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与爱情无关 作者:阿珠珠 告别卫校三年单调的日子,我被分配到市人民医院成为了一名护士。 19岁如花的岁月,世界在我面前展开了全新的画卷,一切都让我好奇而充满 期待的兴奋。 踏进科室的第一步,我就看到吴伟镜片下特亮的眼神,见过同事之后,他就 笑说:“杨小玉,你把东西都放我那,与我一起开饭好了。” 同事都在起哄,我也笑,并不当作一回事。 从此同事们不时拿我们开玩笑,吴伟也常常有意无意地说些试探的话,我只 是装傻扮懵。可给别人说得多了,也对吴伟留意起来,他虽然长相平凡,却是被 人看好的男人,26岁,名牌医科大学毕业生,将来一定会前途无量。 他有时请我喝茶、宵夜,我也心无芥蒂地去了,他很会照顾人,宽容体贴, 与他在一起,就像与大哥哥在一起自然轻松。 同事都把我们当成了一对,我一笑了之,我们共事几个月了,也不过是多了 几句话说、多了点相处而已。 他们都公认他将来会是个好丈夫,要我好好珍惜。 而我对他的关心只觉得理所当然,没有丝毫异样。 有一天,科主任叫我去给一位老太太打针,到高干病房,见有一大帮人在, 架势挺大的,想必是有什么来头的人物了。我没有看谁一眼,只是小心谨慎地打 了针离开。 下班时,有一个男人等在科室门口,说:“小玉,可以请你吃顿便饭吗?” 我疑惑着打量他,这是一个精明干练的男人,我说:“我不认识你。” 他笑了,说:“刚才你给我妈打针,我想谢谢你。” 我礼貌地拒绝了。 后来得知他叫赵明辉,是一私营企业主,是全市颇有名的纳税大户,更是大 家眼中的钻石王老五。 从此他常常来找我,他妈有病也指定要我打针,说我技术好、动作温柔。 当时虽然已经是夏末,天气仍然又闷又热,他就给我们科室赠送了几台空调, 又给医院赞助医疗器械,都是以我的名义送的,弄得我尴尬不堪。 其实长得比我漂亮的女孩比比皆是,我不知为何赵明辉独对我另眼相看。 而我与吴伟仍然平淡交往,有时一起下下棋、打打牌。 过了一段时间赵明辉请一帮人出去喝茶,这种情况我也不想避什么嫌,所以 去了。 不想与他倒挺聊得来的,他对我的兴趣爱好及家庭都蛮关心的,聊得投机时, 不知不觉所有人都悄悄地溜走了,只剩我们两个。我发觉后不好意思起来,于是 告辞,赵明辉也不留我,送我回去。 之后他再来我们科室我都会与他说说笑笑,不再拒人以千里之外。我偶尔会 听人们说起他的事,曾经有过多少女朋友,如何花天酒地,如何神奇地空手套白 狼。 赵明辉邀我出去玩我都极少去,但是他常常会来我们科室,请大伙吃喝玩乐, 所以慢慢与他也成熟人了。 吴伟有些紧张,赵的金钱地位让他有了压力。我们仍然像以前一样,偶尔在 一起,但是笑我们是一对的人反而少了,显而易见,赵明辉施加的影响并不小。 每当我上夜班,赵明辉都会叫人或者是自己送来夜宵。这天他来了,各式点 心摆了一台子。我试了几样点心,赵明辉关切地问:“味道如何?” “味道好极了。” “我希望可以一直这样给你送夜宵。”他说,眼神中有期待。 “别惯坏了我的胃口,以后没法适应其他东西了。”我笑。 “我正希望如此。”他的笑意更深了。 “我还是喜欢粗茶淡饭,那样实在。” 赵明辉沉吟了一会,似在斟酌字句。 “小玉,我希望可以娶你做妻子。我会是一个爱护你的负责任的人。这么多 年,我也累了,想专心下来,一心一意地与你过日子。”赵明辉认真地一字一句 地说。 “我不适合你的。”我淡淡地说,他不说做他的女朋友,而直接说要娶我, 让我觉得甚是感动,也感觉到了他的诚意。 “给我机会,你会发现我是一个好男人的。”赵明辉非常诚恳。 “我还是喜欢过平常小老百姓的日子,距离太遥远的东西一般我不会考虑。” 我仍然婉拒他。我无法想像将来有一天我该如何面对他的三妻四妾。 赵明辉没有再在这个问题纠缠下去,陪我说笑了一会就离去了。 自此他虽然没有再提这个,但是仍然常常会来,适度地与我保持着介乎朋友 与熟人之间的联系。 我生日那天,赵明辉送来了一条铂金项链,坠着的是我的生肖,后面镌着我 的名字的拼音缩写,精致极了,我非常喜欢,但还是找了个机会退了回去。 吴伟的照顾却淡了下来,他终是没有提起过什么。那一层纱始终蒙着,让我 们之间微妙起来。有时我冷静地想想,反而糊涂了,我们只是比较亲厚而已,并 没有其他什么。 有一天吴伟成功地拿下一个大手术,我为他庆祝,不知怎么居然喝醉了,稀 里糊涂地就与他上了床。事后我虽然后悔,但是自己成年人,没有理由怪别人。 吴伟以为我们的关系前进了,笑容更加灿烂,对我更是关照,连上下班也等 着我一起。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我却腻烦起来,与他非但没有擦出应有的火花, 反而隐约凸现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有一天,大哥的同学黄小海突然打了个电话来,说是路过这里,要来看我。 他以前常上我家,是我情窦初开时候恋慕的人,不过他一直都当我是小妹妹, 从来不知道我喜欢着他。后来他到北京上大学,也就没有再见过他,我渐渐长大, 就渐渐地把他淡忘了。听到他要来,我还是兴奋不已,快五年不见,他不知怎么 样了。 上午快下班时,就看到小海进来,他的样子几乎没变,不过成熟了,更加气 宇不凡。 “小海哥!”我高兴地迎了上去。 他高兴地扶着我的肩头直嚷嚷:“小玉,我快认不出来了,出落成大美人了!” 那么多年没有见了,我们仍然感觉到亲切,就像回到了年少无猜的日子一样。 当我们一起坐在餐厅时,小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盯着我说:“小玉,真没 想到,一下子你就长大了,一直以来在我心目中你都是那一个害羞的小丫头。” 我低下了头,微笑不语。 我们这顿饭,吃了几个小时,小海很会说话,一切就像回到过去一样。 小海离开时给我留下了联系地址。 他一回到广州就给我打来了电话,我们又聊了一个多小时,他的坦率真诚, 不知不觉地吸引着我。 此后他几乎每天都给我打电话,每次听到他的声音都让我觉得温馨。大约过 了半个月,有一次在睡梦中给电话吵醒了,小海在电话中欲言又止,好像很低落, 我静静地听着他那一头有点沉重呼吸,良久,他才说:“小玉,我想你了。” 我沉默不语,却心神荡漾。 “我想我是爱上你了。”小海低低地说。 他的话在黑夜中愈发深情款款,我听得有点痴了。 小海沉默了一会,挂断了电话。 这一晚,我失眠了,低徊于心中的都是他,我想,我也许是爱上他了。 小海一有空就来看我,哪怕是看上一眼就要离开,攻势猛烈而疯狂,鲜花、 电话、信件、小礼物轮翻轰炸,我在他爱情的狂潮中早失了方向,只是跟着感觉 走了。不到两个月,我就心甘情愿地做了他感情的俘虏。 而与吴伟几乎完全疏远了。当吴伟再来找我时,我坦然地对他说起了小海, 他不说什么,黯然离去。 小海的感情热烈似火,迅速点燃了我的爱火花,我在他的爱中燃烧、融化, 眼里哪还有别人。每个月的休假时间,不是小海来找我,就是我去广州,总之尽 一切可能呆在一起。 分离的思念不断深化我们的爱情,时空的距离让我们更加渴望贴近。 过了五个月,不堪相思之苦的小海辞了工作,在我们市找到事做,我们终于 天天在一起了。 赵明辉还是常常会来,也许是知道了小海的事,有一天我在阳台看夕阳,赵 明辉走了过来:“有心事?” 我点了点头。 “我的机会等于零了?”他直率地问。 “嗯。” “那我不能再来找你了,我不想对你有不好的影响。”他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我低下了头,说:“对不起。” 赵笑说:“傻丫头,我一直希望我可以给你幸福,虽然这个机会没有了,我 还是祝贺你。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不论何时,我都会尽力而为。” 我第一次在这个坚强男人笑容下看到了落寞及不易流露的柔情,我觉得有无 法述说的歉疚。 我道谢。他真的是一个宽厚的好男人。 两个月后我与小海举行了简单的婚礼。虽然我没有通知赵明辉,他还是着人 送来了一份礼物,晚上我打开礼物时,发现正是那条铂金项链,小海在旁边说: “谁送那么贵重的礼物?”我不想过多地引起误会,就说:“我家的一个朋友而 已。” 沉默了一会,小海问:“你以前有过男朋友?” 那么久了,他一直都没有问过我的过去,没想到他今天仍然还是要问。 “我没有爱过谁,但是算有过男朋友。”我不知怎么说才能表达,“谁叫你 那么迟才来找我。”我娇嗔地点了一下他的额头。 小海没有吭声,点燃了支烟,静静地抽了起来。 一丝淡淡的阴影笼罩在新房。 我如履薄冰,诚恐诚惶。 很快,小海掐熄了烟,似掐断了心中的烦恼,恢复了他开朗的性格,说说笑 笑的,好像根本不曾问过我什么。 婚后开始有些实际问题浮上来,我们都没有存下什么钱,恋爱时把钱都用光 了。 小海工作也不太顺心。 由恋爱到婚姻,我们都有点不太适应,常常磕磕碰碰的。 有关赵明辉喜欢过我的事也传到了小海的耳边。本来简单的事情几经转述就 变得有点儿暧昧了。 “赵明辉又年轻又有钱,你怎么不嫁他?”小海有一次酒后铁青着脸问。 “我从来没有想过嫁给有钱人。”我说,心却痛起来,别人怎么想我没有关 系,但是他是我的丈夫、我的爱人。 “他们都说你是赵明辉玩腻了的女人。”小海逼近,酒气喷在我脸上说。 “胡说八道!”我跳起来,几乎要扇他耳光。 “那条项链是怎么回事?”没想到小海一直记着这件事。 “反正我与他根本没有什么!”我气极,却无法解释。 “我不相信!”小海的眼睛血红血红的,酒让他失常了。 “他不是你想像的那种人。”我不禁为赵明辉辨解。 沉默了一会,再看他,已经醉得昏乎乎,睡着了。 后来小海没有再提这些事,我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只是觉得有点悲哀、 无奈。 恋爱时候的疯狂激情慢慢平淡下来,平平常常地过起了日子,就像任何一个 家庭一样:油盐柴米的琐事、锅碗瓢盆的磕碰而已。 赵明辉也结了婚,人家说他老婆不但与我模样有几分相似,甚至也姓杨,我 一笑了之。 吴伟找了个老师,举案齐眉的,小俩口看起来甜甜蜜蜜的。 当我怀着女儿,小海却仍然像个大男孩一样,在外面疯玩,常常忘了归家, 还要我照顾他的起居饮食,他哪里会想到我的辛苦。 女儿出生了,他高兴就抱来玩玩,嫌烦了,就自顾与朋友胡吹海侃去。 慢慢女儿长大了,上幼儿园了,我们之间越发平淡了,连携手出街也难得有 一次,常常都是我一个人带着女儿忙乎。他只是早出晚归的,不知在忙些什么。 曾经所有的疯狂的相爱好像是前世的事了。 我除了上班就是照顾女儿和小海,并没有自己的个人圈子,我的世界,就是 他们。 有一天,科室姐妹们在说笑,我一走进去,她们都尴尬地停了下来,不再说 什么,我敏感地感觉到了那事一定与我有关。 随后在更衣室,我在里边换衣服,有一同事在外面说:“哎呀,刚才幸亏小 玉没有听见,不然她该多伤心啊。”另一同事又说:“真可怜,全世界的人都知 道了,就她蒙在鼓里。看来事情就是这样的,老公有外遇,妻子永远是最后一个 知道的。” 我的头轰的一声,懵了。坐了很久,身体仍然是软绵绵的,几乎没有力气站 起来。挣扎了良久,才略略平静下来。 我佯说是头痛,请假回去了。 我躺在床上,脑子像浆糊一样,疼痛不已,心则乱得不行——世界崩溃了, 废墟中的原来只有我。细细回想起小海的一切表现,发觉其实是破绽百出,他的 一切行为都有了可行的解释。 不知什么时候,小海回家了,关切地问我是否病了。 我不知是否应该撕毁最后的温情面纱,我六神无主。难道真的打碎这个家吗? 我看着墙上甜蜜的全家福欲哭无泪。 日子不都这么过的么。 多少人都是这样过来的。但是我仍然痛苦不堪——我该如何在爱情的废墟中 生活下去,我又该如何重建我的世界?! 我没有问他为什么。答案不管是什么都只会徒增伤害,我不想去揭开血淋淋 的伤口。 现在我唯一希望的是我不爱他,我也就不会那么痛苦,一切也就简单多了。 我仍然天天上班买菜煮饭接送女儿。 小海仍然身光颈靓地来来去去。 我只是迅速消瘦下去。 我不禁想起那段没有爱情的日子,赵明辉说:我会是一个爱护你的负责任的 人,还有吴伟的宽容体贴,那段时间,我是快乐的,像小鸟一样轻松自由地飞翔, 因为我翅膀上没有爱情。 现在我幸福吗?终于我不敢回答自己了。 幸福与爱情无关。 2001.11.23最后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