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节 与此同时,街面上关于玲玲的飞短流长,却沸沸扬扬起来。王寡妇从中推波助 澜。 王寡妇从前是国民党一个中层军官从窑子里买来的四姨太。部队溃退时,把她 扔了。一路上又被国军的残兵败将肆意蹂躏,苦不堪言。后来被本村的一个支前的 民工、一个老光棍儿检了回来。没多久,老光棍儿暴病身亡,她却因此捞了个“雇 农遗孀”的头衔。在狂暴淫乱的岁月里,欲火烤瘪了她高耸的乳胸、丰腴的大腿, 妒火却使她的性情变得格外乖戾、恶毒起来。她煞有介事的找村干部,出门前,没 忘了掏点锅肚灰,描一描她那过早脱落显得稀疏的眉毛。“大主任,你也该管一管, 那个小妖精,大天白日,在家养汉。俺儿子现在是大军官,可不能舔你喝剩的碗底。” 张同根笑着说,“老母狗,你再这样污蔑革命干部,看俺不撕裂了你那张臭嘴!” “你看看去,正搂着睡呢。” “你这样说也不怕寒碜了你儿子?” “这个没出息的花心馋虫,都当大连长了,外面什么样的没有,偏偏迷上个不 要脸的破鞋。” 对于志远也就是天送这个人,别人可能不了解,张同根可是隔着皮囊能看见他 杂碎。这么一个人,竟然能入党提干,张同根也心存疑窦。他叫人去查,但是文化 大革命把档案、公文搞得一塌糊涂,与外界的正常组织往来也早已中断,查了半天, 没有结果,他只得给志远的部队写了封信,寄了出去。 王寡妇一颠一颠地又去找赵大婶,说你们老赵家怎么没瞪起眼,看中了那个不 正经的,睡了大青,又睡张同根,现在又跟她宝贝儿子睡……赵大婶当即郎当下脸, 气冲冲的去找玲玲,闺女啊,大青是对不起你,可你不要对不起你自己呀,先前人 们都说你跟了张同根,俺也不信。现在呀,虽说是天送什么的救了你,可你也不能、 不能以身相许呀。闺女啊,人言可畏,你可要好自为之呀。弄的玲玲一头雾水!大 婶啊,我不是那种不要脸的人,我正不正经,您老心里最清楚!如果您老也这样贴 着他们说,我、我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时街上正吵着呢,原来王寡妇把着门,不让志远进来。王寡妇指鸡骂狗,指 桑骂槐,口没遮拦,什么难听说什么,把玲玲骂了一个狗血喷头。围观的婆娘都指 手划脚、眉来眼去的看热闹。玲玲是个乖觉人,外面的动静她了然于心,志远再来 时,她就往外撵了,志远哥,今后没有事,你就别来了。怎么,我是个革命军人, 你信不过?我信得过,只是……一句“信得过”,无形地把自己与他置于同一阵线 上。用志远的话说,叫做“一个西瓜上栓着两只鳖”。她开始认真考虑与志远的事 儿了。“嫁给我吧,军人的妻子谁也不敢欺负。我带你一起走,去当女兵,当文艺 兵。”军婚的保护伞,当女兵的诱惑,以及志远那个天晓得是什么关系的师长,此 刻对玲玲来说,比什么都来得重要——甚至比生命都重要。因为她明白自己目前的 处境:死不了,活不成,待不下。 她唯一牵挂的还是她的弟弟。 明明虽然搬回来住,但还要去给张同根当差,还没有勇气与他彻底决裂。外面 的风言风语,阴晴圆缺,都通过他那张晴雨表似的脸,毕露无遗地带回了家。 姐姐,我不喜欢他。 姐姐喜欢的人你都不喜欢。 姐姐,你忘了从前的事情? 姐姐没忘。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人也在变。 姐姐,他在骗你。 他那身军装不会说谎。我也不放心,到部队亲眼看看就清楚了。 姐姐,你真得要跟他走? 姐姐总归要出嫁。 姐姐,你不爱他,你根本不爱他。 他救了我,拿我当人待,这就足够了。 姐姐,不要嫁给他。 姐姐总归要出嫁。 姐姐! 弟弟,我已经这个样子了。在村里实在是混不下去了。我走后,对你也有好处。 张同根是因为我才要加害于你,我走了,你也就没事了。我能在部队待下去更好, 不能的话,结了婚我再回来。只要成为军人的合法妻子,张同根也拿我没办法。你 明白吗?军人的妻子是格外受法律保护的。 可是……姐姐。 我明白你的意思。 姐姐,我不让你走。 弟弟! 我不让你走,你就走不成。 ……。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