……太没有人味了?我太自私了。姐姐如果寻短见,肯定与自己有关。他悲啼一 声,姐姐!撒腿就往五龙河跑去。他眼前浮现着姐姐那双惊恐的大眼睛,仿佛又听 见她那催人泪下的哀求,“弟弟,你把姐姐一个人抛在家里还不算,现在又要把大 黄狗带走,你不能这样做,不能啊。”大黄狗嗷嗷哀鸣。姐姐拉住他,她的声音比 大黄狗都难听,“弟弟,求求你,把它留下吧,留下它和我做伴,弟弟,求你了。” 她跪下了,她哭了,“弟弟,我,我怕啊,你不能啊!”大黄狗嗷嗷惨叫。人怎么 能变得这么狠啊,大黄狗煮熟了,他竟然能吃得下!他就是那么狠。他游过她的街。 用麻绳栓着她,和当权派、黑五类栓在一起。她脖子上挂着一个大牌子,写着她的 姓名,她的“头衔”。他用麻绳勒着她,勒紧了,她就回头望望他,那么陌生、那 么生疏的目光。她的嘴唇嗫嚅着,象在吟诗。小时候她背着他就教过他吟诗:煮豆 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她一步一晃,一字一顿地吟哦着,俨然是个老学究。那神态,那步态,如她此 刻的神态一模一样……然而他不懂,他甚至感到厌恶。他从来没有真正体味过那首 诗的涵义。杨卫东——不!杨明明的眼泪一下子涌上来。他号哭着,狂奔着,远远 的他看见一些人聚在河边,他疯狂地跳进河里,他发现,河里已经有人在救人了… … …… 把姐姐安置好,明明便去了革委会。张同根正在焦急地等着消息呢。“怎么样?” “救上来了。” 张同根心里很不安。他想,是不是俺把她逼得太急了?不过,她寻短见,说明 她是“黑驴技穷”了——有一次他听杨卫东用过这个词,大体懂得它的意思。 这时他见杨卫东在收拾被褥,他把衣物夹在腋下,向门外走去。他喊住了他, “杨卫东!” 明明站住了。一只脚门外,一只脚门内。他有一种很窘迫的感觉,如芒刺背, 他知道那是张同根的目光。但是,他没有回头。 张同根叹了一口气,“也好,照顾一下你姐姐。” 明明如释重负。一溜烟跑回家。他把铺盖放在姐姐的身旁。玲玲淡漠地望着他, 半晌,她拉过他一只手,贴在腮上,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下来……半夜,他被姐姐的 啜泣声惊醒,“姐姐。” “为什么活着?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活着?”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