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节 省公、检、法领导小组组长方谋,也属于那年头的乱世英雄。但他与那些靠打 咂抢起家的同仁不一样,他走的是另一条道路。 他的老家是安徽滁县一户农民,姊妹四人,他是老大。父亲解放前给国民党军 队挑夫,担惊受怕,落下个痉挛的毛病,一听见高声粗气的吆喝,便吓得尿裤子。 他把怕官的毛病遗传给儿子了。方谋从小就善于揣摩当干部的意图,为了投其所好, 保全自己。他的短处竟成了优点。后来他参军入伍,给军分区司令员当警卫员。当 时的于得水司令员对这个沉默寡言的小伙子很有好感,亲自送他下连队锻炼,他也 没辜负首长的栽培,很快擢升为副连长。其时,他的家乡遭受水灾,生活困难,父 亲一再哀告他退伍,他便打报告要求转业,分配到S 省省城一家工厂担任保卫干事。 文化大革命开始了,他属于观望派,饭碗来之不易,他可不敢轻举妄动,砸了饭碗。 但是,有些人一夜之间红的发紫、肥的流油,也着实看得他眼花缭乱。第二年,于 得水司令员调来省军区代理司令员,方谋心里怪痒痒的,很想求见自己的老首长。 但拿什么作为引见之礼呢? 他早听说,首长在战争年代丢失过一个儿子,解放后,首长托人找过,也没找 到。那年头,为了网织罪名,各种专案组多如牛毛,外调工作量很大。他出身好, 又是党员,又有基层工作的经验,造反组织乐于利用他搞外调。拿着公家的钱,游 山玩水,又不担风险,何乐而不为呢。更何况,他又给自己规定了一项特殊使命。 功夫不负有心人,首长的儿子竟然被他找到了。司令员果然对他很赏识,他坐镇省 城的支左工作,提议由方谋整顿全市的文攻武卫组织。那时候,许多五花八门的文 攻武卫组织,象雨后的毒蕈,遍及省城各隅。这些组织的头目,象土匪司令,摆出 一贯正确,唯我独尊的面孔,画地为牢,各自为政,动辄诉诸暴力,闹得省城乌烟 瘴气。方谋接到任命后,打道京城,连夜求见文攻武卫总指挥,摸到了文攻武卫的 正宗嫡系。回来后便大造舆论,扯出江字号大旗,很快便把那些杂牌军整编到自己 麾下。旗开得胜,为省城的革命大联合立下了汗马功劳。近水楼台先得月,司令员 保举他坐了全省文攻武卫第一把交椅,后来又擢升为省公、检、法领导小组组长。 有司令员这块金字招牌坐靠山,方谋从此平步青云。后来,靠了司令员的荐举,方 谋遴选为“九大”代表,他的政治地位得到了官方的承认。 当玲玲带着司令员的亲笔信,第一次找上门时,他颇犯踌躇。他知道司令员的 脾气,党性很强,绝无以权谋私的先例。这个得到司令员青睐的女子,一定有些背 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险些做出荒唐事安排她在省妇联担任要职。为了慎重 起见,他给司令员挂了长途,司令员的答复是“回本县安排就业,解决生计。”他 更添了疑虑,难道她无家无业,连生计都得不到保障?他想问个明白,怎奈她低头 不语,那双忧郁的大眼睛躲躲闪闪,似有难言之隐。方谋心下一动,幡然醒悟,想 必她受过司令员宠爱。这年头,有权有势的人,哪个没有一段风流韵事?司令员眼 力不错,这小女子凡体不俗,艳丽动人。他替她的失宠感到惋惜。司令员没有妻小, 那就纳了她的正呗。方谋不是圣贤,有个不大不小的嗜好:绝色女子。过去条件不 允许,这嗜好深深地埋在心里,现在环境变了,这嗜好便象开了戒的烟,越来越上 瘾了。玲玲无疑是他看到的最奇异的娇卉奇葩,他心猿意马,难以按捺,只是碍于 她曾是司令员的最宠,他不便轻易染指。他草草打发她走了,对她却魂绕梦萦,不 能忘怀。 第二次见面,她令他刮目相看。经过一段将息,她变得雍容华贵,光彩照人。 她当时已经结婚。他认识她的丈夫,在他眼里他是个不学无术的、玩权有术的家伙。 但后来他带来省城的“报告”、“经验”都言之有物,落地有声。 他恍然明白,他多了一个贤内助啊。他不禁暗暗叫苦,相信自己错过了一段姻 缘,落成了终生憾事。不过她有求于他,倒叫他略感欣慰。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带 来的揭发材料,渐渐明白了张同根的用心。他冷冷地说,“可惜啊,有人赶在他前 面,狠狠地告了他一状。” 她先是一怔,当即明白,嫣然一笑,容光焕发,“告状不告状的,我不感兴趣。 我来这里,是想借方总的一块风水宝地,度度假,养养病。不知方总给不给这个方 便。”所谓的心有灵犀一点通。玲玲秋波暗送,千娇百媚,令方谋大饱眼福。他心 花怒放,带她倒北戴河痛痛快快玩了一周。她使他领略了许多她独具一格的好处。 “原来你我一样,都是些情痴情种。”他当然不知道,这在她是自暴自弃,是对张 同根的报复。 方谋没有成全张同根。他看扁了他。他暗示玲玲,趁早另择明主。 张同根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赔了夫人又丢人。他怀疑她与姓方的沆瀣一气, 成心给他难堪。男人的妒忌心更可怕,所以他竭力反对玲玲去找“那个王八蛋”。 玲玲下了火车,先给“那个王八蛋”打个电话。听到她的声音,不觉柔情顿生, 约她公寓见面。常言道,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与玲玲北戴河一游,传到他老婆那里, 与他闹了一场,他便搬到公寓里,后来又以感情不合为由,干脆休了她。见面后, 他便把这头版头条告诉了玲玲。她笑着说,“好啊你个公安头儿,挑唆人家夫妻离 婚,该当何罪。” “得了吧,他还没使你腻歪?”说着,他便动手动脚。 “不行,亲爱的,我这次来,不是为了这种事。” “怎么,普鲁士人攻占了巴黎,我亲爱的姑娘就不理我了?” “你再把我当妓女,我就和你恼。” “开个玩笑嘛,何必当真。” 她真触到了伤心处,默默地流泪,起身要走。 他急忙拦住她,连连赔不是。她叹口气,“我们女人,难道生下来就供你们男 人取笑吗?”他又好言劝慰,忙着给她砌茶,准备洗澡水,殷勤的象个仆人。 她问他,“你们这里有个叫杨明明的犯人吗?” “不错。” “帮个忙,我要见他一面。” “不行,除了专案组,任何人不让见。” “你顶得可是公安厅长的缺……事后有重赏。” “真使我受宠若惊啊。可事情不那么简单。” “亏你还是老奸巨滑的刁德一。公事公办。我递上介绍信,为一桩案子要找他 对质。当然,你要为我搞套女民警制服。” “他是你什么人?” “暂时你问不着。” …… 当天下午,她已身着警服,正襟危坐在监狱的审讯室里。多少个日日夜夜,盼 望着这个时刻,想不到是在监狱里。她百感交集,浮想联翩……她感到头晕,方谋 见她神色大变,气色不好,为她端来一杯水。听见镣铐声由远而近,铿锵敲击着她 的心扉……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