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应该是昏了头,神情恍惚,飘飘悠悠回到出租屋,头重脚轻闷头就睡死过去 了。我应该是下意识推了一下门,门虚掩着,也许由于这给了我一条生路。 我醒过来,阳光把房子里一切都照亮了,电脑、行李箱、笔头……炫亮得我睁 不开眼,这些光是强烈的,我是虚弱的。 兄弟,醒过来了。再喝口就好了。 是刘大哥,我……我没用。 兄弟,没事。我的难关早渡过去了。这件事没必要再提起了。我知道,兄弟已 经尽到力了。 他哪知道我的事,这些天,我疯狂地炒股,五十万牢牢地被套住;要是表哥知 道,我还有何面目立于人世间。这些我又怎能向他提起,我被这五十万毁了!想及 此,不由悲从中来,清泪涟涟。 兄弟,有何难处?只要跟大哥提一声,大哥没有搞不定的事! 看来刘兄还一点不知道其中的事,他还蒙在鼓里,我是千万不能提起的。他用 那双巨手,撕了纸,替我拭泪,一股厚重的汗臭味,我闻着有一种父亲的气味。 没什么。 是不是兄弟媳妇,两口子闹矛盾? 我转念一想,是个好借口,重重地点点头。 兄弟这事最闹心,离呗,我给你找一富婆,你这条件,多少女人眼馋你!我现 在开一家政公司,上一周就开业了,火爆哇,好多富婆开着私家车过来存档案。我 一准为你找一个跟你才貌相配的。兄弟,你等着。 我睁大眼睛,才发现他穿了白衬衫,头发一丝不乱地往后梳,一定上了摩丝, 光溜溜的,露出一个油光可鉴的额头,简直可以给蚂蚁做一个溜冰场。 我邪恶地笑:大哥,你自己先弄一个。 刘兄豪笑起来,很鬼地弄直了领子。 我当然没把刘兄的话当话,但情绪回暖了,缓过劲来了。我一如既往地去看大 盘,希望有奇迹出现。还是泥牛入海,一点上扬的迹象都看不出来,反复在低位徘 徊。我等待着触底反弹。 手机响了。 大哥,你找我有事吗? 兄弟,你时来运转了,真的,有一富家小姐,一见你的资料,看了半晌,竟然 看着你的照片,走了神了,想伸手摸摸你的脸。不得了啊,兄弟,她和你有缘啊, 见不见,兄弟。 我简直为这个荒唐的玩笑弄得找不着北了。本来是信手拈来的一个借口,没想 到他当了真,还这么热心为我张罗起来了。没错,我需要钱,没钱我声败名裂。 大哥,我不敢去。 我支支吾吾说。我真的拿不出什么过硬的理由拒绝他,似乎这可能是唯一的生 路,如果我还迂腐、食古不化,此劫再也难逃了。 兄弟,别犹豫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现在你只不过是,哄她开心,牺牲不 了你什么的。看你怎么一个哄法,哄得她绵羊似的,你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 用得着四处漂泊。兄弟,千万不要书生意气了,好好把握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 来。 我沉吟不语。眼望着变幻不定的大盘,气血翻涌。 兄弟,人生几何?人要成就大事,没有不暂时委曲自己的,你没创业资本,你 再大的本事,也是枉然。当你事业有成,大把大把花钞票,你要爱情,要什么型的, 有什么型的,你没钱,没金钱作基础,贫践夫妻百事哀。想当年,我要是腰缠万贯, 她还不老藤缠树一样缠死我。想想看,你感情出现危机,不是别的,说白了,还不 是缺少玛丽。 这不好吧。 什么不好?她要的是你这张小白脸,你要是的她的钱财,各取所需。 我意思说,我貌不出众,嘴又不甜,又不会哄,到时尽出洋相,反而弄得不欢 而散,坏了你的大事。 什么我的事?兄弟,你一生的幸福!以后,要是你发了,还记得大哥,给大哥 一碗饭吃,很仗义气了。 大哥说哪里话?大哥你让我想想好不好? 想,想,还想什么?前怕狼,后怕虎。过了这个村,难找到这个店了。当断不 断,必受其害。 行。大哥听你的! 我顾不得那么多了,霍出去了,这个时候,道德帮不了我的忙,良知救不了我。 我心里有一种被什么强暴的感觉,欲罢不能。 好,兄弟你听我安排。 要是不看到街上落叶飘飞,根本找不到秋的影子,你看到紫荆花,一夜之间, 落红铺满了人行道,兴许还以为是春天。再看,深南大道中心绿化带,美人蕉红绸 一般妖娆的花,挤挤挨挨,摇曳多姿,尽著风流。我要去的是五星级大酒店香格里 拉。我第一次进入这个人间天堂。 甚好,我还没引起保安的怀疑,我顺利进到了大堂,在巨大的玉雕“恭喜发财” 右边的一张别致的沙发上站起一名衣着考究的男子向我招手,他与我仿佛年龄,发 如菊花,脸如刀削,却光彩夺目,能戴珠宝的地方他都戴了,特别是耳轮上的一圈 耳钉,闪烁着钻石的光辉。 吴先生,请坐。敝人姓叶,你叫我叶经理好了。 叶经理,你好。 我相形见绌,显得谦卑。 看吴先生的气度果然非凡,应该是大有作为。我是朱菲小姐的家兄,待会儿, 我们一起吃个饭,见个面,好吗? 好的,多谢叶经理的引荐。 哪里哪里,我妹子能相中你,我看是有眼光的。我作兄长感到由衷的高兴。家 妹这会儿正陪家严共进早餐,不然一起上去喝个早茶。 他眼光很犀利,我简直不敢动弹,我欠身道:谢谢,我吃过了,就不必打扰了。 他抬腕看了一眼金灿灿的表,温婉地说:吴先生,时间还早。我带你去做个发 型,好吗? 我只有顺从的份,我随着他走出了酒店,他指着对面的娜娜美容美发厅,这家 我是经常光顾的。 他领我上天桥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他歉意地说:吴先生,不好意思,我手机 没电了,能借你的手机接个电话。 我没及多想递了过去,他伸手抓了过去,我看见了他手上的一道伤痕,尽管植 了皮,但分明看得清是一条青龙,他是什么人,他真的手机没电吗?我顿起疑心。 他说的不是白话,应该是难懂的潮汕活,我更加心惊了,会不会自投罗网。我等着 他说完,他一边说一边往店里走,店里生意还不错,我一直跟进了办公室。他方说 完了,还给了我,我才松了口气。办公室有几个女孩,无视我们的进来,只顾玩自 己的QQ视频聊天,声音很嗲。 吴先生,你是个聪明人,我们彼此就不必虚套了。他抽出两份合同。你先看看, 你要是觉得合适,我们就签字生效了。你拿的是大头,我只是收取适当的信息费、 安全费、风险押金。 我吓了一跳,世上还真有这样的行业,我以前只是听说而已,要我做男伎? 这个刘财是不是疯了!我还是先不露声色,一不小心跌进了黑社会。我得逃离 这个虎口。我装作看得很认真,看完面色和悦。 这样吧,我先试试。如果我行,我再签,好吗? 他略思忖了一会儿,说:我们这里也有很多大学生做的。那好,我们已经为你 联系了一个客户,希望你能满足我们客户的要求。那么,你先下去做个形象设计吧。 他带我下了楼,指着一个小姐说:小水蛇,好好给这位先生做个发型。 说完上了楼,那女子叫我跟另一位小姐进去洗头,我的手机响了。我说是香港 来的,我得找一公话接。我径直走出去了。我一出去,连呼吸几口空气,阳光、人 流、车流,一切还是那么真实、自然。 想起刘财这小子,我恨不得生吃了他。这小子,要不是说他做什么生意,我没 来由借五十万。以此看来,他也根本不是什么生意人,都是他编的故事。他身份证 都有问题,就是一个地道的三无人员,我竟然相信三无人员的话,狗肚子里能吐出 象牙吗。 我看看电话是谁打来的,这么凑巧救我逃离苦海。还真是老婆的号码。我重新 打了过去。 什么事? 你的同学给你发了一个联谊会的贴子,你去不去? 不去。 又怎么啦?同学都不认了。算不定。某某也在此邀请之列,不想叙叙旧? 你烦不烦?还有不有新鲜的。告诉你,我正烦着,不要理我! 我索性挂了。挂了,挺想哭,差点落入了烟花巷。虎落平阳遭犬欺,龙搁浅滩 遭虾戏,又被一个民工羞辱了一番,不报此辱誓不为人。 后来,我如丧家之犬,不知到哪里去?再后来,我在天桥下坐下了,和一群逃 难的人坐在一起,他们却怡然自得。一个赤裸上身,一身污垢的小孩正在仔细地给 他父母捉虱子,父母同样是一身污垢,坐在一床污黑的破棉絮上,享受着习习的凉 风。我给了他们一个硬币,那孩子冲我笑,露出很白的牙齿,很纯洁,我想。我突 然想,刘财小子也许是对的,但做法是有点过火,我突发奇想,有救了。 我重新打回电话给老婆:老婆,请柬还没丢吧,我想去了。 没丢。我知道你舍不得的,哪敢丢? 老婆,不要吃醋了,好不好,我有重要的事,算不定,我能走出困境,我哪有 心思跟你扯淡。 生气,只晓得生气,我担心你,你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 你过来拿,还是我送过来。 我闪过一个念头,到出租屋,不行,我不想见到刘财,尽管他一般白天不在, 再说一见面,缠绵不已,还不如去她的集体宿舍。 我到你哪儿拿吧。 我不容分说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