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玲玲的救命恩人是一名解放军战士。而且这名见义勇为的解放军战士令全村人 大吃一惊。他是天送。王寡妇的儿子。 第二天一大早,志远就来看望玲玲。 玲玲挣扎着要起来。 “躺下躺下,怎么样?大妹子,好些了?” “没事了。谢谢您,天送哥。” “我改名了。志远,王志远。” “哦,志远哥,谢谢您救了我。您——退伍了?” “no,no,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红旗挂两边。喏,四个兜呢。”他宾至如归, 拉过一把杌子,坐在玲玲对面,点上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又一口气吹了出来, 那烟味很香。 “入伍三个月入党,八个月提干。去年,咱泅水过海,抓了蒋匪军一个舌头。 荣立一等功。前些日子,咱又率领一个侦察排,在新疆与俄国佬干了一仗。这 次,组织上安排我一项特殊任务,军事秘密,不能随便乱说。路过咱县,顺便来家 看看,谁知……唉,幸亏碰上了。“ 在玲玲印象里,天送是个混世魔王。她很累,昏昏沉沉的,懒得回想过去的事 情。她好象听老支书说过,天送当兵,是二先生举荐的。老支书不同意。他认为, 应该把最优秀的青年,输送到保卫祖国的行列中。象天送这种二流子只能玷污解放 军的光辉形象。二先生力排众议,他坚持说天送出身雇农,本质好,解放军是革命 大熔炉,那怕是块狗矢铁,也能淬炼成钢。别的支委也觉得,把他留在村里,是个 祸根,不如送他出去,村里能平稳些。老支书勉强同意了。 眼前的志远,与昔日的天送,大相径庭,判若两人。虽说还是那么黑,那么瘦, 但个子高了,好象也结实了。脸刮的干干净净,牙齿刷的白白生生。那身军装,虽 说稍嫌肥了一点,但那崭新的草绿色,那鲜艳的红五星、红领章,不但给他增添了 英武气概,也使他的身份获得了一种无可辩驳的印证。玲玲知道,穿四个兜的军装 大小是个官儿。部队上纪律严明,原则性强,没有一定贡献,不具备一定才干,是 不会入党提干的。她不免对他肃然起敬,另眼相待了。同时心里也感叹,解放军不 愧是毛泽东思想大学校,象天送这种人都能脱胎换骨,百炼成钢。 怪不得毛主席他老人家要号召全国人民学解放军呢。她下意识地想起另一个人, 但愿他也能有出息…… 闲扯了一阵,志远知趣地告辞了。临走前他对玲玲说,“我从部队里带回一种 药,消炎杀菌,最特效不过了。我们这里买不到。听说呛水的人容易得肺炎,再说 你身子很弱,这药又是大补气血的,你吃着点,对身体有好处。” 玲玲又是道谢不已。 第二天一早,他又来了。好象刚洗过脸,身上散着一种香皂味儿。他边扣着衣 服,边向玲玲诉苦,“真拿她们没办法,进家不到两天,说媒的就踏破了门槛。 这不,天一亮,就堵着我吵吵,真烦死人了。现在的姑娘,都希望嫁给军人, 因为军人的妻子政治地位高,谁也不敢欺负。大妹子,你感觉怎么样?嗬!气色好 多了。见到你我便想起我们部队上那些女兵,要多神气有多神气。你为什么不当女 兵呢?“ “当女兵?” “是呀。” “我?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只要你愿意,我跟我们师长说一声就行了。” “那么简单?” “你不知道我和师长是什么关系。哎?你这么漂亮,当文艺兵最合适。你会演 戏吗?” “演戏?”玲玲摇摇头。 “没关系,可以学嘛!”他神气活现地大谈女兵生活的情趣逸闻,他的表达能 力非常丰富,绘声绘色,惟妙惟肖,好象这一切都是他亲身经历过似的,把个玲玲 听得入了迷,而且他每每恰倒好处地打住话头,这样更能吊玲玲的胃口。 当天夜里,玲玲梦见自己当了女兵,而且还是文艺兵。原来大青也在那儿呢。 她高兴极了。现在他们的政治地位一样了、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了。他们开始排 戏,大青叫她扮演一个坏蛋,她不干,大青说,你是地主的女儿,就应该当坏蛋。 她急了,两个人争吵起来,她气哭了,后来也哭醒了。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她 捅捅身边的弟弟,“明明,你看志远这人,可真大变样了。” 弟弟好象没听见,翻个身,又沉沉睡去。 志远好象是为了躲避媒人的纠缠,大清早,就跑来了。“唉!这种事情在任何 地方任何情况下你都避免不了。”从此以后,他几乎天天泡在玲玲家里,而且话题 总是离不开他“避免不了”的婚姻问题。他说,“我抱着无所谓的态度,看过那么 三、五个,和你一比,差远了。其实嘛,我们师长的女儿追了我半年了。 她姓林,人家都叫她林黛玉。她倒是常叫我想起你来。不过,我嫌她太娇气了。 “ 玲玲想,他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和我比?她的身体还没复元,整天躺在家 里胡思乱想,更增添愁肠,难得有这么一个见多识广的人,陪着消愁解闷。 再则,她好象本能地感觉到,有志远在场,可以暂时躲避同根的追逼。所以, 她也就默许了志远过于频繁的光顾。 终于有一天,志远匆忙赶来,好象有什么急事,故作神秘地对玲玲说,“大妹 子,我刚接到师长拍来的电报,命令我马上归队。要跟苏联打仗了。说不定第三次 世界大战就要爆发。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玲玲的心一下子收紧了。她的表情没有瞒过他。他突然一把抓住她一只手, “大妹子,今日一别,明天我就要去吃枪子,没准轰隆一颗原子弹,大家一块完蛋。 我有句心里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玲玲下意识地捏紧他的手。她倒不是怕“大家一块完蛋”,她本能地预感倒, 他一走,那种无保护状态又要开始,这使她害怕。她有气无力的说,“你说吧。” 志远克制着内心激动,无比诚恳的说,“大妹子,你不知道,我是多么地爱你! 你的情况我了解,赵大青太不仗义了,张同根又仗势欺人,地主的女儿就该往脚下 踩?”他略一停顿,观察一下效果。“我觉得你无依无靠,怪可怜的。我很同情你, 也很想帮助你,就怕自己长得丑,水平有限,高攀不上……” “别说了,”玲玲用手捂住他的嘴,眼泪簌簌而流,“我不配……” “嫁给我吧,军人的妻子谁也不敢欺负。我带你一起走,去当女兵,当文艺兵。” 玲玲目前的处境,正象一个溺水的人,看见什么抓什么。又象一个身患绝症的 病人,什么药也想尝试一下。她娇喘吁吁,“你、你能保证……?” 志远挠头抓腮,信誓旦旦,“我以一个共产党员的名义,向你保证。” “你不后悔?” “革命战士,勇往直前,决不后悔。” 憋在心里的委屈、幽怨,终于决堤而出,玲玲“哇”地一声,扑到志远怀里, “他们拿我不当人!”她凄厉地控诉着,“他们拿我不当人!” 志远不算卤莽,他轻轻托起她,平放在炕上,为她擦眼泪,安慰她。他抑制着 心头的狂喜,象猎人一样,欣赏着即将到手的猎物。他想起在水中触摸她身体的感 觉,救她上岸时,湿漉漉的衣服紧贴在她身上,妙龄少女的身段赤裸裸地显露出来。 当时他都看呆了……他把手插入她衣襟下,抚摩着向上移动,无意间触到了她那个 伤疤——玲玲尖叫一声,骨碌爬起,身子躲在炕旮旯,惊恐的、陌生地盯着他,此 刻他不是志远,而是那个手执红缨枪、怪叫一声、向她刺来的天送。她神经质地念 叨着,“不可能,不可能,地主的女儿,不可能嫁给解放军战士。他们又要给我加 罪名了,腐蚀革命战士,瓦解钢铁长城……” 志远很恼火,很尴尬,但他也很有耐心,即将到手的猎物,他是不会轻易让她 跑掉的。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