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与粽子 作者:顾村言 其实端午节已经过去不少天了,但母亲听说家乡有人来我这里,依然托她带 了一大包粽子,结结实实三角形的粽子将不算小的冰箱冷藏柜塞得满当当的,友 说,这要吃到什么时候?我笑笑——我知道母亲带粽子给我的原因,于她,或许 这将是今后永远无法更改的。 每次回故乡,母亲总会不厌其烦的问我这么一句话:“包些粽子给你带走?” 我毫无疑问总是说不要——我于路上怕带一切让我费事的东西,我告诉她,在扬 州,一年四季都是可以买到各种粽子的,肉粽、豆粽、蜜枣粽……母亲只是笑笑, 似乎什么也没听到,下一次回家,仍是会问同样的问题,或者,知道我回来,干 脆就早早包好了粽子等我回来——其实那粽子我能吃多少呢?也许吃上一两只就 不想吃了,但母亲包出来了,我就会坚持着吃下去——我看得见因为我吃粽子母 亲满意的笑容。 母亲于我,似乎一直有着一种顽固的粽子情结,总怕我吃不着粽子,总是费 尽心思想着让我吃上她亲手包裹的新鲜粽子,那飘着家乡粽箬清香的粽子。 工作以前,我一直不知道母亲这种顽固的粽子情结缘自何时,工作后,和父 亲偶然聊起来,父亲告诉我,还是我刚到外地求学,有一封信,信中一段写的是 我到处找粽子吃的一件小事——实在是太小的一件事,她的儿子信中告诉她: “端午节了,食堂没粽子,因为记起端午要吃粽子这回事,晚上便和几个同学到 街上到处找,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卖粽子的,吃了却根本没什么味儿,很想念妈亲 手包的粽子。”父亲说最后那句话当时就让母亲红了眼睛,母亲一个人偷偷地掉 了不少泪。 从此,家里的檐下便一直挂着一窜粽箬,一挂几个月,粽箬从青色转为灰黄 色,母亲在等着她的儿子回来,用这粽箬给她的儿子亲手包上他信中思念的粽子。 母亲包的粽子与市场上卖的粽子确是不同的,粽叶都是家乡水边新鲜的芦苇 叶,(苇叶若作为包裹粽子之用就不叫苇叶了,而叫粽箬)——“打粽箬”是个 极有情趣的过程,晨曦微茫时,坐一个小船儿,选一处芦苇繁茂的河湾,带着露 水打那些青翠颜色的苇叶儿(要选宽而大的苇叶儿),莹莹的露珠在长长的芦苇 叶上跳跃着,滑落,时不时,有不知躲在何处的红嘴水鸟儿受了惊吓,扑翅突楞 楞飞过,水苇子沙沙儿地响,儿时我跟着母亲后面打过一次粽箬,差点竟不想回 去了——那样的一种诗意,竟如行走在画境一般,苇叶儿打得差不多了,撂齐, 扎起来,握在手中实实的,沉沉的,心里很踏实。回家后,母亲将苇叶儿码齐了, 洗净,压在水中,到黄昏时,便坐在院子里包起粽子,她嘴中咬着一支细细的棉 线,碧青的粽叶在手中自如的翻卷着,成一个舀形——舀上掺了赤豆绿豆的糯米, 压实了,或者纯糯米加一块香肠、蜜枣,然后用嘴拽着细线将那粽子包扎起来, 碧青青的粽子在桶中很快就积满了——打粽叶也好,包粽子也好,印象里是总是 那种平和与人生自得的美,伴着对母亲的那份感念。到晚了,随着袅袅炊烟,熟 悉而亲切的粽子香便在小小的屋子里飘来漾去,那有着新鲜粽叶清香包的粽子也 真是好吃,最多的一次,一个人竟吃了三四个之多(家乡的粽子一个怕有三两之 多)。 因为母亲的顽固的粽子情结,粽子于我,其实更多的是属于那种对故乡的思 念,而这思念永远是与母亲联系在一起的:那时的我因为一封小小的信而感动母 亲,而如今,母亲却以她顽固地对粽子的坚持一而再再而三地感动我,我知道, 这属于粽子的感动于我仍将是永远的。 我知道,下一次回家,母亲仍会看着檐下的粽箬,微笑着问我:“吃粽子吧, 包些粽子给你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