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村恩怨 作者:天天如歌 与雄伟竣俏的蒙山一脉相承,沂北县境内有一高山名叫卧牛城,有一条叫呜噜 河的小河穿流而过。在卧牛城下有一小村叫做古村,古村是个很美丽的村庄,背山 面河,流水潺潺。年年岁岁,人们在这里耕耘劳作,繁衍生息。古村历朝历代也没 出过名人学士,直到现代也没听说发生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古村普普通通默默 无闻,象撒落在大千世界里的一粒尘埃。 李众生李苍生兄弟两一直是李海和麦氏的宝贝疙瘩。李海麦氏婚后却一直没有 生育,古村自古以来的陋习,谁家没有后代叫绝户。绝户的含义不言而喻,在庄稼 人眼里,这是一件很没脸面的事。李众生的爷爷奶奶就李海一根独苗,一直盼麦氏 生个一儿半女,可事与愿违。许多年了麦氏就是不见有什么风吹草动。母样麦氏说 那时她经常生病,不是身体不好,是风言风语传到她的耳朵里心里难受的。这又有 什么,李海看着憔悴瘦削的麦氏安慰说。而促使李海一定要个孩子的是众生堂大爷 李天的一句话。那一年,众生爷爷奶奶加上经常在家卧床不起的麦氏,一家四口住 在那间狭小黑暗摇摇欲坠的黑屋子里。众生爷爷已经老迈无能,整天躺在北墙根门 板担成的“床”上哼哼啊啊。李海决心到外面去挖地基盖房子。李海扛起镢头到李 天地基邻旁打好了线,还没有开挖第一镢头,李天从家里出来对李海说,你连个儿 子也没有,挖什么地基,盖什么房子。 李海一气之下扛起镢头一到离村二里之外的卧牛城下下去挖地基。李海想俺惹 不起还躲不起吗。青石板又硬又厚,李海谋划着用灰药炸它。灰药准备好了,因为 老想着李天的那一句话,李海坐在灰药旁抽起了闷烟,烟灰就掉进灰药里,李海只 觉脸前红光一闪,眉毛胡须一下子烧了个精光。脸被灰药熏成黑色黑鬼样的李海坐 在地上抱头痛哭。 老天啊,我为什么没有孩子。为什么别人有的东西我没有。 李海回家望着卧床不起瘦小虚弱的妻子麦氏。李海把牙一咬出去借了伍块钱, 背起麦氏到几百里外的潍城看病。李海后来对苍生说,从车站到潍城市医院有八里 路,我背着你母亲一口气到了。半路上觉得身下湿漉漉的,低头一看,裤子尿了。 麦氏四十岁上生下了李苍生。生下李苍生以后,多灾多病的麦氏竟然奇迹般壮 实起来。 长大以后众生一直奇怪自己为什么叫众生这么个奇怪的名字,还有大哥为什么 就叫苍生,苍生去问父亲李海,李海哈哈一笑说当时有你哥的时候我和你娘猜她肚 子里你哥是男是女,我们真盼是个男丁,就乞求上天赐我们男丁,结果果然生下了 你哥,以后起名的时候我和你娘为了纪念那些忧心忡忡的日子就给你哥起了个苍生 的名字。同样有你的时候我和你娘猜着玩,我想上天已经赐于我幸福,就不再要求 很多于是我们猜你是女,结果生了你这么个病恹恹的东西。起名的时候你娘说既然 老大叫苍生,你这块石蛋就叫又生吧,我是读了几天古书的人,对之乎者也也略知 一二,我说就叫众生吧,人多力量大吗。爹的解释牵强附会,让众生很不服气。 众生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光景一天比一天好起来。“文革”期间挨批斗被游 街的李海和众生的堂大爷李天终于重见天日。父亲李海天天晚上向外跑,也不知忙 些什么。 后来就当了干部,堂大爷李天是党支部书记,李海是村主任。那时候晚上兴放 电影,往往是一个月来那么两三回,一到这时候小孩子们都兴高采烈,大人们往往 借机开会,众生听到父亲李海洪亮的嗓音心里不由感到一阵自豪。李海有条有理得 说完很多,结束语往往都是这样,我们都是李姓的后代是一个大家庭,兄弟爷们都 在一个窝里混饭吃,一些事都好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古村领导班子人员不多,李海本意要求的就是精兵简政。除了李天李海外还有 民兵连长堂哥李长安、会计李长发和妇联主任村员委员李长成。这李长成舅子卢高 升在乡里当副乡长,卢乡长几次委托包村干部捎信给李天李海要给姐夫在村里谋点 事干,对于这件事李天和李海有两种不同的意见,李天老成,他想的似乎要比爹要 多。那一晚上已是夜里十点多钟了,众生一觉醒来还见兄弟俩争论个不休,李天说, 兄弟,光一个会计李长发就够我们兄弟俩受的了,处处犯防备,怕算计,现在又出 来个李长成,你还嫌麻烦事不多,这事我也不多参加意见了,你就看着办吧。李海 深吸了一口旱烟说依我看有李长发在咱支部里,乡里一些事要好办。你想想,卢乡 长虽然是副的,可他管的是乡里的财权,只要他手里松一松,我们的日子就好过多 了。那你想过以后没有,你知不知道有一句话叫大米干饭喂饱狗,回过头来咬一口。 我想问题不大,只要王书记不走,谁也没有人事上的权利。 那万一王书记走了呢?走了,那卢副乡就在这里呆一辈子?兄弟俩争得面红耳 赤。李海拉不下面子,当时村妇联主任空缺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正好叫李长 成顶上,另外封了个村委委员。 转眼众生就上小学四年级了,按照规定众生要升学到几里外的瓦店联小,一个 星期难得回一次家,但众生已懂得学习的重要,因为这时家里发生了一件事对众生 刺激很大。 众生的哥哥苍生从小就听话,学习也很好,在学校里一直是前三名。李海对苍 生的学习成绩心满意得,总希望在偏远的古村能出个状元郎,每年寒假,总有许多 奖状挂在众生家的北墙上,来往的父老乡亲都伸出大拇指啧啧赞叹,说苍生是块材 料。谁知苍生在初三时发生了一趟子事,灭了李海和所有古村人的梦。 众生那时还小,但已懂世事。众生从别人的一言半语里也了解了一些情况,联 想到有一回众生无意中在自家的窗台上发现的一张纸条,众生明白了那是怎么回事。 纸条是李长成写的。 苍生兄弟: 因为你写那张纸条的事,我和我大叔到瓦店中学王善家去赔不 是。我大叔的脸色很难看。王善把你写的纸条念给我大哥听,念完后说了一阵子的 俏皮话。我大叔毕竟是有脸面的人,我看他脸色很不好。但也没有办法,理在人家 手里,孬好人家都会讲。兄弟,你年龄还小,但不要过早掺和一些事,应该好好学 习,争取得好成绩。 王善是瓦店中学的校长。王善老婆有个侄女叫柳柳,是瓦店中学的校花,人长 得美艳俊俏,象水鲜花一样妩媚,外号小炒肉,那时候肉还没有走进寻常百姓家, 小炒肉的意思不言而喻。苍生不知中了哪门子邪,在一天傍晚写了一张纸条偷偷塞 到小炒肉的书里。两人晚上到校外像模像样的约了一次会。柳柳犯了一个低级错误, 她没有把纸条撕掉,却把它在了书里,柳柳晚上住在王善家里,王善老婆不知怎么 就发现了那张纸条,她一看肺都气炸了。王善老婆教外语,她对苍生的印象一直很 好,苍生兼着英语课代表,英语还得过是几次满分。王善老婆骂了一句不知好歹的 东西,把苍生叫到办公室里,当着众多老师的面,把苍生三六九的好一顿拾掇。这 样还不解恨,又在班上当众宣读了那张纸条,撤了苍生的英语课代表,让苍生作检 讨。 苍生由此落下了难以治愈的神经性头痛。一见到英语课本就头痛欲裂。苍生没 有机会见到那张纸条。众生不明白那是一张什么样的纸条,眼看要致人与死地。后 来众生问大哥那上面写的什么,苍生脸一下红了手捂着头一阵难受的样子。 古村人原先对苍生的学习抱有很大的希望,结果苍生不争气,落下个头痛病, 李海带着苍生四处求医,走遍了北中国的山山水水,各种古方偏方都用过,还是没 有治好。一段时间苍生按古方上说的把头发剃了个精光整个糊上厚厚的黑黑的猪粪 样的中草药,结果都是白搭。 苍生常自言自语地说,我怎么一看书就头痛呢。苍生忆起往事不觉有点窝囊, 苍生一怒之下对母亲麦氏说,娘我要去当兵。母亲麦氏一听这话很是着急,那一年 正跟越南打仗。那时李海手头已经宽裕了,李海商量母亲麦氏给苍生买辆农用车跑 运输,话刚说完麦氏头摇得象拔浪鼓,麦氏说,不行,车玩命,还是平平淡淡平平 安安过日子的好。 李海说,苍生都这么大了总不能让他闲着吧。众生也附和着说是啊娘,我哥在 家闲着会闲出病来的,闲得不学好了,你看我哥整天跟他那一帮哥们打牌赢钱喝酒 解闷,就差嫖了,不学无术,这样早晚要学坏。麦氏长叹一声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 说,都是你们有理,我不管了你们看着办去吧。苍生先是到县上驾校学习了一段时 间,回来李海就和他到省城提来了崭新的四轮农用汽车。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众生已经到了初三的后半学期。王善还当校长。瓦店中学 升学率一直在全县之未,这么多年来凡考上中专或重点中学的学生必定是留过级的。 这似乎已成定律。王善在校会上奉劝那些妄想与留级生一比高低的学生早作留级的 准备,不要自不量力以卵击石。王善摇头晃脑地说,瓦店中学没有一名学生是不留 级考出去的。对大哥苍生的往事众生一直耿耿于怀,所以暗下决心一定要摆平这件 事。众生在最后半年的复习时间里,拼了命地学习。众生时间表是这样排的,早上 四点起床,中午不吃午饭,晚上半个小时的吃饭时间,这样一直到子夜。众生发了 疯的学习,众生不断给自己打气,众生你一定要挺住,一定要争口气。同学们都说 众生是一架上足了发条的学习机器。 中考结束后,等考试结果的那些日子里众生忧心如焚,娘看着日渐消瘦的众生 心里不好受,她劝众生说,孩子,咱不求什么虚名,只要你好好的,别这别那的, 这就是娘的福气。李海倒是不大关心精神上压力很大的众生。娘向众生诉苦说,众 生,你看你爹当干部都当迷了,你看咱这个家,家里家外都是我的,他儿子考学都 考成“烧鸡”了他都不问一声。 皇天不负苦心人。当众生拿到市里一所工科中专学校的录取通知书时,众生抱 着通知书哭了起来。娘拍着众生的肩膀说,孩子,好好珍惜这张纸啊,它是花了你 多少的心血啊。 众生考上了学在古村甚至在整个瓦店镇引起了轰动。叔伯大爷们都说,穷乡出 圣人了。前来贺喜的人挤满了屋子,母亲麦氏乐得合不扰嘴。苍生听到消息连夜从 外乡赶回,一见面就搂着苍生的脖子转圈圈。 接下来的日子,李海开始接待前来贺喜的各村头目和乡里的大小干部,天天酒 席不断。 从众生接到录取通知书那天起,众生感觉父亲李海变了,众生天天祷告今天别 来客人,什么狐朋狗友乡毛虾毛,都见鬼去吧。说来也怪,众生越怕来客人,越是 客人络绎不绝。李海人生来好客,又经不住三句好话,李海一天一个醉,等宴罢人 散,酒气熏人的李海翻着眼睛躺在炕上,娘上前来给他冷敷毛巾他都不耐烦,有时 还骂人。众生下生以来头一次见李海喝酒喝成这样,不仅暗暗为李海的身体担心, 心里憎恶可恶的酒还有那些出产酒的工厂,自古以来因酒起了多少祸患多少事端, 又一想干人家什么事,还得怪自己把握不住。 众生屡劝李海少量饮酒,李海眼睛一翻,说人家是客你是主,你不带头喝酒难 道叫客人带头喝。众生知道李海生性耿直倔强,劝也是白搭,因此每天只是闷闷不 乐。父子俩有了矛盾。日积月累,小摩擦竟演变成大战争。那一次,众生当着客人 的面好言相劝李海斟量饮酒,李海大怒,训斥了众生几句。众生心里窝着火,心里 那个恨啊,等客人走了,众生把酒瓶子拿出去摔了,接下去李海挥起巴掌给了众生 两个响亮的耳光。从小到大,众生从没有挨过李海麦氏的一个手指头,众生抚摸着 火辣辣的双颊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众生说好,打得好,你喝吧,我走,我走了就 再也不回来了。麦氏拉了众生一把没有拉住,众生一口气跑出二里多地。正在坡上 干活的乡人们见此情景奔过来,拦腰抱住众生。苍生挣扎着想摆脱乡人们的手。乡 人好言相劝,众生执意要走,双方相持不下,乡人们齐声劝解,有人说,众生啊你 是我们古村的大才子啊你这一走可闹出天大的笑话了。 众生一下子瘫在地上抱头痛哭。 天哪,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原来和平安静的一个家怎么平生出这么多事端? 苍生心里窝得慌,生了气就独自一人到呜噜河边散步。呜噜河在古村的南边一 里地,环绕了半个村子后向卧牛城山下蜿蜒而去。正是旺水季节,呜噜河里水流孱 孱,清爽的河风扑面而来。岸边水草丰美,牛羊成群,特别是靠近卧牛城的那一段 有不少嶙峋巨大的岩石,岩石当中有洞,可以钻进钻出,那是众生儿时的乐园,给 那儿起名叫窝窝。想起那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美好的童年,众生沉重的心情有所缓解。 众生信步踱到那儿就爬到窝窝上望着不远处那逶迤起伏的卧牛城浮想联翩。想,这 到底是怎么了,自己考上学,这本来是件好事,现在却又闹得家庭不和。正想着突 然一声吆喝从岩石下面传来,众生低头一看,原来是幼儿园老师李月月领着她的学 生来了。这李月月比众生小两岁,论辈份得叫众生小叔,人长得清秀俊美,举手投 足透出一股灵气。李月月是李长成的女儿,对于整天笑容满面的李长成,众生有一 种莫名的戒心。众生想起为了让初中还没毕业的李月月当村里的幼儿老师她的舅舅 还专程到众生家里找过李海。以前众生忙于学习,加上众生不喜欢李长成所以不到 他家去串门,因此两人接触的很少。但李月月的天生丽质让任何人都过目不忘,众 生觉得那真是造物主的神奇啊。小叔,你在上面干什么。李月月把手罩起来喊。下 面的孩子们也象看什么一样看众生。众生顿时脸就红了。众生想自己的这种架势在 孩子们的眼里肯定是一个不伦不类的怪物。众生赶忙从窝窝山上下来。小叔,你不 高兴?李月月瞪着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众生问。唉,不是,唉,众生支支唔唔地 说不清楚。李月月眨巴了几下她那双好看的大眼睛后转过身去说,同学们,三个人 一组,散开做游戏藏,注意安全。 李月月以她那清脆的声音说。孩子们散开后李月月扯着众生的衣袖说,小叔, 咱坐下谈谈。 两人就来到窝窝山下面的一个窝窝里坐下,众生立时感到一股少女特有的气味 扑面而来。 小叔,听说你和大爷爷吵架了。李月月眨着她那双好看的眼睛单刀直入地说。 嗯,众生点了点头。李月月轻轻舒了一口气说,小叔,你考上了学,在村里引起了 轰动,都说俺大奶奶烧了好香。小叔,你想想,我大叔跑运输,我大爷爷在咱村里 干了那么多年的村长,可以说是德高望重,你又考上了学,这在咱村子里是多么幸 福美满的一个家庭啊。众生叹了口气说,偏偏这么个美满幸福的家庭就生出许多的 事端。小叔,我大爷爷的年纪大了,又操劳半生,你不能当面顶撞他啊,你说话就 不能拐个弯吗,你还跟我大爷爷吵,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众生心里一阵感动,不由 得转过头来看了看这个和自己接触不多小姑娘,众生想人生难得一知己,李月月和 自己素无交情,却能说出这样感人至深的话,众生感到两人的距离一下子近了许多。 月月,众生仰头看了看西边大片涌上来的云彩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说物极必 反,福祸相依,我这次考上学不知是福是祸。当然是福啦,李月月撅起那樱桃似的 小嘴巴说,人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还有啊,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 说罢李月月黯然神伤起来,众生不解地望着刚才脸上还一片晴朗之气的李月月说, 月月,怎么了。李月月叹了一口气说,小叔,你现在终于鲤鱼跳龙门冲出了咱们这 个穷山僻壤。可我,只有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幻想外面的世界了。众生安慰李月月 说,月月,人生的路很长,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相信只要努力,总会有出头 之日的。退一步讲,你现在的位置,是咱村里多少少女梦寐以求的啊。你也应该满 足了。不,月月说,人心无足,人也不能满足,人人都要满足了,那这世界怎么进 步。一番话说得众生无言以对。外面天上云彩越积越厚,不一会儿竟下起了大雨, 月月连忙把孩子们招集起来,大家都躲在窝窝底下的洞里避雨,洞很小,孩子们都 紧紧地靠在一起。由于拥挤,月月和苍生的身体不时地碰在一起,这时又刮起了风, 风夹着雨点斜着飘进洞里来,孩子们都挤到了后面,为了躲避风雨,无奈众生和李 月月的身体也只好紧紧贴在一起,挨着她那柔软温热的身体,闻着她那少女特有馨 香的气味,众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竟希望雨不要停下来,永远这样下下去。众 生偷偷地拿眼瞅了一下,见李月月脸红红的,双眼含羞,一副甜蜜地样子。两人就 这样一直呆到雨停了,这时天色也不早了,分手时,李月月看着众生的眼睛说,小 叔,不知什么时候再见到你。众生说,什么时候也行。李月月眼波一转众生见她脸 上飞起了一片红晕,她说,那就明晚,我在这儿等你。 回到家众生有一种说不出的心情舒畅,麦氏看众生精神好了也跟着高兴起来。 由于跟爹闹了那一仗,不知怎么传出去了,上门的也渐渐少了。李海酒也喝得少多 了,虽如此,父子俩见了面总有一种疙疙瘩瘩的感觉。吃过晚饭众生想着明晚跟李 月月的约定早早上床睡了,一夜竟做了几个好梦。第二天,众生才觉得书上说的度 日如年是什么滋味了。 晚上,月朗星稀。众生早早在窝窝那里等着,大约过了一刻钟,李月月来了。 她穿了件带有皱的白裙子,头上挽了个发髻,在淡淡的月光下苑若仙女下凡,把个 众生都看呆了。 李月月在众生面前转了一圈说,小叔,好看吗。好看,好看,就像书上说的天 使。过奖了,小叔,李月月的脸红了,这是我舅舅到城里出发给我买的。我一直舍 不得穿,今晚是第一次穿出来。你舅舅?众生一愣,旋即明白了是那个副乡长。李 月月眉毛一挑问众生,怎么了。众生忙回过神来说,怎么,你就这么招摇着从家里 出来,是不是会招来人家嚼舌根子。 你放心,小叔,裙子是我偷出来的,出了村我才穿上,我是专门穿给小叔看的。 嗯,众生心里很感动。两人在窝窝里坐下。 满月那金黄的光辉洒下来,照在响水河面上波光粼粼,呜噜河流水淙淙,永远 不知疲倦,和着四周小虫的鸣奏,象在喋喋不休地倾诉着什么。不远处的众生灯火 明灭,不知谁在家拉起二胡,乐声悠扬缠绵,宛转动听。 月月扭过头来看着众生说,小叔,多美的夜色啊。我们永远生活在这如梦似幻 的夜中该有多好啊。众生笑一笑说,那你就做梦吧,闭上眼睛做。我喜欢吗。月月 撒娇的向苍生的身上靠了靠,今晚和小叔在一起,我就觉得象是在梦中。人不能老 是生活在梦中的。众生叹了口气说。是啊,天亮了梦也醒了,人又得面对现实。月 月抬起她那双好看的眼睛说,小叔,我想老是当孩子王也不是法子,我还是向往外 面的世界我还想回学校复习,你能帮我吗。能,众生一口答应。我开学还有十天了, 在这十天里,我会尽力的。不过一说到学习的地方两人就愁眉不展,若两人在明里 来往那就会惹出许多事非。突然月月眉毛一挑似乎有了主意。那你就教我外语吧, 就在这里,我们也不用灯光,你说一句我学一句,月月眼睛里流光溢彩,你看这宁 静美丽的夜晚,人的心情也好,心情好了,记忆也会好。好吧,我答应你。月月高 兴的跳了起来。 第二天晚上,天刚一黑两人就如约到了那里,躺在黑乎乎的窝窝里众生就一句 一句地教月月,两人身体挨得很近,互相感受着,苍生觉得甜蜜而开心。 幸福时光一晃而过,眼看第二天就是开学的日子,那一晚上临分手众生和月月 竟有点恋恋不舍。月月显得心事重重,她拉住众生的手说,小叔,你要走了。说完 这句话月月竟流了泪,在闪烁的星光下她的脸如梨花带雨般美丽。握着月月那温软 修长的纤纤十指,众生也不知说什么好。最后,众生说,别傻了月月,想我了就给 我写信,以后的日子还长呢,我到省城后给你买电视上的那一种雪花膏呢。月月一 下子破涕为笑,她一下子上来在众生脸上亲了一口,就跑了,让众生独自在那儿回 味绵长。 大概李海觉得自己的儿子从此就要远离自己,心平气和下来想想这一段时间的 所作所为也略有悔悟。李海开学前那几天越发显出做父亲的慈爱来。父子俩在开学 那一天终于共释前嫌,共同踏上南去的客车。 这是一座新建工科学校,众生听老师们说他们是第一批学生。学校里还有一些 工程没有完工,除了楼与楼与学校简陋的“临时”大门之间弯弯曲曲的石子路外, 校园里满是飘零的枯叶和没膝的荒草。只有建造得高大雄伟的教学楼让人感到有点 气势,众生站到它面前感到小了许多。众生想今后就远离千里之外的故乡在此学习 生活心里不仅感慨良多。等办完手续,李海要回去,临走李海嘱附众生不要随便到 那些未完工的工地去,经过工地时也要注意安全。苍生望着日渐衰老的老父竟恋恋 不舍,众生一直把李海送到车站,回来的路上竟险些掉了眼泪。 入校后的第二天,就开始了为期一个月的军训。当兵的呆板生硬,训起人来毫 不留情,这一周的军训让众生吃尽了苦头。头一次出门在外倍感离家的凄凉,又遇 换筋骨似的军训,让众生有一种吃不消的感觉,所以心情低到了极点。幸好不时有 月月的一封信来,这让苍生倍感亲切。有训练间隙苍生偷偷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展 开细细地读过,读完后不仅又想起了那分别的那一晚上的那个令人心神摇的吻,众 生站在那儿不觉傻笑起来。 晚上众生给月月写了回信。众生大体介绍了学校的概况和自己的学校生活,把 想家的感受也写了,还说夜里睡不着就想起和月月在一起的日子,最后写上一句, 真心想你,月月。 和月月通信是苍生在学校生活之中唯一的乐事,两人大约隔一星期就能收到对 方的信。众生知道从古村到镇上的邮政所得走十几里的山路,寄一封信相当辛苦, 众生仿佛看到月月跋涉在盘山小路上的身影。 元旦前夕,众生就到市场花了三元钱买了三十张卡通画,每一张卡通都不同, 合起来就是一本卡通集,月月教了三十个孩子,众生想那就算给孩子们的新年礼物 吧。 放年假前,众生到市场上左挑右拣的买了一瓶不知真假的雪花膏,是给月月的, 又写了一封家信,顺便附上自己的成绩单。众生对自己的学习成绩还算满意,没怎 么用功分数就比那些高喊六十分万岁的城里同学高许多,占中上游。放假那天,众 生拎着大包小包踏上了回乡的客车。当车行到离家二十里的镇驻地瓦店时,众生一 眼就看到开着农用车笑呤呤地望着自己的苍生。众生心里一阵激动,终于见到自己 朝思暮想的亲人了。 在驾驶舱哥俩互诉别情,车快到古村的时候众生老远就看到母亲麦氏站在自家 的大门外向大路上张望,众生心里一阵感动,众生心想可怜天下父母情啊。 众生手挽着麦氏的胳膊回到家里,母子俩到了里屋,众生问,我爹呢,他好吗, 他还喝酒吗。麦氏说到县上开会去了,你放心,壮实着呢,有时喝点酒,上了年纪 的人吗,都有这毛病。众生见麦氏精神很好就问,娘,你在家忙些什么?麦氏眉飞 色舞地说,我正给你张罗嫂子呢。众生心里很高兴,问麦氏,找个什么样的,麦氏 说,丑一点不要紧,只要老实吃苦能过庄户日子。可别找些花里胡哨的女人,女人 俊主贱,自古红颜多薄命。 众生想我的妈呀,这是要造事端啊,众生苍生从小一块长大,众生了解苍生, 虽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是众生觉得苍生在这一点上犹为看重,众生想起苍生上 中学时给美女柳柳写信的事。众生着急地说,妈,你不能包办婚姻啊,无论如何你 要征得我大哥的同意啊。母亲麦氏轻描淡写地说,我不会包办婚姻,但是我也不能 不管啊,子孝孙贤,这得全看媳妇的啦,好女人立业,坏女人败家啊。 果然下午就有一个黄头发胖身材的女子被媒婆领到众生家。苍生铁青着脸躲在 屋里死活不出来,娘到屋里跟苍生苦口婆心的说了一阵子,他直愣愣地出来轻描淡 写的看了一眼那黄毛丫头就到外面发动了车开走了,媒婆忙打圆场说,这孩子这么 大了还知道羞,其实他心里乐着呢,母亲只是苦笑,众生心里不是滋味。 又是请客又是见面礼的,闹腾了一个下午。晚上,众生心里很乱胡乱吃了点饭, 坐在自己睡觉的屋里,心里就想起了月月,想了一阵就从那个大施行包里拿出了那 瓶花花膏揣在怀里往外就走。众生走到门口就听见麦氏一声吆喝,众生,你回来。 娘,什么事,众生回转身来。你到哪儿去,娘脸色变得一下子严厉起来。我,我想 出去走走。别哄我了。娘走到众生面前生气的把门关上。你又去找月月是不是,你 知不知道,人家月月她娘都找到咱家来了,还拿来了你写给月月的信,那上面都写 了些什么,你还有脸出去。天哪,众生就觉得天旋地转,差点没晕倒。众生回到屋 里像被人揭了疮疤一样难受。众生心里一阵一阵地疼,他一下子躺倒在床上头钻到 被子里沉沉睡去。 一连几天众生都鼓不起勇气去找月月,觉得自己象受了什么重大的打击,整天 恹恹地打不起精神来。 几天后,母亲麦氏不顾苍生的坚决反对,在大哥出远发的空当,根据乡里的习 俗给了黄毛丫头买了新自行车和手表,算是彩礼,请了村里的长辈喝了喜酒,还请 瓦店吕剧团来村里唱了一天戏,风风光光好一阵热闹。众生虽然极力反对,但苦于 孤掌难鸣,无回天之力,只好替大哥垂泪叹息。 众生一直没见到李海,在娘一手操办了哥的事以后的一个下午,红日西沉时李 海才乐呵呵地从外面回来。半年时间未见众生见李海又老了许多。李海笑着看了看 苍生,那目光中满是慈爱之情。苍生却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来与老父交谈。李海洗 了一把脸回来,首先打破了沉寂,李海说,众生今年考试考得不错嘛。中游以上, 不算很好,比起那些勤奋的同学还差得很远。接着众生话题一转问,父亲,您最近 都忙些什么。李海拿手巾擦了把脸说,我这不刚从县上开农业会议回来,你堂大爷 要退休了,一些事情我都得照应。李海顿了一顿说,众生,你堂大爷找我商量,他 下去之后让我接上,你看这事如何是好。众生略一沉吟说,这个我不了解情况,还 是您自己拿主意吧,您跟我堂大爷合作了这么多年,许多事应该多听听他的意见, 看他有什么想法,还有乡里……。李海不假思索地说,这个你堂大爷已经跟我说了, 你堂大爷今年已经六十五了,我今年五十四,你堂大爷早该退了。按上级的有关规 定,我还能干两届,这最后两届我还有很多想法,整治深翻土地,上核桃栗子园, 在呜噜河上游修蓄水坝,学习人家的经验发展网箱养鱼……。 看着李海躇踌满志的样子,众生不再说什么。 这一天,众生终于见到了思念已久的月月。一连几天众生没有出去,麦氏放松 了对众生的戒严,晚上众生信步走到了曾经和月月相依相守的窝窝旁,借着微弱的 月光众生觉得那边好象有一个人,众生吓了一跳,走近了,是月月,众生几乎不相 信自己的眼睛。四目相对,月月说,你终于来了。终生说,怎么?你?月月说,自 从小叔回来后我天天晚上在这里等小叔。有一股暖流一下子涌上了众生的心头,众 生不由眼睛湿润了。众生说,委屈你了月月,小叔对不起你。月月偎在众生身上说, 我知道小叔有难处,但我也知道小叔一定会来。众生说,月月我想不到今晚你在这 儿。你猜猜我为你买了什么。月月破涕为笑说,她把头埋在众生的怀里,娇羞地说, 小叔,你真好。众生才想起出来时没想到月月会在这里,自己根本没带,就又跑回 去把那瓶不知真假的雪花膏给月月拿来。两人相拥在一起,无限的柔情蜜意。两人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众生低头问月月,自己半年没在家有没有什么新闻。月月抬 起头来,微微一笑说,小叔考上了学算是今年村里的特大新闻了,其它的也算不上 什么新闻,噢,对了,最近村里有两件新闻也是你回来后才发生的呢。众生惊讶地 问,那我怎么不知道,月月说一件就是你家我大叔的订婚,众生噢了一声问那另一 件呢,月月说另一件吗,是李天我大爷爷家大叔李长安要娶新媳妇了。众生忙问, 新娘是哪儿的。 月月说,怎么,你不知道?人家都定在腊月十六成亲呢。新娘啊,说出来吓你 一跳,她是众生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就是镇上柳柳发廊的柳柳啊。噢,众生吃了一 惊,他点了点头,自言自语的说,柳柳发廊,腊月十六。月月说,是十六,就是后 天。后天,众生心中暗想,这柳柳是不是害得大哥前途尽毁的那个柳柳?众生问, 月月,我对镇上的事知道的不多,你能对我说这柳柳的外号是不是叫小炒肉。嗯, 月月点了点头说,我在瓦店中学上学是就听说过她的风流韵事,她毕业后好几年都 盛传不衰呢。众生说,这怎么可能。我堂哥长安可是个浪荡公子啊,整天游手好闲 的,脸上一脸麻子,这不是癞蛤吃了天肉吗。月月说,不是,人家这叫卖油郎独占 花魁。听说,柳柳不知有多少追求者啊,最后她竟选择了我长安大叔,我长安大叔 真是艳福不浅啊。是吗?众生将信将疑。众生想这个社会怎么了,自己想象不到的 居然都发生了。众生联想起了大哥苍生,大哥不是也对柳柳情有独钟吗?为此他还 不惜荒了学业啊。为什么娶柳柳的不是大哥,难道这是阴差阳错?众生百思不得其 解。众生在那里发了一阵子呆,月月摇了摇众生说,小叔,你不舒服。众生说,没 有,我只是没想到。月月说,近来村里人都在议论这件事,听说,柳柳突然间就决 定嫁给了李天我大爷爷家,并且不要任何的彩礼,这成为古村一谜啊。有人说我李 天爷爷家大叔烧了好香交桃花运了,也有的说柳柳怀上了不知谁的孩子要借窝下蛋 呢,反正说什么的都有。都说我大爷爷家这次娶了柳柳还不知是福是祸呢。众生问, 那你李天大爷爷的意思呢,我李天大爷爷和大奶奶起初不同意,我大奶奶逢人就说 家里娶进这样一个狐狸精全家都得被克死。听说那一晚上长安大叔拿着斧头在我大 爷爷面前说要是他们不答应,他就把那只手剁下来,我大爷爷和我大奶奶吓坏了, 毕竟他们只有我大叔一根根呀,后来,村里人都去劝,他们这才答应。你家里我大 奶奶好象也去过。听完月月的一席话众生的心里感到一种的隐隐的不安和怀疑,众 生想村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自己竟然不知道,那么娘为什么瞒着自己呢?哥二十 就回来了,他知道这一切又该如何了。看看天色不早了,众生和月月分手后带着满 腹的疑问回到了家。 腊月十六是堂哥李长安娶亲的日子,众生没有起床,他不想去凑热闹,麦氏和 李海也没有吆喝他,他蒙头大睡,外面街上传来激烈的鞭炮声,估计是新娘到了, 众生的心情恶劣到了极点。 晚上众生也没有去闹喜房,呆呆地在屋里看电视,电视上演的什么他一点也没 看进去,众生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腊月十七苍生就回来了,他脸色铁青,眼睛红红的很怕人,他什么话也不说, 把自己关在屋里关了一整天,全家人都在外屋不安的来回踱着步,娘小声嘀咕这孩 子怎么提前回来了,爹李海则又气又急的指着麦氏的头皮说,都是你个老不死害的。 众生那天开始众生见大哥苍生老了许多,整日唉声叹气,愁肠百结,一点精神 头也没有,像掉了魂。众生心里也不好受。众生说,哥,你有相好的,你就在外头 养一个。苍生紧咬着牙一声不发。 年三十晚上,李海喊上众生到二里外的卧牛城陪堂大爷李天守岁。已做好退休 准备的李天在离村二里外的卧牛城水牛尾巴岭承包了二十亩果园。卧牛城在村西南 北方向着蜿蜒数里,在牛尾巴处有一眼清泉,叫水牛尾巴岭,水牛尾巴岭山清水秀, 泉水四季长流,许多年来一直没有枯竭过,因为有水,树木就特别的葱郁,几年前 李天李海带头开发了那里的山山水水,让那里几乎变成了鸟语花香的花果山。李天 在那里搭了两间木屋,他和堂大娘在堂哥婚后便搬到了那里准备退休后在那里颐养 天年。李海很高兴,一路上唠唠叨叨的说个不停。李海说,说起来你堂大爷还是革 命的功臣,他在打老蒋时当担架队队长,参加过孟良崮战役、淮海战役、渡江战役, 一直打到南方。你堂大爷是条硬汉,有一次,已经一天没有歇着的你堂大爷为了救 一名伤员,和一名队友抬着伤号一口气跑了一夜,等到了后方医院,你堂大爷一下 子跌坐到地上爬不起来了,腿上就落下了残疾。噢,众生若有所悟,怪不得见堂大 爷走路腿一点一点的,苍生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父亲喘了一口气说,我和你堂大 爷是共过生死的人。文化大革命,你大爷那时就是支书,我是大队长,我们被李长 成的爹当头的造反派赶下了台。我们两人头上戴着高纸帽子大声喊口号从街南头游 到街北头。晚上两人就被关在同一间牛棚里,在牛棚里你堂大爷唉声叹气,有一晚 上他对我说,李海,我孬好也是为共产党流过血的啊。我的心是红的黑的都可以扒 出来看看,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活着我怎么也想不通我感到人实在没有意思没有什么 奔头了,李天说李海我坚持不住了我不行了我受够了,孩子都交给你了,我先走了。 边说边解裤腰带准备寻短见。我上去拉下你堂大爷就给了他两巴掌,把你大爷打的 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我对你大爷说,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做这等娘们事,要死也要站着死。老天有眼, 总有一天我们会见天日。文化大革命后,上级就又恢复了我们的村干部身份,这许 多年来我和你堂大爷没有红过一次脸,虽然有时也争吵两句,可是从没有留在心底 里什么。你堂大爷没有上过学,我好歹也念过几年私塾,我管文你大爷管武,这许 多年来我们配合得很好,就象现在说得司令官与参谋长。这次你大爷要退休了,他 跟我说了件事,你大爷的意思是我干了书记,以后培养你堂哥李长安干,我当时没 有直接答应,我知道你堂哥的本事。我说得看他的造化,你大爷最后说,李海停了 停喘了一口气,苍生着急地问,我大爷说什么。 你大爷说要我带他。他说在咱这穷山旯旮里,还有什么能打起人的精神,不就 是在村里干点事。我就暗想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形势还不知怎么变化,等 我退休了,不知又出了什么能人了,我老了毕竟不中用了。儿啊,你可要好好学好, 在这世界上不容易熬人啊,要成个人得抽骨扒筋啊。嗯,苍生若有所思地地回答。 卧牛城下那明灭的灯火越来越清晰了,不一会儿就响起狗叫声,堂大爷听到狗 叫声就从家里出来,热情的把客人迎进家里。同在的还有村里众生的几个长辈,另 外还有李长成,他冲着众生和李海不自然的笑笑,大家互相点头致意。堂大娘炒了 几个菜,大家围坐一桌,推杯换盏,谈笑风生,都显得很兴奋。大概是人上了年纪 有怀旧情绪,他们饶有兴致地谈起了许多往事,从旧军队五十一军刘二麻子怎么欺 压百姓糟踏妇女到沂北的大户人家刘南宅怎么发家又是怎么衰亡,从五八年的大跃 进到六几年的自然灾害,从文化大革命到今天过上好日子。谈到感慨的地方老人们 禁不住唏嘘长叹。众生听得入迷,长这么大众生头一次听到这么多梦一样的稀奇故 事,老人们一面说一面议论,都说人啊真是无常,无常。老人们谈古论今不知不觉 墙上的挂表响起了新年的钟声,大家放下手中的酒碗陷入了沉默之中。新的一年来 临了,人们又得开始一年的忙碌。众生想岁月真象上帝的手中的鞭子,人生就象飞 速旋转的陀螺,被鞭子驱赶着不知向何处去。新年来了,老人们互相说了一些祝福 的话,就陆续走散了,堂大娘叫众生到外面放了鞭,屋里只剩下李海和李天俩人, 他们不知在说些什么,苍生从窗棂子看到两个紧挨在一起的剪影。众生回到屋里, 只听堂大爷说,有你我就什么都不用操心了,我的心事也了了。李海则一连声地说, 放心吧哥,放心吧哥。说罢李海和众生也起身告辞。回来的路上李海按捺不住心中 的激动,对众生说,众生,新年一过爹今年就整55岁了,还能在村里干一届,这 一届我豁出去了,争取让村里变个样。众生说,爹,您年纪大了,是不是有点力不 从心,您看,村里自来水多少年就吃上了,卧牛城这几年也整治的差不多了,都栽 上了成片的柿子和栗子,村里这几年很是太平,大家都安分守几的,您就见好就收 吧。再说,下一步都发展年轻干部,您已经跟不上形势了。今晚李长成来拜访堂爹 我看是别有用心。李海说,不,众生,这几年咱村无论经济收入还是社会治安在全 众生乡算是挂上号的,这些你爹有数,年轻人光花架子,花拳绣腿,他们不懂其中 的针道,我和你堂爹这许多年来,我太了解他了,他不会放暗箭的,他狠不下心来。 再说你让爹闲下来,爹也有劲没处使,会闲坏了身子,人说姜是老的辣,你爹这块 老姜非要辣到底。我不服老啊。众生心里一直不解李长祥为什么今晚到堂大爷家里 守岁,他们一直是面和心不和的,为了不打搅李海的好心情,众生也没说什么。 过了年,走亲访友的,好不容量这些都过去了。正月十六,乡里来了几个干部 模样的人。众生见来人全都板着脸,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为首的一个据说姓金, 是乡里的秘书,戴金丝近视眼镜,显得文质彬彬。来人打了个照面就直奔村委办公 室。李海预感到会发生什么事情,因此在家里闷坐着,只打发众生和苍生去看看到 底发生了什么事。 金秘书一到村委就发布命令,宣布召开全体党员会议。当时村里的党员总共才 五个人,他们是李天、李海、堂哥李长安还有妇女主任李长成,村会计李长发。李 海没有到场。李天也没到场。党员会实际只到了三个人李长安李长成李长发。一开 始金秘书操着生硬的普通话煞有介事地对村里的前期工作作了表扬,接着话题一转 说乡里决定更新古村的党支部,实行领导班子年轻化。接下来金秘书宣布了乡里的 决定,任命李长安为村党支部书记,李长成为村主任,李长发为党支部副书记兼会 计。说完金秘书沉默了一下,继续操着他生硬的普通话说,为了体现民主,不同意 的请举手,当然没人会举手。众生肺都气炸了,这是什么狗屁民主,这符合什么组 织程序。众生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悲衷。老父李海踌躇满志准备大干一场,可人家暗 中一切都安排好了。想年夜大家亲亲热热不是一家人就象一家人,叹今天风云突变, 物是人非,众生心里很难过。 开完会后金秘书要找李海谈话。苍生早已回去把一切都告诉了李海。众生见李 海一下子老了许多。金秘书见到李海要说什么,李海挥了挥手说,不必了,我都知 道了。金秘书见李海脸色很难看,自知再呆下去没有好果子吃,于是很快走了。李 海神情木然地站在哪个地方。众生上去摇了摇李海,扶他到椅子上坐下。李海长叹 一声说,众生,我跟你堂大爷自小一块长大,文化大革命一块被游街到现在已有多 年了,这期间我们没有红过一次脸,凡是商量着来,可以说是互敬互爱,真想不到 到了现在会发生这种结果。你堂大爷别的我都不在乎,什么事你都得提前跟我打个 招呼,这样不明不白,不是男子汉所为。众生这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都这么多 年了,我真没有想到你堂大爷会来这手。 我绝不会去找你堂大爷,你也别去找,咱们谁也别去找,不值啊……。众生长 见李海眼里滚落两颗豆大的泪珠。苍生忙拿手巾来替老父拭泪,不自觉自己的泪水 也悄然流下。 李海说,我和你堂大爷辛辛苦苦干了这许多年,创下的这片基业,就怕被李长 安和李长成这两小子给毁了。李长安游手好闲,好吃懒做。李长成狼子野心,心怀 难测。老天爷,你真是不长眼啊。众生说,爹,也许是咱错了,您年纪大了,力不 从心了,也该下了。李海说,我不甘心啊。 突如其来的打击使李海的精神一下子垮了。众生见李海一下子象变了一个人似 的,颓废沮丧,百无聊赖,两眼发直,整日唉声叹气。众生想完了,老父振作不起 来了。酒成为李海唯一的寄托,李海抱着酒瓶就是一阵狂吟,一醉方休。望着醉成 一堆泥的李海众生心如刀绞,众生转身跑出家门一直跑到卧牛城的山顶,众生在山 上仰天长叹,对着天空大喊一声,天爷,我们这是怎么了。 开学的日子如期来临,尽管家里闹得天翻地履,苍生还是在开学那天把众生送 到瓦店车站,兄弟俩挥泪道别。 回到学校一个星期,月月就来了信,信中说: 小叔你好: 自从我大爷 爷精神不好,我们就没再见过面。我很想找你对你说些安慰的话,却总找不到机会, 做为晚辈,咱村里发生的事我不好说什么,但大爷爷操劳一生,为咱村里做了那么 多事,最其码也应该安度余生,可谁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小叔,你走后,我就带了学生去请大爷爷到学校给孩子们讲故事,我知道大爷 爷喜欢小孩,大爷爷拿着酒瓶东倒西歪得去了,讲了几句就蹲在讲台的一角睡了。 醒来又给孩子们讲了一通,大爷爷虽然半醉不醒,但我看出来他还是很高兴。 小叔,你放心,你不在家,我会隔三差五去看大爷爷,我会尽自己的一片心去 劝大爷爷的。大爷爷是伤了精神,只要他心情好了,就行了。 小叔,你过年送我的那一瓶雪花膏,我舍不得用它,细心地把他收好了,谢谢 你小叔。 月月与课间 看了月月的信,众生流下了眼泪,众生想多懂事的月月啊,人 生得一知已足矣,月月胜过了自己最贴心最亲密的朋友。众生想起月月是李长成的 女儿,想想李长成的所作所为内心里感到十分矛盾。 一晃一个多月过去了,虽然月月不时的有信来,但信中大多是些安慰众生让众 生放心之类的话,透过那些报喜不报忧的文字,众生觉得月月字里行间隐隐有一种 不安。众生脑袋里整天胡思乱想,总是放下不下千里之外的老父。众生晚上一闭上 眼就看见李海手握酒瓶灰心丧气的样子,特别是那一晚众生梦见李海和堂大爷李天 两个人打了起来,两人直打得头破血流怪叫不已,众生一下子醒来还觉惊心动魄, 这样一来众生整日为老父牵肠挂肚。众生决心请两天假回去看看。 众生恨不得一步就到家门口。进了门,以往家里那种温馨亲切的气氛已荡然无 存,李海佝偻着身子坐在墙角,手里握着一个酒瓶子,血红的眼珠子瞪着众生,一 句话也不说。看到这情景众生一下子扑到李海的身上禁不住泪如雨下。众生说,父 亲,您怎么了。 李海抬起枯瘦的手抚摸了一下众生,嘴里不知咕噜了一句什么话。又拿起酒瓶 咕咕地喝了几口。众生突然对堂大爷李天有一种刻骨的仇恨。众生心里很清楚李天 自始至终在扮演什么角色。虽然李天一直没有出面,就象舞台的幕前与幕后。自从 年夜李海众生到卧牛城守岁后,众生一次也没有见过李天。众生抹了一把泪水说, 父亲,我去找李天讨个公道。李海瞪起那双干裂充血的眼睛,死死拉住众生说,众 生,不许你去,你要是去了,可叫外人看了笑话了。你是晚辈,你没有资格这么做, 你也没理由啊,这一些事凭嘴怎么能说得清楚呢。孩子,你父命该如此,命里该有 此一劫啊。众生说,父亲,您不要再喝酒了,您打起精神来,父亲,您千万不要在 乎这些事啊,再这样下去,它会要了你的老命的。李海瘫坐在地上说,孩子,我这 是身不由己啊,文化大革命我挨批斗,你问你娘,游一天街回来,我照样吃上八个 麦糠饼子,我连想都没想吃完了主动去挨批。可现在不行了,我实在受不了,我一 万个没有想到,我一生最相信的人竟在背后扎我一刀,这一刀可是扎在心窝上啊, 透心凉啊。说完李海号啕大哭,又摸起酒瓶子咕咚咕咚灌下。众生听到父亲的这一 席话,知道父亲的神智还很清醒,心里好受了些。 临走,众生还是瞒着李海去了一趟卧牛城。堂大爷没在家,估计是躲了,堂大 娘出去摘了满满一小篮桃子,众生了一肚子气,就毫不客气地吃起来,一会功夫竟 吃光了,众生的肚子撑得溜圆,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堂大娘见众生吃完了,又要去 摘,被众生拦住了。 众生默默无语地坐在那儿,堂大娘叹了口气说,你爹也不知怎么了,挺开通的 一个人。其实,这事不是你堂大爷办的。人家李长成舅子在乡里当副乡长,你回去 告诉你爹,谁取了他的角,就让他找谁去吧。你堂哥当了书记,是接了你堂大爷的 班。你爹错就错在选错了人,他当初看中李祥你堂大爷就不乐意,现在应验了。看 着满头华发的堂大娘,众生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坐了一会就走了。 众生回校后左思右想必须想办法救父亲出苦海,众生思考了一个晚上,第二天 提笔给李海写了一封信。 爹好: 爹,给您写信,我心里充满对您的崇高人格的无限尊敬。爹,我从 小就很崇拜您,敬佩您的坚强果断无私无畏和大海一样宽广的胸怀。 爹,让您看一个字,宠,上面是帽子下面是龙。我再让您看一个字,辱,辱字 上面的辰和男人的男字多么相象啊,您看辱字多象一个男子汉被绑在十字架上受难 啊。爹,是否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宠辱不惊,龙戴了帽子仍不改龙的本色,男子汉 不论处于何种境地一点都不在乎。 爹,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 爹,一直很敬佩您,您一生光明磊落,公正清廉,正直无畏。您一直是我学习 的榜样。李天他们背后搞阴谋,这不是男子汉所为,暗箭伤人这自古为人们所不耻, 象权臣赵高、秦桧、严嵩之流永远被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他们的行为其实连猪 狗都不如,父亲,我们堂堂七尺男儿,怎能跟猪狗一般见识呢。 爹,一生受苦受累,操心费力,很不容易。您为古村做了些什么是非自有公论, 您当了这么多年村干部,甘苦自知,您年纪大了,饱经人世的沧桑,便该视富贵如 浮云,叹红尘如一梦,闲来和老人们聊聊天喝喝茶,坐到树底下乘乘凉,过上几天 安稳日子。 谁想坐就让他坐去吧,那可是一个热鏖子啊。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们一定会明 白其中道理。 挂念您的孩儿众生 信寄出去后,众生觉得心里踏实了很多。众生很了解父 亲的直来直去宁折不弯但要面子的性格,众生想父亲看了自己的信一定会有所改变。 大约过了两个月,众生收到苍生的来信,众生忙拆开来看: 众生弟弟,我把你 的来信交给了父亲,父亲接过读它,浑沌的眼睛里渐渐放出了亮光,父亲一连读了 好几遍,读完就从地上站起来来回踱步,一面踱步又想起来看几眼你写的信。父亲 小心翼翼地把你的信揣在内衣口袋里,走到大街上,这是父亲自失意后第一次到大 街上去。父亲逢人就拿出信来,说,这是我家众生写给我的信。父亲的精神一下子 好起来,弟弟,我就知道父亲有救了,父亲开始开始干点农活,饭也爱吃多了,只 是酒还是喝点。有时父亲喝多了,不能自持,还会骂人,但毕竟比以前整天醉卧在 湿地上好多了,父亲终于站起来了。 弟弟,望你安心学习,争气争光。 哥苍生 看完信,众生咧着嘴哈哈大笑起来,把旁边的同学吓了一跳。 时间流水样过去,一晃到了署假。众生坐上车赶回家,这次众生没有提前在信 中和家里打招呼,他步行从瓦店走到家,谁知迎接自己的竟是铁将军把门。众生心 里紧张起来,心想家里不会出什么事吧,他的心直跳。幸好邻居二嫂子走来,两人 寒喧过后,众生问她,她说,你还不知道呢,我大叔承包了卧牛城牛头山,我大叔 和大婶都搬去了,还在那里盖了小石屋呢。卧牛城牛头山?众生几乎不相信自己的 耳朵,那可是一片青沙梁子啊,出了名的不毛之地。卧牛城是座奇怪的山,堂大爷 李天承包的山尾山青水秀,泉水叮咚,山头却光秃秃的几乎寸草不生。众生带着疑 问背着旅行包到了的卧牛城牛头山,就见着岭上有一座新垒的青石板屋。众生气喘 吁地赶到小石屋,只见麦氏正坐在屋里的床沿上纳针线。 娘,众生大喊了一声,一步踏进屋。麦氏一看站了起来,母子俩相拥在一起。 等激动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众生问,爹呢,麦氏拉着众生出了石屋,指着石屋背后 一片荒凉的山上正在抡撅头的李海说,那不。娘,望着在烈日下近似疯狂劳作的李 海,众生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唉,麦氏叹了一口气说,自从你爹收到你那封信后, 象变了一个人,他自己到这儿来挖下石头垒了这么个石屋,整天呆在这岭上挖树坑, 你看那些小树,麦氏又指了指那漫山遍野的幼树说,这才几个月的功夫,你爹象疯 了一样,把这里整个翻了天。你爹脑子有毛病了,村里有的是好地方,他偏到这荒 山野岭上折腾,还说要跟牛尾巴岭你堂大爷一比高下,非要干出个样子来。他一干 就是一天,饭量大得惊人,我怀疑你爹是种上疯魔病了,都五六十的人了还经得起 这样折腾吗。说罢麦氏用袖口拭了拭眼泪。娘,我过去看看,众生说完就向山腰走 去。 父子相见并没有过多的惊喜,李海抬起头来问众生,我这山大王当得怎么样, 我占山为王,那些猪狗又能把我怎么样。说完仰天大笑。爹,您就歇歇吧。众生见 他已挥汗如雨,就夺过他手中的撅头。你说我干得咋样。李海抬起他那直直的眼问。 好好好,众生一叠连声说。李海这才把撅头给众生。李海指着众生说,从今天开始, 你就是我的一个小兵了,我山大王的手下终于有兵了。众生心里不痛快,挥起镢头 猛力干了一会直觉得手臂发麻才罢手。最后众生就连哄带骗把李海弄到石屋里。母 亲早已做好饭等着了,李海一见饭就两眼发直,上前狼吞虎咽起来。风卷残云般吃 完,仰躺到床上不一会儿就响起了鼾声。母亲等众生吃完,边拾掇碗筷边说,你爹 现在是吃饭睡觉胡说八道,这怎么治啊,你得给他找个人看看,不然这就象疯了一 样,早晚会出事的。嗯,众生答应,接着问,我哥呢。娘说,出远门了,估计今天 就回来了,回来,就得想想办法。 果然天不黑苍生就气喘地上牛头山来,兄弟俩商量了一下,决定带李海到众生 医院里去看看,众生找李海商量,他的头得象拨浪鼓似得,众生只好苦口婆心地劝, 谁知李海软硬不吃,他嘴里咕哝着,我没病,我是山大王,玉皇大帝老儿都管不到 我,我有什么病。 看看又不能硬来,兄弟俩个干着急。最后麦氏想了想说,瓦店有个老中医,道 行很深,你们兄弟把情况跟他说说去,他也许能理出个头绪来。听了麦氏的话,兄 弟俩连夜向众生方向赶去。 到了瓦店,找到那位老中医,说明来意,众生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老中医说, 这是急火攻心,虚火太盛所致,你爹的表现是正常的,他需要发泄。众生问有什么 办法可治,老中医想了想说,这种病不是一时半会能治好的,什么时候虚火败了, 病就好了,但有一个方子,这个方子可能病人一下子就好了,也可能一下子就爬不 起来了,我一般不敢用。 虚火表面看红光满面,但肚里是虚的。众生问,什么方子。老中医说,泻药, 把它泻的一点劲头都没有。但这泻药一下去,病人恢复体力得很长一段时间,有时 还会闹出乱子来。 我看还是给你开些滋补败火的方子,但恐怕短时间不会管用,得坚持长期治疗。 说罢开方给抓了十几副草药。 回到石屋,众生就把老中医的话跟麦氏说了,麦氏就把那把中药拿过来,嘴里 咕哝说,只要能治好你爹的病,不管用什么方子,先用慢得,不管用再用快的。 众生一个暑假的功夫大部分都花在给李海抓药药上了,还得千方百计地哄着李 海吃下去。有时也想办法和月月见见面,排一下内心的苦闷孤独。见了面对于愁眉 不展的众生,月月总是想方设法的搜集些令人捧腹的笑话和稀奇古怪的故事,和月 月在一起是一剂心灵良药,一切的忧愁郁闷都跑到爪哇国去了。众生想要是老父有 这么个红颜知已,他也会很快好起来的,他明白了一句话,心病还得心药医。 众生屈指一算假期已没有几天了,在众生的努力照料下,李海的病情有明显的 好转。 他不再使蛮力,不再对着青石蛋发狠,这让众生感到莫大的安慰。 那一天太阳快落山时,众生想到呜噜河里洗个澡。为了减轻李海的劳动,众生 这个山大王的小兵就在山大王的指挥下挥汗如雨,浑身粘乎乎的一股腥臭味。 牛头山以西,半个太阳正在摇摇欲坠,在快落山的那一刹那,已是霞光满天, 大地也被映成了一片火红色。众生向山坡下的呜噜河走去,远处,那熟悉的窝窝已 在落日的余辉中若隐若现。众生喜欢到这儿洗澡,这儿水清,小河边都是岩石,不 粘脚。众生就到了窝窝旁边脱衣服。此时,晚霞已渐渐褪去,在天黑前的那最后的 光亮里,河面上升起了一种氤氲的雾气,朦朦胧胧的,众生如临仙境。此时喧闹了 一天的大地渐渐回归平静,众生觉得此时此刻天地最美。众生刚脱完一件上衣,转 身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种如诗如画的情景,在那虚幻的雾气中,伴着叮咚的水声, 一名曲线流畅长发到肩的女子轻柔地拂起水来洗着洁白的身体。众生揉了揉眼睛, 心想自己不是在做梦吧。众生就退后了一步,裸着身子躲到窝窝后面去了。那女人 背对着众生站在河里,她的皮肤真白,身材真好,众生想在这穷山村里这是谁家的 女子有这么美好的腰身。女人在身上洗一下就弯腰到河里掬水,那动作舒漫优美。 弯腰时就见两个挺拔高耸的乳,随着她动作上下有节奏的弹来跳去。众生还没见过 女人的身体,众生想象不出女人的胸前是如此的丰美秀丽,众生咽了一口沫不觉脸 红耳热。女人可能是站的久了,转过身来又慢慢地仰躺到水里,很惬意地用脚拍打 着河面。 这一刹那众生借着天边的余光看清了女人的脸。是堂哥家的女人柳柳。柳柳又 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腰身,柳柳那修长的大腿,纤细的腰身,平坦的小腹,高挺的 乳房,和双腿之间那神秘地带,不由得让众生看得呆了。柳柳洗完澡,却还不走, 在河边蹲下身子。众生突然发现柳柳妩媚的笑了,好象是冲着自己。这一笑把众生 吓得魂飞魄散。众生想,柳柳莫非发现自己了。众生慌忙不敢看了。大约过了一刻 钟,天色已黑了下来。柳柳突然就出现在众生面前,她已穿戴整齐了只是头发还湿 的,这把众生吓了一跳。众生脸红到了脖子根,他赶忙解释,我,我也是来洗澡了。 柳柳嘻嘻笑了起来,她眉毛一挑,那妩媚风情的大眼睛向众生脸上射出火辣辣的光。 柳柳以她那银玲般得好听的声音说,大才子,脸红了,害羞了。说罢柳柳竟上前用 她那纤纤的手摸了一下众生的脸,说,还是童子鸡吧。众生见柳柳眼睛里闪过迷乱 的光。众生就羞得无地自容,那知那柳柳竟挺上身来压在众生的身上众生感觉到她 那酥软温暖的胸脯,一股电流激了众生的全身。柳柳伏上众生的身鲜艳的红唇重重 地在众生的腮上亲了一上,小声在众生的耳朵上说,想要我,明晚我给你留着窗户, 你敢吗? 突如其来的艳遇让众生几乎颤栗,柳柳的艳名早已让他如雷灌耳,众生对这个 传说中美似天仙如今热情如火的女人有一种复杂的情感,就是这个女人使大哥种上 了头痛病而荒了学业,人生不明白柳柳为什么会突然间选择嫁给堂哥李长安,所有 的疑问和欲望纠缠在一起,使众生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众生使劲拧了一把自己的大 腿,他知道这不是在梦中。 众生在那窝窝山下发了好一阵子呆,澡也不洗了就往回走。众生觉得有一厚厚 的失落感包围着众生,众生想想自己这几年的家庭遭遇,不由得心灰意冷,爹得了 这么一种怪病,大哥婚姻不幸,被强迫和那黄毛头捆在一起,众生想这是不是上天 故意在捉弄我们。众生又想起堂大爷李天,众生想这人怎么外表道岸然怎么一肚子 花花肠子。众生越想越气,一会儿沮丧便又转化为仇恨。众生觉得好事都叫人家办 了,好×都让狗搞了。众生觉得这个世界太不公平,好事都是人家的,好东西都是 人家的。一种强烈的心理上的报复情绪使他忍不住咬牙切齿。众生脑子里突然间就 闪过一个邪恶的念头,这个念头使众生既紧张又激动不已,众生又竭力想抛开这个 念头,但它却又萦绕在他的脑际,使他不能自已。 众生内心里的欲望和仅有的一点理智纠缠在一起使众生烦躁不安头晕目眩。 第二天众生一面干活一面做了一天的思想斗争,众生觉得柳柳那拔肩的长发迷 人的笑坚挺的乳细腻光滑的大腿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一种热切的欲望,众生的心象一 张纸片一样被柳柳裹掳走了。那一下午众生心烦意乱度日如年。到了晚上不知是一 种复仇的心态还是实在抵抗不了诱惑,众生告诉麦氏说晚上回古村家里住,顺便换 几样换洗衣服,不回来了。 众生心蹦蹦直跳着去了。众生穿着短衣短裤嗫手嗫脚地踱到那两扇不知想象了 多少遍的窗子下面。众生小心地用手推了推,果然窗子没关,松开了一道缝。众生 胆大起来就翻窗而入。柳柳今晚打扮得很美,她穿着一袭薄如蝉翼的短内衣,曲线 玲珑剔透,挽一个漂亮的发髻,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香水味。 众生走到她的身后,用手摸了一手她的黑头发。她一动也没有动,也没有任何表示。 她拿起一把小梳子,然后把长发都披散下来。长发落到众生手里,那么的柔软,浓 密,富有光泽。柳柳把小梳子递到众生手里,众生就轻轻地给柳柳梳起来。柳柳头 发发出一阵阵淡淡的幽香。此情此景让众生感到温馨,心里甚至还感到幸福,这种 感觉曾一度平息了众生的胡思乱想。但众生看了看柳柳家一尘不染井然有序油光锃 亮的家俱眼前突然间出现了父亲李海惨遭李天暗算后那痛苦潦倒的样子。柳柳梳完 头,就起身沏了一碗茶,众生看到柳柳的小手纤细鲜艳,众生顺势拉过柳柳的小手 说,柳柳我会看手相我给你看看吧,柳柳脸红了变得娇羞无比。柳柳挨着众生坐下, 众生觉得柳柳香气若兰。众生拿着柳柳的柔软鲜艳的手舍不得放下,柳柳娇喘着说 众生众生你不是给我看手相吗,众生喘了一口粗气强按了一下骚动不安的情绪说柳 柳你真是让人欲罢不能啊。众生觉得一阵冲动,众生心里燃上一股熊熊的欲火,他 感到一种至今对任何女人都没有产生过的强烈的性的欲望,正在摧肝裂肺般地冲上 来。柳柳脸红得更厉害了她用小拳头擂着众生的肩头嗔道你胡说胡说胡说。 众生一把把柳柳揽到了怀里。柳柳猫一样伏到众生的身体上。众生体内涌过一 阵热浪,众生伸出手去隔着衣服握住柳柳胸前那两个扑扑乱跳的小兔子,柳柳没有 拒绝,只是紧紧地抱住了众生。众生得寸进尺伸手掀起柳柳的衣服,一对鲜活可爱 富有生命力的乳就挺立在众生的面前,柳柳向前一挺身子,按了按众生的头,众生 就用嘴一下子就叼住了乳上面那粒紫色的葡萄,并津津有味地吃起来。众生沉浸在 酥软温润的温柔之乡良久不能自拔,亲罢柳柳活蹦乱跳的小兔子,众生抬起头,仍 觉得它十分可爱,就用手敲了一下,那乳立刻上下弹起来。众生见柳柳闭着眼睛, 仰着头,张着红红的小小的嘴,仿佛醉了。 众生慢慢把自己的双唇贴到柳柳那两片火热的香唇。接着两人一下子扑倒在床 上,在床上扑滚缠绵。众生正津津有味地缠在柳柳柔软火热的身体上,柳柳忽然爬 起来说众生你还想做吗。众生愣了,众生醒悟过来却不知怎么回答。众生摸着胀痛 的下体说,我要做。 柳柳暖昧地一笑说你会吗。众生二话没说就上去扒柳柳的裤子。柳柳闭着眼静 静地躺在那儿,众生红着脸粗鲁地扒下柳柳的裤子,众生分开柳柳的腿,看到她的 器官,众生停了下来。众生从没有见过女人的器官,众生想象不到女人的器官会是 那个样的,众生感到惊奇而陌生。众生用手翻了一下,看见柳柳鲜红的里面流出了 些白色的液体。柳柳此时骚动起来,她面色绯红扭动着身体说快呀快呀。听到催促 众生象电影上那样跨了上去,一接触到天底下最柔软还温热湿润的地方,众生打了 个激灵,竟伏在那儿不动了。在众生的印象中,男女之事就是这样子的,众生的性 水平还仅限于小孩子过家家。柳柳沉醉地紧闭双眼,她见众生再无动静就用腿捅了 捅众生,并指了指自己的那个私处。众生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众生就又骚动起来嘴里有气无力地哼道快进来,快进来。众生还是听不明白, 毫无动作。 柳柳只好一只胳膊撑起身体,一只好握住了众生的根,柳柳把根引导到自己的 身体外面,然后就往上一挺,众生大叫一声就觉进入了一片温的热的烫的湿的浓的 紧的奇妙的地方,那是一个极乐世界。柳柳又指导着众生做上下进出的动作,不一 会儿众生就喷涌而出了。 众生就一下子瘫软下来了。众生躺在柳柳的身体,柳柳一下又一下拍着众生的 头,嘴里哄着歌谣,像在哄一个孩子。众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又极度疲乏, 就伏在柳柳的身体上睡了。众生一觉醒来,就见柳柳含情地望着自己,看众生醒了, 柳柳就用那一双柔软的手玩耍起自己来。众生陶醉地闭上了眼睛,众生根突然间就 接触到两片柔软温热的东西,众生微睁双目见柳柳口含自已的根呻吟有声。众生觉 得下体在温软湿紧的刺激下剧烈地膨胀,立刻就从黑暗的灵魂深处涌上来一股滚烫 的火流。众生大叫一精喷涌而出。柳柳大声呻吟起来啧啧有声地咂食那些喷涌之物, 柳柳急促地喘着慌乱地把那些喷涌之物舔食干净。高潮退却众生一下子瘫软在床上。 柳柳脸红红的一脸的羞涩爬到众生身上来亲众生说众生人家说童子液是天上的瑶桨。 说完柳柳就抚弄众生,众生的青春再度昂扬起来,柳柳飞地跨上来冲众生重重的压 下,不一会儿,众生再度喷涌而出。 夜深人静,众生躺在柳柳那柔软温暖的怀里,柳柳在用手轻抚着众生的头发, 象在安抚一个孩子。众生觉得这种感觉温馨极了,众生多么想让时间永远定格在这 幸福的时刻啊。 突然间柳柳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众生抬头看时却见柳柳的脸上已是泪光点点。 众生从柳柳臂弯里出来,拿手拂去柳柳的泪,柳柳突然一把搂住众生泪如雨下轻声 啜泣起来。 众生站起身来不知所措,他不明白柳柳这是怎么了,他内心里充满了惶恐。过 了一会,柳柳才止住悲声,她招呼众生在她身边,她说,众生,你不知道,我心里 有多苦啊。你能听我讲讲我的故事吗?众生点了点头,柳柳招呼他到她身边躺下。 柳柳说,我恨你哥苍生啊。众生怔了一下,柳柳接着说,这与你无关,众生,你听 我慢慢讲来。今晚我叫你来有好几个原因,我些日子心里太苦了,我觉得自己都要 崩溃了,我要疯了。那一晚我本来是洗完澡后要找你哥的,我也知道能见到他的希 望太渺茫了,他一直躲着我。我见到你后,我再也控制不了我自己,你不知道,我 全身都颤栗了,我太想你哥了。众生,也许你也知道,好几年前你哥因为我而种上 了头痛病,后来他辍学了,我也退了学,在众生镇上开了一家理发店,你哥买了车 后,有一晚他开车带我出去,我和你哥有了第一次。唉,柳柳捋了捋头发,好象沉 浸在无尽的回忆之中。我和你哥的关系保持了多年,这期间不管我有多少追求者, 我都不为之所动,我只对你哥好。可是后来,我听说你哥又有了新对象,并定了亲, 我一连好多天都没有见到他,我疯了一样的找他想问个明白,后来听说他出发了, 我想他是故意躲着我,我被你哥抛弃了。我绝望了,我都想到了死,有一回我甚至 在理发店里栓好了上吊的绳子。可是,我最后没有死,回为,柳柳仰天长叹了一声, 泪水从他的眼颊滚滚而下,她接下说,因为,我怀上你哥的孩子,那时,已经三个 月了。在我众多的追求者中,李长安是最强烈的一个,他甚至在我面前下跪,我决 定嫁给他,他跟你哥是堂哥,我恨你哥,我就是要嫁给他身边的人,我就是要他能 看着我,我要让他不得安宁。我结婚后,满以为你哥会来找我,我梦想着还会有破 镜重圆的那一天,但我想错了,从那以后他再也不肯见我。结婚那一晚,我死活不 让李长安上身,可是我怎么能抵挡得住一个男人的进攻,他还是原形毕露,把我双 手反绑起来强奸了,由于他猛烈的动作,我流产了,血流个不停,我差点死了,而 李长安也因为当时的惊吓,他失去了性的能力。说到这里柳柳咬牙切齿地说,这一 切都是造孽啊。无数个寂静的夜晚,我都梦见了你哥,不由自主的呻吟起来,李长 安就说我想汉子就变着戏法折磨我,说罢柳柳一掀盖在身上的单子,指着大腿根部 让众生看,众生看到了一个个的圆点的疤痕,他把我绑起来,用烟头烧我,怕我喊, 把嘴里塞上他的臭袜子,我都疼晕过去他让我生不如死啊。众生,今晚,你又让我 做了回女人,谢谢你。李长安那个杂种,去县上开会,两三天才能回来,我原指望 遇上你哥,可是遇上了你。有些日子,我整日无精打采的,不愿见人,不愿干活, 经常躺在床上,感到全身无力,吃不下饭,觉得自己活的无意义,还不如死了好。 众生,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儿守活寡而不离开古村,我是在等你哥啊,难道你哥能 躲我一辈子吗?众生,我求你一件事,柳柳一双大眼睛切的看着众生。说吧,只要 我能办到的。求你带一封信给苍生,你就说我要见他,见不到他我死不瞑目。说完 她撕开枕头拿出一封信来递给众生,众生临走,柳柳又想起了什么,她要回信拆开 来,在上面又写了几个字,重新封好柳柳说,我差点忘了写日子。 众生从柳柳家出来已是夜深人静,走在空旷的大街上,众生有一种躯体有一种 被掏空了感觉,心里虚虚的飘飘的,不知不觉竟流下泪来,众生想从此以后自己就 成真正的男人身了,众生不明白自己糊里糊涂地就把事做了,是那么的突然,一点 思想准备都没有,他的下身湿的,那上面还粘满了柳柳的津液和自己的精液,众生 回味着下体第一次被湿湿的热热的紧绕着缠着箍着的那种美妙的感觉。唉,众生叹 了一口气,想人生在世,一些事真是搞不明白,希奇古怪的,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 在牵着自己走,难道这是冥冥中上帝的安排还是有妖孽作怪?众生感到有一丝怅怅 的满足感欣慰感,甚至觉得能得到人间这奇妙的尤物实在是人生的一件幸事,众生 想不到大哥和柳柳之间有这么多的感情纠葛,他感到对大哥有一丝愧疚,但自己并 不知道她跟大哥的关系啊,柳柳也并没有为大哥守身如玉啊。 众生还想到这件事要是被别人知道了那可如何是好,在这民风古朴的小村里这 可是叫人身败名裂的事啊,众生在村中从来没和谁红过脸,在村里也算有口杯的。 众生浑身打了一个激灵,众生突然间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怕。众生想人真是一 个奇怪的动物,即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众生百感交集,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事 过了几天,见一切风平浪静,这才放下心来。李海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以后,如有 神助,也渐渐好了起来。在众生的再三劝说下,搬下了山,回到家里。 众生一直末把那封信交给大哥,夜深人静众生捧着那封信象捧着一颗定时炸弹, 他即没有勇气打开来看,又不想把这封不知是吉是凶的信交给大哥,毕竟家里的事 就够多的了,但不把它交给大哥自己觉得对柳柳和大哥有愧,众生内心里十分矛盾。 媒婆五婶来告诉麦氏说,哥的所谓的对象那个黄毛女的娘家催着结婚,叫麦氏 拿个日子。麦氏连声应诺说等查查黄历选个日子就叫人送去。媒婆五婶走后众生问 麦氏,哥今夏就结婚啊。麦氏说,是啊,你看咱家今年遭了这么多事,都是家门不 幸,要是纳个有福气的媳妇进来,也算是有喜事冲一冲晦气,再说我和你爹都年老 了,我们还指望着抱孙子啊。 你看咱村上年纪的谁还和我们一样,人家谁家不是子孙满堂。一席话说得众生 心软软的,也不再说什么。 晚上苍生回来,众生的眼泪就一下子流了出来。苍生吓了一跳,忙问众生怎么 回事,众生说大哥大哥娘要你和那个黄毛女人结婚。谁知大哥苍生却十分平静,苍 生说我认命了。 众生眼泪流得更欢了,众生说,大哥,我知道你是一个孝子你不忍心惹父母生 气,家里刚经过剧变,父亲刚刚从失意之中摆脱出来,你不忍心家里再闹得天翻地 履,哥,你有钱,再在外养一个吧。苍生默默不语。话说出口众生才后悔自己怎么 说得出这样的话,出这样的骚主意。 第二天众生就见家里来了一些木匠,接下来就叮铛地做起了家俱,从母亲的嘴 里众生知道哥的日子选在了十月十八,距现在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亲戚朋友知道了 苍生就要结婚,前来贺喜的亲戚朋友为数不少,只是众生见大哥苍生对此事漠不关 心,整天开车外出。黄毛姑娘来众生家,苍生只是冷冷地应付几句就走了。为此苍 生常遭麦氏和李海的训斥。众生也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位不善言谈神情木讷的黄毛丫 头,但也得强作笑颜虚于周旋。众生觉得可悲。 开学前一天,众生又和月月见了一面,众生向月月谈起了苍生不幸的婚姻,李 凤说都是大叔太老实。众生说,不,我太了解我哥了,他为了维护我们这个家庭, 而委屈求全。 月月叹了一口气说,我很可怜我大叔。我想人应该有自己有信念和个性,如果 一个人糊里糊涂地活着,那多没意思。众生说,是啊,想不到月月的观点和我一样, 进步了。我的爱情观是为心爱的人赴汤火,至死不悔。月月幸福地偎依在众生身上 说,小叔,咱的心思一样。 开学的日子到了,照例是苍生把众生送到车站,临别众生狠了狠心把柳柳的那 封信交给了苍生,众生觉得自己已经做了错事了,这封信要是送不到他的良心会不 安,自己毕竟是亲口答应过柳柳的。苍生诧异地接过信时,客车已经开动了,苍生 站在那儿脸上写满了疑问和众生挥手告别。 返校后,同学们久别相见谈天说地热闹非凡,众生因不能参加大哥苍生的婚礼 而感到遗憾,众生心里想只有在学校里默默为他们祈祷了,他觉得心里很空虚,一 个人躲在角落里看书,却又怎么也看不下去,脑袋里乱哄哄地。回到宿舍就觉得全 身酥软无力,众生一下子躺在床上心想我这是怎么了。 月月的信如期而至,她在信中满是喜悦和激动,她说,苍生结婚在即,家里人 来人往,李海如有神助,酒也喝得少了,精神也好起来,月月看到李海迎来送往的, 脸上有了笑容。 看到月月的信众生如一块石头落了地,心情也随之好了起来。 十月十八,是大哥苍生结婚的日子,众生那一天心里喜忧参半,众生站在教室 的窗口遥望北方家乡的方向。众生心里为那为家庭作出牺牲的大哥流泪。 下午,刚上课,班主任张老师到教室把众生叫出来,说众生家里来了电话,打 到了学校的传达室,学校规定传达室不准上课时间接电话,但张老师说电话从早晨 就开始打,中午吃饭传达室王老头又没找到众生,下午又打了五次,王老头才找的 张老师。众生吓了一跳,学校传达室的电话众生只告诉过家里和月月,村里没有电 话,打电话得跑到十里外的瓦店镇上去打,那一定是发生重大事情了。众生额头上 就冒出了冷汗。众生一路小跑着到了传达室,王老头把一个纸条递给众生,众生就 照着那个纸条上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接电话的是月月,众生急切地问,什么事, 月月。在月月回答的那一刹那众生头脑飞快的旋转,众生脑子里有几种答案,大哥 和家里闹翻了?老爹李海出事了?家里有谁得了急病? 谁知众生却回答说,小叔,明天是我爷爷的生日,为了让他老人家高兴,我想 请你回家来替我今念我写好的祝寿词。这,众生一时语塞,这学校和家乡可远隔千 里啊,这合适吗。 但听到与自己家无关,众生才放下心来,心中暗怪月月小题大作。听到众生犹 豫月月就以一种撒娇而又可怜的声音说,小叔,月月求你了,我今天我在瓦店一共 打了好几个个电话呢。众生的心动了了一下,违心的答应了。月月激动的说,我在 众生车站等你,今天你无论如何回来啊,咱们不见不散。 众生跟张老师请了一天假,就坐公交车到了车站。已是下午了,通往家乡的最 后一班车就要开动了,众生拦住坐上去,不由暗自庆幸。 车到了瓦店众生就见月月在站牌下向自己走来,见了面众生见月月苦笑了一下, 众生想她一定是等到现在不耐烦了。 众生和月月并肩走出瓦店,一轮圆月悬在头顶。众生想到今晚是苍生结婚的日 子,按农村的习惯现在正是闹房闹得最欢的时候。一路上,众生见月月心事重重, 山高路滑,她有几次差点摔倒。众生拉住月月的手说,月月,你不舒服。月月马上 脸上堆起笑说,小叔,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学校离咱这儿可有近千里啊。我一个 电话你就来了,小叔,你对我真好。众生说,月月,人说士为知已者死吗,别说千 里,就是再远,只要时间充许我也会来的。月月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的焦虑,这些 都让众生看在眼里,众生追问说,月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月月马上又显 出一副轻快的样子说,没有。小叔,我给你唱首歌吧。众生点了点头,月月就唱起 来: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漂亮,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辨子粗又长, 在我回城的那个晚上,你和我来到小河边,从没有流过的泪水,顺着小河淌。谢谢 你给我的爱,今生今世不忘怀,谢谢你给我的温柔,伴我度那个年代,多少次我回 回头看看走过的路衷心祝福你美丽的姑娘,多少次我回回头头看走过路,你站在小 河旁。 月月唱完,歌喉婉转清丽,悠扬动听。众生心里很感动,心想这首歌真好,这 不是自己和月月的真实写照吗。两人走着走着,古村那明灭的灯火就出现在面前了, 众生一眼就望见村子最前面自己那亲爱的家里灯火通明。众生想今晚是苍生的洞房 花烛,家里不知闹腾到几时。月月突然停下来,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众生认认真 真地说,小叔,我想跟你说件事。众生心想月月今晚这是怎么了,众生说,你说吧。 月月一字一顿地说,你得对我发誓说,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能挺住。小叔,我想 听到你亲口对我说,你是真正的男子汉。月月,这是怎么了。众生突然看见月月眼 睛里溢出两颗豆粒大的泪珠。月月依然睁着她那双大眼睛说,小叔,你一定向我发 誓。众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说,月月,我发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在 乎。月月一下子扑到众生的怀里放声痛哭。月月一面哭着一面说,我大叔昨晚上十 一点出车祸死了,他是去瓦店办事回来的路上出的事。我大爷爷怕你撑不住,不让 你知道,我是偷着给你打电话的我撒谎我爷爷生日,叫你回来,你毕竟还是家里的 柱子啊。众生觉犹如晴空霹雳众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怎么可能,众生喃 喃自语,但这肯定是真的,谁又能开这样的玩笑呢。众生似乎当头吃了一记闷棍, 脑子在发昏,众生完全想不起……他到底想了些什么,他只是仰头机械地望着天空, 并看到有一颗流星从头顶飞过并在眼前爆炸,众生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天哪,众生眼泪紧接着哗地流下来。他一把抱住月月使劲摇晃着她说,月月你 说什么。 这怎么可能,我亲爱的大哥怎么会死,月月,你说这不是真的。众生跺足胸号 啕大哭。小叔,月月一把抱住众生说,你要冷静,你不是已经答应过我你是真正的 男子汉吗。小叔,你答应过月月的话还算不算数。月月,众生抓住她的手。众生眼 泪哗哗地流下,直觉得万箭穿心。小叔,月月擦了擦眼泪,我大叔已在今天早上葬 上了,出事的昨晚交警就通知我大爷爷去,我大爷爷怕我大奶奶伤心当晚就把我大 叔火化了,今早上下的葬。我大爷爷叫把我大叔葬在呜噜河西我们李家的坟地里。 月月,众生止住悲声,你带我去看看你大叔吧。 嗯,月月点了一下头,两人一前一后深一脚一脚地向坟地奔去。 苍生那矮小的新坟就那样静静的躺在家族坟场的最边角上,众生大喘着来到坟 前抓起一把坟上紧紧地攥在手里,众生咬紧牙关,众生牙咬得咯咯直响,众生恨老 天为什么这么残忍,就这么轻易地斩断自己的手足,他泪如雨下。月月在一旁也唏 嘘不已。众生哭够了,眼泪流尽了,在苍生的坟前磕了三个头,众生说,哥,你安 心的去吧,我一定会照顾好父母,照顾好这个家的。说罢和月月一起向村子走去。 进了村,月月拉住众生的手说,小叔,我回去了,你可要挺住啊,就看你了。 众生点了点头。到家门口,众生清楚不能以这种形象出现在母亲姐姐面前,家里就 剩下自己一个男孩了,众生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装得象个男子汉,在父母乡亲们面 前绝不要流一滴眼泪。众生进了屋见有几个长辈和同门大哥在那坐着,母亲麦氏躺 在床上双目紧闭面如死灰。大家见到众生都很惊讶,众生撒谎说是镇上有人打的电 话。众生一一问过众人,然后爬到坑上去摇了摇憔悴瘦小的母亲麦氏。麦氏只哼了 一声又沉沉睡去,有一位大嫂端来一碗面条,递给众生,屋里所有人的目光一齐聚 到众生身上,接过面条众生的手颤抖了一下,觉得面条似有千斤重。众生努力控制 自己的情绪,众生一口一口地吃下面条,众生觉得此时自己不是吃下的面条而是吃 下了悲伤和痛苦,把它们吞到肚里,埋到心里,勇敢地面对现实,挑起责任。众生 问众人,我爹呢。人们的目光往西屋看去,只见西屋里灯火通明,桌子上摆满了茶 壶茶碗,古村的老人们几乎都来了,他们把李海围成一圈,一人一句不知在说些什 么。众生走过去,发现父亲李海竟出了奇的镇静,他先问了问叔伯大爷好,又上前 拉住老爹的手。李海望着众生,他说,儿,你怎么来了。说罢他用袖角拭了拭眼睛。 我和你们这些叔伯大爷们商量不准让你知道,怕影响你的学习。众生说,爹,我来 了,我大哥走了,还有我呢,这个家就是我的了。李海点了一下头,儿,从昨天你 们这些叔伯大爷就一直陪着我,你就给这些叔伯大爷每人磕一个头吧。嗯,众生跪 在地上磕了一圈。众生最后跪在李海面前给李海磕了一个头说,爹,不当着这叔伯 大爷的面,你答应儿一件事,要不儿就不起来。众生说,好吧,我答应你。众生说, 爹,你答应孩儿一定要挺住,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李海沉默了一会,点了点 头,他抚摸着众生的头说,孩子,你不说,我也知道该怎么做,我已经向我这些老 弟兄们表过态了。你放心吧。 第二天众生在族人的陪同下去给苍生上坟,有许多苍生生前好友也一并买了纸 陪众生去了墓地。一路上众生见许多父老掩面而泣,众生强忍悲痛,一路上不断和 前来安慰的叔叔大爷同辈大哥握手致意,那一双双善良温暖的眼睛,给了众生很多 鼓励。 众生回到家里,正遇到麦氏在家里哭天抢地,众生也抑制不住自己泪如雨下, 众生扶起麦氏,母子俩抱头痛哭。前来劝解的婶婶嫂嫂们无不动容。夜幕降临,劳 累神伤了一天的众生拖着沉重的身体躺上床去,麦氏一把搂住众生说,儿啊,你哥 没有了,今后就全指望你了,麦氏搂着众生嘴里念叨着苍生的乳名入睡。一觉醒来, 众生还听到母亲麦氏在睡梦中呼唤大哥的名字。 第三天上,也许是死去的大哥苍生保佑,奇迹出现了,麦氏一大早就起床象往 常一样忙开来,做饭、喂猪、拾掇家务、打扫庭院,样样干得有条不紊。在母亲的 影响下,来家里帮忙的叔叔婶婶们一改往日阴沉的脸,跟着忙乎起来。众生心里一 下子感动起来,精神受到很大的鼓舞。老人们照样围着李海在堂屋里喝茶聊天,李 海的精神也好多了。 众生白天在人们面前强打精神处理各种事情,到了晚上还得照顾两位老人,他 觉得身上似有千斤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夜幕降临,麦氏李海把众生叫到跟前, 麦氏说,你哥在结婚前一天开车上瓦店出的事,至今已有一月了。众生,你能不能 抽空却看一看你那病卧在床的嫂子。望着老母那殷切的目光,众生犹豫了一下,众 生觉得身心疲惫至极,他一万个不愿意,但又不想让父母失望,他只好嗯啊的答应 下来。众生说,晚上,路不好走,我还是出去找个伴,能找到就去,找不到就算了。 众生走出家门,他没有去找什么伴,而是信步走出村外,顺着呜噜河一路走下去, 不知不觉走到了窝窝旁。这些天来众生强忍悲痛,他没有在众人面前掉过一个眼泪, 现在他再也控制不住感情的潮水,手扶着窝窝呜呜大哭起来。众生哭够了,坐在窝 窝下发呆,突然他看见微弱的月光下有一个人影就在不远处,那人见众生发现了他, 就走了过来,走近了,是月月。众生不好意思起来,说月月,你怎么来了,叫你笑 话了。月月说,小叔,你要哭就痛痛快快的哭吧,闷在心里会闷出病来的,这些日 子我天天注意你,今晚见你从家里出来,怕你出意外,就跟来了。月月,众生感激 地望着她说不出话来。月月上前一步拉住众生的手说,小叔,你是好样的,你是咱 古村人的骄傲,这几天村里人都议论你说你是好样的日后必有大出息。众生心里一 阵的酸楚说,月月,那只是表面,你不知道我的内心里有多苦啊,那种疼的感觉是 剜肉割心啊,我真想当着村人的面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啊。月月的眼里涌出了晶莹的 泪花,她一下子挽住众生的脖子说,小叔,其实我知道,我也心疼啊,你要是不嫌 弃我,我就给你解闷吧,你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你高兴。拥着月月那柔软的 散发着青春气息的身体,众生身体里涌过一阵骚动。众生眼里涌出感激的泪,众生 说,月月,谢谢你,你对我的好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月月伏到众生的身上紧紧搂 抱着他,众生感到全身的血液立时涌动起来,象有一万只小虫子在那里面咬。一会 儿,月月抬起头已是两颊绯红,她闭上了眼睛张开了那好看的小嘴,热气呼到众生 的脸上,麻麻的,痒痒的,有一种青草的味儿,众生全身燥热,他几乎听到了全身 骨节爆烈的声音,众生觉得这世界不存在了,觉得自己快要熔化了,他猛得低下头 去,两人的嘴很快找到一起众生狂热地吻着月月热烈的回应着,他觉得众个世界仿 佛都要爆炸了,月月很快发出一种含糊不清的呻呤的声音,这种声音很强烈的刺激 起了众生的性神经,两人倒在地上滚在一起,疯了样的互相扯着对方的衣服,最后 众生狠狠地进入了月月的身体,月月则呜啊了一声在众生的肩上咬了一口。众生身 上流了血,月月下身也湿的摸了众生一手,借着月光看了,也是血。众生仿佛一下 子醒悟过来,他一头向窝窝上撞去,众生想,天哪,我怎么这么混啊。 众生搂着怀里的月月躺在窝窝山下筋疲力尽。月月则咬着众生的一块肉微微的 啜泣。 众生爱抚着月月的头发说,月月,我对不起你。月月抬起头说,小叔,是我愿 意的。我哭是因为我疼。我听说每个女孩子都会哭的,你别介意啊。众生说,月月, 我要对你负责。 众生回到家里时间已经不早了,他和月月到呜噜河边洗净了他们身上的血迹又 耽误了一会的功夫。见众生回来,李海和麦氏都问那末过门的媳妇的情况,众生只 好编了一些谎话来骗他们。麦氏和李海听了很满足,众生心里却很不自在。 一夜无话,众生起床时已是日上三杆,众生觉得自己浑身无力,下身有些疼, 众生担心起月月来,不由得后悔自己怎么能干出这种事,众生恨死自己了。李海过 来坐到众生的身边说,众生,你哥生前还有一些欠帐,你整理整理,看看还有多少。 说罢交给了众生一串钥匙。众生走到苍生生前住过的那间房里,打开了放在角上的 书桌那个锁着的抽屉,众生一眼就看到了抽屉里那封暗黄色信封柳柳托自己转交的 那封信,众生心里格登一下子。 除了信,抽屉里还有两本日记,日记里夹着那些帐单。众生用颤抖的手打开柳 柳写的那封信,那封信揉满了皱,看起来十分旧了,很明显信被反复看过了,那上 面写道: 李苍生,我恨你。 李苍生,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直躲着我,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苦啊。 如果你还记得这个世界上还有个叫柳柳的人,你如果还记得那个叫柳柳的人为 你付出了她人生的第一次,你如果还记得你跟那个叫柳柳的人一起生活过的那些日 子,那你就给我写一封信,通过瓦店我妹妹转交给我,咱们约个时间,我有话对你 说。如果你一切都不记得了,也请你给我写封回信,我将感激你。 我这封信发出去了,无论你看到看不到,如果一个月收不到你的信,我死了, 求你到我的坟头给我添一把土吧。你不来,我在阴间也不得安宁。 柳柳 9月9 众生痛苦地低着头,他伏在书桌上身体好长时间没有动,他的心情沉重极了。 众生小心翼翼地打开哥的日记,翻开日记找到它的最后一页,众生想知道哥临 死前是一种什么心情,大哥为什么在结婚的前一晚急于去瓦店而且深更半夜才往回 走,在路上魂归天国,这在古村是个谜,老人们说这是中了邪。众生一直不相信, 而从听到噩耗开始,众生心里就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觉得这件事一定跟柳柳有 关。今天众生怀着复杂的心情打开苍生的日记,想进一步揭开大哥的死因。苍生最 后的日记写于十月十七日晚上八点,当时他的内心里十分矛盾,他在日记是那样写 的: 十月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