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的天空下 作者:阿珠珠 “我烦!我天天上班上班,看不到你,眼不见为净!我就不烦!”峰在网上 恨恨地打下这几个字。 我已经腻烦了。 腻烦了与他这样的反反复复。弄得像小情人一样在赌气再赌气。 “好。你是否需要我消失?我消失了你就再也不烦了。反正我消失也不算是 失信。”我冷冷地打下这几个字。 “不许!”他重重地敲下这几个字。 在他第23次掉线的时候,我说过为他呆至第一千次掉线,虽然我早已经不习 惯承诺,但是我仍然对他有承诺。我很久不骗人了。哪怕是在网上。我也只有回 避的问题,没有欺骗的。 我的真实如一面双刃剑,其实是很伤人的。有时伤得别人鲜血淋漓,甚至于 有时握着它的我的手也会伤痕累累。 但是我真的不再欺骗了。 因为我不会再爱谁。 有爱情的时候,我总是有美好而善意的谎言,营造一个美丽的天堂般的世界。 我把我的善意的欺骗看得很珍贵,不肯滥用一点点。那是快乐的源头。 “也许我仍然呆在似水,至你一千次掉线,不过我只是消失在你的视线,我 换件衣裳而已,很简单。”我再次真实地说。 我的真实多么可怕,连我也感觉到那种逼人的寒意,在网络的黑暗中闪耀着 冷冷的光芒。 其实在网上两年来,他是对我最好的一个人。他说:“女人是用来呵护的。” 当时我只是呵呵一笑,觉得他酸且傻气。其实他做到了,他真的在呵护我,哪怕 我竖着如刀刃般的刺。我不是什么普遍意义上的好女人,我刁钻古怪,张扬跋扈。 我并没有在他面前收敛一点点。但是,他真的陪我走过许多快乐的时光。他是天 真纯净的人,像那高原没有被污染的天空,透明的,几乎只是纯净。我想不到更 好的词来形容他。 在网上来来往往,我已经碰过无数的人,形形色色的,其中不乏优秀的男人, 但是,峰是我心中的那一片阳光——他从不怀疑我心头的春天。 “你别跟我生气。”峰说。 “没有。我真的没有跟你生气。我也希望我可以对你生气,但是我不会了。 我只是觉得抱歉。”我继续打下去,慢慢地却伤感起来。我讨厌这种感觉。 太累了。 我不断逃避网络上一种太真挚的感情,我不是勇敢的人。感情是沉重的负担, 我只是希望不断地飞飞飞,飞翔在这个虚拟的世界。 而我知道,峰怀着的是一片真诚,他也许比任何人更真。我甚至是害怕他的 纯真在他的纯洁无瑕面前,我总是为自己不再剔透晶莹的心境而黯然。那一片灰 色的天空何以再去面对这一种澄清的感情?! 我心中有致命的弱点。那就是感情。我把它视若雷区,只是小心栩栩地守护, 不让谁入侵。我一再地在心中悄悄地筑起那一道墙。把一切均拒之门外——我甚 至为此而不断地丧失朋友。只有自己在里面悄悄喘息。 “成。你换吧。”峰说。 我沉默。 累。 我趴在桌子上。真好,眼前一片黑暗,我什么也看不见。我疯狂地热爱着黑 暗。 黑暗可以掩藏起一切。一切。 “我去睡觉了。”他说。 “晚安。”我说。我不会留他。绝对不留了。我也曾经依依不舍。我也曾经 趴在他肩膀大哭。虽然是没有泪的。 “我下了。”他说。 “那去吧。”我坚持不留他。哪怕我只要一句话就可以留下他,我只要一句 话就可以让他温暖。 但是我不。 不断有人来找我聊天。我一一拒绝,甚至与人吵架。 那一种伤感仍然无可避免地漫过网来,直漫过我。 “下次我说要睡觉要下的时候你什么也别说!别说晚安!别说那去吧!”我 看到我的冷漠把他伤得鲜血淋漓。 甚至我的心也酸起来。但是我仍然沉默。 这一种沉默沉重地压在我们两个的心上。呼吸凝重起来。 “别把这一切弄得那么伤感。”我敲出的字仍然是冷的,夹着西北风的寒意。 他下线了。 我看着仍然留在屏上的字静静地呆了良久。 我看到我是怎么样地把他来伤害。 伤害一个对我最好的人。 伤害别人的同时,又是怎么样地把自己来伤害。 关了电脑,我却无法关上那一份伤感。 已经是深夜12点了。 我在客厅与房间之间徘徊。吃东西。喝牛奶。来来去去。不愿意去睡觉。 有一百次想重新上线。 但是我对自己说:不。 躺在床上,只是沉浸于黑暗。我真希望自己永远在黑暗中,消失了自己。也 就再没有矛盾与痛苦。 我知道峰是为那一天的事而生气。 我一向不愿意对自己的网络聊伴进行定义,也不愿意进行确立位置,只是喜 欢有一种自由自然随意的感觉,我不愿意面对束缚。如果真的要进行定义,只能 说是:朋友。 峰曾经在初识我时问:“我是你的什么?” 我笑:“熟人的三次方。” 峰不是特别优秀的人,他与我以前的朋友均毫无相似之处,那几个朋友都是 聪明睿智的人,而峰很普通,只是纯真。这几乎是所有网人都已经遗失的美好品 质了。 纯真与真诚无关。 我在网络上也很真实。那只是一种冷漠的带着北极光的品质。纯洁早已经离 我远去了。 其实我一再在峰的这份纯洁无瑕面前退缩,我不知何以面对,我早已经忘却 自己遗失的学校明亮课堂中的这一份情怀了。 我虽然经历不多,却满怀沧桑,灵魂打满摺绉,心灵充满孤独,感觉永远是 寂寞。 我一再告诫自己别伤害任何人,哪怕是网络上的人。但是我的姿意仍然是锋 利的刃,戳出去的时候常常只是洞穿别人的美好。 我记得有位朋友说过:你一只手温暖,一只手冰凉。 那天,峰在隔壁聊天室,他叫我过去,我不愿意。我只是呆在常呆在地方— —也就是为他呆至一千次掉线的地方。 我闲逛着,闷。我一向没有观聊的淡然。 我用了个招人的名字——用这个名字时候我一向是玩世不恭的,心情也特别 轻松自然。 有时我也用ID上来,那种时候是面对朋友的时候,我不可以对任何朋友冷落。 有时以ID与峰呆在一起,会碰上旧友,或者其他名字在在线上时候,峰只要 问起我:你与多少个人在聊天? 我总是真实地回答:三个,或者两个。从不撒谎。当然大多数时候我已经只 与峰聊天了。 等峰从隔壁过来找我的时候,我公开地与J 在聊天。 我:我找你一下午了。 J :臭老婆! 峰以数字过来问候我,我说:对不起,没有空。 峰看到屏幕上的字怒气冲冲:“他叫你臭老婆?!” “他爱怎么叫就怎么叫。”我说。 同时还有一个家伙在非要爱我——我当然知道那家伙纯粹是添乱。 但J 是我珍重的人。这是一个聪明的家伙,我们旗鼓相当。 峰把添乱的那家伙揍了一顿之后离开了。 我知道他是怏怏地离去的。 我这段时间与他相当密切,但是我与任何人密切并不代表什么——我一向害 怕束缚。 我不会让任何感情把我绑住。 也许仅仅是因为我害怕。我其实是软弱的人。 与J 欢快地聊天。下的时候我没有怅然。 峰因这件事而生气。因而出现了开始那一幕。 在黑暗中想着所有,心情只是仍然不由地低沉——我并不是真正意义上潇洒 的人。 我感情上从不洒脱,我只是逃避,逃避,再逃避。 天亮了。下着雨。冬天的雨。冷冷的。 我打开社区,仍然是没有峰的留言。我查看峰的ID,他8 点钟来过,但是他 没有留下片言只字。我听着《挪威森林》,只觉得有冷冷的风灌进来,累了。我 真的有点累了。 曾几何时,我已经习惯了一上来就看见他的留言,哪怕只是一句:“你好吗?” 他已经很久不再留言了。但是每一次上线我仍然先到社区看看,每一次带给 我的都是淡淡的失落。 我给他留言:我很抱歉。为昨晚的事。只是我仍然没有办法改变自己。再一 次说声抱歉。也许我不会再用ID了。 我上线徘徊。 过了约半小时,我再次留言:珍重。仍然希望你快乐。 再徘徊。 等来了J.我与J 说这件事情,J 叫我找回峰,叫我珍惜对我好的朋友。 我又一次到社区留言:你快回来!耳边回响着的是孙楠的《你快回来》的歌 “你快回来,我一个人承受不来……” 我等待着。 下午上线。 峰是在线的。但是仍然没有他的留言。以前他几乎每一次上来都给我留言。 也许一切都过去了。我反而平静了下来,一切都会成为过眼云烟,我从不奢望有 永远。也许我又要走下一程路了。 我笑了。 我留言:你快出来! 我在聊天室等着他。他没有动静。 我再次留言:如果要永别也来告别一下吧。 我静静地等着。不再怀任何希望。 孤身一人上路是永远的状态。 峰来了。 我对他展开一个笑容。:) 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明媚的阳光静静地照着,流淌着透明的光明。 峰:我下决心再也不来了。 我:对此我不发表任何意见。只要你快乐就好。 曾经有一次,我说:“你终有一天远离的。”他说:“除非我死了!”那一 刻我有点震憾。几乎怔在屏前,有网络为屏障,也是一件好事。但是我也同时知 道他是孩子气的话,没有什么会是永远的。 我回过神来,向他道歉。 峰:今天的你不像你了。 今天的我不再洒脱。 但是我却平静下来。愿望和希望沉没了,灵魂和大海平静地躺着。 我们静静地聊了一会。 第二天上线,看见了峰的留言。 他送我一首歌《网络情缘》。 我一遍一遍地听。只是感动。 还能感动,多么美好。 在将来老去的一天,我想我也仍然会记得,在一个冬日的星期天,我披散着 头发,在线上一遍一遍地听着《网络情缘》,伴随着轻轻飘落在心上的阳光。 我把歌词裁下一段“点击你的名字,发送我的快乐,接受吧接受吧”送回给 峰。 仍然在暗夜里徘徊在线上,也许是等待着什么,也许什么也不是…… 我与J 步入另一种境界,我们是默契的聊伴,我更多的时间与他在一起,只 是快乐快乐。 相隔了若干天之后,再次见回峰。 峰:我今天晚班。 我:哦,又晚班了? 峰:你不记得我的班次了。 我:呵呵。 峰:我们有五天没见面了。 我:没数。 峰闷闷不乐:你下吧。 我:好。 然后离线。 仍然与J 碰面,他是一个我无法深入理解的人,也许是我并不想太深入他的 内心世界,我想那也许是一个迷宫,但我并不想在那里迷失。 几天后见到峰。 峰:我要离开网络了。 我:能够离开网络聊天室是好事,那是我一直努力而做不到的事。 峰:但是我难过。 我:我不会问你原因,什么事情一定有它存在的理由。 我不禁再次想起十几天前我们的那次对话,我说,你终有一天会远离的。他 说,除非我死了。 峰:我不会说原因。 我:嗯,我不会追问你理由的。而且我为你感到欣慰。 峰…… 尔后的一次次上线,好友在线人数都是0.我只是感到无言的伤感,他一直是 那一片我心上的阳光。我看着窗外渐渐灰暗的天空,才知道,冬天已经近了,无 限近地在我身边,没有阳光的灰蒙蒙的低沉的天空。 偶尔伫立在聊天室,曾经的言笑晏晏会清晰地回放…… 峰终于远离了,不管以什么方式离开,不管是为了什么,我都为他祝福。 我上到社区,把ID的呆到一千次掉线的诺言删了。 一切都将一去杳然,任何人也无法将其捕获,我们便是这样活着。 2001.12.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