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节 离与方谋的约会还有些时间,玲玲踽踽独行在湖畔公园。夕阳的余辉给幽静的 湖水抹上一片残红。水面上荷花盛开。她凄迷的目光从那娇艳的花朵上移开,“出 污泥而不染——人们、包括弟弟对自己怎么这么苛刻呵!”她想着晚上与方谋会晤 的每一个细节,这可是关键啊,能否救出弟弟,在此一举。“老天爷,千万别让我 失去最后一个亲人——一个有求于别人的弱女子,唯一可以当作武器的,除了她那 下贱的肉体,又能是什么呢?”然而一想到弟弟那嫌恶的眼神,她的心就碎了。 她在湖边徘徊良久,一个跟了她很长时间的人此刻走到她身后,拍拍她肩膀, “嗨!小心掉水里。”她一转身——是志远,不,是天送——反正都是一样,嬉皮 诞脸的站在她面前。她迅速环顾了四周一眼,那架势是想跑,再不行,就跳湖。幸 亏游园的人很多,不远处就有一个民警打扮的人。她稳了稳神,气急败坏地说, “你、你要干什么?” “老相好的,好久没见面了,怪想你的……” 玲玲觉得自己快歇斯底里了。“你、你为什么老缠着我,叫我不得安宁。” “你害怕了?你过去的老情人会给你丢脸?拿来……”他向她伸出手。 “你什么意思?” “嘿嘿,心肝宝贝,你知道我这人,向来都靠你养活……” 一阵头晕,她跌坐在石凳上,“我没有钱。” “堂堂公安厅长的情人,没有钱?骗谁?” “我、我不是为了钱……” “得了吧,你和张同根算是摸对路了。有权就有一切!这年头,钱越来越不好 弄了 .” 玲玲急中生智,“这样吧,三天后,你在百货大楼前等我。” “你那点小心眼,到时候差人抓我?其实呀,我不就是抢了个把人的腰包? 玩了个把女人?张同根,姓方的——你别认为我不知他们的老底,他们逼死了 多少人命?糟蹋了多少良家妇女?侵吞了多少不义之财?他们才是贼,他们才该挨 枪子儿。“ 玲玲起身要走。他拦住她,“放明白点。要不我把你的老底兜出去……” 玲玲心一横,就要喊人——“好吧,你个臭婊子,三天以后?百货大楼?几点? 把你的表借我用用。” 玲玲知道他的赖皮劲儿,闹起来会没完没了。她气得发抖,把手上那块女式金 表拽下来,扔给他。 “拜拜,亲爱的,你这小模样儿越发可爱了。”他飞个吻,扬长而去。 玲玲瘫坐在石椅上,擦着冷汗。此刻,她比什么时候都意识到弟弟对于她的重 要。为了他的自由,叫她干什么,她都愿意。那怕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看看天 色已晚,她起身向方谋寓所赶去。 方谋正趴在书桌上用功。 “方大人也真是,刻苦钻研马列,废寝忘食呀。” “哪里哪里,此书是世界各国政治家、军事家的必修课。” 她瞟了一眼书名,《君主论》。 方谋有一次在司令员家做客,偶尔看到他书房里摆着一本《君主论》。他想, 司令员看的书十之八、九是上面推荐的。回来后,他便千方百计搞到一本,如饥似 渴,爱不释卷。 “这位姓马的怕也是马克思老先生的弟子吧?” “那里那里,马基雅维利主义比马克思主义要早三百年呢。” “是吗?”玲玲对能牵动方谋的心的书很感兴趣。 方谋并非卖弄地滔滔不绝起来,“马基雅维利的理论基础是人性永恶论。 既然人身上综合了人性和兽性,那么治国之术就有两种,适用于人的法律和适 用于兽的强力。他有句名言:在辨认陷阱时,你应当是狐狸,在吓唬恶狼时,你应 是狮子。“ 不知为什么,她想起了张同根,“我们共产党人也研究这种称霸之术吗?” 方谋神秘地指指天花板,“他们也力主国家管理信仰,使之成为统治的手段。 这也是马基雅维利的观点。” 她想,眼前这一位确实比张同根棋高一筹。 “只问目的,不择手段。这便是马基雅维利主义的基本内容。” “只问目的,不择手段?”她心里一动,更坚定了拯救弟弟的信心和决心。 “真想不到,方大人一肚子韬略呢。” “你当咱是个潦倒不通庶务的空皮囊吗?” “以前算我小看了你。” “现在呢?” “现在我可不是来听你讲马鸡驴鸭的。” “啊,我的小羊乖乖,你是来还愿的吧?” “我打定主意了,嫁给你。” “亲爱的!你终于下定了决心。为了这个伟大的决定,我们要好好干一杯。” “不过,你要明媒正娶。在这之前,不能胡来。” “当然当然。” “你打算怎样答谢我?” “你要什么?包你满意。” “名利地位,我都不要,我只要一个人。” “你弟弟。” “你怎么知道?” “哈哈哈哈,”方谋走到一个录音装置前,摆弄了一下,磁带转动起来,传出 玲玲与明明的对话声。 玲玲目瞪口呆。 方谋关上录音机。又是一阵大笑。“姑娘,你帮了我的大忙。只要找到那个死 不悔改的女儿,就能挖出个大个儿的。” 玲玲又气又恨,又羞又恼,感觉到被玩弄被侮辱了,她正色对他说,“我改变 主意了。我才不嫁一个卑鄙的小人呢。” “亲爱的,朝三暮四,可不是好姑娘。” 玲玲昂然对他说,“算我瞎了狗眼。姓方的。你看着办吧——最好把我和我弟 弟关在一起。” “亲爱的,别激动嘛。”他走到录音机前,把两大盘磁带取出来,送到玲玲面 前,“我也改变主意了。” “你拿着向你的主子请功受赏吧。” “你把我方某人看扁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让那个死不悔改的女儿,还有那个赵清,统统见鬼吧。” 玲玲仍然呆呆地楞着。 “实话告诉你吧,当你急匆匆来找我,要见那个特殊犯人时,我就觉得事情有 些蹊跷。事前我布置了录音。我听了两遍,别的话不必多说。今晚我约你来,也是 为了你弟弟的事情。他的案子又有了新的情况,中央一位首长要亲自过问,押解的 直升飞机已经到了。” 玲玲大惊失色。 “当前的阶级斗争形势很复杂。事情明摆着,你弟弟此行凶多吉少。我也爱莫 能助了。” “天哪!”玲玲绝望地哭起来。 “别哭了。还是想想办法吧。有一个人能救你弟弟。” “谁?” “你当然知道。我已经给你买好了火车票。事不宜迟,你快去找他吧。” “是呀,我怎么把他忘了。” 简单收拾一下,他送她出门。 玲玲又转回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停顿了片刻,他说,“我也有弟弟。”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