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翠园度假村依山傍水,采用岭南民居的竹楼形式搭建,映着千竿翠竹,常有鸟 雀千啭百啼,余韵清心悦耳。并肩走在林荫小道,可以私语;偎在亭台水榭,可以 观鱼嬉戏;漫步曲折长廊,可以赏湖光山色,倾诉心事…… 我们上了篁里馆,表哥学的建筑艺术,触类旁通,对中国水墨画也颇有造诣。 他很喜欢馆里落款“凌云”的字画,他喜欢凌云俊逸飘洒的风格。我的行书有几分 神似表哥,因为小时候,我就是描摹他的字,自然脱不了他的骨子。 表哥说:再混几年,越混越懒惰,还是先给我考研。 是,表哥,我今年一定参加,我现在几乎半天在攻书。我都快成书虫了。 我不敢拂了他的美芹,我一直歆享着他的恩泽,怎敢违逆。 你读那点书,也叫读书?我告诉你,你的出路还在考研,你考研我提供后勤保 障。 我吓一跳,表哥这博士后了不得,这不绕着圈,把我兜进他的圈子里了。 表哥,我想走你的路子,搞点创业。 我的路子?我没做过生意,我不懂。我们谈的是大项目,需要的是精确的数据。 我觉得你的专业,就很有问题,读的人太多不一定是好事。 可能是吧。表哥,先点菜。 小姐递上菜单。 鲈鱼、乳鸽、囟鹅掌、铁板牛肉,加个青菜、蛋汤。你看还要什么? 乳鸽不要了,蛋汤也不要。表哥,我点两个风味菜你尝尝,一个雏凤清于老凤 声,一个混沌初开。你一定没尝过。 不一定合我的口味哦。 爱过才知情重,醉过才知酒浓,尝过才知菜味吗?表哥是不是。 道临,不是表哥芑人忧天,怕你从此步入另外一个圈子,再也不是那个嗜学如 命的人了。到时候你的专业可能是全部荒废了,代价太沉重了吧。有所得,必有所 失,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 我知道表哥还是想把我拉回他画的人生轨迹,是所谓的正道,可这个独木桥也 太难挤了。刘财做生意还知道找冷门下手,我为什么就不能从旁门进去,但我不能 拒他千里之外。 我决不会放弃的。学了这么多年,专业这口饭还是要吃下去的。我就是想在没 考上研之前,能不能有点实业什么的。底气是不是足一些。 看来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你从小就是这么倔,我要是不资助你,看来是放 不过我这个做表哥的。放心吧,我是带了本钱来的。你就好好放松放松一下。 表哥,小时候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吧。喝白酒,怎么样?我现在不是学生了。我 跟我的北方同学都敢争个高低。 江湖深得很啊。喝酒的人没人会说自己会喝的。酒是大海,你喝不喝得了的。 当然,在表哥面前夸下海口都可以。好,咱表兄弟,来个煮酒论英雄。来瓶五粮液。 金装的。怎么你的合伙人不来了?你还有不有合伙人? 表哥,你太小看我的人际关系,你先瞧瞧,我订的单。我从锃亮的手提包里拿 出一叠崭新的文件。表哥略扫一眼,掂掂份量。 不错。运做很久了吧。为什么早不吱声?否则,我早助推你了。以我的关系, 你这点还算不上给我看的成绩吧。区区百来万的单,我没必要介入,动辄上千万, 我就有兴趣跟你开条件了。 我当初想,做点成绩再跟你说。 想法是对的。还是幼稚。生意人最讲究构建自己的关系网,信息网。高明的棋 手,要把所有的棋子摆到自己最恰当的位置,便于博杀。做生意,就是要把这些资 源发挥到极至。 我正在学。学而知之。不过,下围棋还算可以,做生意还是入门阶段。摸着石 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 表哥推了推鼻梁的眼镜,咧开嘴,笑了,黄牙锋芒毕露,乍看上去表哥极像围 棋高手马晓春一副大智若愚的样子。 表哥看看表:我已等他一个小时了。按我的标准,等不起了。小姐,上菜。 小姐其实也等的不耐烦,我早就在等这句话了。按约定,并没让五大三粗的刘 兄堂而皇之的出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进入预定的节目。上“雏凤清于老凤声” 这道菜了,菜由“大厨”亲自奉上,表哥抬起眼,跟大厨点头示意。 只见青磁大碟盛着红辣椒干煸的焦黑的蛋壳里剥出来的幼鸡,冒着奇异的香气, 色泽黑亮。 我权作了主人:表哥,尝尝,趁热。 表哥夹了一只比小鸟还小的一块,先闻了闻,没问题;熟视良久,终于放进嘴 里轻轻扯下一只小腿,慢慢地咀嚼,似乎口腔里全部味蕾把所有的信息输入大脑, 作复杂的处理。再嚼,咽!——允许这东西进入博士后的肠胃里,小鸡大概也不枉 此一刽。表哥再扯下一块,大嚼大咽。满脸涨红。 我回过头,想和“大厨”交换一个胜利的眼光,但他已退了下去。我狐疑,他 还有一大段虚心请教的话。可能是太成功,他省略了,无声有时能胜有声。 我应景一般,也夹了一小块,果然松脆香嫩,不啻是一道诡秘佳肴。我轻嘘一 口气,看来刘财就小子还真有一套,我是得向他学学。要是空口说,还真难说成。 第二道却是小姐端上来的“混沌初开”。此汤,是用黄蛋作主料,配葱花,色 如鱼籽粗中有细满口雌黄,味如鲍汁香中带臭。看表哥喝得喋唼有声,应该也算是 上品了。 表哥终于放了汤匙,餐巾抹了嘴,擦了汗,并没说菜肴:那个厨师,我好像面 熟。他看我的眼光,似乎也是认得我的。 我叭地掉了汤匙,慌忙掩饰似的噘着并没烫伤的嘴,连声叫着好烫好烫。 他很像我认识的一个民工。表哥搜索到了目标,怪不得这小子不敢露面,八成 不假,我反而更好奇,因为这小子的庐山真面目要露出来了。 我叫他过来认认? 没必要。我记得我去一个工地视察工程进度。有一个民工,被砸了腿,我当时 发善心送他进的医院。那块头,那脸面子,我是认得的,没想到这小子干起厨师这 行当来了,也不容易。 表哥这眼力应该是错不了的。可能他本来是厨师一下子找不到事做,搞搞建筑, 也是有可能的。现在搞个假证什么的,比喝白开水还容易。 我心里顿时云开雾散:他确实有老伤,做不了民工,拿到赔偿金之后,租了房, 想赚点轻松的钱。 终比做民工强,还是一个脑子转得快的人。 我心想:差点儿,我两个自谓高智商的家伙,栽在他粗笨的老榆木疙瘩脑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