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阿美 “KENT,我看见阿美了!”小湘电话中的声音有一点激动,“你想知道她的近 况吗?” 已经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我忍不住那么想知道,毕竟,我们曾经是好朋友, 也许还多那么一些微妙的感觉。 飞驰到小湘那里,她给我开门时诡异地笑了笑,我故作不明。 “你知道我在哪里看到她吗?”小湘有意吊我的胃口。我笑笑不语。 “在我工作的那间酒店!”小湘有点夸张地说。她所在的酒店是本市最豪华的, 似我等人物,一年也不敢光顾一次。 “是挎着大腹便便的暴发户?”我说,阿美的必然归宿,我一早就预料到了, 这也是我们关系只是微妙没有明朗的原因。 “你怎么会知道的?”小湘说,“我觉得阿美一直充满雄心壮志,怎么会……” 阿美永远不会甘于寂寞,更不愿甘于平庸,只是她走此路仍然让我觉得难于接 受。 “她那天打扮得很是艳丽,那个男人对她好得很。”小湘说,几乎有些羡慕了。 “她有没有与你说话?” “她不知多高兴地拉着我,要我找你出来见面。”小湘的话让我有点意外,她 怎么会仍然想见我? 我不禁陷入了沉思。我认识阿美已经很久了,小时候的她,是一只小粉蝶,美 丽活泼,无忧无虑,时常异想天开。 而中学时候的她,充满梦想,时常发些文学梦,还想着怎么改造贫穷的家乡。 她是文学社的活跃分子,取笔名为“曌”,是武则天的字,可见她心气多高。 第二天,我依约去酒店见她。步入咖啡厅,我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阿美,坐 了下来,叫了杯冰水,等她。 阿美款款地走了过来,身着雪白的长裙,淡扫娥眉,清纯可人,我不禁怀疑起 小湘的话来了,她更像一个大学生。不少眼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她要制造焦点效果 的习惯仍然没有改变。她笑了,很自得地。 她向我伸出了手,我握了握她那柔软白晰的手,她应该这么些年没有吃过苦头, 至少物质上没有。 “怎么样?这些年?”本来应该我问的话,倒先让她说了。 她熟练地拿出支摩尔,夹在手上,点燃,烟雾中的她微微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风 尘味,她斜睨着我,等着我说话。 “我?还能怎么样?还不在清水衙门混着。” “还没有结婚?”她轻笑,“不是在等谁吧?” “也许,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人值得我等。”我说。 阿美轻锁着双眉,吸了口烟,弥漫的烟雾飘散着淡淡的失落,我知道我本不应 该如此说的。 “你一定在心里在说,这个堕落的女人,怎么还有勇气来见我?”阿美故意盯着 我,说。 “阿美,我只希望你快乐。你也应该清楚你在做什么。”我慢慢地说。 “哈哈,”她扬声笑起来,“是的,我很快乐!这已经够了。我不欠谁的,为 自己而活,我不碍着谁!我这么些年都过来了。”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眼中便 有了泪。 我不知如何劝慰她,或许她所需要的只不过是有个老朋友听听她说话而已。 “谁说我捱不得苦?当初我不是在流水线上一天工作15个小时,只拿着400元薪 水?我只是不甘心啊,我不甘心就那么在流水线上工作三五年,然后老了,回家嫁 人,再回到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三十不到就已是残花败柳。”她又燃起了一支烟, 仰起头,深深地吸了口气,等她再看着我时,已经没有了泪。 “但是我能干什么?心比天高,却无才无德,唯一的本钱就是我的身体,”说 到身体时,她自嘲地耸了耸肩,“我做过业务员,做过文员,做过酒店侍者,我发 现,无论我做什么,都是不伦不类,充其量是三流的角色。” 她喝了口咖啡,甩甩头发,或许是想甩掉那一份自我审判。 “你也许会说,那么多人不是这样过来?有多少人一个月三百块钱也一样其乐 融融,我不是那种人,我不会快乐的,我总是企盼我不能拥有的东西。我是那么不 甘心啊。我一定要拥有我渴望的一切。所以后来发生的一切都顺理成章,我发现, 也不是我想像中的那么艰难。”她说完好像轻松了,优雅地抽着烟,甚是平静。 “你可以走多远?你想过吗?”我忍不住说。 “我这种人有将来的吗?”她轻轻地笑起来,清脆的笑声却夹杂着黯然,渐渐 地低了,无奈地。她突然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子上,身子向前倾,眼睛盯着我, 有一点狡黠地说:“我的将来不就是钱吗?有钱,就有了我想要的东西。” 她复坐下,熟练地招呼侍者叫点心。 我再也找不到她刚才那一份自责、无奈及沉郁。 “我不是借过你二百元吗?现在还你。”她随意地从坤包中抽出一大沓钱,放 到了我面前。 我看着她,没有动。 她向远处飞了个媚眼,活色生香地,有个半老的男人走到柜台结帐。 她再向我扬了扬眉,说“再见!”轻轻地走了,轻旋的裙裾扬起一阵淡淡的玫 瑰清香。 只留下我呆望着那沓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