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羞耻的痕迹 作者:鬼金 你只有我,我只有你,我们孤独而不幸。 ——萨冈《你好!忧愁》 第一章 北京的床上 0 我看见了一本褶褶皱皱的马原的小说。《拉萨的小男人》。上面的色彩已经 被磨得发白。 我翻着,闻着里面飘出的,一股特殊的味道,我说不好是什么。那是一本从 很远的江西带过来的书,被人翻过很多遍了。书和人不一样,一本书被翻过很多 遍了,它里面的文字和思想还在,一个人要是被翻了很多遍的话,那她就是一个 破烂。我这里的人指的是女人。 其实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是暧昧的暧昧,像我们泛滥的情欲在今天完全可以 通过找一个婊子来完成,那些飞舞的精虫啊!你们在哪里安家落户?还是都白白 的荒废了? 那五号的小字密密麻麻的如蚂蚁,在停留在纸页上,我们不也是芸芸众生里 的一只蚂蚁吗?我们活着,想活得更好,但我们靠写字活着,我们无法活得更好, 我们蔑视金钱,又缺金钱。 我们甚至下贱的喊着:“我们贫穷,我们快乐”的口号。 狗屁了。这样的口号永远无法使我们达到高潮。 我喜欢里面的《低声呻吟》,喜欢我们共同的羞耻的痕迹。 我吸着烟,把烟灰弹在床的缝隙里。 我的朋友在打着雷般的呼噜声,他睡得很香,仿佛真的是很累了。 他到北京二十多天了,在一直的给别人看稿子。 伴着他的呼噜声,我阅读着马原的作品。 烟灰被弹到床底下的时候,我还是从书面上移开我的目光。 我想到了可能会发生的一场大火,熊熊的大火把我们淹没在火海里,我们在 里面挣扎着,喊叫着,疼痛的呻吟起来。火在吞噬着我们的衣服,我们的皮肤, 我们的体毛,我们的脸孔…… 我们赤裸裸的被火淹没着。 屋子里很冷,我感到身上真的像被大火灼伤过似的,隐隐的疼痛,一阵阵的 发烧。 我把书放在枕头的一边,下意识的低下头,往床底下看了看,白色的烟灰静 静地躺在那里,我放心的又拿起书,拿起《拉萨的小男人》。 我转过头看着朋友蒙头的大睡,心里充满了凄楚。 我在感叹着,我们都不是这里的人,我们在流浪,在飘着,像窗外的黑暗, 我没有看见北京的星星。我想,北京的天空上会升起我们的星星吗? 我的情绪多少有些悲观,低声的呻吟在心底不时地波浪般的泛起。 在异乡,是一种命运的归宿?还是?马原当初不也是在异乡吗?我想说是西 藏造就了大师马原。 我合上书本,闭上眼睛,默默地想着,眼泪冰凉的从眼角流下来。 闭上眼睛的世界是黑暗的,这个道理谁都知道。 可是,我仿佛看见了黑暗中一道闪光的门向我洞开着,从里面传出那低声的 呻吟,像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所有身在异乡的人的呻吟,泛滥着…… 那呻吟是疼痛的,孤独的…… 但闪过一丝的磷光,像跳动的鬼火。 鬼火是我的眼睛,我用它在黑暗中寻找我的道路。 低沉痛楚的呻吟声,再一次的传出来,一个女人从那扇门里面走出来…… 第二章 海特小区 1 栗二和我在一家便宜的小区内的饭馆内吃饭。饭馆的名字好像叫“利民饭馆”。 我们要了两个菜,一个是孜然羊肉,另一个是水煮肉片。我当时感到真的很 奢侈了,我的心里想,一定要我来结账。虽然我的兜里没有太多的钱,但是除了 够回到本溪的路费,还有几十块钱的剩余。栗二也很不容易,一个人独身来到北 京。我们还要了两碗米饭,可是那米饭太硬了,我的胃无法消化。 我喊服务员退了。 栗二说,给我吧。 我对服务员说,给我来碗炸酱面吧。 栗二透过眼镜看了看我,笑了笑说,你爱吃面。 我说,不是的,是我的胃爱吃面。你吃点硬的东西,它就会甩脾气的,闹腾 你,叫你难受,疼痛难忍,没办法的事情。其实,我们男人应该像爱护我们的肾 一样爱护我们的胃,胃对于生命是极其重要的。 我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吃着。我问他,这二十多天他都吃什么? 他说,方便面,那能使人变成木乃伊的方便面啊!但我还没有变成木乃伊。 他又笑了笑,把嘴角的一个饭粒用舌头舔进嘴里。 我知道他过得很苦,他现在主要的生活就是写字、睡觉、吃饭。大家也可以 看出来,写字对于他的第一重要的,因为写字可以挣钱,他的第一本书已经出来 了,名字叫《错乱的掌纹》,据说挣了一万多块钱。据说那本书是他在一个月的 时间里写出来的。我说, 栗二,把你的书送我一本学习学习? 栗二笑了笑说,你别笑我了,这本书不好,你就别要了,叫你笑话的,还是 等下一本吧。 我看出他是真诚的,也没有勉强的意思。说句心里话,他的那本书真的不怎 么地,是略高于作文级的。 可是我们是贫穷的,我们需要钱,金钱,我们蔑视的金钱。或许还有着功利 心。我们是七十年代的人,我们想出来,想出人头地,扬名利万。但我们是浮躁 的。 我们说到了王小波,说到了栗二的语言很像王小波,但是比王小波的语言过 了,更加的赤裸了,关于性的东西更多。 他嘲讽的说,他是作家,是大师,我是什么?痞子,小流氓。 他说得很悲观。 我说,对,我们是什么?痞子,小流氓,我们的文字在追求文学的前提下, 我们要挣钱,挣钱来找房子,找女人,找爱情,找地位…… 我们说得很激动,说的情绪激昂,蠢蠢欲动。操,我们要干出我们的小说, 用我们干出的小说从出版社那里干出钱。我们写字就是挣钱,我们的身价就是千 字80元。 还是他结的账,我感到很过意不去,但我不是一个虚伪的人,他结就他结了 吧,等我有钱了,我会报答你,我的兄弟。我的心里在默默地说着。我递给他一 张白色的餐巾纸。 他擦了擦嘴对服务员说,把我们吃剩下的东西打包,一会儿过来拿。 我看着心里酸酸的。他是一个实际的人。 兄弟。兄弟,我们一定要出来,出来,我的心里默默地说着,我们要干出来, 干出来。 他又拿了张餐巾纸,擦了擦眼镜上的水雾。 我说,走吧。 2 海特小区是一个能有几千万平米的地盘,一栋栋的高楼林立着,楼群的森林。 海特的名字更多叫我想到,一个叫海特的外国女人写的几本性学报告。不是我这 个人的思想肮脏,是我真的想到了。我这个人善于联想,或者说善于想象。 你们说,像我这样一个写字的人,要是没有一定的想象力,谁还看我的东西。 我和栗二说了我的想法。 他笑了笑说,难道这林立的高楼不是竖起的生殖器吗? 我也笑了笑。一个妖艳的女人,遮住屁股的短裙下是白皙的大腿。女人的脸 上画得很精致,可以看出来是精心打扮的,黑色的嘴唇格外的性感,还有她丰满 的屁股。 (关于嘴唇本来我和栗二还有一套完整的“洞穴理论”。可是我不想在这里 写出来,有一个我认识的朋友说,你的小说不要写的太脏了,太脏了不好,所以 我没写那些话,各位见谅。) 我们看着她,俨然两个情场的老手,在看着她扭动的屁股还有小山般耸立的 硕大无比的乳房,足足有五斤多重。 栗二说,你看她的乳房,一定是整形过的,那么大。 他说得有些贪婪。大字的发音在他的嘴里回荡着。 我戏虐的说,你知道吗?栗二,我们那里管大奶子叫“炸弹”。 他笑出声来,嘴里重复着说,炸弹,多好的名字。轰击男人的炸弹。 女人被她的乳房坠的身体向前倾着,使她的屁股撅得很高。女人的手里还牵 了条白色的小狗,一根红色的头巾扎在小狗的头上,高高的束起。女人撅着她嘴 喊着她的小狗,宝贝,宝贝。 我们有些垂涎三尺的看着女人从我们的面前走过去。我的东西在裤子里骚动 起来,像一只小老鼠把裤子弄得发出簌簌的响声。我不知道栗二的东西是否有别 样的动作。 我说,栗二,你看她是干什么的? 栗二没犹豫就说,她是一个婊子,一个在北京的婊子。 我佩服栗二的眼力。 我说,我看也像,你看她扭动的屁股吧,就像在招惹男人上钩似的。 我们不去说她,再说,我的车就要误了,我今天就无法回到本溪。我们NB地 走在海特小区的路上,我们的样子俨然已经是一个作家了。 NB地吸着烟,色咪咪地看着一个美容院里充满青春活力的女孩子在擦着透明 的橱窗的大玻璃。 突然,我们听见那些女孩子发出尖叫声。 我们回过头去,看见那巨大的玻璃哗啦地堆了下来,像电影里的镜头,整块 玻璃都碎了,坍塌下来,特别的好看。 女孩子吓得脸色苍白,身体在发抖着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擦着擦着,它就 脱落了。我不是故意的。 女孩子的目光怯怯的,无声地哭了起来。她们在那些闪闪发光玻璃碎片的旁 边站立着,眼泪落在了那些玻璃碎片上。 3 关于海特小区,我还要说的是它宽阔的广场。 刚刚遭受了沙尘暴的袭击的北京,天气还没有完全的晴朗起来。地面上还落 着黄色的尘土。一只小狗在广场上跑着,围绕着一个半身不遂的老人。老人缠颤 巍巍地挪动者他的脚步,右手僵直地贴在身体的一边。他好像张着嘴,在对着一 栋大楼喊什么。我们都没有听清。小狗突然地停下来,在老人的脚旁边,分开小 腿,哗哗地撒起尿来,老人没有感觉到,还在对着那栋楼在比划着空洞的手势, 嘴里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小狗撒完尿,顽皮地跑开了。一个小孩在蹒跚着脚步, 他的后面跟着他的父母,在喊着他,小心了,别摔了。小孩子张着双臂,象是要 飞的架势,嘟嘟着可爱的粉噜噜的小嘴,露出几颗白色的乳牙。孩子就是整个世 界,美丽的新世界,像一部影片的名字。 栗二说,他也有一个四岁的女儿,现在是他母亲帮着照料着。他说到, 他离婚了。听到离婚这个词语,我就像听到吃饭和拉屎一样的自然,我没有 任何的表情。 其实看他的样子不像一个风流的男人,本来他就不是。可是他离婚了,从他 眼神里,我看出他还是爱他的妻子的。他没说因为什么原因离婚,我也没问,再 说了,也没有这个必要。 无外乎几种原因: a 、栗二有了别的女人,或者嫖娼,或者作了对不起妻子的事。 b 、栗二的妻子外面有别的男人了。 c 、栗二的性功能不行,无法满足妻子的性生活,性生活不和谐。 d 、栗二的妻子是一个嫌贫爱富的女人。 e 、栗二和他的妻子在婚后,都出现同性恋倾向或者他的妻子做了变性手术。 f 、最后一点,也比较的勉强,那就是他的妻子是一个不喜欢男人靠写字来 生活的女人。 或许还有其他原因,我不想说了。离婚已经是事实了,是结果。或许是他们 的命数。 他的眼睛盯着那个蹒跚的小孩,他一定想到了他的女儿。想了女儿咿呀学步 的样子。 还有女儿第一声叫爸爸的幸福的感觉。他的牙齿在咬着干裂的嘴唇,他摘下 眼镜擦了擦。但我没看见泪水。他只说了一句话,我的女儿比这个孩子可爱多了。 他戴上眼镜看着周围林立的楼房。 一阵大风刮过,从一家的阳台上落下一个花盆,重重的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广场上的人惊呼着,还好没有砸到人。 大风卷起一个红色的方便袋在空中漫无目的的飞舞着。 广场中心是一个钢筋组合的雕塑静静的矗立着,看上去像一个女人的形状, 蜿蜒的曲线和力度,突出一种简单的美。 几个扎着红领巾的小学生在清洗着那个座雕塑,抹着上面的灰尘和一些贴上 去的肮脏的广告。 “办文凭191-765843”、“性病广告”、“招工消息”、一个细小的纸条在 那些广告的缝隙里清晰的出现。“本人有一个只肾出卖,有意者,请打0414-50698” …… 小学生的红领巾在风中飘扬,他们稚嫩的小手在使劲的刮着上面的广告,发 出刺耳的声音。 那个半身不遂的老人呆呆地看着那几个小学生,嘴在空洞地张着。突然他一 头栽倒在地上,头触进了旁边的矮小的灌木里,像一头迷失在草丛里的鳄鱼。小 学生们看见老人倒地,惊呆了,喊叫着,放下手里的工具冲向摔倒的老人。 我和栗二也站住了,只见几个系着红领巾的小学生抬着那个老人,穿过广场, 向马路上走去。有一个小学生飞快的跑进一家商店,去打电话。一个小学生在叮 嘱着他说,120 ,别忘了,120 周围高楼鳞次栉比的呈现出灰色。 4 我想到了欧阳江河的《傍晚穿过广场》: 我不知道一个过去年代的广场 从何而始,从何而终 有的人用一小时穿过广场 有的人用一生 早晨是孩子,傍晚已是垂暮之人 我不知道还要在夕光中走出多远才能 停住脚步? …… 是否穿过广场之前必须穿过内心的黑暗? 现在黑暗中最黑的两个世界合成一体 …… 一个无人倒下的地方不是广场 一个无人站立的地方也不是 我曾经是站着的吗?还要站立多久? 毕竟我和那些倒下去的人一样 从来不是一个永生者。 海特小区就写道这里了。我知道还有很多的话没有说。你们希望我说吗?还 是留在后面? 第三章 苹果园地铁 5 苹果园里没有苹果树,也没有苹果。苹果园只是一个地名。 我的嘴里轻轻地念着:pingguoyuan 一个名词。一个有苹果树围成的园子,必须树上要有苹果。 其实,冬天了,也叫苹果园,只是没有了苹果在树上。光有苹果的园子不叫 苹果园,叫什么,大家想去。 苹果园是一个终点,也是一个起点。 对于我来说是这样,我从北京站到苹果园,再从苹果园回到北京站。 6 我喜欢苹果园,他多少勾起我对乡村的回忆。 我在农村生活了十五年,我们那也有一个大的苹果园。 记得有一年我和邻居的小美去苹果园里偷苹果,被人发现了,果园的看守人 员拿着老洋炮在后面追我们,我开始还拉着小美的手,后来我们跑散了,我回到 家里,问她妈,小美回来没有?她妈说,没有啊!这个孩子死哪去了?要吃饭了。 我吓得没敢说我带着小美去苹果园偷苹果。几天后传出了这样的消息说,小美去 苹果园偷苹果,被看果园的人给强奸了。我那时不知道强奸是什么,反正是不好 的事情。我和小美过家家的时候,小美说要作我的老婆,给我生孩子,我们在过 家家的山坡上肚皮贴肚皮,然后我们就有了石头做的孩子,木头做的女儿。 王疯子在看见我说,小美做不成你的老婆了,她被人强奸了。 我就哭着说,我就要小美做我的老婆,作我的老婆。 不久后小美家就从村子里迁走了。 我哭着看小美走出村子,小美也哭了。 我拉着小美的手说,小美我要你做我的老婆,你什么时候回来做我老婆。 我说着话,被小美的妈妈一巴掌打开了,她骂着我,小兔崽子,滚开,要不 是你带小美去苹果园偷苹果,小美会这样吗?滚你个挨千刀的。 她拽上小美,气冲冲地走远了。 我呆呆的看着小美的背影,我哭哭啼啼的说着,小美,我要你做我老婆。 罪恶的苹果园。那晚上我梦见整个苹果园在一场大火中被烧得精光,小美在 火光中微笑着,喊着,我要做你老婆,然后小美在火光中消失了。 我呜呜地哭起来,吓醒了。 我哭着对妈妈说,小美被大火烧死了,小美做不成我老婆了。 前几年我回到乡村,那个苹果园真的不在了,都被砍光了,变成了梨树园。 至于小美,我会在后面再一次的提到她。我童年时代的小老婆,小美人。 后来我也随着父母来到了本溪这座城市,一座世界上公认的最肮脏的城市, 据说是卫星上看不见的城市,外国人还以为是什么秘密的军事基地呢。那时本溪 这座城市经济上还可以,有本钢和彩屯煤矿,如今,煤矿已经彻底的垮了,据说 卖给了个人。那个时期,整座城市天天的会有上访的,坐马路要求开资的,解决 生活问题。那两年可能是这座城市最迷惘慌乱的时候。如今好了,煤矿卖给了个 人,以前的工人都被一次性的结算清了,每个人给一笔钱,彻底的回家了。 不说这些了,说得叫我伤心。 7 我在海特小区坐上了到达苹果园地铁的公共汽车。 车里空荡荡的,没有几个人,我刚上车没有看见挎着售票兜子的售票员,当 我坐下来,一个女人从我的背后说,你到哪?我吓了一跳,回过头去看她。 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女,面相极其的丑陋,一对大黄牙支出嘴唇的外面, 看了叫人恶心。 我说,苹果园地铁,多少钱? 她站起来,看了看我,因为我背着一个叫人怀疑的黄书包,土里土气的。 她说,一元钱。 我掏了掏兜,没有零钱,我只好拿出一张十元的递给她。她把九个一块钱的 硬币找给我,还有一张票。我没有接住,一个硬币从我手心里滚落在地上,我弯 下腰捡着,它轱辘到了一个女人的脚旁边。我尴尬地弯下腰,血都涌到了脸上, 胀乎乎的,我伸出手捡着,我的手指感觉到了硬币的凉,顺着指尖传遍我的全身。 我的鼻子闻到了那个女人身上特殊的香水的味道,我没敢抬头看她。毕竟人生地 不熟的,再说了,我在女人面前,我常常感到拘谨。我更喜欢在暗处去看一个女 人,去欣赏一个女人,去偷偷地意淫她。我的心理多少有些龌龊和变态。 我捡起硬币对售票员说,到站了喊我一声。 她没有搭理我,坐了下来,车在晃晃悠悠地开着。 一个老女人坐在我的前面的椅子上,她的手里捧着一本《圣经》在喃喃着。 8 妈的,我又想起我和栗二激情洋溢的谈话,我们是一个没有信仰的时代里出 生的婴儿。 我们是痞子,流氓,这并没有标榜我们的意思,我的生活状态就是这样的, 没有上过大学,受到过高等教育,甚至高中没有上过,我们处在社会的底层,我 看见的是满目疮痍的苦难和生存的困苦,我们心存愤怒的火焰,熊熊的燃烧着, 企图把自己想象成一颗和平年代里的炸弹,不是战争,是对个人的毁灭,及毁灭 后的再生。我们追求做涅盘后的凤凰。什么七十后的作家,美女作家,我们只是 写字的,企图能靠写字来养活自己。写作对于我们是另一个活法,是调节我们的 内心世界与现实生活的矛盾和冲突,我们只在文字里毁灭和再生,我们不是凤凰, 是没毛的乌鸦或者光屁股的鸡。栗二说过,那些流淌出来的文字就是我们的精液, 他在电脑里或者纸面上孕育着一个怪胎,他们不是正常的人,是不符合那些传统 文学的口味的东西。妈的,怪胎,怪胎。怪胎啊!我多少看上去是愤怒的,悲观 的。这个国度的文学是杂志报刊的文学,好像你没在那些传统的杂志报刊上路过 面,你就狗屁不是,猪狗不如,或许还有,你不是他们的那个小圈子里的人。 9 从2002年后,我没给杂志报刊投过一篇稿子,投也是白投,石沉大海,肉包 子打狗一去不回,浪费人力物力,还有邮资。也许以后我会,我不是一个坚持立 场的人,我是乎有些两面三刀。但我说的是,我孤立在传统之外,文学是极端个 人的。我的样子有些像一个骂街的泼妇,不是吗?这好像不是小说的范畴,爱怎 么说就怎么说吧。我是写字的,能挣到稿费更好,挣不到我又有什么办法,我想 改善我的生活,没钱我又有什么办法。妈的,没钱我什么都干不了,像宋丹丹小 品里说的,想吃点水果都没有。卑微的贫穷,贫穷得下贱,我恶心贫穷,恶心文 学,但是写字又是我唯一喜欢干的事。一个人活着,总得有一两件自己喜欢干的 事吧,要不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妈的,死了算了。 我的自怨自艾显得很小气,在这样的社会现实中,我渴望面包,金钱和爱情。 我更加的真实袒露我的内心,我是写字的,还年轻,我渴望上路,渴望功成名就, 渴望扬名立万,渴望一本书出来能卖上100 万,渴望……不尽的渴望,像一个巨 大的陷阱。或者说,那渴望是一盏燃烧的灯火,我们就是那迷失的飞蛾,拼命的 扑上去…… 也许,一切都是虚无飘渺的。 10 有人说过:历史和文化是人创造的。首先是人,其次是记忆。 我的小说首先是在叙述,叙述我个人的现实状况和我的生存状态,这是必要 的。哪怕它在别人的眼睛是一堆狗屎。 我坐在地铁里,路过八宝山的时候,我又看见了那个女孩。 我知道痛苦在每个人的内心里是一种闪亮的物质,它们像晶体似的呈颗粒的 形状。其实我们每个人的心都是一个痛苦的冶炼炉,我们每一个人生活上的孤独 和情感的挫折,在里面经历着火焰的吞噬。我们活着,我们困惑着。什么可以点 燃我们生的希望? 11 那是我在去年的时候,和一朋友来北京,我们几个一心激情的到八宝山去寻 找王小波的墓地,可是我们失望而归,我们根本找不到,问人家也都说不知道。 人家说,王小波是谁啊? 我们说,是一个作家,有《黄金时代》…… 他们还是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而且还用鄙夷的目光看着我们,好像我们是 盗墓贼似的,是刨坟掘墓的人似的,我们是不会对我们偶像不尊敬的,要掘也是 要掘那些老传统的墓。像英国一个作家写的小说的名字叫《打死父亲》,一种愤 怒,一种反叛。 我们嘴里咒骂着门卫站岗那几个人是一个个傻B ,其实也许我们在他们的眼 睛里也是一个傻B.文人的悲哀。王小波当年的死在文坛可谓是一场地震,可是这 些人却不知道,不知道。这不是文学的悲哀是什么? 第二天晚上,我一个人又去了,仍然是不尽的失望。 在地铁里,我遇见了那个女孩。 她坐在我的旁边,一脸的清秀。我看了看她,她手里拿着一张报纸在看着, 上面登了一则消息是:某地的一个少女被人误以为是卖淫的,被警察毒打,并抓 起来,罚款五千块钱。 那个女人不服气,她开始上告,做医疗鉴定。她辗转各地做了五次,都是处 女。 后来不知道怎么了,我没有扒眼看下去,我像个窥视狂似的看女孩手中的报 纸上的内容,脖子都累酸了。她从报纸上抬起头看了看我,笑了笑。 我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地说,一起吃饭好吗? 北京女孩有些怔住了陌生的看着我。 她矜持的,有些害羞的说,不我晚上还有事呢?改天吧。 女孩的声音是细细的,干净的。女孩的一只手拢了拢她的长长的秀发。灯光 照在她的身上,她的身体成熟的就像一个饱满的汁液丰沛的水果。她的头发就像 缎子似的披了下来,或者说像黑色的瀑布流淌下来,流到我的心里。我看了一眼 女孩胸前的一个红色的某某大学的小牌。 我说,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我边问边掏出笔和纸把我的电话和通讯地址留给了女孩。我把写有地址和电 话的一片纸从笔记本上撕下来,发出嘶的一声,递给了女孩。 我看见女孩的目光里闪着莫名的凄楚和哀婉。 我有些疲惫的目光看着已经挪到对面的单腿着地的北京女孩身上。她不说话, 眼睛看着地铁车窗的外面。我的眼睛像火一样的在北京女孩的乳房上和身体的其 他的匀称的部位燃烧着。女孩就像一棵树在他的对面生长着,我自卑的觉得自己 就是那树下干枯萎黄的小草。 已经晚上十点了。 地铁里没有几个人。 几个外地民工倚在椅子上打着瞌睡,一脸的灰土镶嵌在他们的布满了皱纹的 脸上。他们脸上的皱纹就像一张无形的网,那网中的鱼只能是困惑他们的或者是 使他们疲于奔命的生存。生存就像一种腐蚀性很强的液体,我们的生命和容颜在 液体的浸泡中渐渐的衰老下去,到达生命的终点。 女孩眯着眼睛借着车厢里的灯光看着我递过去的纸片,把它收在自己的包里。 车厢的广播里传出:八宝山公墓到了,下车的同志请带好你们的物品。 女孩说,我要下车了,我会跟你联系的。 车门开的时候,我看着女孩对着她神秘的笑了笑。 女孩下车了。 女孩的身体像一个薄薄的纸人闪到车下。 女孩蝴蝶般从我的目光里飞走了。 我怅然若失的看着女孩的背影,消失在空荡荡的地铁车站。 我的整个身体又中被抽空的感觉。 我想起一次生病时,医生在抽我的血,我整个人都飘了起来,像一只气球, 虚脱了。 那几个民工也挤着下车。车厢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坐的是内环地铁想回到海淀区。我自己不知道在哪一站下车,我也不会下 车。这座对于我还陌生的城市没有我的车站。我一来到这座城市,就对地铁产生 了兴趣。 我喜欢一个人坐在地铁里,一直到深夜。 这几天我的心情很不好,花了三块钱买了一张地铁票,在里面不出来,也不 下车。我的骨子里喜欢坐车,不喜欢下车。循环往复的地铁像一个人生命的轮回, 在旋转的过程中,内心的孤独被打磨的格外的尖利,闪着疼痛。 我已经是第五次在地铁上看见这个可爱的女孩。每次都想与她搭话,今天晚 上我才开口。 我是一个比较内向的男人。不想让一个女孩把我看得太浅薄。 每次看见女孩后,我都充满了对这座城市的欲望。 本来我是想和朋友在这里租房子,写东西的,然后往各家杂志投稿,好几天 都因为房租太贵,没有定下来,我也不那么的充满自信了。我想在这座城市里有 自己的立身之地或者说是栖身的地方,是女孩使我的内心的悲观在渐渐的缓解着。 所以那几个夜晚,我常常一个人从招待所里出来,躲进地铁里。去等这个女孩的 出现。 女孩像阳光一样,使我这棵缺少光合作用的植物又出现了绿色的生机。 一个疯女人在地铁的车站中哼着歌声。外环地铁停了下来,从里面下来很多 的人。人和人之间是彼此陌生的、冷漠的,他们每一个人都仿佛是匆匆的过客。 整个人流就像一条大河,每一个人都是一颗微小的石子在河水里面被不断的打磨 着。大浪淘沙,淘尽多少人的悲欢离合,淘尽多少人的生死轮回。 我也下车,站在女孩下车的那个车站,我怎么又回到了八宝山。虚无的空气 中寻找着女孩身上的气味和女孩的身影。空荡荡的车站,几个高大的大理石柱子 孤独的站立。世界在孤独中变成了物质的,物质的世界人们的情感是冷漠的,是 排斥的。每一个人都在生存的疾苦中徘徊着。 这时几个男人在地铁里打了起来,一个男人拿着一把菜刀。 “你妈的你要是再找她,我就杀了你,你知道吗?” “她喜欢我,她爱我。” “你妈的你知道什么是爱情?你不是就是在空虚的时候和她不断的上床吗? 你什么时候把她放在了心上?她的年龄还很小,她还是一个孩子。你不就是就会 写几首诗吗?那顶个鸡巴,诗人他妈的都是婊子,他们只会骗女孩子上床。你能 保证她每天都吃上饭吗?你能保证她和你会幸福么?你连自己的生活都保证不了, 你妈的还配说什么爱情。” “她爱我,我也爱她。你是不会懂我们之间的爱情的。” “爱你妈的,她都要赶上你女儿了。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找她,我一定废了 你。我的母亲为了她都气得住进了医院,心脏病都犯了。你要是男人你就离开她。 就当我求你了。” “不我爱她。”男人坚定的说。 “爱你妈的×。” 我看见一个男人的身体缓缓地扭曲着,像一头被子弹击中的野兽,倒在血泊 里。像一个电影的慢镜头。他的血在光滑的水泥地上慢慢的凝结。那个拿刀的男 人向地铁出口跑去。 疯女人看见地上的血,像花朵似的开放着,她捂着头大声的尖叫起来。她的 尖叫像玻璃破碎的声音,使整个空荡荡的地铁车站都颤抖起来。 地铁里围了很多的人。只要是听见刚才他们的对话的人都鄙视的看着地上的 伤者,有一个老女人还对地上的伤者吐着口水,嘴里振振有词的说:“打得轻, 打得轻。像你这样的人就该打。”老女人甚至上前踢了伤者一脚。人群散开。伤 者一个人在地上挣扎着。疯女人躲在一个柱子后面偷偷的看着他。 一个熟悉的背影从我的面前闪过,像一盏灯照亮了黑暗的心。我的眼睛一亮, 心里一下子充满了阳光,阳光像一只只小小的飞虫在心里跳着舞。整个人都被女 人的背影迷失了。 那个女孩,我心里的地铁女孩。我追了上去,那个背影突然的回过头来,瞪 着眼睛,怒目圆睁的看着我。我一下子几乎倒在了地上,呆住了。我像大海里的 船突然的撞上了冰山似的惊讶着。 她说,你干什么?我说,不干什么?我一愣,那不是地铁女孩。心一下子像 一个山洞似的空了下来,里面飞舞着无数只尖叫的蝙蝠。我连忙说对不起,对不 起,我认错人了。对不起。我不停地道歉着。 那张女人的脸使我的记忆深刻,那是一张涂抹的很厉害的脸,可以说是浓妆 艳抹。这个女人大概就像朋友们说的“鸡”吧。我看着她的柔美的身体泥鳅一样 的游出地铁口。她的身体里涌动着一种肮脏的欲望。我多么想跟过去,和她到一 个阴暗的地方,把身体的欲望解决。我下意识的摸了摸他的口袋,是贫穷的。金 钱像一道栅栏把欲望桎梏在体内。 我想:我还是一个不够坏的男人。 有些冷,我的双臂抱在了一起。地铁开过来,我又进到了里面,地铁车厢内 还是很暖和的。我扶在扶手上,透过玻璃看着疯女人在柱子后面蹲下来撒尿,露 出了白光光的屁股。那个伤者一身鲜血的爬起来,走开了。我闻到到疯女人的尿 骚味在整个地铁车站里飘荡着,像蓝色的火焰。车厢里只有我一个人,惬意的躺 在椅子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12 我梦见:一个人在一座城市的外面不停的敲打着城门。他声嘶力竭的大喊着: 我要进城。 我要进城。一个烛光中晃动的暗影从远处闪过,如梦如幻。那是一个女孩的 暗影,她一身白色的飘舞的裙衣,缓缓的来到了城门,打开城门。寂静的城里, 整个黑暗都凝滞了,黑暗呈块状在挤压着他的孤独的身体。这是一座拒绝外来人 的城。他看见女孩的飘动的透明的裙衣里的身体,他浑身发热的呆看着。女孩手 里的蜡烛就要熄灭了,在风中一闪一闪的,女孩用手遮挡着,女孩的身影也随着 烛光的跳动而动着。她细碎的脚步声像动物在落叶里玩耍时弄出的响声。她在他 的前面走着,她的白色的裙衣慢慢的从她的身体上脱落下来,在烛光中,她的裸 体丰腴而美丽。她的裸体深深的震慑了他的眼睛和心灵。女孩说我知道你会来的, 我一直都在这座城市里等你,冥冥中我注定和你会有一段不平凡的情感发生。你 相信爱情吗?你相信命运吗?这是一座爱情之城。寓言之城。你需要我的身体吗? 那你就来吧。她在烛光熄灭后的黑暗中躺在落在地上的白色的裙衣上,她的身体 就像一根午夜里巨大的白色的蜡烛,我在缓慢的点燃着。我抚摸着女孩的身体说 这是一个不属于我的城市,我只是漂泊在其中。我谢谢你的爱情,在接纳后,我 也许会离开。你相信一夜情缘吗?女孩吻着孔下的嘴唇,充满了母性柔情的眼睛 看着我。我在她的母性的柔情的目光里不再自卑、孤独、悲观。我紧紧的抱住女 孩的身体,我们的皮肤,汗水搅和在一起。女孩的双腿缓慢的张开着,我的那盏 男人的灯开始接近她的身体的核心或者说女人的草丛。女孩的整个身体都在黑暗 中发着奇异的光。我的孤独在欲望的潮水中快速的退去。我忍不住身体的占有的 快乐,轻轻的叫了起来。叫声是哀怨的,和女孩的叫声紧紧的交织在一起。我看 见那座所谓的城在我们的动作中缓慢的坍塌,呈现出一堆废墟。废墟上闪动着宁 静的美。我们在废墟上做爱。黑暗把我们引向茫茫的地带。 13 我从梦中醒来。我在想着梦里的女孩。那绝对是地铁女孩的翻版,仿佛还沉 迷在那个美轮美奂的梦中。 我的手机在寂静的车厢里响了起来。是你吗?一个女孩甜甜的声音从电话的 另一边飘过来。我的电话突然的没电了。 我沉浸在梦想的生活之中,因为严酷的现实对于我无疑是一种犯罪,一种伤 害。在现实中我的身体就会像梦中的城一样,在绝望中坍塌。我看见对面的外环 地铁空荡荡的开过来,开过去。我惘惘的走出地铁。 我还不断的回头,那个女孩会突然的出现…… 14我疲惫的爬出了地铁,坐在地铁口上,看着灯光下的那些女人晃动的大腿。 在这炎热的季节,她们都穿得很少,那么令人垂涎三尺。我感到身体的一个地方 不好受地蠕动了一下,它好像在喊叫着:我的女人啊!你是哪个?这些女人在这 样的夜晚里使我感到一阵阵的茫然,那些漂亮的,不漂亮的女人,在夜色下都是 一样的,一样的令人充满欲望。 不是有人这样写道:“到了晚上灯光下,一浓妆艳抹,都一个样,分不出美 丑。在男人眼中,她们是些彼此无差别的符号、欲望盛宴上的一道配菜、大都市 夜生活的一批道具。” 夜色是一块掩饰丑陋的布匹,它铺天盖地的从天而降。有多少男人在夜色看 见的都是美女,可是一弄到床上,睁开眼睛一看,都傻眼了,原来是一个满脸皱 纹的老太婆或者是一脸的麻子坑。夜色下的一切显得是那样的虚伪,虚伪的虚伪, 慌乱的慌乱,像爬动在女人身上的手指。一家夜总会的门前站着几个妖艳的女人, 穿得很少,裸露出亮光光的大腿在走来走去的窥看着路过的行人,她们的身体在 几乎可以揉搓出里面如水的欲望,有纯净的,也有肮脏的,充满了金钱的铜臭味 的。我没有走过去,只是看着,看着灯光闪烁的霓虹灯,格外的耀眼。迷惘的城 市,没有我的居所。我是孤独的。一只野兽在我的心里横冲直撞着,我几乎无法 控制它,我还是压抑地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城市的混浊的空气,我没有站起来,我 把目光从那家夜总会的门前移开,我的心神不在为那些女人荡漾。其实所有的女 人在床上做爱的时候都是一样的,在那个时候,我们人已经回归到动物,我们的 身体显露出来的完全是动物的本能。 15 栗二慌张的嘴里叼着一棵烟从夜总会里出来,他没有看见我。我想,栗二怎 么跑到这里来了?他不是在海特小区吗?还是我的视觉出现了问题,我揉了揉眼 睛,眼睛都揉花了,我什么都看不见了。栗二也不见了。我相信刚才出现的一定 是幻觉。妈的天怎么黑了?怎么可能呢?炙热的太阳在我的头上照耀着,阳光四 射。一定是我的幻觉,是我出了问题,还有上面的那个地铁女孩。那是去年的事 情,像去年放过的烟花,在瞬间都消失的一干二净,如过眼烟云。 16 时间还很早,我从公共汽车上下来,阳光有些刺眼。大街上的人来来往往的, 熙熙攘攘,川流不息。 我感到一阵阵的眼花缭乱,我眨了几下眼睛,使它们快速的适应周围的环境。 像我这样的人,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感兴趣的就有两个内容,一个是女人,一个是 书店。我要看那个地方的女人漂不漂亮,好书多不多,哪本是我没有的,一定要 买到手,据为己有,心里才感到踏实一些。其实对女人光是性上面的,时间长了 就会使人麻木,也没有什么意思,关键还要有情感上的东西相互的碰撞。 我不去看那些晃动在大街上的女孩子和女人了。 我走进一家书店,忘记了名字。里面冷冷清清的,没有什么我感兴趣的书, 都是一些纪实性的东西,什么反腐题材的小说,隐私方面的,余秋雨的散文,王 朔的小说,还有什么外国名著,都是一些老掉牙的东西。 我感到乏味的瞅着,眼睛累得生疼,也没有看见一本我喜欢的。还有,我敢 肯定,这书店里的书有百分之八十的书是盗版的,印刷上很烂的。 我还真的看了看店主人的脸蛋,椭圆形的,嘴唇突起,像兔子的嘴唇,是一 个中年妇女,鼻翼两侧落满雀斑,很平常的女人,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中年的 女人更加的讲究的是女人味,是成熟的味道,包括乳房、臀部、面部的光滑。眉 眼间的眼神。她们更多的是成熟的身体的诱人。 抛开女人,我想到了,什么时候我的书也能出现在这样的书店里,被别人翻 阅着。 我显得很悲观,或者说悲观的要死。 也许我的书根本连天日都见不到,也许我的书还没出来,我已经死了,死于 偶然的事故。 绝望笼罩着我,像一团乌云。这也许就是我们这些写字的悲哀,是文人的悲 哀,像那些大作家,有多少人是在死后几百年才被人供认为大作家的,他们的作 品在他们生前几乎没有人看一眼。这里面到底深藏着什么? 绝望的,孤独的。极端的,在同一个时代里人们无法理解的,超前的,超时 代的吗? 我发出一阵阵的冷笑,对自己自嘲着。我蔑视地看着远处马路旁的一个大镜 子里的自己,极其的渺小,变形的几乎没有了我的模样。我丑陋的在里面扮着鬼 脸,伸出舌头,露出怪笑,双手揪起耳朵,舌头伸出来去勾鼻子尖。我是跳梁小 丑。我的身体感到一阵阵的寒冷,不禁地发抖起来。一股莫名的寒流袭击了我的 身体,我冰块般的站立在匆匆的人群之中,很长时间都无法融化。 17 从那家书店里走出来,我走进一家音像店,这一段时间我特别的喜欢看影碟, 看一些外国的影片,或者是获奖影片。它们真的很吸引我,特别是那种别样的艺 术感觉更加的开阔了我的视野,我更多的体味到了,影片也是有表情的。听朋友 说《天生杀人狂》、《樱桃的滋味》、《榴莲飘飘》……还有很多影片都很好。 我在网上看见了关于《天生杀人狂》评论,我就喜欢上了。一种蠢蠢的欲望想看 一看这部影片。他是这样评论的: 「影视评论」 看片《天生杀人狂》 作者:lyrist 如果说“人之初,性本善”已被这个世界的所有统治者作为一个统治工具频 繁使用,那么当从杀手米基口中淌出如同一团响尾蛇粘稠青汗一般的话语“人人 心中都有一个恶魔”之时,世界所具有的所有人性真实已变得空前贴近。 米基同他的爱人同志梅携手在成人世界一路狂奔,共同逃避童年所带给他们 的恐怖回忆。整部影片以米基与梅遇到的那位印地安巫师为转折。智者将他们俩 内心的恶魔从体内驱除,并将影片从一开端便始终弥漫的狂热与不理智的愤怒火 焰逐渐射向那犹如“人工天气” 一般的媒介以及象征着另一种“恶”的专制体制。影片的最后,当这对现代 文明的掘墓人“向工业文明扫射完最后一颗子弹时,也是他俩所期盼的永恒时刻 的来临,这个世界已被他们抛于脑后。 导演奥利弗。斯通拍摄此片的目的似乎是向人们昭示当代美国社会的丑陋, 嗜血的传媒、盲目跟随的大众、心理扭曲的警官、日趋变态的家庭生活,以及如 箭在弦的种族关系,一切一切似乎告诉人们没有绝对的正义和对错,弱者和强者 只是一步之差,对于世界来说你的重要并不是你做作出的贡献,而是你带来的价 值。奥利弗。斯通在这个题材上驾轻就熟的表现足已显示他大导演的功力。 本片在摄影和剪辑上是少见的细致,特效镜头的频繁使用,故事与广告镜头 的穿插剪辑,偶然出现的罐头笑声使这部洋溢着暴力血腥的影片始终弥散着一种 肥皂剧式的幽默,其讽刺意味不用明言已非常明显。 此外,影片在色彩的处理上也形成了一大特色。当影片呈现黑白画面时,意 在体现人物的丑恶,同时也将血腥的画面冲击减至最低。而当男女主人公回忆自 己的不堪童年,和如何走上这条杀戮之途时,影片色彩又变成50、60年代的肥皂 剧的老旧色彩,似乎不愿让观众的情绪过分沉浸到两人童年时的伤痛中。导演充 分利用了电影的每一个元素来阐述他的思想。 无庸置疑,《天生杀人狂》是一曲后工业时代的挽歌,它似乎预示这个世界 将是罪恶与救赎并存的世界。 可是,在我们那个小城市里根本没有卖的,一张都找不到。那座城市是一个 恶俗的城市,没有文化氛围,人们的文学水平更多的停留在那几张有限的报纸副 刊上。几个有限的写东西的所谓的作家,也是靠着六、七十年代的东西来吃老本。 这些年根本没写出什么东西。 文学在他们的心里也已经不是崇高的了,不是能骗小姑娘上床的东西了。文 学已经堕落成垃圾、狗屎之类的。一想到这些,我开始恶心的想呕吐。在那些精 致的货架旁寻找着我需要的碟片,可是我很失望,一张没有,不是通俗的,就是 武打的,言情的,战争的,恐怖的…… 而且都是盗版的,卖的价钱还很贵。 有两个女孩子坐在那里看着我,可能是怕我偷东西,因为我背着一个破旧的 黄书包,像一个农民进城,像一个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病人,像一个大脑受过刺 激的傻子……她们的眼睛蔑视的眼光看着我,一个女孩子从兜里拿出一面小镜子, 对着镜子,描摹起来,嘴唇,眉毛,眼线,睫毛。她在不停地更换着手里的工具, 眉笔、唇膏、睫毛刷。我看了她一眼,她的嘴唇抹得还真得很性感,紫色的嘴唇, 像韩国女人。看上去,显得很精致,细腻,诱人,使我怦然心动,心跳的厉害。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那个对着小镜子化妆的女孩,她没有注意我,她只在注意她的 脸和脸上的青春的气息。 她对那个女孩说,你说这个紫色的口红好看吗? 那个女孩说,好看,真的很好看,更加的能突出一个人的个性,显得不那样 的妖气和俗气。很不同的,很个性化的。她这样说着,可她自己却是一个素面朝 天的女孩子,很朴素的。 整个店里只有我们三个人,格外的冷清。这时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扒着玻璃 窗往里面看了看,脸上笑了笑,绕过窗户走了进来。那个化妆的女孩子一下子眼 睛一亮,站了起来。显得有些慌张。 她看着男人说,你来了?我还以为你找不到这里呢? 男人说,我会找不到吗?我闻着你的香味就来了。 女孩子娇嗔地说,瞎说。 她们躲到一个墙角,发出嘎嘎的笑声,还有一些暧昧的声音。那是一个被货 架挡得很严密的角落。货架突然的晃动起来。 朴素的女孩说,你们小声点,别叫老板看见了。 货架的后面开始收敛了。只可以听见他们嘴里传出来的呻吟声,低低的,来 自压抑的内心或者说来自压抑的情欲,还有大城市的苦闷。 “你最近回农村老家了吗?” 化妆的女孩回答:“没回去,也没什么意思,村里的人女孩子都出来打工了, 你知道吗,你家隔壁的那个玲玲死了,据说是在广东什么地方卖淫,后来染上了 性病死了。是她姐姐把她的骨灰给取回来的。” “真的吗?” “我还能骗你啊” 货架在不停的晃动着,几张碟片摇摇欲坠的要掉下来。 一个女人迎面走过来,我躲到一边。她在我的面前站住了,我仔细地看了看 她,不认识。 她看着我说,同志,春风街怎么走? 朴素的小女孩走到门口,看着外面的行人。我也有些按耐不住内心涌动的情 欲,我慌忙地逃开了。 我说,不知道,我不是北京人。 女人哦了一声,说了声,谢谢。走开了。 18 我喃喃着,我不是北京人,我是本溪人。我充满自嘲和恶毒的诅咒着本溪, 一个小小的城市,没有什么文化底蕴。我又重复了一句我是本溪人,就像重复了 一句我是杂种,我是婊子,我是……我感到害羞,脸一阵阵的泛起发烧的感觉。 记得有一个演员,是本溪出去的,当人们问她是哪的人?她说,东北的。东北哪 的?东北辽宁的。辽宁哪的?她犹豫了一下。 沈阳的。她本想说是本溪的,可是没有人知道那个小地方。其实本溪有本溪 水洞、铁刹山…… 很多地方值得旅游,据说这座城市,要建成旅游城市。 我感到孤单的在大街上走着,一个人。一个本溪人。一个写字的人。一个心 怀愤怒的人。 一个渴望金钱的人。一个功利心特强的人。也可以说是一个卑鄙的人,一个 卑鄙的小人。在文字中谩骂着我居住的城市。还好,我是一个知道自己从哪来的 人,我还记得生我养我的地方。 19 在我即将离开的时候,我放眼打量着茫茫的人群和繁荣的街道,还有那不尽 飞舞的灰尘。 我又一次地想到了苹果。苹果,是罪恶之果吗?亚当和夏娃当初在蛇的诱惑 下,偷吃的禁果就是苹果。苹果是欲望之果。蛇说,吃吧,苹果的香味将引诱着 你,吃吧,还有它的美丽,吃吧,夏娃。蛇用它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说着。 在夏娃亚当偷吃了苹果后,天崩地裂,人变成了欲望的人,这是上帝对人类 的惩罚。 肉体就是最美妙的苹果,不是吗? 这里还想说一个问题就是人的出生,或者说是人的蜕变。 有人说过,人有两种出生方法。一是通过别人通过父母,这是肉体的出生。 另一种方法是你必须自己生下自己,你必须从你自己的身上出生;你得成为子宫, 做自己的父亲、母亲和孩子。你的过去必须死去,你的未来将被降生。你必须生 下你自己。 其实偷吃了禁果后的亚当和夏娃更多的是一种再生,新生。 这些与本小说无关。要是有关,那说明苹果园就是伊甸园了,怎么可能?欲 望的伊甸园吗?那么谁是亚当?谁是夏娃?谁又是那条充满阴谋的蛇? 其实我不了解这个地方,我只是匆匆地路过,我在路上。我在艰难地生下我 自己的道路上。肉体将会消逝,而那种精神是一种永恒的东西,是我们真实的生 活,一种存在的状态。我在记录着。 我离开了苹果园,钻进地铁。 第四章 关于几种死刑的摘录 (严重声明:这将是一个倍受歧义和批评的章节,因我有抄书的可能。写自 己的东西叫别人去说吧。) 20 那是一段漫长的甬道,我在有些昏暗的灯光里走着,挤在繁忙的人群之中。 一个怪异的老人在我的前面小跑着,疯疯癫癫的手里抱着一本书,在边走边看着 嘴里嘟囔着。那好象是一本残缺不全的书,破破烂烂的,上面沾满了污迹。老人 的头发灰白灰白的,很长地耷拉在脸上。一件破旧的西服在身上,胸前的纽扣几 乎都丢了,一个都看不见。一副高度近视的眼睛在他的瘦高的鼻梁上架着,眼镜 腿是用白胶布缠的,还有一个,是一根白绳挂在耳朵上。 右眼的镜片还裂了一道,使镜片看上去有些模糊不清。他的眼睛几乎贴在那 本残缺不全的破书上,踉踉跄跄的走着,走在人群之中。没有人注意他,都在匆 匆的忙碌着各自的事情,我对这类人很敏感的,也可以说我这个人是脆弱的,对 丑陋的东西就敏感,想探个究竟。 其实,不光阳光可以照亮我们的世界,阴暗也同样可以,阴暗的存在是有价 值的。 我说的阴暗但不是龌龊,阴暗是小哀歌,小悲哀,小…… 它是硬币的两面,有阳光就有阴暗,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为什么我们要回 避它们呢? 而不是去面对,真实的面对。无论这个国度,还是人本身,要面对一件自己 不喜欢的事情或者事物都是需要勇气的,勇气。 我跟在老人的后面,进了地铁车厢,他的嘴里还在喃喃个不停。我听不太清 楚,好像是关于死刑的。车厢的门开了,我抢步上前,占了一个座位。老人还在 迷恋着他的破旧的书,恍惚的感觉地铁要开动了才醒过神来,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我看着他,他倚在一边,捧着那本破书。我轻轻地碰了碰他,示意他坐我的位置 上,他摇了摇头,眼睛几乎连抬都没抬。在那么多人面前,我感觉我很尴尬,我 要做活雷锋的希望破灭了。我的脸红呼呼的发胀,血液上涌。我几乎是残忍的把 老人按在了我那个座位上。 “我是东北人,我就要是活雷锋。”我喊叫着。车里的人的目光都唰的一下 落在我的身上。鄙视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一个旧上海的小瘪三似的。我的目光里 充满愤怒。那些玻璃碎片般的目光不屑于看我,都在看着各自手里的报纸。我只 好看着老人,他翕动的嘴唇上下翻飞着,一个个字眼从他的嘴里冒出来,唾沫四 溅。他的喉咙里不时地咳嗽一下,一口痰涌了上来,他左右的看了看,又咽了下 去,他的喉节在轻轻地蠕动着。 老人还是摘下眼镜,用衣服擦了擦,又戴上看了看站在他面前的我,说了句: “谢谢你的座位,年轻人。我可以求你做一件事情吗?”他真诚地求我。 我说:“什么事啊!只要我能办到,但不能是犯法的事情,我一个人在这人 生地不熟的,犯了法不好办。” 老人说:“不是的,我只求你看看,我背的书怎么样?准确不准确?”他扬 了扬手了那本破旧的残缺不全的书。 “什么书啊?你背得这样的用心?你是老教授吗?” “不是,我是一个退休的工人,没事干了就喜欢背书,特别是关于一些刑法 的东西,这是我刚找到的一本关于人类死刑的书,可惜残缺不全了,但里面的东 西真好,我一定要背下来。” “怎么?你吃过法律的亏吗?” “不是的,我只是喜欢。麻烦你看看,我背得怎么样?” 他说着把手里的那本的残缺不全的破旧的书递给我。我接过书感觉一阵他的 汗湿和咸咸的汗味。虽然只有十几篇,但沉甸甸的。上面已经污浊不堪。 “你看好,我开始背了,你可要认真地看啊!年轻人。” “我会的,会的。我拿我是东北人发誓,我要是三心二意的看,我是王八操 的。我是大姑娘养的,我是骡子下的……” “不要说脏话。我相信你了。”老人有些诚恳地看着我说。 21 他开始流利的背诵着,他的背诵更像一个人在低声呻吟。下面就是他呻吟的 内容(有一点我想声明一下,我只是为了小说更加的真实,我把老人背诵的所有 内容都如实的记录下来了,因为我没有把他的那本书还给他。): 他小心地将监狱武器器械部门发放的氰化物过秤,装入两只气体袋中,每只 袋子半公斤的氰化物。将袋子挂在椅子下(根据毒气室类型不同或是两把椅子), 离椅子三十厘米的地上嵌入一只容器。在犯人被领进“死亡室”的前十分钟,他 开始准备蒸馏水和一定比重的硫酸混合水液体。 准备死亡溶液的人的身份从来没有被公开过。在最后一次用压缩空气检查毒 气室的密封性之后,通过年龄、能力、性格和体形挑选出来的四个看守到“死亡 等候室”去押解犯人。 在监狱长和一个神甫最后的简短探访后,犯人被戴上手铸,由四个看守押送。 两个小个子的看守在前面领他走过直通毒气室的走道。犯人在两个看守的帮 助下坐上两把椅子中的一把,被牢牢地捆在椅子上。两根皮带捆住腿,两根捆住 手臂,一根在腰部,一根在胸前,一根在脑后,将他的脑袋牢牢地固定在椅子顶 端的脑袋支架上。除了手指、眼睛和肌肉,犯人完全不能动弹。 一个医生在仔细寻找心脏位置后,将一个听诊器固定在心脏位置上,听诊器 与一个放大器相连,使身处另一室的人都能听到。这名医生负责宣布犯人的正式 死亡。监狱长最后一次要求犯人,当毒气包围他时要深呼吸,监狱长将在最适当 的时候向他点头示意。 毒气窒息法是惟- 一种需要犯人配合的行刑方法。如果犯人深呼吸死亡气体, 他将在十至十五秒中丧失意识。没有深呼吸,丧失意识将会被推迟。事实上,如 果犯人试图通过控制呼吸或缓慢呼吸延长生命,死亡过程可以明显地延长。犯人 可以在几分钟内保持清醒,但会感到呼吸困难和痛苦,出现头晕。他会感受腹部 剧烈痉挛和由于抽搐引起胆L 肉收缩。观看行刑的证人大多无法觉察到上述症状, 他们只注意到手指的抽搐,嘴角的口水,被皮带捆在椅子上的不能动的身体的轻 微颤抖。 程序的可靠性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快速死亡和最小的痛苦要求犯人的参与。 在圣地亚哥的一次行刑后,一位神甫说道,他曾经看到有犯人试图推迟毒气反应: “这是我见到的最可怕的事,然而我已经参加了五十二例绞刑。” 一旦沉重的铁门关闭,每个行刑成员各就各位,刽子手在毒气室旁的等待室, 根据监狱长的命令,启动不超过两分钟的死亡程序。首先,在整个行刑过程中, 他要开启控制毒气室大气压力的系统,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步骤,因为中毒的有 效性建立在吸入空气的质量和数量上。然后,刽子手打开释放硫酸水溶液的阀门, 在前面的准备阶段我们提到过的水溶液将充满嵌入犯人椅子下的容器中。这一步 骤结束后,再将装有氰化钾的两个小气体袋投入装有硫酸水溶液的容器中,化学 反应产生出一种“好闻”的挥发性气体。死亡之云从地面升起,与空气混合,被 犯人吸入。当医生借助于听诊器,宣布心脏停止跳动时,整个行刑结束。但是为 了能更好地确认犯人的死亡,他的尸体还要在毒气室放置三十分钟。 尸体的取下必须按照详细的程序进行。首先,通过房顶的活动排气孔将有毒 气体排出。 椅子下用来产生有毒气体的容器由地下管道中的压力水自动清洗。这些步骤 大约要用三十分钟。但是,当铁门打开时,只有官员能进入。为了避免所有的危 险,采取了新的预防措施。 在一些州,犯人的尸体仍然放置在椅子上,并且用喷水管长时间地洒水,这 是为了中和继续有效的有毒气体。在另一些州,因为相同的原因,看守们必须戴 上防毒面具取下尸体,放在一张桌子上,脱去衣服,进行清洗。他的衣服喷上氨 水或消毒水后,放入一只塑料袋中,等待用火烧毁。这时犯人的尸体才被送入停 尸房。在大多数州,监狱承担枢车的费用,并为尸体提供一套服装。 其余的费用将由犯人家属承担。如果没有人申请,犯人尸体一般将被埋葬在 普通墓地里,但是没有身份,只有一个数字。 毒气室行刑同样也面对一个问题,就是这种长久以来被认为“先进的、最人 道”的程序是否像政府认为的那样可靠。这种方法可以确保从氰化物囊投入硫酸 水溶液中到引起丧失意识的第一次深呼吸只有十到十五秒的时间,但是,这些证 据值得怀疑,因为很显然在犯人试图控制呼吸时,其他证人关于犯人临死前的挣 扎的描述中,我们看到了另一事实。 科学证明,在犯人保持清醒或失去知觉后,人体的主要器官可以在一段时间 内继续运转。 1988年9 月2 日,在密西西比州处决吉米·李·格雷时,犯人在大约八分钟 内不断地抽搐喘息,用头几次撞击椅子上的金属支撑器。根据一些证人的描述, 直到监狱负责人要求证人和记者离开观察室时,他似乎仍然活着。 历史上在毒气室被处决的最著名的犯人是卡里尔·切斯曼。他之所以出名, 是因为他出了好几本声明其无罪的书,被翻译成二十几种文字。在“死亡走廊” 里等待了漫长的十二年后,在用尽所有可能的法律程序后,切斯曼于1960年5 月 2 日被处死,在随后有关死刑原则的讨论中成了一个历史标志。切斯曼与一名记 者很熟,该记者也是二十二名行刑证人之一。 他向记者允诺,如果他感到痛苦,他会用脸和手指示意。他确实也示意了。 在深呼吸后,他大叫一声,脸色变成蜡黄色,他晃动着脑袋直到垂在胸前。氰化 物是十点零三分投放,死亡时间是十点零八分。 毒气在1924年第一次正式被用做合法死刑方式,二十几年后,又被纳粹用来 进行集体大屠杀。在纽伦堡,奥斯威辛集中营指挥官鲁道夫·赫斯称:“我认为 至少有两百五十万人被毒气毒死和烧死。”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当全世界揭露了集中营的存在以及在集中营中纳粹使 用毒气的罪行后,美国的一些州废除了这种死刑方式。 目前,仍有七个州使用毒气室。 历史细节 1992年,毒气室在以下美国各州作为合法死刑方式:亚里桑那,加利福尼亚, 卡罗拉多,马里兰。密西西比,内华达,密苏里,北卡罗来纳。其中一些州也允 许犯人选择其他死刑方式,主要是死亡注射法。 ·在美国,有2150名死囚犯等待行刑,其中380 名选择毒气室,大约60%是 黑人。 ·在密西西比州,可用毒气室行刑的年龄为犯罪时十三岁。 ·在宾夕法尼亚州,没有最低死刑年龄。一个十六岁的未成年人从1988年就 在“死亡走廊”里了。 ·在马里兰州,一项调查表明,每个使用毒气室的行刑费用高达七百万美元。 而拘禁一名犯人四十年的费用只有五十六万美元。 ·加利福尼亚州等待进入毒气室的犯人最多,到1988年7 月共有两百四十八 名。 毒气行刑笔录 根据内华达州州立监狱法医的笔录,塞缨尔·见茨的行刑如下: - 一5 点34分:犯人进入毒气室。 - -5 点36分:着夺走出毒气室,关闭密封门。心脏规则有力,每分钟108 跳。 5 点36分30秒:开始化学反应。毒气从椅子下升起。 5 点37分:毒气到达脸部。犯人深呼吸,剧烈咳嗽。 5 点37分15秒:犯人表面失去知觉。头向前垂下。心跳停止15秒,然后重新 开 始跳动,每分钟100 跳。 - 一5 点20分14秒:。心律衰竭。心跳降为60下,呼吸断断续续。 5 点37分30秒:真正丧失知觉。心跳仍很规则,但很弱。呼吸停止。 5 点37分30秒:丧失知觉后,吸气6 下,停止呼气。 5 点38分30秒:心脏停止跳动。犯人正式死亡。这是一次典型的行刑案例。 第一次深呼吸后丧失知觉,两分钟后死亡。但是在众多的毒气行刑中,这样的案 例并不多见,有时死亡过程可以延续到5 ~8 分钟。 死亡注射 继机械学的进步发明了断头台,电力的使用制造了电椅,化学的发展产生了 毒气室后,人类在寻求“死刑的人道主义”进程中又迈出了新的一步,1977年, 死亡注射成为合法的行刑方式。 所谓“温和”死亡的方法以快速、无痛苦和费用低而著称,这是一种直接源 于医学科学的方法。1982年在美国的得克萨斯州首次使用,随后1983年在伐克拉 何马州再次使用。 死亡注射法是通过一次或两次静脉注射。向犯人注射能产生迅速麻痹效果的 巴比妥酸药剂。过程类似在医院进行全身麻醉,只是注射的针剂是可以致死的。 这种针剂由三部分组成:首先是使意识丧失的流喷妥酸;第二是通过放松肌肉达 到麻痹心脏和中止肺部活动的漠化双呢雄双酯;第三是导致心脱停止跳动的氯化 钾。 1977年5 月五五日,俄克拉何马州州长签署了法令,使他的州成为世界上第 _个使用静脉注射致死数量的毒品为合法死刑方式的扭。事实上。仅仅是人道方 面的考虑是不足以导致这一变化的。财政因素沙皇更为重要的原因,因为当时专 家们认为,电椅的费用为0sO80 美元,建造一间毒气室的费用还要高四倍。当时 伐克拉何马州火有两名死回。 于是,死亡注射显得更为经济,节省了纳税人的钱 1977年5 月12日,即在伐克拉何马州通过了死亡注射法的二十西小时后,得 克萨斯州也通过了将死亡注射法作为合法死刑方式的法令,在两个州几乎同时出 现了关于新的行刑方式的建议。关于新的死刑方式的争论最初开始于俄克拉河马 州,随后得克萨斯州的报界对此也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的 反响。 尽管自由党人坚决反对,多尔夫·布里斯科州长仍然迅速签署了法令。这项 决定意义重大,因为当时已经进行了三百六十一例电刑的得克萨斯州还有五十九 名死因等待行刑。得克萨斯州的法令与俄克拉河马州的法令在几点上有所不同, 其中一个重要分歧是:注射一次还是两次完成? 在伐克拉河马州,死亡注射分两次注射完成。第一次注射使犯人昏睡,第二 次注射 在其无意识时将其杀死。事实上犯人陷入了永远无法醒来的睡眠中。 在得克萨斯州,参议院刑法原则委员会通过的是只有一次注射的行刑方式, 药剂中的巴比妥酸与起麻醉作用的化学成分反应,导致死亡。 死亡液体的组成在得克萨斯州引起了旷日持久的公开技术争论。 最初,法令只规定了一次注射,没有麻醉过程。对那些对受害者没有表现出 丝毫同情和仁慈的罪犯,我们是否有必要表现我们的仁慈产这是一种观点。为了 能在行刑中加入麻醉过程,一项新的修正案被提交审议。修正案的作者,自由党 人称:“死亡只是一个目的,而不应有任何东西损害国家的尊严。”对此一位参 议员反驳道:“在他的一生中从来没有听到如此荒谬的话。为什么要同情那些重 罪犯人?我很遗憾,我不同意给他们让其感到舒适的毒药。” 最终,在联邦法庭同意记者列席所有死刑后,关于麻醉的修正案才被通过, 因为让电视向广大观众转播时间过长、过于痛苦的垂死镜头是不明曾的。 在得克萨斯州通过死亡注射法后一个星期、有九十一名死因犯的佛罗里达州 也通过了修正案,允许死囚在电刑和死亡注射法中选择一种死刑。采用的注射法 同俄克拉何马州的相同,是两次注射:第一次起麻醉作用,第二次是麻痹作用。 其实,在修正案中还规定,可以直接将毒药注射入心脏。 得克萨斯州人体医学的代表罗伊·查普曼医生宣布:“死亡注射就像是‘拉 幕布’。 犯人惟一能感受到的痛苦是注射器的针刺。“目前,有十九个州在法令中规 定可以使用 这种形式的行刑,但其中一些州也允许犯人选择其他的行刑方式。 静脉死亡注射真的是最合理最人道的死刑方法吗?许多人这样认为。 在美国,这种观点的最早支持者之一是罗纳德·里根总统,当他还只是加利 福尼亚州州长时就支持这种观点。1975年他发表了一篇文章,文章开头写道: “作为一个老农场主和马匹的饲养者,我知道什么是用枪杀死受伤的动物。现在, 我们会叫来兽医,给马打上一针,让它安静地入睡。……我自问,这难道不可以 部分解决死刑带来的痛苦吗?尤其是在没有找到更好的行刑方式时。” 其实,在罗纳德·里根写出他的想法之前,许多人就想到了这种可能性,甚 至还有那些反对死刑的顽固分子……例如阿尔伯特。加缀在1956年发表的文章中 就建议从注射法取代其他的死刑 他写道。“如果法国在这点上无法战胜自己,无力给欧洲带来它所需要的处 方,那么它就要开始对死刑方式进行改革。杀人的科学同样可以体面地杀人。使 犯人从昏睡进入死亡的麻醉至少在一天内有效,足以使犯人陷入昏厥- …·” 二十年后,哲学家成为了先驱,因为现在这种方法已经用于五十多名犯人的 死刑。 这种方法在1980年由参议员卡拉韦向法国政府正式建议使用。 人们有理由相信,鉴于死亡注射法缓和的死亡过程,能确保犯人被结束生命 时无痛苦,这已经是大多数人的一致看法。但是事实相反,将医学用于死刑引起 了公愤。 在50年代,英国曾试图用死亡注射法代替绞刑。“皇家委员会”在仔细研究 了这种死刑方法后,宣布这种死刑应由合格的医生来执行。这一声明立刻在英国 医学界引起了强烈的抗议。因此“皇家委员会”最终决定保留绞刑,作为整个英 国合法的死刑方式。 医生还是刽子手? 确实,死亡注射法比其他任何死刑方式都更需要医务人员的积极参与。尽管 在大多数地方,医生直接参与或间接参与行刑过程,但是他们只满足于确认犯人 的死亡。 当医生们开始确定犯人的身体状况以便犯人能“身体健康”地行刑时,他们 的角色就已经变得很有争议了。同样值得注意的是,在世界上大多数有死刑的国 家。心理医生的证明对宣判或不宣判死刑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医务人员参与死刑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在这里不做进一步的讨论。简单地说, 作为死刑方式的死亡注射法在全世界引起了众多医学机构的强烈不满,要求医务 人员不参与任何形式的死刑。 当首先是俄克拉何马州其次是得克萨斯州最先通过了死亡注射法局。不得不 迅速修改了必须由一个医生。州轻罪部门主任准备和监督注射的规定。 历史上第一个采用静脉死亡注射的犯人是查利·布鲁克斯。他的罪行是,1976 年试图偷旧车时杀死了一名机修工。他是于五982 年12月7 日午夜在得克萨斯州 的事茨维尔监狱行刑的,死亡时间七分钟。 查尔斯·希尔,新闻协会的记者,是当时观看行刑的四个记者之一。他写道: “午夜刚过,布鲁克斯被六根皮带捆在推车上……监狱长杰克·浪斯利问他;‘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是的。‘犯人回答,他将头转向瓦妮莎·祖曾的方向, 一个上星期刚与他交换了誓言的女护士,他们还没来得及举行仪式。布鲁克斯在 临死前仅仅说了’我爱你‘。“ 另一个证入叙述道:“监狱长下达了死刑的命令。用胶布捆在犯人手臂上的 针管与将布鲁克斯和刽子手分开的墙上的气阀连接起来。~种化学液体温过针管 流入了犯人的体内。当透明的液体进入布鲁克斯的手臂和身体对,他一直睁大眼 睛,他的目光充满了紧张。突然,他开始喘气,透不过气来。尽管被皮带捆绑着, 他的右臂剧烈抖动着。他的眼睛紧闭,随后打了~个大阿欠。最终闭上了眼皮, 又困难地喘息了十五秒。最后,~切都停止了。” 监狱的两名医生对尸体检查了几分钟,以便知道犯人是否确实死亡。他们相 互点了点头,又低声交谈了几句。他们仍然在等,取出听诊器,听了听犯人的心 脏,又用一盏灯照了照他的眼睛。其中一位医生巴斯科姆·本特利透过幕布喊道: “注射是否已经结束?”情况相反。 几分钟后,医生们又重新进行了一次检查,拉尔夫。格雷医生宣布:“犯人 已死。” 许多美国人认为,在“医学死亡”中,医生的角色不仅仅是确认犯人的死亡, 如果没有他们的帮助,死刑就无法进行。 面对“持续”的流言,美国医学界声明:“结束生命的注射与医学实践没有 任何关系。 完全役有必要由医生完成这个行为,“ 监狱发言人杰伊·伯德强调:“是由一名有医学常识的守卫准备液体并进行 静脉扎针。 然后一个人按动按钮。进行注射。查尔斯·布鲁克斯的死是没有痛苦的,缓 慢的,在神志不清中死去。“ 没有人真的相信这些声明。准备液体需要一定的医学知识。很难相信医生与 这种行刑没有任何关系。就像一位法国教授指出的,这不仅仅是准备“可以杀死 一头牛的毒药”,这要根据犯人的体重、身高、健康状况甚至特别的体质配制。 配制不精确的毒药可能引起垂死挣扎,使死刑延长几小时。 死亡的四十分钟 静脉扎针本身就是件复杂的事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完成的,特别当犯人是 痛君子时。 他们的静脉经常是布满了疤痕,只有经过小小的外科手术才能找到更大的静 脉。 1985年,在得克萨斯州,医务人员花了四十分钟才在史蒂文·彼得·莫林的 身上找到了可以扎进皮往注射针头的静脉。 一部分医生已经注意到了死亡注射的危险和弊端。 这类的行刑是不能由当时的刽子手来进行的、弊端之一是,起麻醉作用的巴 比妥酸剂对一些人不能迅速见效,这会使犯人在肺部逐渐麻痹的过程中,清醒地 感受到呼吸困难。 另一个危险是犯人在注射时挣扎。针剂有可能会进入动脉或肌肉组织,引起 剧烈疼痛。 并且,如果针剂毒药剂量不足或是过早见效,后面的液体有可能变稠,阻塞 静脉,延长死亡。 总之,死亡注射死并不是迅速的。让我们一起回忆几例让司法部门很满意的 行刑: 玛丽·鲁·安德森,三十五岁,1985年处决,是第一个尝试“缓慢死亡”的 女犯人,死亡时间十三分钟。行刑在得克萨斯州的一个小城市霍顿的监狱进行。 1984年,另一个女犯人韦尔玛·贝尔菲尔德,是南卡罗莱纳州四十年来处决 的第一位女犯人,在注射十五分钟后死亡。 时间略短但更困难的是1984年詹姆斯·奥特里的行刑:他在十分钟内保持了 清醒的意识,做着手势,抱怨痛苦不堪。《纽约周末报》用了现场一位医生的解 释:“导管可能被阻塞了。” 1985年,史蒂芬·麦克科伊在行刑中剧烈呕吐,惊叫着呻吟,以至于一位证 人当场晕倒。有时,可怕的不是行刑本身,而是前面发生的事情。1988年,罗伯 特·斯特里曼在活动手术台上捆了三小时,等待注射,而这时法庭正在就缓刑进 行讨论,最终被否决了。 我们最后提到的是1992年在阿肯色州进行的雷克·雷克托的行刑。行刑者用 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静脉,进行扎针。 1991年12月5 日,在美国有四十四名死于死亡注射。其中最年轻的是1985年 处决的末成年犯人查尔斯·朗博。 穿着白大褂,拿着注射器的刽子手是不是一个越来越文明的社会反映呢? 死亡注射笔录 死亡注射法的过程在采用这种死刑方式的国家大致相同。 ·犯人被提出牢房,押解到一间完全不透光的房间。在那儿,犯人被皮带捆 绑在类似医院里用的活动手术台上。在手术台的顶端有一个支架,在注射时会支 起幕布,隔绝犯人。行刑人员在犯人手臂的静脉上扎入针头,有时也会给犯人打 一针镇静剂,让他安静下来。犯人迅速被转移到行刑室,所有准备工作就绪后, 幕布被支起。针管通过布上特别开的洞固定在犯人手臂上的注射器上,针管的另 一端连接着墙上一个洞口里特殊的“开关”。 ·在墙的另一边,在同样的高度有一个盛满最后溶液的漓江器。根据监狱不 同,滴控器一般有三至四个气阀。其中一个气问是用来释放毒液,其他释放的都 是无害液体。 22 他像个机器人似的在背诵着,一字一句地从他的嘴里飞出来。他像一个录音 机似的,一字不落的背诵着,情绪激昂,抑扬顿挫。每一个字句里都透出他对那 种种死刑的残忍的斥责。 他的眼睛越背越加的红起来,像两只兔子的眼睛。他仿佛看见了那鲜血淋林 的杀人的场面,那些罪犯在机器的作用下被屠杀着。他的背诵使我更加的感到了 机器几乎要统治了这个人的世界。我有些恐惧的看了看老人,他还在不停地背诵 着。一台苍老的背诵的机器诞生在地铁里。车到了复兴门,我该换乘环路地铁了。 我拿着那本书下车了,他还在不停的背诵着陶醉在那关于人类死刑的奥秘之中, 我没有打扰他,我悄悄地下车,把他的书放在了我的书包里。 我站在车厢的下面看见那个老人突然的疯狂的尖叫起来,杀杀杀杀杀杀杀… …他眼含着泪水在每一个车厢里,疯跑着,所有的人都看着他,睁大眼睛,惊呆 了。惊愕了。惊吓了。 有的人在小声地说着,这个人疯了,疯了。 老人泪流满面的,在车厢里,眼泪流进他的胡子里,掉落在地上。老人突然 地蹲在地上,哭声更加的大了,嚎哭的使人毛骨悚然,整个身体在车厢里不停地 抖动着。 他的嘴里低低的在凄楚地喊着,死死死死杀杀杀杀杀…… 他在车厢里横冲直撞着,撞到了几个NB的年轻人。 一个个染成紫色头发的、黄色头发的、白色头发的年轻人。 NB的年轻人看了看老头,纠过老头的脖领子,对着老头的脸上就是一拳头, 只见鼻子开始流血了,血一下子窜了出来,喷了他们一身,他们把老人按倒在地 上,拳打脚踢着,几乎要把老头的身体打得四分五裂了,骨头都要碎了。 老头没有求饶,只是大声的谩骂着,你们打吧,反正我也活够了,活着就是 受罪,你们知道死刑吗?死刑对于人类是多么大的贡献啊!各种各样的死刑翻着 花样的使人死亡是多么的幸福啊!比我们这样的苟且偷生的活要有多少意义? 他们的皮鞋踢在他的脸上、胸脯上、肚子上、胳膊上、头上、腿上…… 一老太太看不下去了喊着,你们别打他了,他疯了,他是一个疯子,一个疯 子…… 老太太声嘶力竭的喊叫着企图阻止,但她喊叫到被老头破口大骂,你闲得啊! 你坐着你看热闹不行吗?看看他们的兽性不好吗?看看他们的嘴脸不行吗?你说 什么吗?你以为这样你就善良了吗?狗屁了。妈的,所有的人都叫你们研究研究 死刑,叫你们知道知道什么叫死刑?死刑是多么的惨忍,又是多么的艺术。这个 世界就是一个罪恶的屠场,屠场,知道吗? 所有的人都在作孽……不是吗? 老头嘴角的血越流越多,流道了他的脖子上,在他脖子上缠绕着,像一个红 围脖。只见老人的裤裆下流出一股温热的尿,飘散出一股香甜的尿骚味。 有的人惊讶地喊着,别打了,你们把老头的尿都打出来了,你们会把他打死 的。 NB青年打累了,停了下来。老头高兴地说,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毒打也会 把人送上死亡的道路,这也是死刑的一种,我享受到了,享受到了……死刑万岁! 万岁! 车门开了。 疯癫的老人爬起来,从车门冲了出去,一头扎进了车轱辘底下。 车开动了……鲜血淋淋…… 他的两个手指在高高地举着,仿佛在说,他胜利了,胜利了…… 23 我的眼睛里一片的红色,那红色在我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都在我的眼睛里, 我看什么都是红色的,像眼睛上蒙了一层红布似的。老人就那么死了,死了。我 不知道老人为什么那样,不知道,我还记得他熟练的背诵着,那关于死刑的篇章, 哪怕一个字都没错。我开始陷入了迷惑之中,我在思考着那个老人,他的死亡, 他的背诵。整个世界在我的眼睛里是红色的,红色的,弥漫着。他干瘪的尸体躺 在那里,地铁无声地向前奔跑着,冷漠地没有一点留下来看看他的意思,没有。 他的死亡是悄无声息的,没有人惊叫,没有。一切都是在平静的向前,向前…… 没有任何事物可以逆转。我想了想,也许这就是宿命吧。 (我大篇幅的引用这些资料,很容易引起人们的不满和愤怒,你们会说我为 了挣稿费。 我无所谓的,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吧!反正嘴长在你们的鼻子底下。其实, 你们在阅读的过程中一定也会感觉到兴趣的,关于人类的死刑。或者说,这是一 个拼贴的小说吧。) 第五章 复兴门 24 一个中转站的地方,从它开始,我将到达另一个地方北京站。或者说,我是 从一线地铁转到环路地铁。一种到达是需要一个必需的过程。每一个即将到达的 目的地,都与你有一段距离,你需要不断的换车或者走到另一条道路上,才会到 达。我们心怀恐惧和不安,带着所有的痛苦和焦虑,茫然的站在复兴门的甬道里, 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广告招贴画,还有那些晃动的面孔。哪里是我的终点?归宿? 25 我感觉那个背诵的老人的嘴唇还在马蜂般的追着我,我疯狂地奔逃着。他的 声音飞翔着追在我的身后,我不敢回头张望。那些关于死刑的文字像一颗颗子弹 使我感到恐惧和慌张,我们是囚徒吗?欲望的囚徒吗?又有哪一项死刑适合我们 勇敢的自戕?那些文字像排版似的印在了我的脑海里,一片片黑色的纸页像黑夜 里抢劫的盗贼,使我们的内心发出恐惧的尖叫。他的牙齿闪着白光在黑暗中出现。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写道这个背诵的老人,他与我的生活有关吗?我是写字的,写 字的,我与他狗屁关系没有,难道是老天在启示我,有一天我也会变成这个样子, 成为文字的奴隶,被文字支配着,操纵着,蹂躏着…… 我感到了头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人很穷,能写一些字,也可能用 那些字换几片钱花。我孤独、困惑、紧张、颓废、悲观、绝望、脆弱、混乱和对 现实的无名的恐慌与焦虑,在文字的世界里,我才能活得象个人样,那里有我的 理想主义和憧憬,也许是一片暗淡的,但我仍旧向往着,企图到达。我是乎成了 文字操纵的机器人,我是写字的机器人,我这样想着,不禁的冷笑着,嘲笑着自 己,心里泛起一阵阵的寒冷,像一块冰在里面。 我是流氓我怕谁,我是写字的我怕谁?一台电脑,一个喘气的人坐在那里, 不停地敲打着键盘,像一个人的手淫似的,慢慢的一个个的文字在屏幕上出现了, 慢慢的我达到了快感。 我仿佛是在与键盘做爱似的,还是电脑?还是小说里的人物?我对现实和小 说完全的混肴了,我看不清现实丑恶还是小说的世界里更加的丑恶,哪个世界里 更加的充满黑暗?我时常问着自己。 第六章 北京站 26 来到北京站主要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我兜里的钱不够,兜里比脸都干净,怎 么翻也翻不出一个金疙瘩,无法坐飞机回去。二是我喜欢坐火车的感觉,喜欢火 车。火车的感觉像是在抒情,很优美的,很浪漫主义的,万一在车上有个艳遇什 么的,真叫人想入非非。其实大家应该理解我们写字的,我们需要不断的艳遇来 完成我们的写作,但不是像那些所谓的身体写作,我们只是写字卖钱,甚至不提 到文学。文学是恶心的字眼。 火车,火车 黑暗中的火车啊! 来自身体的内部 来自糜烂的深处 火车,火车 欲望的火车啊! 尖叫的火车啊! 男人的火车啊! 女人的火车啊! 我钻出地铁,想到这样一些分行的句子。我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有人说分行 的文字就是诗歌,也不一定,有些人的分行的东西就是一团狗屎。 偌大的站前广场上,除了人还是人。我幻想着,能像海子的诗歌里那样: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海子 妈的,我关心这些行吗?我会饿死的,我只要不停的写字,才可能活下去, 要不就去讨饭,但像我这样的去讨饭谁会给呢?膀大腰圆的,还不叫人腿打折啊! 我没有一所房子,没有,也不能面对大海,春天暖了,花也不开。我的肠胃一阵 阵的痉挛着,我饿了,整个胸腔在缩紧。那些飞舞的文字像一只只黑色的苍蝇, 在我的面前,进入到我的嘴里,进入到我的胃了,开始孕育着蛆虫或者说,狗屁 的思想。那些文字在繁殖着,我仿佛看见了我成为一个富翁了,文字的富翁,可 是那些字根本卖不了钱,我还是饥饿地忍受着肠胃的痉挛,我…… 我……我说不出话来,我精疲力尽,我无话可说。我感觉自己就象是一个卑 微下贱的婊子,我是婊子,被无数文字的精虫孕育着,一个个丑陋的畸形的怪胎, 我是畸人,一个写字的畸人。贫穷的畸人…… 27 广场上堆满了人。是堆。各种各样的人,来自四面八方的人。 他们以各自的姿态在广场上等待着把自己运到一个地方的火车,那个地方也 许是陌生的,也许是他们的故乡。 那火车是开往春天的火车,开往成功的火车,开往失败的火车,开往女人的 火车,开往孩子的火车,开往父母的火车,开往死亡的火车…… 我坐在一个旗杆的底下,看着那些人,他们和我一样,都是在等车,或许还 有小偷什么的,我没看见,也没有被偷盗。 我背靠着旗杆,一个巡警走了过来,看了看我,他没有说话,只是用他的戴 着红手套的手指了指我,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叫我离开那根旗杆,离那根旗 杆远点,我没有表示什么,小心的离开了,与旗杆拉开一段距离。 他看见我离开了,转身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什么也没说,身在异乡,我能说什么?能吗?不能。 我真的感到一阵阵的疲乏,两腿发软,我把我的书包放在地上坐在了上面。 我又一次地看见了那个扎在车底下的老头,他还在我的面前背诵着他的关于 死刑的那部分内容,他疯了吗?我还在问着自己。 我眼前一片红色的,红色的。我抬眼看着车站的大钟,那红色的指针在缓慢 地移动着,时间,在那两个指针里悄然地流逝着,红色的,像血水。我闭上眼睛, 企图中断我红色的视觉,我是徒劳的,徒劳的。 车站左侧的大屏幕的电视里在说着一场国外的战争,一个战士拖着残疾的双 腿在地上爬着,他的脸上是痛楚的表情,一些尸体躺在他的身边,他两眼茫茫地 看着。 这时,一颗炮弹落在了他的身边,红色的,淹没了他,他不见了。 28 一股臭味刺激地进入我的鼻子里,我才发现,我坐在了垃圾箱的旁边。一个 企鹅形状的垃圾箱,里面是人们扔的垃圾,我看见了什么,一个避孕套、一个带 着精血的卫生巾、一些果核、瓜子皮、方便面口袋、烟头、饮料瓶、漏洞的丝袜 …… 我挪了挪身子。我的周围都是人,我感觉到拥挤。各种口音的语言在我的耳 边,有我能听懂的,也有我听不懂的。几个系着纱巾的妇女手里拿着旅馆的招牌, 暧昧的眼神看着我,问着我住不住店,说旅店很近的,卫生都很好。我摇了摇头。 她们的脸上马上冷若冰霜,转身走开,向我旁边的人继续着暧昧的眼神到冷若冰 霜的练习。 29 两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一脸埋汰的样子。来到我的面前,在我的面前哼哼 呀呀 地唱着什么,我根本没有听清,我不明白她们在干什么。她们边唱,眼睛边 看着别的地方根本不瞅我,好像是唱完了。一个小女孩伸出手说,给钱,给点钱 吧。另一个小女孩的手里拿着一个空的娃哈哈的饮料瓶,一只手指含在嘴里,口 水流了下来。 那个伸手要钱的女孩瞪着眼睛看我的还在说,给钱呀!给钱呀! 我对这类事情真的见多了,我说没钱。那个伸手要钱的小女孩脸色变了地看 着我,突然骂了我一句,你妈逼的,不给钱。 我听了,当时真的几乎要吐了。她从我的面前离开,边走边回头骂着我。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她们,看着…… 30 在火车上,我看见了那个中年的女人。她手里捧着一个什么东西,她脸上看 上去很悲伤。 她看上去有四十岁,风韵犹存的那种女人。胸脯还算丰满,身材还算苗条, 脸保养得很好,白白的嫩嫩的,像时常做面膜的那种脸,是人工的细嫩和白皙。 眼睛挺大的,纹的细长的眉毛像两条虫子在眼睛上卧着。她的嘴唇很好看,肉嘟 嘟的,很性感。看上去有些苍白。 她就坐在我的对面,眼睛低低地看着手里捧着的东西,一句话也不说。 第七章 写字者语录 31 1)在孤独中自淫,透过那些文字,看见无数的美女或者肮脏的尘世。 2 )我不敢玩世不恭,我不是愤青,我渺小,我卑微,我是一个底层的小瘪 三,写字的小瘪三。 3 )我可以没有钱,没有女人,不写字我不知道怎么活? 4 )文学不是高尚的,不是。文学,我是你爸爸。 5 )从来就没有救世主,只有写字救自己。 6 )不怕牺牲,排除万难,把写字进行到底。 7 )我忏悔着,在写字的过程中,我同时看见了光明和黑暗。 8 )淫民万岁!我是写字的虾爬子。在阴暗潮湿的地道里,情欲飞舞。 9 )写字,写字。文字的子弹枪毙我自己。 10)悲观、绝望、颓废支撑着我肉体的房屋,什么时候倒塌? 11)一个愤青的表现就是和文字做爱,在文字里四处出击。和文字交媾,生 出无数的文字和垃圾般的思想。 12)朱文写过:《什么是垃圾什么是爱》。垃圾等于爱。 13)文字的婊子,是我,是我,还是我。 14)我在为文学戴孝,为生活服丧。文学的路上你慢慢走,我来为你哭九声。 15)每一个文字都是一粒药片吗?安眠药片。 16)文学呀!文学呀!我给您老哭九声,关关卡卡不断走过了黑沟阴背山, 阳光大道在西南,关关全过没费难,金童玉女前引路,仙山琼阁当神仙,当神仙 …… 17)男人的悲愤和绝望对写作极其的有力,是写字者的润滑剂。在悲愤和绝 望中杀出一条血路。 18)堕落的是尘世还是我们自己?仇恨指向谁?肉体?社会?体制吗? 19)倾向于苦难?倾向于人性?倾向于颓废…… 20)我们的生活充满了男盗女娼,谁之罪? 21)福楼拜说,所有的名著只有一个主题,那就是通奸。 第八章 一个人的屋子究竟多大? 32 淡蓝色的烟雾里弥漫着栗二的失望或者说是绝望,他像一个囚禁在烟雾的囚 徒,刚刚梦见自己淹没在那浩如烟海的文字之中,他在游着,茫茫的黑夜,他在 寻找着灯塔。 栗二坐在沙发里吸完了一根烟,那灰烬掉落在他的身边,像一只死去的蚕虫。 他把烟蒂使劲的按在了烟灰缸里,像虐待似的。他的胃又疼了起来,丝丝的疼痛 折磨着他。他感觉疼痛对于他来说就像一只凶猛的野兽,在用它狰狞的牙齿,把 他的胃咬出一个个小孔。他看着烟灰缸里的那几个尸体似的烟蒂,他有些伤感。 他的目光显得无助。像一个迷了路的孩子。 一面已经碎裂很久的镜子挂在墙上。它的无数裂痕是用胶布连接的,像包扎 的一个个伤口。 那是他的房东留下的一面镜子。他搬进来的时候很想把它给扔了,可是叶芳 说,还是别扔了,碎了也可以照照吗?这刚搬出来住,没有什么也不行。你又不 上班,这能省几个钱就省下了吧!再说了这破镜子也不耽误用,又不是一照我们 的脸就碎了。他的心里有些忌讳破镜的谐音。 33 栗二这几天真的很伤心,叶芳和母亲的关系搞不好。他只好从家里搬了出来。 看着母亲和妻子像仇人似的,他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他的心里想,为什么妻 子和母亲都不为他想一想?只知道打架。一个夹在中间的男人容易吗?他想着想 着眼泪流了出来。他的母亲几乎没有把他当作儿子似的。这回好了,害的他在妻 子娘家的人面前,抬不起头来,连往日温柔的妻子,也变成了母老虎了。他不知 道叶芳是以这次发生的事为契机,还是她一直都在装相。 他开对生活充满了悲观。 他的路也许有三条: 一、他和妻子离婚。 二、他和母亲断绝母子关系。 三、他和妻子搬出来自己过日子。他感到很无奈,他只好选了第三条。一个 中立的办法。 他也想过要离婚,可是他想,就这么的没使一个女人怀过孩子,他有些太便 宜这个女人了。 他觉得他的想法有些恶毒。他有些卑鄙。只有恶毒一些的想法,他的心里才 得到了些许的平衡。他知道他是不会那么做的,要是那样他当初就不会和妻子结 婚了。他就是因为他太有责任心了才和妻子结婚的。因为他和妻子已经作了那事。 其实在今天做那事已经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一件事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孩子认识 几个小时就可以上床。根本就不谈什么爱情和责任。爱情是一件狗屁的东西,是 一件累赘的事情。是一堆垃圾。只有上床没有爱情。只有亲情没有爱情。只有性 没有爱情。只有器官没有爱情。只有钱没有爱情。只有堕落没有爱情。 34栗二的目光掠过那几个尸体一样的烟蒂。他又点了一根烟。他把自己深深 的陷在沙发里,陷在深深的绝望里。他的嘴里发苦,他的上腹部轻轻的疼起来。 他知道他的胃炎也许又犯了。 他用手摸索着他的已经开始臃肿的肚子,疼得更加的厉害,他几乎要挺不住 了。他一个人窝在沙发里,被疼痛和绝望深深的淹没。他的妻子不在家,她和她 的妹妹去街上闲逛了。他才想起来他还没吃饭呢。他的胃疼是饿的。他早上只喝 了一碗稀粥。他的心在慢慢的变得僵硬,变得冷漠。像一个冻坏了的水果。他抬 眼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已经下午3 点了。3 点了。他默念着。 “这回搬出来过了,你也不知道出去挣钱,你天天在家里写,你发出去一个 字了吗?这一个多月200 多块的房钱从哪出啊?要就这样我也不和你过了。你说 我这几年和你是吃着了,还是喝着了,你对我又不好。你妈的你的胃病了一次又 一次的,不都是我照顾你吗?你妈管你了吗?她把我们撵了出来,你就该跟她要 钱。要不我就回去和她吵。这么多年了我爸还没说打我一下呢?你妈她竟然打我 了。你一天还梦想着写什么狗屁的小说,你知道吗?我们娘俩跟你会被饿死的, 想当什么作家?狗屁了。看你彪乎乎的样子,能当什么作家?别狗逼二扯的了, 还是回到厂子里上班吧。” 叶芳像一只凶猛的母兽张牙舞爪地说着,好像这个屋子装不下她似的。整个 屋子里充满了她的吼叫声和张扬的爪印。 栗二一句话也不说,他的眼睛狠狠的瞪着墙壁,他的目光几乎要把墙穿透似 的。他咬着牙。可以说,栗二的内心世界一直都是悲观的,就像这间没有拉开窗 帘的屋子。它不是自己的,它是悲观的屋子。他感觉他的现在的日子有点像鲁迅 先生的《伤逝》。可是没有了里面的爱情。有的只是里面的那些弥漫着的悲伤。 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觉得他的屋子里很闷的。妻子还在说个不停,像一台录 音机似的。他失望的看了妻子一眼。他躲进了厕所里。他想活着或者说生存真的 很沉重。其实他一直都是厌世的,他曾经想过万一有一天他在城里混不下去了, 他就自杀。谁也不管。一个人悄悄的去了。那时也就没有了这么多的烦恼。这二 十几年他可以说遇上了很多使他绝望的事,可是他还是坚强的活了下来。他总觉 得他对这个世界还有一些责任,哪怕是想到他自己,他也应该活下去。其实人活 着都是自私的。 35 栗二蹲在厕所里吸着烟,他觉得一个人在拉屎的时候是一种放松。一种心灵 的放松。妻子在屋子里仍旧大喊大叫着,栗二只在专心的拉着他的屎,他把水放 的哗哗的响着。他想,一个人是不该这样悲观的活着的,一个人要相信未来,也 要相信命运。 栗二掐灭手里的烟时,他真的饿的不行了。他想下楼买些东西吃,可是,他 的兜里一分钱都没有了。他颓然的坐下,把自己埋在沙发里。他想沙发如果是一 座可以埋葬的坟墓该多好啊!栗二看着墙上的一幅乌克兰画家的油画《战士们安 息吧》。他想这个静静的屋子里将有什么会凭吊他呢?是那几本书还是灰尘。还 是已经破了的沙发。他仿佛听见四面的墙壁在安慰着他说:“栗二安息吧!” 邻居家的炒菜的香味刺鼻的进入他的鼻子。他咽了几口唾沫。他的舌头舔了 舔嘴唇,他的牙使劲的咬着他的嘴唇,他的眼里是含着泪的。他用手指捏住他的 鼻子,不让香味进入他的鼻子。他捏住了鼻子,可是他无法抑制大脑的想象,那 种香味已经在他的大脑里根深蒂固。 他一个人在屋子里一个劲的挪着脚步。从窗台到门是六步,从门到窗台也是 六步。他每挪一下脚步他的腿都变得更加的沉重,越来越像灌了铅似的。他几乎 拖不动他的步子了。他还是来到了厨房。厨房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盘昨天剩下 的菜汤和几个芹菜叶。他四下里看了看,他看没有人,他悄悄的端着盘子进了屋。 他轻轻的用舌头拾起盘子里的那几个菜叶,然后舌头像吸水机似的,把盘子里的 菜汤一下子吸进肚子里。他看着干干净净的盘子,他几乎要哭出声来。他打开窗 户把盘子向楼下扔去。“啪”的一声,他看着盘子摔碎了。他的心也碎了。 楼下的几个过路的人向上看了看,纷纷躲开碎了的盘子走开了。 叶芳打电话回来说,你自己买点东西吃吧。她今晚不回来了。 栗二没有听完妻子的话,就把电话撂了。 他自言自语。“他妈的,我有钱吗?要是有钱,我用你告诉我吗?” 栗二的胃就像这个空荡荡的屋子似的。他这个时候多么希望他的屋子小一些, 哪怕把他挤在中间他也会舒服一些。饥饿的栗二像放倒一具尸体似的,把自己的 身体放在了床上。 外面下起了小雪,栗二把小雪想象成小米之类的粮食。他几乎要出现了幻觉, 他在想,今天晚上他怎么度过。一个饥饿的夜晚。 36 这一切要是说起来只能怪栗二自己。他是自己辞职在家写作的,他本以为写 作可以养活他自己,可是他终于看见了他的下场。他在厂子了干了近十年了,厂 子里开资还可以,一个月500 多块钱。可是他厌倦了工厂的生活。他想换一种活 法。看来他是错了。一个人的一生看来不是自己能左右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想他的即将到达中年的人生是灰色的人生。 他的向往自由是错误的。首先他的吃饭成了问题。他的生存出现了危机。他 并没有因为写作而使自己变得更加的轻松、愉快而是更加的沉重了。一个人不能 太坚持原则了。前不久一个朋友来说要他写点带颜色的,或者鬼故事,稿费很高。 他拒绝了。妈的他栗二也太清高了。 他现在躺在床上这么想。妈的,纯文学是要饿死人了,也许他栗二是第一个。 他想他就该像婊子那样只要有人给钱什么人干都是一样的。一位职业的妓女的处 世原则是:我说我想说的,做我想做的。她只出卖肉体,但是不出卖灵魂。栗二 的嘴里喃喃着:栗二是一个婊子。栗二应该是一个婊子。那样他就可以两腿一叉 就可以挣钱了。栗二想着自己真的做了婊子会是什么样子?是否要出卖他的灵魂? 他的心像外面的天气一样被生活冷落了或者说被尘世的一种莫名的情感冷落了。 世间有什么能给栗二一点点安慰呢?是文学还是写作?栗二自己也不知道。为什 么人要有灵魂呢?灵魂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一个人活着为什么要对他的灵魂许 诺一些什么呢?人活着为什么要考虑他的灵魂呢?为什么?为什么?她妈的灵魂。 你娘个腿的。栗二躺在床上喊着:“我饿呀!我饿呀文学、灵魂你们都在哪里啊? 我栗二是不是一个傻子?痴呆者。精神病患者。麻风病人。局外人。边缘人。黑 暗中我的路在那里啊?栗二。 妈的文学是一道陡峭的悬崖,我一定要跳下去。哪怕摔的粉身碎骨。“ 37栗二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他一个人已经泪流满面。他的屋子就像一个 大的鱼缸,栗二是一条鱼在里面游动着。他在想着一个人的屋子究竟要多大?他 想也许能容下他的心就够了。或者说能容下他的写作也就够了。这是一个人活着 的房间。那么一个人要是死了他的房间又要多大呢?栗二想了他要是死了他的骨 灰就撒到大海里去。那时候他的房间也许就是整个宇宙。栗二在地上走着,从窗 户到门的距离变成了两步,从门到窗户的距离也变成了两步。 栗二使劲的跺着地板,弄的楼下的人家都有意见,使劲的用拖布把敲着楼板。 楼下的人大声的喊着:“楼上怎么了?你抽疯啊?你要是找死就跳楼好了,别在 上面捉人。要不就到马路上叫汽车撞死。妈的想死还不容易”栗二被骂的高兴起 来。一个人坐在地上慢慢的用手指抹着地板上的灰尘。他的指甲抠出了地板缝里 的一些灰尘和瓜子皮,还有一角钱的硬币。 他的眼睛一亮,可是它有能干什么呢? 他在地板上写着:世界不世界又是世界,文学不是文学又是文学。 没烟了,他在烟灰缸里捡了一个没有吸尽的烟头吸了起来。他感觉自己的身 体有些虚脱,他眼含着泪。 他想也许文学真的是他的人生的宿命。也许文学会误了他的一生。他感到茫 然无法选择。 像一个硬币的两面,你把它抛在空中,你无法判断它的具体图案。地板上那 剥落的油漆多么像一个人一生中琐碎的日子。 栗二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晚上8 :40了。一个没有人关心的人栗二坐 在地上。一个孤独的人栗二坐在地上。一个渴望浪漫爱情的人栗二坐在地上。他 一个人在屋子里是迷惘的,他的心理颤抖着对中年的恐惧。还有三年,不还有两 年,他就三十岁了。一个到了中年要想的事情很多,女人、婚姻是否能稳定、孩 子、父母。中年是一个人一生中的关键,一个转折点。他为什么不要孩子?因为 他不信任他的女人。他不爱他的女人。他和他的女人只是合法的性伙伴的关系。 除了做爱他们像一对陌生人似的。他和这个女人做了几年的爱,他记忆里只有一 次他达到了高潮。就那么一次,他的脑海里想的还是别的女人。一个法国的大娘 们。那是他在沈阳的火车站从一些妇女那里买的一级的影碟。他一个人在家看完 后,他的妻子下班回来,他和妻子猛烈的做着爱。害的他的妻子几乎要受不了了, 一个劲的骂他:是一头驴,是不是吃了什么药了。一个劲的把他往身下推着。他 的东西就是不拿出来,妻子最后像一个死人似的,任他一个人玩着栗二自认为新 鲜的招式。栗二想起一个朋友说的笑话:一个男人的妻子不会叫床,那天男人和 妻子说了,在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当男人和她做爱时,女人躺在床上大声的喊着 床床床床男人一下子僵硬在那里哭笑不得。栗二大汗淋漓的喊叫着。他的唯一的 一次高潮使他记忆深刻。他想他和这个女人这一辈子,也许就只有这一次高潮了 吧。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可能是在为自己惋惜着。在这些方面他很相信所谓 的命运。命中三尺,难求一丈。可以说遇上这个女人是他人生的一个劫难。人的 一生的第一个女人没有给他带来幸福,而是情感的麻木和僵硬。情感的死亡。孔 夏在承受着。他像一根渐渐枯萎的植物。从叶子开始一直到他的心脏。一根植物 的枯萎是值得一个人为之哭泣的。枯萎的植物需要的是水和新鲜的营养、空气和 光合作用。什么会使他的心得到救助?什么会使他的灵魂得到拯救?黑暗中他看 不见有什么东西是闪亮的,也许窗外透过的那一丝的光亮会是他人生的救命稻草。 栗二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发现他的手指上都是灰尘,他往裤子上抹了抹。他 看着地板上被他用手指抹过的地方十分的光亮。地板是红色的,像一片红色的海, 慢慢的,他浮出了水面。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刚搬到这间房子的那个夜晚, 他梦见自己从红色的海水中浮出来的时候,他的嘴里吐出了一个巨大的珍珠,闪 着奇迹的光彩。他把珍珠放在手心的时候,珍珠突然的变化了,变成了一个美丽 的,风韵犹存的女人。女人在他的面前晃动着她的如脂如膏的身体。栗二胆怯的 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妻子,她睡的像一头死猪似的打着呼噜。女人性感的身体来到 他的怀里。栗二轻轻的把女人搂在了怀里。他的手抚摸着女人的丰满的乳房。 女人的目光那么的迷人,像一个绚丽的黄昏。他低下头亲吻着女人。 栗二说,你是珍珠姑娘吗?你真的太美丽了…… 38 都几点了?你怎么还不起来,把垃圾扔了。我还要上班呢?叶芳对着他大喊 着。 栗二从梦中惊醒。他的大脑里珍珠姑娘比那次他看的碟中的那个法国女人还 漂亮,还有女人味。那次以后他在也没有梦见珍珠姑娘。他在大街上一看见女人, 他就留心着他脑海里的珍珠姑娘的模样。那些女人都叫他失望。栗二的心里想, 他命中是否会与珍珠姑娘在冥冥中相遇呢?珍珠姑娘成了他的一个解不开的心结。 栗二淹没在一片伤感之中。他想也许有一天他的肉体也会变成灰尘,从天空中落 下来,不知道它是否会落进这间屋子里,像佛说的轮回。 栗二趴在窗台上看着外面已经亮起的万家灯火。楼下的空地上搭起了一个灵 棚。一个老人的黑白照片放在那里。栗二觉得他似乎看见过这个老人他怎么想不 起来了呢?哦他想起来了。那不是在街角修鞋的那个老人吗?哀乐悲伤的从录音 机了传了出来。栗二想也不知道老人是否会在哀乐中慢慢的进入天堂。照片上的 老人一脸沧桑,他脸上的皱纹像一道道深深的细沟,里面挤满了灰尘。老人笑得 很慈祥,让人感到他是一个温和的老人。但他现在只在照片里了。照片是他的房 子吗?栗二想。几个花圈堆在供桌的旁边。十分的鲜艳。几个人坐在灵棚里围在 一张桌子旁边,打着麻将。他们的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好像是谁的牌打得太臭了。 照片里的老人在微笑着看着他们在喧闹的打着牌。栗二同情的看着微笑的老人。 他想,一个人死了也不得安宁。栗二冲着微笑的老人的方向默默的站立着,他弯 下腰向着老人鞠了三个躬。葬礼在黑夜中进行着。栗二想,老人到那个世界还修 鞋吗?这是一个没有人能回答的问题。栗二拉上了窗帘。哀乐仍在他的耳边响起。 栗二不敢在躺在床上了,那样好像祭奠的就是他了。哀乐时断时续。 栗二抬头又看见了那个已经破碎的镜子。他拿起一本书向着他扔了过去,镜 子化作无数的碎片落在了地上。一对玻璃的碎片堆在地板上,像一只只的含着冷 漠目光的眼睛。栗二不去理它了。他从暖气片的缝隙里掏出一张报纸看了起来。 菲邪教冲突11死。 东芝电脑病缠身美国获赔3000万。 巴以流血冲突持续不断目前死亡319 人。 布什新政府为“接力”热身。 栗二在报纸上看见了油渍。他吸动起鼻子来。他突然想起来这张报纸是妻子 那天发了善心给他买了一个炸鸡腿,就是用这张报纸包着回来的。他想起那天他 狼吞虎咽的吃着炸鸡腿的样子,十分的狼狈。他的喉结动了两下,他吞咽着唾沫。 下意识的舔了两下嘴唇。他已无心再看那些动乱的国际事件了。他饿他饿。他饿 啊!栗二盯着报纸上的油渍发呆。他的舌头在嘴里轻微的动了两下,他大口的吞 咽着唾沫,他控制不住他的舌头了,他的舌头长长的伸了出来,在报纸的油渍上 舔了起来。每舔一下他都要静下来慢慢的回味着。他悲哀的看着被他的舌头润湿 的报纸,他含着泪水的眼睛流下了几滴泪水。他使劲的把报纸团成一团扔在了地 上,用脚狠狠的把它踏扁,像碾死一只虫子似的。他的样子看上去是那么的荒诞, 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他会作出这么荒诞是事情来。但那事实是绝不是作者的有意夸 张。栗二仿佛看见无数个面孔在墙壁上出现,在嘲笑着他。他想着一个问题:这 个栗二是小说中的还是现实中的。他开始困惑起来。他的胃又疼了起来。他现在 多么想找到一种可以一下子就把他的胃治好的胃药啊!可以说他吃了也不下十几 种胃药了可是没有一种见效的,都他妈的白花钱了,还不如吃点好的呢?栗二疼 的额头上都渗出了汗珠,他咬着牙捂着上腹部。他闭上眼睛坐在了沙发里,他想 他的胃一定是一间即将坍塌百孔千疮的屋子。 一个写作者说过:一个人的写作的动力来自他的肾。 栗二认为:那么要毁灭一个人的写作的罪魁祸首一定是他的胃。 栗二窝在沙发里的样子十分的痛苦,头上滚动着豆大的汗珠。他的眼睛似睁 非睁,目光呆滞。空荡荡的墙壁上他什么也看不见。他看见楼下的那个老人在对 着他微笑着。 老人说,栗二来吧,天堂是一间大房子。 栗二看着老人的微笑像神的微笑。他觉得他的身体开始脱离了沙发,慢慢的 飘了起来。 珍珠姑娘也坐在天堂的阶梯上在看着他。他喊着珍珠姑娘。珍珠姑娘站了起 来,向他走了过来。栗二疾步向她走去,他想把珍珠姑娘抱在怀里。珍珠姑娘突 然的不见了。 栗二发疯了的喊起来。“珍珠姑娘你在哪啊?老大爷你看见一个姑娘坐在天 堂的阶梯上了吗?” 老人说:“她走了,她说,她去了北京。你去北京找她吧。” 栗二失望的坐在了地上。 栗二的身体在沙发里动了一下。整栋楼的人都听见了他的叫声。他失声大叫 起来。他的叫声像杀猪的声音。他一下子撞在了墙上,他的手捂着他的胃。极其 的痛苦。“啊”楼下的几个人守灵的人听见了叫声,简直是一声惨叫。他们毛骨 悚然的看了看供桌上的老人的照片,一个人走过去给老人烧了几张纸,黑色的纸 灰向天空中飘着,像几只蝴蝶在空中飘舞。 几个守灵的人又回来坐在椅子上继续玩着麻将。他们的神色显得格外的严肃 起来。 第二天当叶芳打开门时,她看见的是一间空荡荡的屋子。一间空荡荡的屋子。 叶芳在墙上发现了用血写的几个有些潦草的字:我去了北京。那扭曲的字体 像一个人扭曲的身体,在墙上舞动着,挣扎着。叶芳一声不吭。是为他的离开? 还是……她感觉整个身体一下子轻松了起来。 叶芳拿起电话。 “喂,你在吗?你过来吧,我要你……别忘了,带几个A 片过来,我喜欢里 面的那些花样……” 她说着,气喘吁吁,血液沸腾。荡动的心像一粒石子滑向一个男人面孔。不 是栗二的面孔。那个面孔晃动着进入到她的腹部,她扭捏地呻吟着。好像是终于 获得了自由似的。她淫荡地叉开双腿,坐在椅子上,对着电话里的那个男人讲着 话。 “怎么?你有事?你不能来,你妈的,你想干老娘的时候,就打电话给我, 怎么?我想你了,你却推托着我?”她感到有些难过地摔下电话。生气地坐在椅 子上,合上了双腿。她的嘴里还在骂着:“妈的,没有你老娘照样寻欢作乐。” 她恶狠狠地骂着。摔上门,走出屋去。 第九章 写字者疯话 39. 小悲哀 为我的语言,为我的血,说话 聂鲁达 事物反光,影子消失在迷宫深处。空洞的肉体,你的木桶盛满什么?湿淋淋 的疼痛。 灰烬的余温,谁在午夜的里打捞着星辰的,寒冷和祭悼的凄美?玫瑰凋零 花瓣散开一个人嘴唇的形状,亲吻空气中虚无的水的雕塑。悲哀突然的爆破, 像细菌一样四处传染着疾病。疾病的脚印走在纸上,走在身体里,游荡在各个虚 弱的器官之间。 身体里的马匹渴死在荒芜的沙漠,万物的手掌向下。乌云密布,天空下起了 大雨,密集的雨滴像无数个孤苦伶仃的孩子或者厌世者。淋湿旷野里的稻草人, 它是大地的守夜人。 它说一股白气和一颗星星在昨夜撞进一个女人的怀里,死亡和诞生成为人们 内心隐私的盛宴。我开始思考着我是否真的要在颓废中垮掉或者干掉自己。 一只灰色的老鼠走上舞台说:“她是一位美丽的公主,她堕落在深渊里,无 数只蝙蝠飞翔在傍晚的天空。她被黑暗包裹着,被爱情包裹着,内心的痛楚指向 疼痛的钟表。 玻璃在悲观中摊开鲜血,时间在良心的左侧和右侧摇摆。良家妇女淋漓着满 身的血滴,她梦见子宫了飞快游出的鲸鱼。 花朵开放在欲望号街车的轮胎上,小悲哀转动着,小生存转动着。两个轮子 使轮回倒转,颠倒黑白。 一张纸牌的后面是另一个世界,是一个人不同的宿命,堕落的红桃皇后,在 粉红色的性病泛滥中,春天黯然失色。“ 颓废的杯盏碎裂,匿迹的事物从阴影中爬出来,他挑起的器官向上,向前, 粘稠的液体淹没玫瑰的花瓣。 他说:“肉体的黑暗太深,他像土鼹鼠似的挖掘着,土地更空,他透过洞穴 窥看着那边的疫病。存在的,虚无的。小世界上印满了时间囚徒的脚印,像烟头 烫伤的疤痕闪着大熊星座的光芒。你从汉语里迷信的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哑巴。你 在与哑巴交谈,做着模糊的手语,空气中你挥动手势指点着迷宫的道路。 纸钱和雪一同降落在相书上。你的花园是冬天的花园。 细雨呼喊,尖叫,颤栗的阴影在灯光熄灭时,从一个灵魂走进一个肉体,大 的词语和悲壮淹没大美。空洞在万物的瞳孔里成为镜中之兽。 身体左侧的迷宫,像书本里的街道,内心荒芜着颓废的生活。什么将成为灰 烬?灰烬之歌回到焚烧的火焰。火焰的内部一个女人的面孔从母语的边缘消失。 空虚的国王说空虚。整个帝国在他的空虚中坍塌。“ 巫师,炼丹道士,跳舞的神仙,面具碎裂。 他说时间在燃烧,时间的内部,欲望的灰烬被大风吹走。一个人的影子在大 地上和乌龟赛跑。 风中的沙砾埋进眼睛,眼睛淌出泪水,一些盐走上了逃亡的道路。一个盲人, 他的一生在黑暗中轮回着不尽的光。 午后,金属的气味,动物内脏的气味,划伤尘世的器官。隐形任在迷茫中寻 找着灵魂的另一种生存环境或者日常生活的堕落与颓败。 谁被父亲打了一个嘴巴后,在夏天的炎热中吊死在屋后的树上? 陌生人与陌生人不说话 兔唇的女人对我说着兔语,她说洪水就开来临,一尊佛像,在地下埋藏了几 千年。它要复活,复活。 我午睡的梦中充斥着,一个九岁男孩的死亡,情欲和杀戮。 一个人为什么要通过身体说出他的爱?女人为什么就不能在男人的肚皮上弄 男人?不同的体位是刺激还是生活的乐趣?什么转动着变态的经轮和灵幡? 他们在逃避,逃避生活中的另一个自己,还是来自生活,世界的压力? 十字路口的纸马和纸人走回了家,灰暗是太阳的反光,还是镜子反面有毒的 水银? 40 死者或者鬼 我说我想说的,做我想做的。 埃莉诺·丝塔(职业妓女) 一个人的世界坍塌了,从荒芜的城走进荒芜的城与时间对称的是虚无吗? 黑暗爬满一个人的身体,浸入他的内脏腐烂着光明的思想,残忍的季节从花 朵的内部张扬着罪恶的芬芳。谁从楼梯上下来?一个蒙面人的脸孔,进入墙壁之 中。 欲望说:“花园里的尸体闪动着磷光。她站了起来,她走在路上。她去袭击 那个杀害她的人。一个男人,一个满脸的胡子的男人。 她的脚被一个易拉罐阻碍。她赤裸的脚趾甲,像天上的星星。她伤风的鼻子 发出喃喃的声音。她的身影隐约的像一只狐狸,奔跑在风中。书生在灯下,春情 开放在书页的霉味里。 她从纸页上下来,进入墨,爬上镇纸,在文房四宝中间,嗅着书生身体的气 味。“ 她喊叫着,她的声音吓坏了,草丛里栖息的鬼。鬼睁着大眼睛看着她,同情 的说:“人子啊,你的死亡,你的仇人,是宿命里的,光明的中心淹没在空虚的 大海里。寂静,寂静,我们鬼的世界,鬼的世界,鬼的世界,鬼的世界。你,尘 世戕害的女子,你哭泣,你的眼泪,你的鼻涕,你的经血,它们将一同到达鬼的 世界。” 一个声音在花园的上空回荡着:“虚伪的现实是病态的,你腐烂的身体 气体般的,坠落着,那里有一个巨大的黑暗的玻璃房子。所有的鬼都在里面 居住着,生活着,爱情着,孤独着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 鬼鬼 鬼在歌唱鬼在时间里老去鬼在做爱鬼在杀人鬼在吸烟鬼在散步 鬼在看着窗外的雨滴鬼在和雪花一同落下鬼在同性恋鬼在和一个女孩子聊天 鬼在写作鬼在哭泣鬼在嚎叫鬼在飞行鬼在空虚鬼在压抑鬼在意淫鬼在偷窥鬼在奢 望鬼在贫穷 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 鬼在说话鬼在逛商场鬼在流血鬼在大便鬼在受伤鬼在读书鬼在上网 鬼在讥笑鬼在流浪鬼在坚持鬼在失恋鬼在上班鬼在诅咒一个老人鬼在暗恋一 个风韵犹存的少妇鬼在喝酒鬼在疼痛鬼在住院鬼在生病鬼在坐车鬼在偷看着一个 女生弯腰时露出的短裤鬼在手淫鬼在做梦鬼在强奸一个时代鬼在流氓的对世界说 我操你大爷鬼在堕落鬼在监狱里无数次的梦见女人的性器官和乳房鬼在吸毒鬼在 偷窃鬼在对父母大打出手鬼在饥饿鬼在感染着性病 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 鬼在抠着脚气鬼在看着一个民工的死亡鬼在想又一个鬼诞生了鬼在戴着避孕 套进入妓女的洞穴鬼在唱摇滚鬼在路上鬼在拉萨鬼在雪山鬼在大海停止之处鬼在 变形鬼在化妆鬼在演戏鬼在垮掉鬼在炼丹鬼在实验鬼在巫术鬼在心碎鬼在行为艺 术鬼在挖掘鬼在采摘果实鬼在玩火鬼在盗墓鬼在拍卖坟墓里的文物鬼在和兵马俑 谈天说地谈论着色情鬼在说着那些色情网站时眉飞色舞 guiguiguiguiguiguiguiguiguiguiguiguiguiguiguigui“ 41 安眠药的坍塌 (散页1 :一个幻象中的女人。她和玫瑰一起开放。欲望指向花朵,空虚贴 满墙壁。 爱情是桌子表面的灰尘。现实是病态的 .) (散页2 :疾病包裹着身体,医院。白色之上的白色,一些骨头爬出肉体, 说着荒诞的语言。液体进入血液,稀释的是一个人的灵魂吗?还有那些颜色各异 的药片,他们沉入不同的宿命和迷宫。) (散页3 :恐惧的风声透过骨头,像一个服丧的女人半夜的哭泣。生活转动 的轮子碾着沉重的脊背,弯下去的脊背啊!支离破碎。) 某年 4月3 日 你的世界毁灭了,你是孤独的,散落在时间内的安眠药片 无法沉入睡眠的水底,黑夜从一半过渡到另一半 黑暗的微粒在灰尘里飞舞,火焰中,跳舞的女巫赤身裸体 某年6 月9 日 你听着外面雨滴坠落的声音,像诞生的孩子,拆散你睡眠里的爱情 像万物的舌头,把粘液涂满墙壁,面具对着失明的镜子, 泪流满面,墙壁倒塌在一把刀子的闪光之中 某年8 月5 日 19 :21 你的疾病在黑暗中蔓延着,走廊从某一个形状变形 魔鬼色情的目光窥看着你疾病散开的花园 内在的腐烂和气味大声的歌颂着苍蝇 药在缓慢的到达你持续已久的空虚 恍惚的,你看见一条蛇的毒液闪着绿光 一位老人在咳嗽中死亡 某年8 月11日 灯光下,你的眼睛像死鱼的眼睛。苍白的身体,像动物的化石 某年11月27日 谁在圣山上哭泣?事件的内部呈现无尽的凶相 伤口里舞动的刀子说出星宿的命运,缓慢的上升 一颗心悬浮,空虚的木桶 虎步龙行,从骨架的废墟飞出悲观的蝴蝶 它吞噬着一个人内心的信仰和可能的堕落 倾斜的山峰归属与天上的一个星座 溃疡的嘴唇说出生存的压力和颓废 某年12月8 日午夜 你的心里是不是太灰暗了,一个老而贫穷的人内心会怎样? 那些光收藏在一个神秘的匣子里,他们被现实的病态袭击的体无完肤。灰暗, 灰暗的,船仍在前进,水仍在流动 幽禁的城堡里走动着一只豹子的脚步或者豹子的嘶喊 42肆无忌弹 1.人群之中。我问着:谁又是一个良家妇女?那些晃动的肉体,在黑暗中闪 着堕落的星光。沉潜,沉潜什么在转动事物的虚无? 2.一只秋天的蚊子,飞翔着,寻找充满血液的木桶。空空的屋子里,一个男 人面对着他的欲望,他空虚的身体等待着蚊子的袭击。戕害和自虐对一个人的内 心开放,花朵在臆想中呻吟。 3.吸烟。企图照亮内心的黑暗。老虎的梦想在一个人的中年舞动着悬岩之光。 老虎是我的属相,一个星宫对应着一个人的命运吗?怀疑破开属相的迷宫,走向 可能的未来。一切偏移轨迹,走进另一个极端。 4.我的孤独是万物的孤独,我的死亡是万物的死亡。万物的上帝是我?贴近 大地,把一个声音留给尘世,还有我的丑陋的相貌?我的思想是万物的思想,上 帝是思想的一部分。 5.动物的内脏在苍蝇的恶心的奏鸣曲中,开始腐烂,包括人的。 6.撕心裂肺,撕心裂肺的喊叫 7.他说,他孤独的想死。在大悲之上浮动着他发臭的身体。心藏大恶。 8.如冰的脆弱,瓦解,坍塌一个人。他想,妈的,逃出一座城市是那么得难。 他在肠子一样的街道里大便。 9.面具在扮演。他吐痰,他恶心,他在想,怎样他的怀里才会有一个美丽的 女人。光洁如玉。 10. 疾病散落在脉络之中。现实病态的掩藏在黑暗之中。内心的空洞里堆满 垃圾。 11. 一片安眠药的梦里浮现出无数的面孔。那些死鱼般的眼睛啊。 12. 守灵的人看见尸体站起来说,你们走开,我想一个人静静的呆一会儿。 13. 危险的,恐惧的尖叫从一个人的肛门里发出来。他的嘴丢失在话语之中。 他痢疾般的排泄着他的话语和身体的欲望。 14. 谁是午夜的叛徒?老鼠在打洞。儿童与卡通片里的动物做爱。 15. 时间死亡。万物才开始超脱。世界在缓慢的缩小。 16. 一把缺席的椅子上,落满尘埃。 17. 词语。天(tian)堂(tang)。左(zuo )右(you )。 18. 完整的丧失,从银子的光上坠落。一个墙壁上的影子进入墙壁。 19. 阴性的,母本,双元音,韵。谁在倾听钻石的哭泣? 20. 祈祷。进入宁静。释加牟尼的光。大海的沉睡。 21. 神和牲畜住在一起。一个阴谋。小哀歌行进在悲伤的路上。小母牛流着 眼泪。一颗种子的春梦里,道路在人们的脚下塌陷。深渊。人性的深渊。谁梦见 了季节的子宫? 22. 到了轮回的时辰,你从一条母狗的肚子里出来。你看见你的父亲还在睡 觉。 23. 蓝色天空。红色鲜血。白色葬礼。婴儿在这些词语的孕育中诞生。 24. 他躺在精神病院里,他对手表喊着:时间,时间 不幸的时间。孤独的时间。悲伤的时间。 转动的指针把小悲哀碾碎。 25. 下午的灵车错误的到达一个生者的门口。空棺里荡漾着前一个死者的气 味。谁死了? 生者一脸的茫然。 26. 空房子。一把椅子在灰尘中。一个面具在墙壁上唱着下午的挽歌。词语 的葬礼行进在荒芜的路上。小草哭泣,石头哭泣。它们的泪水从泥土里长出来, 淹没空房子里的空虚和黑暗。 27. 身体里的疼痛像炼金术士的器具,闪着金属的光。煎熬一个疾病的人病 态的思想。 病态的花朵。病态的牙齿。 28. 灰烬之上,你听见一枝花朵在喊你的名字吗?那体内的花朵开放着,从 幻象走向堕落,从堕落走向死亡,从死亡走向虚无。 29. 两个人,像两个纸人,在卑俗的凡尘晃动着他们虚弱的身体。他们生存, 他们活着。 他们的命运不同。 30. 神性的椅子下面,一只小狗正在大便。 43 街道的疾病与隐秘 诗歌是极端个人的方式。 康城 一个小女孩走过来一个少妇走过来一个老女人走过来她们在不同的时间走过 来一个瘸子走过来一个乞丐走过来一个癌病的人走过来一个痢疾的人走过来一个 肺病的人走过来一个咳嗽的人走过来一个妓女走过来一个性病的人走过来 她们在细雨中喊叫着她们没有了面孔她们戴着金属的面具她们相信相书里的 命运她们堕落她们想得到爱情她们的性永远的转动着生活像一本书里爬出的苍蝇 它黑色的身体污点着尘世的荒谬谁在我们的身体里杀戮?那梦中的雪山高高在上 空空荡荡的街道商品背对着道德闪光的内脏变得乌黑的矿石谁在地下看着人类哭 泣? 一些屋舍在一场大雨中倒塌暴力的泥土和石头带着季节的血腥进入一个人恐 怖的梦境一个人中年的梦境街道街道街道街道街道街道 几个女人才能在你的街道上摆平你的欲望你的欲望是一口古代的水井你想着 古代那些昏暗灯光下的妓院你在钱币下放倒的女人你梦见一个警察的口臭像个粪 缸 你寻找着你的街道人们说世界上根本没有那个街道你仍在寻找着寻找一生时 间的内部伤口汩汩的流血血液里端坐的孩子是谁?黑暗的囚徒隐没在深处它放光 的眼睛是阴历鬼节的灯笼苍白的散发着服丧的光芒万物的瞳孔里迷失的人们或者 鬼魂她们膜拜着罪恶的神肮脏的大便着她们的思想她们的排泄物她们的经血带染 红了政治的旗帜帝国从街道开始延伸着延伸着向远处向远处向着鸟类的头颅向着 兽类的爪子向着腐烂的内脏向着性病艾滋病挺进我的阴茎到街道的墙壁上寻找着 治病的良方还有阳痿和早泄贫血症败血症击开我们的大门我们开始瞎掉我们的眼 睛我们的眼睛在黑暗中退化成两个欲望的孔洞也有人想有一天我们的双臂会变成 两个翅膀飞出黑暗的街道像蝙蝠一样夜晚的幽灵出没在疾病者的阳台吸血吸血吸 食无边无际的黑暗无边无际的无边无际的黑暗与疾病她们的隐秘之味洞开玻璃的 舌头水晶的匕首鲸鱼的阴茎母豹的阴道 街道,街道坠入星空和现实的病态。 44 变形记 两个人谈话说着 A 古里古怪的变了形状变成了一只猴子一只甲虫一只老虎一头母猪 A 在荒芜的原野上变成了一头疯牛它看着远处的人群大喊着疯牛病疯牛病疯 牛病 A 在森林里摇动着树枝变成一只黑猩猩喊叫着艾滋病艾滋病艾滋病 A 失业了她的妻子不在理他 人们的眼睛里他是一个没有工作的人 他是一堆垃圾他是多余的人 他坐在马路上看着女人的大腿 一条穿着黑丝袜的大腿变成了枯木的树桩 他对一切想入非非大腿长在胳膊的位置胳膊长在肋骨的两边双眼退化成独眼 长在心脏的位置上耳朵在生殖器的两边倾听着睾丸在嘴巴的两边晃动着人们的脑 袋扛在肩膀的右侧头发和阴毛混合在一起蜷曲着模仿波浪的海水 A 在他女儿的眼里是一只怪物 无能的人包括性无能 A 说我想强大强大的使整个世界爆炸 炸弹可以攻开一些事物的大门女人的大门生存的大门死亡的大门 A 沉默的瞪着眼睛看着病态的一切 他想自己也是病态的被传染的 他软弱的器官无法坚挺的进入黑暗或者光明 进入生存进入粮食进入金钱 他干枯的眼睛无法长出一棵小小的秧苗 他想自己是一只动物多好 肉食动物他梦想着楼房是他的森林 他隐没在树下看着一只弱小的动物经过 他冲过去用它的犬齿撕开她们的身体和皮毛 吸着鲜血吃着鲜美的肉还有骨头和里面的骨髓 还有很多事情使他欢欣鼓舞 他可以和无数的同类交配 和她们生儿育女 在不是发情季节里他可以休息养足精神 偷偷的寻找目标寻找着可以欢爱的对象 他梦想着动物和人区别 动物= 人?应该等于的 他自信的吐了口痰在灰色的混凝土上 他阳刚的喊着 我是野兽,我是野兽 性转动着整个世界,整个世界啊! 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 野兽野兽野兽野兽野兽野兽野兽野兽野兽 45 匿迹的词语之核 极端的宣言之光,水晶匕首的内部的杀气滚动着尘世的污浊 一些苍蝇在歌唱腐烂的阳光、废墟上端坐的王者 死亡淹没死亡,垃圾淹没垃圾 覆盖的万物目瞪口呆的任佛像在血腥里倒塌 谁的信仰在词语之中像破开的鱼腹露出的白色 覆灭的白色爬上服丧的山顶 祭祀的人群,成群的野兽跪在山峰的脚下 内心中升起的喜马拉雅山啊 词语的宫殿在葬礼的左侧在死者的右侧 晦暗的光浸入坟墓的眼睛 谁的墓碑碎裂成张牙舞爪的野兽 或者毕加索的油画,肢解,断片 世界是琐碎堆起来的世界 谁从尘土里把人的影子扶起? 神性的椅子空空的没人去坐? 还是那里充满了荆棘? 众多的花朵朝觐在爱情的路上 是性还是其他什么左右着我们的生活 我们隐藏起来,销声匿迹 生硬的搬动着我们可怜的母语 像土路上的拖拉机 瞳孔的瞳孔里哪一只母豹已经怀孕? 它诞生什么?杂种吗? 你看见的自己消失了,烟飞灰灭 葬礼的两侧一片阴冷的空旷和云朵的肃穆 几只乌鸦衔着黑色的挽联 前进在路上,路上 也许会有光的出现,奇迹会出现吗? 冥冥中充满猜测和怀疑 一位祭伺喊着 如果泥土里太黑暗了就把太阳埋进土里 46 下午的花园 下午的花园里死者看见死者,死,从死亡的木板里拔出生锈的钉子。谁的血 流了出来,谁的眼睛瞪着僵直的目光。阳光淫乱的从一群苍蝇的群交里伸着懒腰。 虚,从虚弱的液体里无法分辨出混乱的精子。石头和花朵在一起怀孕。假山后面 的野兽手淫着。草地上落满惨白的斑点洪水般的淹没绿色。血腥的刀子独自在天 空上说着咒语。 下午,屋子的右侧没有窗户,雨顺着竖琴滑了下来。谁说出了潮湿和湿润的 洞穴在隐秘的等待着,灰色的老鼠唱着歌谣抬着米桶谁是你的新娘?谁是下午的 新娘?一封下午到达的信将说明一切,还有一个女人右臂上的孝。 处女的血液坠入万劫不复的堕落。她说,你既要尊重男人的坚强,也要尊重 男人的脆弱。 性是危险的,但并不肮脏,谁在下午分成两半?三半、四半身体里的蛇复活, 水池里的鱼吃着春药朦胧的意识里,它在与万物交媾着像天人和一。 空洞的坟墓,里面的肉体哪去了?血液里藏着石头的叛逆者。蝴蝶被水晶的 匕首杀害。 下午的帝王和三千粉黛玩着游戏,老太监倚在栏杆旁,进入失去男根的噩梦, 阴冷的刀锋和血液的尖叫,亿万精子围困在干枯的风中和檀木的盒子里。一生无 法突围,死亡,在突围的前面颠覆灰烬的帝国 .红色的旗帜静静的燃烧着,和水 一同上路。万物遭遇大鲸的阴茎,遭遇大鲸的生殖,遭遇,在世界的后面,与假 山后面的野兽相爱一生。 涅磐像一把椅子空空的落满灰尘,淹没下午的阳光和那些心脏形状的树叶。 它们延伸着,延伸着,随着树枝伸向天空的虚无,空气里飘荡的水滴淋湿万物的 头颅。骷髅在夜晚的角落里狂笑不止,跌入永远的轮回,冥想中的花朵尖叫 47 赤裸的午餐 在毒品的虚无飘渺中看见了天堂,看见了肮脏和混乱的性爱。一座扭曲的拱 桥在我们的心里渐渐的隆起,像灰暗的苍穹隐没着星星的幽光。我们放纵着我们 的肉体和思想。漆黑中的野兽企图吞噬我们不良的肥胖我们真的能承受吗?还是 彻底的堕落下去?在愤怒中把我们的父亲打死?还有世界? 今天是秋天,玻璃的脸上也出现了皱纹,一些植物开始进入成熟和睡眠。在 深蓝色的梦境里它们梦见了什么?我充满了猜疑。我赤裸的墓碑是我唯一的餐桌。 月光是我唯一的酒水。几只秋虫的弹奏祭祀着几分悲凉 我疯狂的吸着毒品,那些怠惰的肉体、甜蜜的梦幻、潘多芬的灵魂,在一个 大腿的破碎里浮想出来。破碎的,破碎的,我的生活是破碎的。一个壳架无法转 动他身体内部寒冷的宇宙 有人说月经的血和处女的血是一样的。他们在拿着发臭的精液做着荒诞的实 验。他们说这样诞生的孩子是精神的孩子是贫穷的孩子是瘦弱的孩子是同性恋的 孩子。我们不知道我们是谁,我们的灵魂,也许已经出卖给某一个先锋的实验者, 太空和外星人在腐臭的灰尘里,把毒品注射进我们发黑的骨头里,一个被篡改了 性别和灵魂的人,在各式的瘟疫里洗澡,性爱。梦中我总是攀援着一个针管状的 东西坠入深渊,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阴茎还是支撑天堂的柱子?灰色的睾丸像一 个星球似的旋转着,另一个宇宙只拥有死亡,不尽的死亡。 一切过后,杯盏狼藉我们要说的是赤裸而不是午餐,一切过后,泪流满面。 我们要说的是午餐而不是赤裸。 第十章 裸神一号 48 那天我和胡大海喝了点酒,我们来到烟粉街。 烟粉街原来是一个老工业区,现在那些老工业几乎都倒闭了。这里污染还是 那么的严重,锅炉厂还在,那个阴茎般的大烟囱矗立着。一排排低矮的油纸房, 像一个个鸡窝似的。,每家每户的屋子小得就像一个破旧的火柴盒。这里生活的 人,多是那些倒闭破产的工人,过着整座城市里极其贫穷的生活。 胡大海是一个画家,他就是烟粉街里的孩子。他的父亲是拖拉机场退休的, 却没有一份的退休金开,有个头疼脑热的,看病都成问题。他的母亲是火柴厂的, 一个月还能开上68元钱的生活费。妈的够干鸡巴什么。有一次胡大海说,看见他 妈在市场上捡菜叶,他眼含着眼泪。 胡大海说,烟粉街真正的兴起来要感谢一个七十岁的刘老太太,是她提醒了 人们,要怎样的挣钱,怎样地活着。 老刘太太是一个孤老太太,她的男人死了很多年了,无儿无女,一个月靠几 十块钱的街道救济活着。她的眼睛因为一场疾病,彻底的瞎了。有一天,一个街 上的男人走进她的低矮潮湿的小院子里,和她说了一些话,接着就从外面领来一 个满脸风尘的女子。男人和女人进到屋里,把事情办了,走的时候,男人给了老 刘太太十块钱。老刘太太的手摸着那个十块钱的纸币,使劲地搓着,辨别真伪。 她搓过后,她笑了笑,在皱纹丛生的脸上爬上了笑容,有些贪婪的笑容。 老刘太太说,你还来啊!他对那个男人说。 男人和女人打情骂俏的走了。 老刘太太把十块钱的纸币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散发着男人的精液的气味和 纸币特殊的咸带鱼的气味。她小心谨慎地把十块钱折了几折,放进了她的贴身的 衣服里。她眯者瞎眼睛,仰头对着太阳,在享受阳光的照射。一只老猫窜进她的 怀里,她喃喃者,和老猫说着话。 49 65岁的老刘太太在自己居住的房屋里容留卖淫,获利180 元。被判刑三年, 并处罚金500 元的代价。 老刘太太的事情在电视上曝光了。整个烟粉街上一下炸开了,人们好像一下 子醒悟过来。 整个烟粉街的房屋一下子洛阳纸贵,连李二家的一个大一点的厕所都被人以 一个月159 元的房租被人租下了,开一家歌厅。几十家歌厅,洗浴中心、发廊、 足疗城雨后春笋般的出现了。 胡大海在这里租了一间房子作画室。他主要是画女人体的,这几年在市里也 很有名气了,但他一直都苦恼着,他感觉有一个东西他没有画出来,那个东西仿 佛是他艺术的巅峰,他在努力到达,但总觉得还有一段距离。那段距离更多是文 化的内涵和人性的疼痛,这两样东西要完整的渗透进他的油画里,他在努力着。 他已经把即将诞生的油画命名为《裸神》。 胡大海说,我要在我的油画里突出悲伤的人性,疼痛的人性…… 他说的情绪激昂,眼睛在看着那些花花绿绿闪烁的霓虹灯光。 他说,在这样的灯光里出现一个一脸憔悴的,面色苍白的女人,她丰满地裸 着身体,你说,她会是裸神么? 我说,不好说。人性或者有思想的东西不光是外表就能表现出来的,而是要 表现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内心的世界对于你的油画是重要的。其实,人性更多是 苦难的,悲楚的。 胡大海点了点头说,你说得很对,哥们,你的见解很独到。 我看着街上的那些店名:花房子、女人屋、姐妹情缘、浪漫足吧、俏佳人歌 舞厅……都是一些充满了暧昧色彩的名字。那些屋子的外面简单的涂抹着使人暧 昧的颜色。几个女人在门口招揽着生意。她们真的很妖冶,浓妆艳抹,目光僚人。 她们都穿得很裸露,白白的大腿,两个奶子鼓鼓着,几乎要跳出她们那粉红色的 胸罩,深深的乳沟尽收眼底。 我对胡大海说,我们是嫖客吗? 胡大海笑了笑说,你说呢?来这里的男人,谁又不是嫖客呢?这个世界上又 谁不是嫖客呢?男人嫖女人,女人也嫖男人;富的嫖穷的,穷的嫖再穷的,再穷 的自己嫖自己。 他哈哈地笑了起来,声音有些森人,毛骨悚然。 那些女人在看着我们俩心里一定想,两个彪乎乎的人在笑什么?傻逼! 胡大海的眼睛在专著地看着那些女人裸露出来的大腿,他说,有的女人的大 腿真的像《丽达与天鹅》里的丽达,太多的肉欲了。 我说,肉欲有时也不光呈现出一种堕落,或许有你要反映的悲伤的人性在里 面。 一家歌厅里,一个男人的破嗓子在吼着《杜十娘。》。 胡大海说,你听听,男人是多么需要慰藉啊?声嘶力竭地在喊叫着内心的苦 楚。悲哀,不是吗?我们的内心里也是。 我点了点头。我想说,男淫民,女淫民,祝你们性福! 一个女疯子上半身裸露着怀着惊恐的眼睛看着我们,远远地躲着我们。突然 她挑逗地说,来呀,来呀,跟我上床吧,看看我的肚子,是哪个王八蛋干的?都 大了? 她的目光凄凄哀哀的。她痛苦地看着我们,她抱起一根电线杆子疯狂地撞击 着,嘴里嘿嘿地笑个不停。她边撞击着肚子,边哭起来,泪水顺着她的悲伤地脸 上滚滚而下,她撞击的累了,哭得精疲力尽了,她抱着电线杆子,一屁股坐在了 地上。 她的头转向那些在门口招揽生意的女人,她的嘴里骂着,骚逼,骚逼,卖逼 的,婊子…… 她仿佛感觉到了骂人的快感似的,每一个肮脏的字眼从她的嘴里子弹般的射 出来,唾沫星子四溅。她的乳房因为谩骂时不停地晃动着,像两个荡动的口袋。 或者因为仇恨,她脸上的表情变得兴奋起来,柔情的抚摸起自己还算丰满,但已 经伤痕累累的乳房,那一处处小小的疤痕像一只只黑色的苍蝇落在上面,赶都赶 不走。 她披散着头发,一脸肮脏的泪痕。坐在一跟阴茎般的电线杆子底下,两只手 在摸着自己的乳房。身体蜷缩在电线杆子底下,两眼发呆。她的眼睛里整个烟粉 街开始晃动起来,像地震了似的,颠簸起来。她的身体也跟着晃动起来,上下起 伏着,像一个无影的男人在和她做爱似的起伏着,癫狂着。她的嘴里发出了呻吟 声。 胡大海的眼睛敏锐地看着,一脸的忧伤。他喃喃着说,这个女人应该是我 《裸神一号》的一部分。你说呢? 我说,应该。因为她有苦难和疼痛的东西。 那些妖艳的女人在各自的门口拉着客人。她们坐在那里翘着各自的大腿,有 的几乎把内裤都露了出来。她们磕着瓜子,说笑着,眼睛在寻找着可能上钩的猎 物。或者说,她们的空枪在寻找着子弹。 对于裸体来说,她们的衣服是她们的羞耻,对于她们来说,又什么是她们的 羞耻呢?我没有想出答案。肉体内部黑暗的浮冰在几时才能溶化,或者钱是唯一 的温暖,而贫穷是阴影,太阳的阴影。其实这个世界归根到底还是金钱的社会, 要么你是婊子被人干,要么你是嫖客干别人。 胡大海不说话,眼睛还在注视着那个女疯子。 女疯子蹲在电线杆子底下退下破烂的裤子哗哗地撒起尿来。透过路灯的灯光, 我看见那尿液在飞溅着,飘过来一股难闻的尿骚味。女疯子边撒完尿,边提着裤 子,裸露出半个屁股,向黑暗的胡同里跑去,踉踉跄跄的,磕磕绊绊的,伴着一 阵阵的浪笑声。 在迷茫的夜色里,我迷惘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它们包裹着我,我几乎丢失了 方向。 50 胡大海说:“你看过三岛由纪夫的《假面的自白》吗?那种感受时刻都萦绕 在我的心里。 也许我的内心有些变态,都说不上的事。所以,我在疯狂地表达着那种感觉, 企图从堕落的肉体上,看见人性,看见人世的美丽。赤裸有时不一定就是堕落。 不是吗?“ 我点了点头。我说:“我也看过,那段话,真的,是我们内心的话,是我们 不尽的迷茫。” “昏暗的都营电车,昏暗的私营铁路,陌生的车站。陌生的街道。在简易木 板房林立的一角,紫色红色的电灯把一张张女人的脸映得像一个个纸灯笼。化霜 后的湿渍渍的街道上,嫖客们无言地你来我往,明明穿着鞋却发出了像光脚走路 一样的脚步声。没有任何欲望,惟有不安如同闹着要吃零食的孩子一样催促着我。 “随便哪里都行。你听见没有?随便哪里都行。” 我想尽快逃离女人们故作苦闷的“过来,过来嘛”的声音。 “这家的妞危险呢。这模样好吗?那边比较安全。” “管她模样好坏呢。” “那我就选个相对漂亮的吧。以后可别埋怨我。” 我们刚一上前,两个女人就像着了魔似地站起身来。这是个直起腰简直要碰 到天花板一样的小矮房。龇着的金牙咧出牙床笑着,一个满嘴东北话的大个子女 人把我诱骗到了只有三张榻榻米的小房间。 义务观念促使我抱住了女人。搂住肩膀正要接吻,她笑得肥肩直晃。 “得了吧。会整得你满嘴通红呢。得这么着。” 娼妇张开口红勾边、镶有金牙的大嘴,伸出像木棒一样强壮的舌头。我呀模 仿着伸出了舌头。舌尖碰上了舌尖。……外人概莫能知其味,即:没有感觉恰似 剧烈的疼痛。 我感到我的全身,由于剧烈的疼痛而且是全然感觉不出的疼痛而麻木了。我 上床躺下。 10分钟后,证实了我的不行。耻辱使我的双膝发抖了。 在朋友没有察觉的假定下,接下来的几天,毋宁说我置身于痊愈的自我堕落 的感情中。 就像生怕患上什么不治之症的人,病名确定后反而可以体会到的一时的安心 感,尽管他清楚那安心不过是暂时的,而且,心底期待着更加无处可逃的、绝望 的、因而是永久性的安心。 可以说,我也衷心期待着更加无处可逃的打击,换句话说,期待着那更加无 处可逃的安心。 三岛由纪夫《假面的自白》 我们来到胡大海的画室,只见一幅未完成的裸女在画布上呈现着,一种超脱 了堕落的美里蕴含着一些的肉欲在里面,那褶皱的身体扭曲的表达着她是一个堕 落的人。还有她的眼睛,深含着悲伤和无奈、麻木。看她的眼神仿佛在想着什么。 我说:“这就是你的《裸神一号》吗?” 胡大海点了点头。 “我就是在三岛由纪夫描写的那种感觉里,去寻找的。我也那样的去找了不 同的女人,和她们睡觉,可是,我真的不行。一种肮脏的力量在压抑着我的内心, 我无法勃起,无法。” “你是一个有社会责任感的画家。”我说,“有时,也是没有必要的,其实 我们根本无法拯救什么?我们只是在不停地表达,表达我们对这个社会的看法罢 了。我们还能做什么?世界的丑和恶是世界的事,我们无法改变,我们只有面对。 我们总不能悲愤地自己去毁灭自己吧。” “不好说,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悲观到了极点,绝望到了极点,我只有选择 自杀一条道路。” 我惊愕地看了看胡大海说:“有必要吗?死了你十个胡大海又能怎样?你能 改变什么? 艺术的殉情者更多的是懦夫的表现。“ 一种尖锐的物体刺进我的大脑。那个画了一半的油画上的女人仿佛发出了淫 荡的笑声。 我和胡大海都愣住了。只觉得脑袋里嗡嗡的,像有一个人在我们的脑袋瓜子 里挥动着大锤,咣咣地砸着什么。 51 妈的没想到,我在胡大海那里看见了《天生杀人狂》。妈的,我的血液荡动 着,我喊叫着,我要杀人。我们吸着烟,画面上回荡着:“用子弹表达吧!杀了 他们!杀了所有的人!!!” 米基和梅洛丽在荒郊的酒吧里消磨时间,梅洛丽在唱机里点播了一首音乐并 脱去外衣开始摇摇摆摆。随后跟着走进来的两个人,不知道哪个神经有问题,开 始调戏梅洛丽,其中一个人甚至用酒瓶猥琐梅洛丽。梅洛丽烦躁地换了一首嘈杂 的音乐,猛力发拳打在那个流氓的脸上,米基迅速的用餐刀解决了另外一个目瞪 口呆的流氓,并劝止疯狂的梅洛丽别再去殴打已经被打死的酒瓶流氓。梅洛丽在 流氓的尸体上大蹦大跳叫到:宝贝,你希望我这样?Fuck U!!!米基和梅洛丽 干净利索的解决了酒吧里其余的人,仅仅遗留了一个活口以便人们知道是谁做了 这一切。突然酒吧的灯光变成了柔和的夜光,天空中闪烁的迷人的星辰,米基和 梅洛丽深情相拥…… 在灿烂的星光下,米基和梅洛丽互表爱意,并幸福的回忆起初次相逢的时刻。 梅洛丽来自于一个畸形和变态的家庭,好吃懒做的父亲十五年来一直将梅洛丽据 为己有肆意淫乱侮辱她,愚蠢肥胖的母亲一直默默地纵容父亲的罪行,还有一个 狡猾的弟弟凯恩。米基是屠宰场的送肉小伙计,他和梅洛丽一见钟情坠入爱河。 父亲为了阻挠了米基和梅洛丽的恋情而多次逼迫梅洛丽就范,米基和梅洛丽忍无 可忍的杀死了那个老畜生,并放火活火烧死了母亲,在他们离开家门的瞬间,梅 洛丽对凯恩说:你自由了。弟弟终于露出了儿童应有的纯洁笑容。 米基是个在刑犯人,因为农场意外的刮起了龙卷风,米基抢夺过一匹烈马勇 敢的朝龙卷风飞奔过去,最终成功越狱 . 从此米基和梅洛丽变成了天生杀人狂!他们在大桥边举行了简单的婚礼,米 基和梅洛丽割破了自己的掌心,将两只手牢牢地握在一起。梅洛丽洁白的头纱被 风吹落,代表着世俗愚蠢的信念和作为从此象飞逝的白纱一样离开脱离了了米基 和梅洛丽。 他们在短短的三个星期内杀了四十多人,讽刺的是正是他们这种暴戾的举动, 却引起了全国和世界的顶膜崇拜。“美国狂人”电视节目主持人伟恩凭借着灵敏 的嗅觉也极度关心这对杀人狂,并希望通过制作暴力、血腥的节目,提高收视率 并一举成名。 米基绑架了一个女孩企图强奸她,使得梅洛丽非常烦躁,梅洛丽独自驱车来 到加油站勾引了一个年轻男孩,男孩随即辨认出梅洛丽的身份恼羞成怒的梅洛丽 迅速杀了他。这个案件的负责人警官杰克是个小有名气的侦探,变态的杰克对梅 洛丽在案发现场遗留的一切都充满了性趣 . 米基和梅洛丽为了逃避巡警徒步走进沙漠,在充满神秘色彩的沙漠中遇见了 象征智者的印第安老人,老人收留了两个无家可归的杀手,并为他们讲述了一个 农妇和蛇的故事。当天夜里,产生幻觉的米基失手杀死了印第安老人。米基和梅 洛丽不得不再次逃往。可是离开印第安老人的帐篷,米基和梅洛丽被怪诞的毒蛇 围个水泄不通 . 与此同时,警官杰克在Motel 里亢奋地掐死了酷似梅洛丽的妓女。 均被毒蛇咬伤的米基和梅洛丽来到一家药店,药店的伙计正在收看有关被米 基和梅洛丽的节目,三个月他们已经杀了48人,但是每次杀人都会留下一名活口, 以便宣扬他们的杀戮。 梅洛丽浑身冰冷的躺在药店,米基向药店伙计索要血清。惊慌失措的小伙计 临死前按了警报,米基和梅洛丽被警察重重包围了。多家电台和报社也闻讯赶来 , 杰克首先捕获了神智不清的梅洛丽,为了不让杰克伤害梅洛丽,米基不得不屈服, 在药店门口,数十名警察开始群殴米基和梅洛丽。 一年后,伟恩和杰克都来到关押米基和梅洛丽的监狱。伟恩希望说服米基参 加他的直播节目以期提高自己的知名度,而这个节目将在世界杯足球比赛中现场 直播。 杰克在典狱长杜埃的邀请下,前来收拾这对在狱中仍然闹事甚至杀掉包括心 理医生在内共7 人的的米基和梅洛丽。杰克首先去女子监狱探望梅洛丽,梅洛丽 当时妖娆的唱:I am a natural born BAD GUY !!!之后朝铁门用力撞去,直 挺挺的晕倒在地。 伟恩在直播节目中吐星四溅、情绪激动,而米基则是冷静的表明:人人心中 都有魔鬼,他们靠着憎恨为生……暴力是我的血统,最后米基对着镜头说:I am a natural born Killer !!! 这些话给静悄悄的监狱投入了一枚重磅炸弹,有“地狱”之称的监狱发生了 犯人暴动。米基利用这千载难得的机会制服了看押他的警察,并要求伟恩继续向 全国直播这档“美国狂人” 节目,这次米基要去援救梅洛丽。 杰克在口袋里带着一只唇膏,要求单独与梅洛丽相处。梅洛丽按照杰克的吩 咐,涂抹了唇膏怪笑的面对杰克。杰克迫不及待的脱去上衣,拥抱梅洛丽。熟悉 的一幕重新上演,梅洛丽狠狠的揍了杰克,大叫:Am I sexy ?门外的警察冲进 来,制服了梅洛丽,狂怒不已的杰克开始对梅洛丽施虐。 突然米基冲进来,在双方的对峙中梅洛丽刺伤了杰克,米基和梅洛丽紧紧的 深情拥吻,米基说:爱可以战胜一切!!!在旁的伟恩提醒米基,杰克仍然活着, 梅洛丽举起手中的枪解决了杰克。 全国观众都目瞪口呆的盯着屏幕:整个监狱沸腾了,警察们完全失去了控制, 典狱长杜埃却不顾犯人们的暴动坚持一心想要枪杀米基和梅洛丽。在冲出监狱的 努力中,米基和梅洛丽都受了伤,伟恩也变成了一头野兽,举起了手枪并冲着瞄 准米基的警察狂吼:Do not kill my Mickey !!!射杀了警察,大开杀戒。 所有的人都发疯了!典狱长杜埃被不断冲上来的疯狂犯人包围…… 最终,久违的阳光、小鸟的叫声、摇曳的树叶……米基和梅洛丽自由了。他 们在树林结束了伟恩的“狂人”节目,米基和梅洛丽一同杀死了伟恩。 米基驾着大货车,大肚子的梅洛丽和蔼的看着一对儿女微笑,米基和梅洛丽 露出了天使的微笑…… 我真的被震撼了,真的。我感觉到文字的力量是微弱的,微弱的。我无法用 文字杀人,无法。我的情绪激昂,久久不能平静。一种喊叫在我的心里震荡着, 撞击着我的喉咙,像一把飞舞的刀子,在我的身体上飞来飞去,嗡嗡的。癫狂在 摇曳着,我又一次地张开嘴,喊叫起来。 胡大海说:“你真的是太激动了,像我当初看这部片子的样子。” 我疯狂地说:“真的,真的,是太好了。太她妈的人性了。” 胡大海移开目光,把目光放到他的画上面说:“所以,我企图在画里面表现 人性,表现人们的内心世界。我希望在我的《裸神一号》里做到。” 我也看着那幅未完成的《裸神一号》说:“你会的,你的极端决定你会的, 真的,我相信你。” 52 一阵敲门声。 胡大海说:“可能是我的模特。” 我回过头去看着。胡大海去开门。 走进来一个中年妇女。她看上去有些瘦弱,身体不是那么的丰满,脸上涂得 厚厚的脂粉,嘴唇也画得很红。脸也瘦瘦的,一脸的疲倦。她的眼神里流露出一 种凄怆的苦难。她的眼睛注视了一会儿那个画了一半的《裸神一号》,仿佛很痛 苦的样子。 胡大海对我说:“这是我的模特,刘姐。”又指了指我说:“这是一个写字 的哥们。” 我和刘姐相互地点了点头。 刘姐说:“我去洗洗脸上的妆。” 她转身进了卫生间。她瘦弱的背影像一个刀片镶进我的眼睛里。胡大海在盯 着那幅画,我听见哗哗的水声,像倾盆的泪水流出来。 我说:“怎么?老胡,刘姐也是干那个的吗?” 我同情地说。 胡大海没有把目光从他的画上面移开说:“是啊?刘姐是一个苦命的人,正 是从她的身上我看见了底层人的苦难,所以我雇她给我做模特。怎么?你小子, 想那个了吗?但刘姐不会……” 我笑了笑说:“你没跟她……” 胡大海很严肃,表情凝重地说:“从来没有,真的,我不忍心,我只是给她 钱,每画一次,给她一百块钱。你不知道,刘姐从单位下岗了,找了很多的工作, 可是都挣不了很多的钱,你知道吗?刘姐的丈夫是一个残疾人。那还是在刘姐怀 孕的时候。刘姐肚子疼了,被送到医院里,邻居给她的丈夫打电话,叫他赶快到 医院去,他从厂子里匆匆地跑向医院。在路上,被一辆汽车给撞了,成了植物人。 肇事司机逃跑了,现在还没有找到。” 我哦了一声,很沉痛的。 “刘姐也做过小买卖,在大街上摆个地摊,卖些小东西,可是城管的人管得 厉害,说不上什么时候就过来抢东西,不让在马路两旁卖。一次傍晚,刘姐安排 了她的丈夫吃了饭,拿着她要卖的袜子之类的小东西去摆摊,刚摆上,城管的人 开着摩托就冲来了,刘姐拿起东西想跑,可是那一个城管的男人一下子拽住了, 把她的东西散了一地。城管的人喊叫着,你妈的,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让你在这 卖,你怎么的?听不明白中国话怎么的?刘姐不说话,任他们拽着她的衣服。她 的乳房露了出来,刘姐在拽着衣服掩盖着,可是城管的人还是使劲地拽着,看着 那乳房,淫亵地笑着。刘姐哭了。刘姐说,求你们放了我吧,说句实在的话,我 要是不下岗,我家里要是没有那么一个可怜的病人,我怎么回到这里来卖东西啊? 你们说说,我一个女人为什么要收你们的欺负,我也有脸,我也是人。不就是为 了挣几个小钱,吃饭吗? 人活着容易吗?那伙人把刘姐拽上了摩托车。刘姐说,你们把我拉到哪去啊? 我家的男人会饿死的,我得回去给他做饭。你们知道吗?他是一个植物人。城管 的人没有管她说的话,把她拉到一个地下室里…… 你知道吗?刘姐是哭着走出那间阴暗的地下室的,她的手在拢着身上被撕的 破烂的衣服。她哭着,哭着。她的哭泣伴着她身体的疼痛,她……她……她被那 些畜生给糟蹋了。那些畜生。她感觉真的没脸活下去了,没脸。她想到了自杀, 想到了死。她站在彩屯大桥上,看着两岸人家昏暗的灯火,一个人在桥上哭着, 哭……突然的,她仿佛看见了丈夫的那张脸,那张没有感觉和表情的脸,她整个 人呆住了,呆住了……她自己喃喃着,不能死,我死了他怎么办啊?怎么办?谁 来照顾他啊!她含着眼泪,边哭着,边跑回家。“ 53 刘姐走出来,头发湿漉漉的。她披了件睡衣,整个身体看上去变得妖娆起来, 比刚近来时要好看得多了。一双小脚插在一个花色的拖鞋里,是那样的小巧玲珑, 像一件精致的玩具。 修剪的圆圆的脚指甲像一个个透明的昆虫趴在上面。 刘姐走过来说:“你们说什么呢?” 胡大海说:“说你呢,我用你的事情教育教育这个写字的,别什么都是风花 雪月的,那是扯蛋,那是有钱人干的事情,像我们,这些贫穷的人,只有面对现 实,面对残酷,我们在拿我们的身体和我们的生命在于生活进行着搏斗,厮杀, 也许我们会有一片蔚蓝的天空,或许什么都没有。其实,活,就是一种存在,没 有其他什么意义。” 我张口对胡大海说:“你小子,怎么的?教育我啊?” 胡大海笑着说:“也不是,我只是觉得人世间太多的苦难是不被人知道的, 他们对于活的概念是忍耐、承受。” 刘姐说:“我没有什么文化,也听不懂你们的话,但我觉得活是为了什么? 有的为了金钱,有些人为权势,像我这样的小人物,小百姓能为什么?我就为了 良心活着。” 刘姐说的眼睛里闪动着光亮的物质。 “有是我也真的想,一切都放弃算了,可是我一看见他用他的僵硬的手握着 我的手时,我就觉得我不能放弃,那毕竟是一个生命,不像小猫小狗似的。有一 天,我在梦里梦见自己把他杀了,然后我也自杀了。这个梦在我的脑子里存在了 很长的时间,我不能那样做,不能。 多少人劝过我说,像你现在的年龄和相貌再找一个男人没问题,可是,我能 那样做吗?能吗? 人和任何事物在一起时间长了都会有感情的。 一切都是没办法的事情,我做了小姐。靠出卖身体,我得到了钱,我可以使 我和丈夫的生活过得更好,也许有一天,老天有眼,他真的会恢复过来。我就不 做了或者跟他离婚,因为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 刘姐坚强的没有流下眼泪,眼泪只在她的眼睛里转着圈。 刘姐说:“我们开始工作吗?” 胡大海点了点头。 54 刘姐脱下衣服,赤身裸体地坐在了那里。 一到白色的光从我面前闪过。 我惊呆了。 第十一章 前妻 55 很久以后,栗二从北京回到了他的小县城里。他又结婚了又回到了他那个破 厂子上班了。 很少写字了。他说,我把这篇东西邮给你,不知道是不是小说了,里面有真 实的我,也有虚构的东西。我似乎没有感觉了,太多的事我都经历了,还有过那 么多的女人,可是一切都如过眼烟云,我得到了什么呢?我只会越来越颓废和绝 望下去,生活永远地悬浮在那里。我厌倦了,真的厌倦了。我现在只想好好的, 幸福的生活,踏踏实实地活着。不是吗?有什么比幸福的生活对一个人更重要。 虽然我现在在生存上仍然充满危机,但幸福会使一切都淡忘的。 他这样写起他的前妻: 56 那天,我能感觉道前妻喝了很多的酒,她说话时的舌头都僵硬了。 她打电话跟我说,她和她的男朋友在一起。他们喝了二十瓶啤酒,她还想喝, 她没醉。 她喝酒喝多的样子我可以想象得到。一定很疯的样子。脸色绯红地在那些少 许的皱纹里散开着。她的男友会是什么样子?我想着,多少有些为她担心。因为 现代社会的色狼太多了。 或者说,那些企图一次性爱的男人很多。中年是一个危险的年龄。 她在电话里和我说,你要好好的对我们的孩子。要是孩子在你的手里出了什 么问题,我饶不了你的。 前妻喝多了酒。她在电话的那边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我说,你别哭了,你要少喝点酒,那样对你的身体不好。你现在在哪呢?你 还是早点回家吧。 前妻抽泣着说,我回家还有什么意思?就我一个人。 我说,你不是说你和你的男朋友在一起吗? 我的声音很低很低。 57 我的妻子马惠就在我的身边睡觉呢。虽然她不是一个嫉妒的女人。可我不想 因为我和前妻的事,使我现在的家庭不和谐。我是一个害怕了婚姻的男人。对婚 姻我的心里已经怀着一种恐惧的感觉。极其的恐惧。一个受过伤害的人的心是脆 弱的。他已经经不起半点的折腾了。 如果他还要折腾的话那么他的下场可能会很惨的。为了不让我的心伤痕累累, 我非常珍惜我现在的婚姻。 如果电话线长的话,我一定会把电话扯到厕所里和我的前妻说话的。我这样 做决不是我不尊重我的前妻,不拿我的前妻当回事。绝对不是。这种心情也许一 些离过婚的人会理解的。 其实我夹在中间也很难的。和我前妻一直保持着联系,这要说我现在的妻子 马惠是一个明事理的女人。他相信我的心里现在只有她一个女人。 我也可以看出来,她也是爱我的。 她这段时间一直和我说着她想给我生一个孩子。我的心里在犹豫着。 这样她会不会对我和前妻的孩子栗米不好呢?这是我担忧的一个问题。栗米 已经是一个大孩子了。他上小学五年级了。自从我和前妻离婚后,他一直都显得 十分的忧郁。变得沉默不语。他的眼睛里的有一种我说不清楚的东西。可能是缺 少母爱使他的眼神变得异常的空洞起来。这种目光我在一些父母离异的孩子的眼 睛里都可以寻找得到。一种失落的目光。 “栗米睡了吗?”前妻问。 “是的他已经睡了,他明天要和班里的同学去郊游,我让他早点睡了。” 我说话的时候,我看了一眼马惠。 我知道她醒了,她在听我们说话,可是她一句话也没说。 她翻了一下身。 记得有一次我和前妻通电话。我问她你生气吗?她说我不生气。她说其实你 的前妻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她要是不和你离婚,你这么好的人会落到我的手里吗? 她已经知道了前妻是因为和一个男人好才和我离的婚。可是不久她就被那个男人 给蹬了。抛弃了。那个男人只不过和她玩玩吧了。可以说他们只是性方面的朋友 罢了。可我的前妻却说那是爱情。她提出和我离婚。我拖了一段时间,前妻竟然 不回家了。她和那个男人住了房子同居着。一次被我的同事看见了。在我的厂子 里传开了。我实在受不了了。我就答应了和她离婚。可是孩子要和我在一起。她 答应了。她为了一个男人把我和孩子都抛弃了。那段时间我真的很痛苦,我一个 劲的喝酒。我还偷偷的找过一次小姐。 可是,在那个昏暗的小屋子里,一看见一个陌生的女人妖艳的躺在我的散发 着异味的床上,脱的精光等着我脱衣服。我突然的不行了。我总觉得我是在干一 件肮脏的事。 我堕落了。我这个人变得不可救药。 我听见电话里有一个男人说:“你别哭了?” 从他的声音,我觉得那个男人应该是一个老实的男人。前妻如果真的找一个 老实的男人,那么将是她的福气。 “不用你管我?你算什么?我的男朋友吗?你给我滚!” 前妻在电话的那边发着火。 “你发什么火呢?你还是那个脾气,你也应该改改了。你知道我原谅了你的 过去。可是换一个男人都不会原谅你的。或者说能受得了你的脾气。可以说我是 因为又结婚了,我才原谅你。因为你把我的心已经伤透了。你现在一个人可以自 由自在的选择了。可是你不要放纵你自己。有些话我不想说你也应该知道我要说 什么?现在很多事情已经很随便了。你要注意。 别染上什么病的。再说了现在好的男人不多了,他们需要的是什么你是知道 的。你要注意。 我们已经离了婚,这些话我本不该说的。我是看栗米的份上才说的。你不要 说我多管闲事。 好了,别说了,你也别喝的太多了。我明天还有事,我要睡了。我要撂了。 “我说。 我只穿了一个裤头蹲在地上接着我前妻的电话。 马惠扔给我一件衣服,我披在了身上。 我冲着她歉意的笑了笑。我对她说我马上就完。 她说你可怜的前妻啊! 她感叹着。她并没有生气。 “你先别撂电话,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你们做爱了吗?她疯狂吗?她会叫 吗?你们用什么体位?她会口交你吗?” 前妻在那边好像是嘲笑的问着我。 58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我撂了电话。我回到了我的被窝里。 我感到了马惠的身体像火似的燃烧着。我们做了爱。 她含着眼泪问我你不会在和你的前妻和好吧? 我说不会的。你说她已经这个样子了,我只是同情她罢了。毕竟她是栗米的 母亲,我和她夫妻一场。她无情我不该无意吧。人吗?做每一件事情只要对得起 自己的良心就行了。 马惠柔情的搂着我的脖子。把她的头枕在我的胸脯上。 我说睡吧。明天你还要上班呢? 她紧紧的搂着我慢慢的闭上眼睛。 她撒娇的说你拍拍我,我马上就会睡着的。 我像拍一个孩子似的拍着她。一会儿我听见了她的微微的鼾声。看着她可爱 的睡相我不禁的在她的脸上吻了一下。 我闭了灯。屋子里一片黑暗。 我们被淹没在一片黑暗之中。 59 那个夜晚我失眠了。 我去了一趟厕所吸了一棵烟。 我的大脑里不断地在想着前妻说的男朋友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会不会是 一个玩弄情感的男人呢? 我的心里为我的前妻担心着。虽然说现在性对于很多人来说不算什么了。可 是我还担心我的前妻会上当受骗。现在可以说她和我除了有儿子的这层关系外, 我们之间应该是陌生的。 我为什么要关心她呢?难道她当初对伤害我的还不够吗? 我的心里充满了矛盾。我发现我不是一个局外人。其实厕所是一个叫我伤心 的地方。 我就是在厕所里发现我的前妻和那个男人的。我的心里当时就像有一把刀子, 我想杀死那个男人。可是我没有那么做。 这个时候你们也可以想一想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厕所里做爱的情景。他们 会采用什么体位呢? 我告诉你们我没有看见。真的没有看见。 那时她还不是我的前妻,因此也可以说那个男人不是我前妻的男友。他只是 一个和我的妻子偷情的男人。一个卑鄙的男人,一个花言巧语的男人,一个油头 粉面的男人,一个鸭子似的男人。 我心里的刀子只是深深的伤害了我自己。 那个男人不慌不忙的自己点了一根烟,披上他的衣服走开了。 前妻的表情仍旧是淫荡的,她的表情告诉我她根本没有一点错。 前妻说你走吧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我当时气得几乎要疯了。我能做些什么呢? 我真的要冲进厨房里拿把菜刀把他们杀了吗? 我只是生着气,一声不吭,整个人几乎要爆炸了。 我的大脑里浑酱酱的。我坐在沙发里一个劲的吸着烟。 我的心淹没在一片寒冰之中。它是冰凉的它是疼痛的。 我疲惫的倚在沙发里。我的身体几乎被击垮了似的,每一根骨头都被痛苦浸 透着。 我哭了。我泪流满面。 前妻的目光是那么的鄙夷的瞅着我。她透过她的染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缝看 我,她的手指就像剥了皮的树枝似的,不时的伸展着、弯曲着。我看这她的样子 我的心里感到了恶心,我想呕吐。我闭上眼睛不去看她。她的嘴里好像还哼着小 曲。 她说栗二咱们离婚吧。 我的大脑里恍恍惚惚的没听清她说的话。我坐了起来瞪着两只眼睛看着她。 我你说什么? 她的手指边挠着她的大腿她边说我们离婚吧。 我终于听清楚了。离婚。离婚。我的眼前一黑。 我倒在了沙发上。我为什么会这样呢?让我来告诉你们吧。我这个人有离婚 恐惧症。 我的父亲和母亲就是在我十几岁的时候离的婚。我的心里已经出现了黑洞。 那是一个得不到完整的爱的黑洞。它是恐惧的阴森森的透着寒冷的风。透过它我 看见的婚姻是变了形的婚姻,是丑恶的婚姻。没有一点的幸福。那些年我对婚姻 的理解就是这样的。 所以我在三十岁才和我的前妻结的婚。 她不是一个处女。 她是化肥厂里的一个会计。 60 早上起来的时候我的头很疼。昨晚上我没有睡好。 我起来的时候我还在想着前妻的男朋友会是一个什么样子? 我现在可以说是幸福的,我和马惠。还有我和前妻的孩子栗米。因为我幸福 了,我的心里已经不那么的恨我的前妻了。我开始同情她了。 栗米起来的时候小声地问我,那个女人(前妻)是不是又打来电话了?你以 后不要在接她的电话了,她是一个不要脸的女人。我那天早上和李小刚去上学在 红旗路上我看见她和一个男人坐在马路上喝酒。她光着两只脚,她的皮鞋已经不 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的手里握着一个小的酒瓶子在仰脖喝着。那个男人蹲在一 边抽着烟。她喝的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像一个疯子。李小刚指着她对我说栗米 那不是你妈吗?她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我当时几乎无脸见人了。我扭身就跑开了。 同学们都嘲笑我。有一次她和那个男人还到我的学校找过我。我躲在厕所里没有 出来见他们。他们找不到我就走了。我的心里一直都不好受。 马惠喊我们吃饭了。 我抚摸着栗米的头说,孩子你还小,有些事你长大就会明白的。她是一个女 人,是一位母亲,她要生活。她需要一个男人做她的伴。快吃饭吧!看你马姨给 你都做了什么好吃的? 你今天不是去郊游吗?可要注意安全啊!你马姨给你买的苹果、梨香蕉和面 包香肠都在冰箱里了。一会儿都带上。 栗米看了马惠一眼。一句话也没说,低下头吃饭了。 马惠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栗米很快吃完了饭,背着他要带的东西走了。 我千叮咛万嘱咐的。 栗米走后,马惠对我说后娘难当啊!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孩子大了他会理解 的。他心里是知道你对他好的只是他的嘴上不说。这一点这个孩子像我。 马惠边把一口菜夹进我的碗里边说栗二,栗米如果一直这样不爱说话他的心 里是会不健康的,像电视里说的那样是要看心理医生的。特别像他这样的孩子。 我看着马惠的光滑的脸说不会的,他只是还不适应这样的生活,像我这么多年不 都过来了吗? 马惠说现在的孩子的心理承受理差着呢?你要注意了可别忽视了有多少孩子 就这样学坏的,走上了犯罪的道路的。 我说我会注意的快吃饭吧。今天厂里可能要有大的领导来检查,去晚了可不 得了。现在已经没有下岗的说法了,现在就是失业。有一个工作不容易啊!妈的 活着难啊! 马惠温情的看着我,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快吃吧。 我的心里可以说对生存已经充满了恐惧。它时刻在威胁着我,使我危机丛丛 的。 我时常在想着一个问题有一天我失业了我干什么?还写字吗?我问着自己。 这种恐惧几乎使我绝望。我披上外套匆匆的走出了家门。但是一想到我那可 爱的马惠,我又什么都忘记了,我坚定了自己前进的脚步。 61马惠在镜子前照着她自己,她在简单的化着妆,看着她的屁股,和惹火的 身体,我从后面抱住了她。她回过头来笑着看着我说,干什么? 一副柔情万种的样子,依偎在我的怀里。 我说,我爱你。想要你。 马惠甜甜地笑着说,你不是要上班吗?晚上,晚上我好好地给你,行吗? 她的眉毛上挑着,高兴地看着我。我亲了她一下,我真的感觉,我又一次的 年轻了,其实我也不老,我才32岁。我抱着她,在她的乳房上摸着。她笑着说, 一点正经没有,都这么长时间了,还……馋猫似的。 我说,你知道,我以前是悲愤和绝望的,是你把我拯救了,你说……我能不 ……我现在只想好好地爱你和孩子,还有那个没有到来的孩子…… 马惠激动地看着我说,你答应了,你答应要孩子…… 她睁大眼睛,一下子窜到我的身上,两条细长的大腿紧紧地夹住我的腰。像 一只小猫似的亲昵着。她妩媚地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柔情蜜意。她说,你要不 要……我给你…… 我说,不了,晚上,晚上,你要好好地给我。或许我们会在那一刻孕育着我 们未来的孩子,你说呢? 她从我身上下来,整理着衣服说,走吧,我们还是要上班的。她用一根水葱 般的手指指着我,你可要说话算话呀。 我说,我怎么会反悔呢?反悔我是小狗,王八蛋。再说了,你水果般的身体 …… 她哈哈地笑着,你又来了,你真酸,要酸掉牙了。 她挽着我的胳膊,我们一同走出我们的家。 62 星期五的下午。我看见了前妻和她的男朋友。我感觉那是一个不错的男人, 岁数比前妻要大很多。头上已经出现了少许的秃顶,亮亮的,一缕头发向一边梳 着。这个人脸盘很大很圆,像个大面包脸。后来,前妻开玩笑地说,那个男人的 脸像毛磕(向日葵)盘似的,眼睛像细长的毛磕(葵花籽)。看得出来,他是一 个老实人。有些像《渴望》里的宋大成。我真的没有想到前妻会有这样的一个男 朋友,这样的一个男朋友能满足她的旺盛的性欲吗?我的心里想着。也许她大彻 大悟了,想找一个真正能对她好的,而不是那只把她的肉体侍弄得舒服的男人。 男人对于女人,是肉体和精神上的满足。和她同居的那个男人把她的钱都骗光了, 和别的女人走了。那个男人不光和前妻一个女人搞,有时也拿着前妻的钱去找小 姐。那个男人离开她后,她才知道,因为一个小姐把电话打到了她的家里。前妻 感到很恐惧,她担心自己可别染上什么性病。她怀着恐惧的心情去医院检查,发 现没有什么问题,才放心。 前妻想起来还时常地诅咒那个没良心的男人。她诅咒的话很恶毒,不是叫汽 车撞死,就是叫他得上艾治病。前妻有时再我的面前羞于提到她的过去,那是一 段荒唐的过去,不可原谅的过去。我一想到那件事情有种恶心的感觉,像吃了一 只苍蝇。 63 在一家叫“月亮船”的小饭馆里。 我走了进去,看见前妻和那个男人已经等在那里了,在说着什么。男人只是 笑,看着前妻的脸。前妻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好像很兴奋。看见我进来,他们都 站了起来。 我说,你们早来了?我堵车了,友谊塑料厂的工人在上访,拍成长长的大队, 车都堵住了,只好绕道来了。 前妻看了看我,我只是用我眼睛的余光感觉到的,我没有看她的脸。我看着 那个男人,那个前妻的男朋友。 前妻忙向我介绍着说,这个是老黄,在饮料厂当司机。她又指指我说,这个 是我的前夫,栗二。我向那个男人点了点头,他伸过手来和我握了握,我感觉到 那是一个孔武有力的男人。 前妻看我们都站着说,你们坐下说啊!别傻站着。前妻看着我问,今天你喝 什么酒? 我说,我的胃近来不好,不能喝了。 老黄看了看我说,少喝点吧,初次见面。 我看着前妻说,你又是不是不知道我的胃不好,你还叫我喝酒,到时候可没 人侍候我。 我的话里是乎有些暧昧的意思,其实一点没有。我只是叫前妻帮我,别叫我 喝酒了。 前妻说,不行,今天你一定要喝。 我没办法只好说,那就喝一杯啤酒吧。 老黄也没意见拿起酒瓶子就给我倒酒。我表示感谢的举起杯让他倒。他倒酒 很有水平,一点都没有溢出来,正正好好和杯沿齐平。我看着他,他的额头、鼻 子、眼睛、眉毛、嘴唇、颧骨、耳朵……我感觉出这是一个老实厚道的男人,前 妻跟他不会吃亏。我看他的时候,他的手只是微微地颤了一下,然后就平静了。 前妻的目光在打量着我们两个男人,好像在比较着。前妻变得有些神经质了, 唠唠叨叨地说,老黄,今天你一定要陪好我的前夫,就是喝死了,胃喝漏了,也 要陪好。老黄只是一个劲地点着头。前妻和老黄坐在一起,前妻还是很有魅力的, 那腰条和身段还是比较吸引人的。我和马惠结婚不久,前妻还叫我过去满足她的 性生活,我没有去。我要去了,我栗二成什么人了,没操过怎么的?再说了,我 在北京也有过几个女人。我现在只想和马惠好好地过日子。有一回前妻撩骚地说, 你老婆要是满足不了你,你就来找我,我帮你败火。 我讪笑着说,不用了,不敢劳驾。 我仔细地看了看前妻的脸。女人的脸就是女人的一生,情感和欲望的一生。 前妻这两年来,明显的苍老了,眼角的皱纹也多了。脸上被化妆品涂抹得厚厚一 层,像冬天玻璃上的霜。 眉毛是描过的,嘴唇也是涂过的,很红。她的手指甲上还涂着红色的指甲油。 老黄举起杯说,今天能认识你,我很高兴,来我喝一杯,你胃不好随意。 我说,谢谢。 老黄一扬脖一干而净,把杯口对着我扬了扬,里面没有一滴酒了。我只是小 小的喝了一口。我的胃是真的不行。 前妻看着我说,是不是你现在的老婆管你了,你不敢喝啊! 我说,不是的,我的胃真的不好,你以前不也告诉我叫我少喝酒吗?怎么? 老黄说,能喝多少喝多少?随意,我不喜欢给人灌酒。 前妻用眼睛瞪了一眼老黄。老黄好像一杯酒下肚开始说话了,你瞪我,我也 是要说的,我不喜欢灌人酒,我喜欢随意,随意更像朋友。你说呢?老黄问我。 我说,对,随意才更像朋友。 前妻也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没理她,她今天好像要报复我似的。 我们喝完酒,前妻提出要去歌厅,我说,我不能去,我要回家。前妻很生气, 生气我也是要回家。我不管她生不生气,她现在是我的前妻。 老黄扶着醉醺醺的她说,你先走吧,我送她吧。 我诚恳地对老黄说,她就交给你了。她是一个受过很多苦的的女人,你要对 她好。 我这样说着,鼻子有些酸酸的,我的眼睛里含着泪了。 老黄点了点头说,只要她真的跟我,我会对她好的,真的,我发誓。 我喊着眼泪说,谢谢。 前妻不走,一屁股坐在了马路边上,把皮鞋脱掉,光着脚对着一辆出租车喊 叫着。她喊着喊着,号啕大哭起来。 我很为难地看者前妻在号啕大哭。 老黄说,你走吧,有我在,她没事的。她的心理可能很憋屈,哭出来会好些 的。哭出来她的心就会愈皱些。 老黄是一个理解女人的男人,前妻要是真的跟他,我的心里会少一块心病的。 我看者前妻的样子,心里很不好受。其实很多事情是命中注定的,脚上的泡是自 己走出来。 我说,老黄,拜托了…… 我拦了一辆出租车,上去。前妻在号哭中看了看我骂了我一句,我没听清是 什么。出租车为了抢钱,疯狂地开走了。我把头伸出窗外,回头看着,只见老黄 坐在前妻的身边,任前妻雨点般的拳头不停地垂打着。 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64 有一天老黄给我打来电话说,叶芳(前妻)答应嫁给他了。 我在电话里说,那真的恭喜你了。 老黄突然呜咽地说着,可是,她…… 我问,她怎么了?怎么了? 我显得很焦急。 老黄说,我在医院里,我和叶芳在医院里…… 我追问着,你们谁怎么了?还是叶芳怎么了? 老黄说,前天,我们去登记,做婚检,她被检出来患了子宫癌…… 老黄边说边哭着。 老黄说,你知道吗?我是真的喜欢上叶芳了。我很难过…… 我心头像是被刀子撞了一下似的,我说,确定了吗?不会是误诊吧?现在二 百五的大夫有的是。 老黄说,不会误诊的,我们看了十几个医院,都是一样的结果。是恶性的… … 老黄的话像炸弹似的,我的身体猛地抖动了一下。 我说,那医生说没说还有多长时间? 老黄说,还没有最后确定,现在叶芳很消极,不配和治疗,她只是说,这是 她造的孽,是老天爷报应她…… 我说,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老黄说,你能来劝劝她吗?我的一个医生朋友说,他们医院里研制出一种中 药治疗,效果还不错,先治疗一下看看,死马当活马医,或许会出现奇迹。她现 在关键是心情要好,才有利于她的治疗。 老黄还在哽咽着,声音很沉痛。 老黄说,她想看看你们的孩子,她说她对不起你们的孩子…… 我,我,我想,难道真的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是真的吗?世界上的很多事 情在死亡的关头上一下子都解决了,都彻悟了。 我,我,我,我…… 我的脑海里晃动者前妻一脸苍白的病容和憔悴,一阵酸楚涌上心头,眼泪模 糊了我的眼睛。冰凉的泪水从我的脸上流到我的脖子上,又流到胸前,流到我的 身体的下面,我感到冰冷的泪水浸透着我的身体,淹没了我的身体,我浑身发抖 起来…… 第十二章 人性是苦难上面的光芒(片断) 65 栗二与李燕的十次性接触,情节非常仔细,犹如一本情色小说。 李燕是一所大学的文学青年,她在网上看见了栗二的小说,不停的跟着贴子, 后来,她的贴子变成了,示爱语录:我爱你。想和做爱。……很多肉麻的语言。 被网友批判者,栗二的点击率也猛进地上升着。两人基本上是在栗二租借的阴暗 潮湿的地下室里做爱,或在两者之间的门洞里进行九次口交及一次短暂性器官接 触,他们第一次是在通往地下室的楼梯上。 而栗二通常是倚在窄小的厨房里,据说这有助纾缓其背部痛楚,他因为写字, 整个背部和腰部几乎得了筋膜炎,酸疼的如针刺一样。栗二还曾经用钢笔作性前 戏,将钢笔插进李燕的阴部,然后拿出来放进口里,赞道:“味道真好!”据李 燕透露,栗二以灵感突然降临,要从李燕的身上下来写字为理由,八次在高潮即 将来临前要求暂停,不肯射精,只在最後两次才肯射精。尽管栗二这样做令李燕 未能尽兴,但在十次接触中,她曾经有过两次高潮。李燕还是很满意的躺在爬着 蟑螂的床铺上,看着栗二低头在纸上写着。李燕说,栗二,你写黄色小说吗?我 一个朋友能出版,可以给你很高的稿费,那样我们就不用躲在这阴暗潮湿的地下 室里像两只疯狂的老鼠一样的做爱。栗二咳嗽了一下,他回过头来看着李燕的乳 房和乳头,像秋天的草莓。他说,妈的,在三十岁前我真的不想当文学的婊子, 也许三十岁后我会的。他说得很激动,李燕的小手在捏着她的红色的乳头,相欣 赏一个成熟的水果似的。她说,栗二,你这样的努力,会成功吗?栗二悲观地说, 不知道,我只是想这样的活一把,哪怕碰个头破血流,毕竟我这样活过,其实一 个人也就这么几十年,或许有个疾病什么,还活不上几十年,人总得找一个自己 喜欢的活法吧。他说得很激动,很伤感。他的脸色苍白,整个身体不禁的抖索了 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上扎了一下。他转过身去,心里极端的空虚地猛 烈地敲打着键盘。渐渐的,那文字和想象填补了他少许的空虚,他像一个气球似 的,满足的把身体在椅背上倚了倚,两只手使劲地在脸上摩娑着。 66李燕是在某年5 月4 日下午两点上网的,认识了栗二。她看见栗二的小说 后就开始疯狂的迷上了。她开始在网上所有的文学论坛里寻找着栗二的小说和文 字。她从来没这样过,没有。她沉迷在那虚拟的病态的性欲里。她被折磨着,煎 熬着。在寂寞的时候,她就不断地去那些黄色网站。她在一天的跟贴里这样的写 道:栗二,你是压抑的,苦闷的,如果你想…… 我是你的忠实读者,喜欢你的小说。你的小说里是真实的你吗?你真和那么 多的女人……扭曲的,变态的,一个灰色情欲者的低声呐喊,是灵魂的低声呻吟。 你在解构着情爱和肉体吗? 那时李燕刚上大学,刚来到北京。她的父亲是辽宁省的一个小县城里的县长, 有一些钱。 李燕可以说是被娇生惯养的。她的母亲早死了,是癌症。她的父亲总有很多 女人和他上床。 李燕一次看见父亲和一个女人在楼下的花园里赤身裸体地做爱,她哭了,她 变得不爱说话,不愿意和人交流,她开始努力地读书,想逃出那个家庭。她在这 期间阅读了大量的小说和诗歌,她憧憬的浪漫,伴着她的萌动的情感,她变得有 些伤感和忧郁。一次她不知翻什么,翻出了父亲的一张黄色的光盘,她偷偷地躲 在屋子里看着,整个人都湿了。她几乎惊呆了,男人和女人像野兽似的在疯狂地 交媾着,呻吟着。她哭了,泪流满面。她仿佛感觉身体被什么突然地撕开的疼痛 着。她的心上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阴影。 67 李燕形容那天她的情况时,用到了“肉体”、“疯狂”、“疼痛”“口交” 等词语。他们是在海淀区白石桥下见面的。栗二的手里拿着一本王小波的《黄金 时代》。李燕看见那个拿着《黄金时代》的人正在报亭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杂志, 他的手背在后面,受了攥着那本《黄金时代》,书的封面看上已经脏了,被磨得 起了白茬个毛边,上面的黄色的,变得有些苍白。她从桥上缓缓地下来,迈着小 步,她看见了那个她在网上疯狂得想见到的人,就在她的面前,她的心里还得有 些激动,脸上微微地发着烧,一定红扑扑的像个苹果。她这样想着。 她想,那个背对着她的人会是什么样子呢?她的心突突地跳着,几乎要跳了 出来。栗二把目光从花花绿绿的杂志上挪开,向这边看了看,他没看见李燕,李 燕站在桥上。李燕心跳地在咬着嘴唇,几乎咬出了血。突然栗二的手机响了,他 在说着话,他的身体突然地战栗了一下,像是受到了内心的震颤。后来栗二说, 那个电话是他的老婆打来的,说要和他离婚的事情,栗二的面孔失去血色,变得 死一般的苍白,一脸的惶惑不安和绝望笼罩在他的脸上。他张着嘴,像要叫喊, 可是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没有。栗二后来说,他想大骂,他妈的婊子。但他看了 看周围的人,想了想,这毕竟是在首都北京,自己不能这样粗野。他把要说的话 咽了下去,但他的心里真得很痛苦,他的手里的《黄金时代》被他的手攥得扭曲 了,这一点,李燕都看见了,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定发生了什么。栗二目光在 这莫大都市里在寻找着,李燕一下子就爱上他了。李燕后来说,她看见他后,就 想要他,是她的身体在发出声音,她想要他。 大街上,一辆汽车里传出张楚的《爱情》: 我说我爱你,你就满足了 你搂着我,我就很安详 你说这个城市很脏 我觉得你挺有思想 你说我们的爱情不朽 我看着你,就信了 我躺在我们的床上 床单很白 我看见我们的城市 城市很脏 我想着我们的爱情 它不朽,它上面的灰尘一定会很厚 我明天早晨打算离开 即使你已经扒光了我的衣裳 你早身醒来会死在这床上 即使街上的人还很坚强 李燕一步一步地往下走着,她的腿有些颤抖。她看见栗二的样子就像一个迷 失在城市里的孩子是那样的可怜和孤独,脸上总是充满阴郁的表情,像一只阴郁 的狼,孤独的狼,郁闷的狼。她这样想着,嘴角笑了笑。她是激动的,手心都出 汗了。她的眼睛细致地看了看栗二背对她的臀部,是那样地像磨盘似的有力,结 实。她想,这样的一个臀部就要出现在她的上体上面吗?她想起了一个看过的影 片,一个女人的巨大的乳房在晃动着占据了整个画面,在画面上乳汁四溅,还有 一个机械地做爱的长镜头,在不停的晃动着。那些男人的臀部和女人的乳房奇怪 的出现在她的脑海了。她的脸上微微的晕开着那一点点的鸵红,胸前的乳房在紧 紧地向上耸立着,有些紧张地像两只惶惶不安的兔子。她的手下意识地按了一下 两个肿胀的,几乎要跳出来的乳房。像是在安慰着它们。 李燕移动着脚步从天桥上一步步地走下来。栗二在那个报亭旁边突然地咳嗽 起来,非常的剧烈。李燕的脚步加快地跑下去。 “你是栗二吗?”娇滴滴的声音。 栗二回过头,看着站在面前的女孩子。他上下打量着李燕,有些局促不安地 说:“你是李燕?”他冒懵地说着。他扬了扬手里的王小波的《黄金时代》。 两个人都笑了笑,拥抱在一起,像两个小别后的新婚夫妇,两个身体在大街 上扭缠在一起。他们俨然已经在网上都彼此的熟悉了,几乎熟悉到每个人的呼吸 了。他们只是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 68 某年5 月14日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两个人真正的见面了,可以在真正的 肉体上发生动物的本能了。他们在街道旁边的一个花园里坐了下来。疯狂地亲吻 着。这造就了她和栗二初次性接触。在花园里,两人在一次单独相处中互相调情, 她乘背向□栗二看大街上的人流的机会,故意掀起外套,展露突出裤头上的内裤 带子。后来,两人在夜幕降临,华灯之下的草坪上,两人热吻起来,然后她解开 外套的钮扣,当时她已意乱情迷,不知是自己解开胸围扣,抑或是栗二扯起胸围, 只见栗二手口并用,不断在其乳房来来回回地抚玩。 这时有几个巡警走过来,她们只好收敛。他们只好坐起来整理着衣服,李燕 坐在栗二的大腿上,手搂着栗二的脖子。两个人一边谈着网上的事情,栗二一边 将手放在了李燕的裤子上。顺着裤腰带,伸了进去,隔着裤子抚摸李燕的下体, 来刺激李燕的性欲。他说他很久没这样做,李燕认为他这样说是开玩笑。他这样 的男人会缺女人吗?李燕感觉浑身都湿漉漉的。她又想到了那个电影的画面:一 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在宽广的背景下做爱。那深远的背景好像是法国的艾菲尔铁塔、 美国的五角大楼、英国的白金汉宫、北京的天安门……在这样的背景下,还配上 了混乱的战争时的音乐,枪炮声、喊叫声、发命令声…… 她倚在栗二的怀里低声地呻吟着。对面大街上的车辆像黑蚂蚁似的,在移动 着,像大雨来临前的蚂蚁搬迁时的巨大场面。 她突然地问了一句:“蚂蚁也做爱吗?” 栗二没听清楚说:“你说什么?” 李燕说:“蚂蚁也做爱吗?” 栗二的手在捏着李燕的乳头说:“做啊,我们不就是蚂蚁吗?像蚂蚁一样卑 贱、微小的生命。不做爱,怎么活呀?” 李燕哈哈地笑了起来,说:“你是公蚂蚁,我是母蚂蚁。可是蚂蚁是卵生啊!” 栗二有些伤感地说:“其实人类为什么不是卵生,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母 亲的子宫是一个培育情感的世界,亲情的世界。” 栗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些,他的眼睛看着那繁华的街道和绚烂的 灯光。一个大都市的夜晚,两个孤独的人走到了一起,像两个不远千里的蚂蚁。 69 当晚李燕和栗二走过解放军艺术学院,走过双盛园饭店,走过北大的门口、 走过……他们在灯光下缓慢地走着。在一家食杂店买了几根香肠和几袋方便面。 栗二解释说:“对不起,我真的是没有钱了,刚写东西还没有卖出去,我几 乎弹尽粮绝了。还有一个月的房租就400 块钱,这真不是一个人呆的地方……” 他暧昧地笑了笑,看着李燕光亮的小脸。 李燕挽着栗二的胳膊说:“你说这不是人呆的地方,那是因为你还没有成功, 这里是离成功最近的地方,你只有才华,是不用梯子的,说冒出来就冒出来了。” 李燕借着灯光看着栗二厚厚的脸膛,“我吃什么无所谓的?关键是今天真的见到 你了,我很高兴。” 栗二说:“我也很高兴,你是我在北京的第一个朋友,而且是第一个北京的 异性朋友。” 李燕又笑了起来说:“你说话的语气真的很可怕,好像我是你北京认识第一 个婊子似的。” 她哈哈地笑起来。 栗二连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他面红耳赤地解释着。” 李燕说:“你就不怕我骗了你,骗得你血本无归。北京电视台就演过一个节 目说,两个小女孩把一个男网友的钱骗了,还骗了他到一个偏僻的地方把他的血 也给卖了,人家拿钱跑了,他还在卖血的地方傻等着人呢。” 栗二上下看了看李燕说:“我这个人相信自己的眼光,我没在你的身上看出 骗子的模样,你像骗子吗?” “怎么?谁是骗子还写在脸上啊?”李燕说。 栗二在李燕的脸上亲了一口说:“哈哈,你个小女骗子。光你是一个骗子, 我就不能是一个大色狼吗?” 李燕嘿嘿地笑起来,“你,你真像个大色狼。” 李燕的手臂把栗二搂得更紧了。这是两个彼此孤独的人搂在一起。 70 来到栗二租的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后,他们简单的吃了方便面和那几根香肠。 在另一个屋子里还有别人,是栗二不认识的人,在他住进来的时候就在那里了。 也好像在写什么东西,在他的门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天安门的照片。两个人边吃边 说着法国的新小说,网上的那些小说是金庸、周星驰的大话西游的再版。还有王 朔小说下的崽。那里面太多相同的面孔和作文级别的东西了。 李燕说:“你的东西是不同的,有王小波的东西在里面,还有法国的新小说 的东西在里面。” 栗二吞吃一根香肠说:“是吗?我真的看过王小波,喜欢他的东西,可惜这 个人了,他死了,英年早逝。” 李燕说:“不好说,是有很多的人喜欢他的东西,可是他要是不死呢?他的 东西又会怎样?中国太多的人‘死亡文学’了,人死后在知道重视这个人,文学 的悲哀啊!” 栗二开始另眼看待面前的这个小姑娘或者说是小女人了。他觉得小姑娘和女 人的区别更多是有没有性生活,而不是年龄的关系,那些被强奸的小女孩除外。 另一个房间的那个人在剧烈地咳嗽着。几乎震得整个地下室都摇晃起来。 “可是他有病了。”栗二小声地说,“好像有人说,我们这些写字的人就是 都市里的老鼠。 耗子。而我更认为我是当年三毛一样的小瘪三,没有名气,没有金钱,在努 力着通过写字来达到某种目的。老鼠。“栗儿笑了笑,”老鼠好啊!老鼠会打洞 啊,在女人的身上,在文学上,其实,有时我更觉得自己是一个婊子,被金钱干 着,被贫穷干着,被势利眼的人干着。“ 他说得有些愤怒,拿着筷子的手颤抖了一下。 李燕同情地看了看他,把头倚在他的怀里。 “你知道吗?李燕,我的小说更多是关心人的存在,人的生存状态,而不是 什么离奇、曲折的故事,我讨厌故事。故事更多是一个大口袋,或者是陷阱。叫 读者钻进去,被感动,或者云山雾罩的,什么都没看见就出来了,我的小说,只 要你看见了里面有人存在就行了,她们是苦难的。人是一个符号,扭曲的符号, 是整个世界的组成部分。生存更多是一个人命运上的东西,而不是这个人的故事 怎么样?人是作为人存在的,而不是故事,太多的故事都是雷同的,但命运不会 雷同,不会。像你和我,只是两个人,我们的故事是什么?我们在网上认识了, 彼此的喜欢,今天见面了,我们想发生肉体关系。我觉得这不是故事,这就是我 们的生存状态,或者说是我们的孤独使我们走到了一起。有些东西是命数的东西, 是注定的。 北岛不是说过吗,一切都是命运,一切都是烟云,一切都是没有结局的开始, 一切都是稍纵即逝的追寻,一切往事都在梦中,一切交往都是初逢,一切爱情都 在心里…… 人和万物更多是一种存在,而不是其他,不是吗?“ 李燕被栗二说的眼泪汪汪的,感动地看着栗二。 那个屋子里的人又一次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嗽几乎要使他的整个胸腔要爆炸 似的。 栗二说:“看见了吧,世界上太多艰难困苦的人了,太多苦苦挣扎的人了。 谁能拯救呢? 是上帝还是婊子?上帝是一个只说话不干事的人,他往往没有婊子来的直接, 肉体的和精神上的释放,肉体上的苦楚和精神上的苦楚。“他的手在摸着李燕的 头发,”我是不是很酸的,几乎要酸掉牙了?“ 李燕没有说话,一滴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李燕仰着头看着栗二在激动地说着,“那么人性呢?” 栗二把下巴放在李燕柔软的头发上说:“人性吗?人性是苦难上面的光芒, 是一个人生存状态中磨砺出来的,一种闪光的物质。” 71 栗二和李燕抱在一起的时候,有几个人咣咣地敲起门来。 两个人只好分开,整理好衣服。 李燕问:“能是干什么的?” 栗二说:“不知道啊!我又不认识别的人。”他疑惑地问着自己,对着门外 大喊着,“谁啊?干什么的?” 外面的声音很粗鲁地喊着:“你妈的开门?怎么的?你小子借完钱,想躲起 来就没事了? 你就是入地三尺,我们也会把你挖出来的,砸碎你的骨头,喝了你的骨髓。 你妈的,李刚川,你开门啊?再不开,我们可就要大斧子劈门了。“ 李燕有些害怕地抱着栗二说:“是你吗?对了,你的真名叫什么?不会是李 刚川吧?” 她瞪着眼睛看着栗二。 栗二笑了笑,“怎么可能?我栗二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有那个必要吗?大 丈夫做事光明磊落,不做那样鸡鸣狗盗的事情,小哩小气的猫事。” 屋外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栗二来到客厅对外面的人说:“这屋里没有你要找的人,什么李刚川?张刚 川的?你们可能找错了?” 门外的人大声地吼着:“你妈的你是谁?我们怎么会找错呢?我们为了找他 从老远的东北过来,我们能找错吗?” 栗二说:“你们就是从西藏来,有什么用?这个屋里真的没有一个叫李刚川 的人啊?你叫我开门,你们他妈的要是抢劫的怎么办?这社会可乱啊!你们他妈 的要是恐怖分子怎么办?” 一个男人的声音说:“别鸡巴跟他废话,把门劈开得了。”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说:“我们不能乱来的,这是在哪?知道吗?北京,毛主 席他老人家呆过的地方,你小子以为在你东北的那一亩三分地呢?你少扎刺。” 另一个屋子里的人还在剧烈的咳嗽着,几乎要把他的肺叶都咳出来了。 门外的声音开始缓和地说:“大哥,你这屋里是不是还住着一个人啊?你知 道吗?他借了我们五万块钱,说是搞什么剧本,拍电视剧,我们就信了他,可是 这小子,跑出来五年了,连一个子都没还我们,你也知道,东北那嘎瘩,也不是 很富裕的,眼看着开春了,我们地里要下种啊!要不吃什么?可种子,化肥,尿 素,什么不需要钱啊?你说说,我们怎么过啊? 这小子到跑到当年毛主席老人家呆过的地方来享福了,可他借我们的那是血 汗钱啊?血汗钱啊!你知道吗?我老妈的眼睛都上火得了火蒙眼了,好悬没瞎了。 你说我老妈上多大的火?“ 李燕看了看另一房间的门,用手指了指。 栗二示意她别管。 李燕坐在栗二的床上,气呼呼的四脚朝天的躺在了床上。他拿起床头上的几 本书翻看着,有史铁生的《别人》、杰克·伦敦的《马丁·伊登》、《挪威森林》、 安部公房的《箱男》、《百年孤独》、《撒旦起舞》…… 李燕一本本地翻着,哪本都没看上几眼。她透过门缝看着栗二坐在客厅的沙 发上吸着烟,烟雾缭绕着,几乎遮盖了他的脸。李燕翻过身来,趴在床上,手拄 着下巴,专心致志地看着烟雾里栗二的脸庞。 72这时,只听见那个房间的门响了一下。 一个瘦得像麻杆似的男人披着一件衣服走了出来。 他咳嗽着,震得他的整个身体晃晃悠悠的,站立不稳,仿佛再使劲地咳嗽一 声,就会突然地趴在地上,脚底下像踩了棉花似的。 他的身体里发出虚弱的声音对栗二说:“兄弟,给他们开门,我就是他们要 找的李刚川,给他们开门。” 他边说着边又剧烈的咳嗽起来,他的手扶着墙壁慢慢地坐在了沙发上。另一 只手捂着胸口,企图把咳嗽声压回去似的。他脸色蜡黄,瘦得几乎脱了相,没了 人样。 李燕在门里看着这个瘦得皮包骨头的中年男人,简直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骷 髅架子。 栗二打开门,近来三个五大三粗的家伙。他们气冲冲的看着李刚川。 其中一个满脸胡子的男人说:“怎么的?李刚川,你是不是以为躲起来就没 事了,把我们的钱忘到脑后去了。” 栗二招呼着几个人坐下来说。 李刚川一脸惭愧地说:“真的,对不起,这不,我拿着你们的钱,本来想和 人拍电影的,可是那个导演是一个骗子,那钱……” 另一个人瞪着发红的眼睛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怎么的?钱没有了吗?”他 冲到李刚川的面前纠住了李刚川的脖领子,“你今天要是再不还我们的钱,我们 就叫你躺在这里,叫你一辈子别在回东北老家了。”他说着,从身上掏出一把明 晃晃的刀子。 栗二上前打着圆场说:“别,有话好好说,都是老乡,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拿我们当老乡吗?” 李刚川歉意地说:“真的,对不起,我会还给你们的,你们给我时间。” “什么时间?都几年了。说句真话,李子,要不着家乡这回遭了洪水,地里 没产下几粒粮食,我们也不会找你要这笔钱的,你也要替我们考虑考虑吧。” 李刚川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脸色更加的难看,苍白得像一张白纸。 大胡子说:“你总得给我们一个交待吧!我们大老远的找你来,你总不能叫 我空手回去吧?” 拿刀子的男人气哼哼地坐下了,嘴里说:“别鸡巴跟他磨叽了,他今天要是 拿不出钱,我就废了他。” 大胡子拿眼睛瞪着拿刀子的男人。拿刀子的男人闭上了嘴。 李刚川颤颤巍巍地说:“你们在等两天,我给朋友写的一个本子可能会通过, 钱过来,我就给你们行吗?” 李刚川说完,身子晃了两晃,一头栽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那三个人傻眼了,相互看着。 拿刀子的男人说:“怎么的?你装死啊?” 栗二上前把李刚川扶起来,说:“他这些天就一个劲地咳嗽,弄不好是真的 病了,看看能不能把他送上医院。他要是死了,你们的钱也就泡汤了。” 大胡子说:“也是。” 他上前背起了李刚川。其他的两个人也不说了,站了起来。他们看着栗二。 栗二说:“我也是刚来北京的,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再说了,我也是刚知 道他的名字,我住进来的时候,他就住在这里了。你们自己去医院吧。” 他们背着李刚川走了出去。 73 李燕从屋里窜了出来抱住了栗二说:“那个人会死吗?” 栗二说:“不知道。” 栗二长长地叹息着。“哎,难啊?人活着难啊!” 两人接吻起来。栗二用手及嘴巴触碰着李燕赤裸裸的胸脯。 74 悲剧的种子死了,深入泥土。又孕育出无数的种子。像麦芒锋利的尖刺,扎 进栗二的心脏。他的心百孔千疮,心开始流血。他整个人开始变得虚弱,流尽血 液的身体开始变轻,在虚无的空气里慢慢的飘起来,没有一个具体的方向。 “如果我死,你会哭吗?”李燕躺在栗二身体的下面,忧郁的眼神看着他的 脸,纤纤的手指在抚摸着他的胡子。 他缓慢地动作着,和风细雨的填满着李燕的身体。他听了她的话,突然的停 住了。停住了。在停住的前几秒钟里,也就是她刚说完那句话,他狠狠的插了一 下。突然的闻到了一股坟墓的气味,它弥漫在多多的每一寸的肌肤上、汗毛间、 头发里、腋窝、洞穴里、手指间、脚丫间、嘴里、眼睛里、盈满汗水的肚脐里。 她忧伤的眼睛里满是泪水。水光潋滟。像朦胧的湖面上浮动着一层薄薄类似 羽翼般透明的雾气。 栗二说:“你怎么想到了这个问题?” “不知道,莫名的。你说,你会哭吗?” 两行泪水从她的眼里流出来。 一种莫名的悲伤从她的脸上流了出来。她的眼睛被完全的淹没,浸透了,还 有她的身体。 她就像一个悲伤的物质,没有体温,没有思想。或者说是一件珍贵的光滑的 器皿,光亮、平静的渗透着悲伤的美。配上音乐,可以肆无忌弹的撕开每一个人 的心,把心脏里不停奔涌的血液掏出来。然后,整个身体开始变软,空洞下来。 灵魂在这种悲伤里升华成不尽的虚无,肉体如一具多年的木乃伊,干枯、僵硬的 陈列在时间的灰尘中。 栗二感觉她身体里那股坟墓的气味更加得浓了,她的脸变得无比的苍白,像 月光下的一根白蜡。她的样子更像个死人,死人。想到这里,我变得恐惧起来。 她的阴道里变得干燥,生涩,紧紧的夹着他的东西,他感觉阴茎的萎缩。他沮丧 的从她的身体上下来,躺在一边。 他感觉她的身体冷冰冰的,不禁的抖动了一下身体,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栗二没有去看她,但他感觉到她是无比陌生的。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使他这样, 一种做爱后的空虚袭击着他的身体,整个人都坠了进去,仿佛有一个人在下面不 停的拽着他似的。迷茫的、缥缈的雾气缠绕着他的身体,遮住他的眼睛,他看不 清那个世界。这一切使他疼痛,仿佛滚动在无数的麦芒之上。那金色的耀眼的麦 芒啊!他的眼睛瞎了,瞎了。 她小声的嘟囔着:“我知道你不会哭的,你的心里根本不爱我。” 栗二沉默了片刻。他得适应她身体的瞬间的黑暗。 栗二说:“是的,我不会哭,不会流泪。但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死,可以吗?”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怜悯着羊的狼。他是矛盾的。可是对她的娇小和她的身 体又表现的是那么的迷恋和贪婪。 她赤裸的身体颤抖了一下,那是喜悦的颤抖。他抱住了她,吻着她,轻轻的 吸润着她的舌头。他感觉到她乳房下面的胸膛几乎要爆炸。 她说:“我也不知怎么了?突然想起了这些无聊的问题,我是不是很烦人, 很贱,很不要脸。很自私。其实,我爱你就行了。你知道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时, 总是显得那么蛮不讲理,想一只反复无常的野兽。我不应该奢求太多。对不起。” 她的眼睛里格外晶莹的闪动着泪水的光芒。栗二把她搂得更紧了,几乎透不 过气来。两个身体几乎融合在一起,她的悲伤蔓延到了他的身上。 栗二说:“不要说对不起,我说的是真的,我是真心爱你的。虽然很多人已 经不相信爱情的存在了,但我相信我们之间仍旧存在着爱情。” 栗二开始怀疑自己的语言是否有欺骗性,它们是真挚的,但绝不是心里流出 的血珍珠。 他感觉他们之间更多的是肉体。她看着栗二,他没敢正视她的眼睛,她用她 的舌头开始舔着栗二的每一寸肌肤,栗二沉浸在幸福之中。是爱情的幸福?还是 肉体的安慰?彼此填充着各自的孤独吗? 她几乎疯狂、贪婪的吻着栗二,细细的咋磨着每个毛孔里渗出的汗液的滋味。 她说:“肉体就是一个人的帝国,而灵魂是整个帝国的精神信仰,没有了精 神信仰的帝国,很快就会垮掉。一个人的生老病死就是外来的敌人在侵略着我们, 当我们牺牲了,但我们的精神信仰还在,我们的帝国也是存在的。” 她说的话是那么的深奥,栗二几乎不能理解。他茫然的看着她,像一个陌生 人。是冥冥中有谁在借她的嘴在说话吗?他愣了一下,会不会是那个上帝老人? 他看着她丰腴的身体,她的眼睛里充满了雾气。 “你知道,我爱你,宁愿为你去死。”她说。她说的话使栗二感到寒冷。 栗二点了根烟吸着说:“你没有必要,真的。世界上的爱情是瞬间的,幸福 的生活不是爱情支撑的,是物质和肉体共同支撑的,完美的性生活才是活着的本 原。一个男人没有了性功能,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栗二说的似乎很悲观。他轻轻的把吐出的烟雾喷向她光滑的身体,烟雾沿着 她的皮肤散开着,朦胧中,她的身体飘了起来,在面前淫荡的扭动着。他的耳边 不时的响起楼板下落的声音,“嘎吱嘎吱”的。一种恶的力在扭结着钢筋和混凝 土,在挤压的过程中成为粉末纷飞的混沌的世界。整栋楼房的结构开始被莫名的 力改变着,在艳粉街和钢铁街的中间,缓慢倒塌的楼房在时间的流逝中被地狱般 的黑暗淹没。 他这样问着自己:存在着,是以非人的状态存在吗?还是他呼吸着,李燕闭 着眼睛,酣然入睡。像一只可爱的小猫睡的香甜。蜷曲的赤裸的身体展现着线条 极致的美丽,光滑的皮肤闪着温暖的光,盈满他的眼睛,使他变得平静,一股祥 和的力从心底升起漫溢过赤裸的性,变得纯净圣洁起来。 75 李燕死了。 她被鲜血包围的身体格外的美丽,凄艳。 她从栗二的地下室走出去。一辆醉醺醺的汽车冲向了她的身体。栗二张着嘴 喊着:“李燕汽车,注意啊!” 可是,一切都晚了。晚了。 李燕瘫软在地上,血从她的身体里流了出来。栗二一阵的毛骨悚然地冲过去, 抱起李燕。 “李燕,你怎么样?怎么样?你要挺住啊?你不能死啊!” 李燕缓慢地睁开眼睛,低低的声音在说:“这是命吗?栗二,你说,我不死 你会不会爱上我?” 栗二含着泪看着李燕的脸说:“会的,真的。和你做完爱后,我发现我真的 有些爱上你了。” 李燕的小脸上露出了微笑。 栗二发出悲痛的叫声:“李燕你醒醒啊!你不能死啊?” 一切都是无法挽回的,无法。 第十三章 我们都是有病的人 76 谁是精神病?来,看看这篇东西,你就可以判断自己是不是精神病人了?在 这里,我要感谢提供这篇问卷的朋友。但我多少有些怀疑,这份问卷可能不是美 国的。管它呢?都是玩,相信大家不会太当真了。就是测出来你是精神病了,也 不用先上精神病院,先冷静的想一想。 美国情报局精神病测试问卷一套 文章作者:不会说的乌鸦 《1》吃西红柿炒蛋时,你常烦恼该先吃西红柿还是先吃蛋吗? 是──→ 前往《2》 否──→ 前往《4》 《2》你敢不惧他人的耻笑,牵着驼鸟去逛长安街吗? 是──→ 前往《3》 否──→ 前往《6》 《3》你经常为了睡觉时,手要摆在哪里而失眠吗? 是──→ 前往《5》 否──→ 前往《7》 《4》早上睡醒时,经常烦恼该先上厕所还是先刷牙吗? 是──→ 前往《6》 否──→ 前往《8》 《5》你胆敢在非常感伤的毕业典礼上疯狂地说笑话吗? 是──→ 前往《9》 否──→ 前往《10》 《6》别人说了一个很难笑的笑话,你胆敢不笑吗? 是──→ 前往《7》 否──→ 前往《10》 《7》你敢不惧他人讪骂,穿着海滩裤参加重要宴会吗? 是──→ 前往《11》 否──→ 前往《12》 《8》你讨厌的人要送你免冲水晶马桶,你会收下吗? 是──→ 前往《10》 否──→ 前往《9》 《9》你很想要和流浪狗玩「主人亲狗」的游戏吗? 是──→ 前往《11》 否──→ 前往《15》 《10》你叫了一碗牛肉面,老板却端来一盘鱼丸,你会吃下它吗? 是──→ 前往《13》 否──→ 前往《11》 《11》你敢用我发明的「马桶型冰温冷三段漱口机」吗? 是──→ 前往《16》 否──→ 前往《12》 《12》与你争辩中的朋友给你一个蛋塔,要你住口,你肯答应吗? 是──→ 前往《15》 否──→ 前往《14》 《13》你很想念故事给动物园里的猴子听吗? 是──→ 前往《14》 否──→ 前往《18》 《14》你会因为讨厌公司里的订书机,而辞去工作吗? 是──→ 前往《17》 否──→ 前往《15》 《15》监考老师在你的座位附近走来走去,你会瞪他吗? 是──→ 前往《18》 否──→ 前往《16》 《16》陌生人要请你吃好吃的火腿蛋炒饭,你会接受吗? 是──→ 前往《20》 否──→ 前往《19》 《17》你嚼口香糖时,都用牙齿中固定的一边嚼吗? 是──→ 《A》 否──→ 前往《19》 《18》吃蚕豆时,你会连壳带肉吞下吗? 是──→ 《C》 否──→ 《D》 《19》我说你是神经病,你会承认吗? 是──→ 《B》 否──→ 《A》 《20》我说你以後可能会变成神经病,你相信吗? 是──→ 《B》 否──→ 《D》「A」你是个不折不扣的神经病,即使你不承认也没有用, 因为光凭你有这麽大的耐心做完这些题目就足以证明了。希望你好好地在工作上 发挥你的耐心美德及铁齿性格,将来不排除有出人头地的可能。 「B」你是一群神经病中比较善良的那一个,但并不因此代表你的症状就比 别人轻。反而你要担心的是,你是这一群神经病中,最有可能受到其他人的影响 而使症状再加重的人。 希望你没事少跟别人说话。 「C」你是一个性格豪迈的神经病,虽然现在的症状满严重的,不过请不要 心灰意冷,只要多接触一些有趣的事物,你的精神状态将会因你的乐观性格而逐 渐正常化。但是,要改掉参与危险活动的习惯。 「D」你是神经病中的神经病!简直病入膏肓了!更可怕的是,你虽然口口 声声地说:“我绝不是神经病!”可是你的潜意识却告诉自己:“我是神经病中 的王!” 我看着这份问卷,有些发呆地看着,我在思考着,我是那一类呢?我更喜欢 D ,我觉得它说出了我心里的东西。多么霸道的语气:“我是精神病中的王!” 我吸着烟,仿佛一个女人或者一个神父在我的面前问着我,我的心里在低低的忏 悔着。我是一个有病的人。 夜晚,很黑。我没有开灯,对面楼房的屋子里,一个女人在更换着衣服,她 的身体肉感地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的舌头舔着干裂的嘴唇,我知道我的心里埋 藏的欲望开始蠢蠢欲动着。女人拿下她的胸罩,露出两个颤颤巍巍的乳房,是那 样的丰满,像两个起伏的山丘。我承认我喜欢窥视,窥视女人,那给一个带来隐 秘的心理,有着些许的病态。女人赤裸地站在灯光下,小手在捏着她的草莓般的 乳头。她的嘴里仿佛发出一声喊叫,可是我听不清楚。女人坐了下来,熄了灯。 可是我仍能感觉到她的发光的身体。她的房间是黑暗的,我的房间也是黑暗的, 我们彼此看不见,看不见。 77 马青青给我打来电话说,你在干什么? 我拿着电话,眼睛还在看着对面,我说,我在看一只母猴子。 马青青在电话的那边有些惊讶地笑着问:你看动物世界吗? 我说,不,我在看一只真的母猴子,她赤身裸体地在我面前,我想和她做爱。 你想看看吗?要不你听听她的呻吟声。 马青青的呼吸变得急促。她在电话的那边沉默了一下。她的声音里带着嫉妒 地说,我也想要你,既然你有人了……我…… 她好像哭了,我感觉电话湿漉漉。我说,你哭了吗? 马青青生气地说,谁哭了?你爱跟谁作爱,就跟谁作爱,该我什么事? 我怕她撂下电话,急忙说,我更喜欢和你做爱。 她在电话的那边冷冷地笑了一声说,那你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我说,没事的,这只母猴子喜欢我边和人说话边干她。我故意把床弄出一些 声音。 她说,你也喜欢吗?说话会影响你到达高潮的。 我说,不会。真的不会。你应该知道,我在干着她的时候,脑袋里想着你呢。 你信不信? 我真想你了,要不你也过来,跟我一起来。 她好像来了兴致地说,那到底谁干谁啊?你能行吗?你那瘪瘦的身板。她嘲 笑地说。 我说,没问题,要不你过来试试? 马青青不服气地说,来就来,我害怕你不成。 我一脸坏笑地说,那你来吧,我等你,我把劲给你留着。你可别骗我,叫我 憋得难受啊! 马青青说,我骗过你吗?我今天把你累趴下,叫你几天都写不了字,叫你一 想到干事,就四肢发软,头发昏,脑发胀,叫你得上“做爱恐惧症”。 她说话的语气狠狠的,我感觉出她是相信了我的话。马青青放下电话。我也 放下电话,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对面的灯光还没有亮起来。我在想,那个女人干 什么呢?手淫吗?还是在等一个男人?哎,不去想了,马青青一会儿就会来的, 我要和她大战几百回合。我闭了电脑,也闭上眼睛,躺在床上,养精蓄锐。我很 长时间没和马青青做那事了,我真的想她了,心里想,身体也想。 78 我是一次和朋友去“重金属”迪厅玩,遇见马青青,她是一个叫老K 的哥们 带来的。 我那时对女人很喜欢,有种饥渴的感觉,整个身体蒸蒸日上。我看了她一眼, 她依偎在老K 的怀里,像老K 的女儿似的。圆圆的脸,短短的头发,嘴唇噘噘着 很性感。整个身体一副早熟的样子,该鼓的地方鼓了,该凹的地方凹了,丰满的 可人。 老K 马青青介绍我说,这个是一个写字的哥们。 马青青看了我一眼说,你能赶上王朔吗?我脸红地说,赶不上,人家是大师, 我是什么? 写字的瘪三,一堆狗屎,也就写点豆腐块在报屁股上登登,混口饭吃,有时 连饭都混不上,就蹭朋友的,像个要饭的。 她哦了一声,上下地看了看我,把她的手从老K 的脖子上拿下来。一道亮光 在我的面前一闪,是她指甲的亮光,我仔细地看了看,她修长的手指,和经过细 致修剪的指甲,每一个指甲上都开放着一朵白色的花朵,十分得好看,把她整个 人衬托得更加的艳丽。她的两个乳房在低领的衬衫里鼓鼓着,我看见了她的深深 的乳沟。同时也嗅到了她身上的香香的气味。 还有那肉体的温暖。我喝着啤酒,看着下面的人在疯狂的跳动着,扭动着腰 肢和屁股。一个黄头发的男孩子在主持,说着那些裸露的语言。什么“摇摇你的 头,摇摇你的背,今天晚上你跟我睡。”下面跳舞的人群更加的疯狂了,跟着喊 了起来。我的血液也沸腾了,但我是个舞盲,伸胳膊伸腿都费劲,我坐在那里看 着,晃着脑袋。 老K 看着我说,下去跳啊!栗夏,就是鸡巴乱扭着身子,有什么不会的。 我说,不,我不喜欢运动。听听音乐也挺好的。 老K 说,你鸡巴就是装纯。 我笑了笑,看了眼旁边的刘刚。 刘刚也说,栗夏,你就下去跳吧,有什么?放松,放松。你一天光瘪着写字 了,别憋出毛病了。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刘刚是我的小学同学,老K 是他的朋友。听说开了一家装修公司,很有钱。 还有,听说老K 的干爹是市里的一个公安局长。 老K 从兜里拿出一盒药丸对我说,你吃个这个,你就回来劲了。 我怀疑地看着那黑色的药丸,我以为是摇头丸。 我说,不吃。 刘刚说,栗夏,你装什么牛逼啊!你今天就给老K 一个面子不行吗?这是老 K 新讨弄来的,叫“炸弹”。五百块钱一丸,人吃上了,就像神仙是的。 刘刚说这话的时候把包厢的门轻轻地关上了。 他小声地说,还是防着点好,叫人听见了不好。我们都是来玩的,图开心, 不想惹事。 老K 满不在乎地说,就是便衣看见了,也得给我老K 一个面子吧。 马青青把嘴拱在老K 的脸上说,我要吃一粒。 她撒着娇,两只手臂像两条蛇缠绕在老K 的身上。 包厢外面的舞池里发出的声音就像男女做爱时发出的声音一样,啊啊的,像 呻吟声。人们享受在口腔的喊叫里。 老K 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马青青,他拿出一粒药丸给了马青青说,你吃了吧, 我刚从朋友的手里弄来,还没试过呢?你先吃着看看,好不好使? 马青青天真的,顽皮的把药丸吞了下去,脸上的表情仿佛马上就会上天堂似 的。她吞了下去,闭上眼睛等待着药物的发作。 我的心一沉,感到了莫名的悲观,现代的都市生活人们已经沦落到靠药物来 寻找欢乐和刺激了,可见人们是多么的空虚。 我喝了口啤酒,感觉像冰水似的进入到我的肚子里,凉凉的冰冷着我的全身 我仿佛一下子冻僵了似的,禁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老K 喊着马青青,马青青,马青青。 马青青好像没听见。 老K 笑了笑说,药物起作用了,看来那个朋友没骗我。 刘刚接过话说,谁能骗你啊!谁敢骗你啊? 老K 点点头说,也是,骗我老K 的人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马青青像一个站立的少女雕像,一动不动,脸颊蔓布着红晕,像花瓣似的, 在她的脸上开放着。她变得越来越妖娆迷人。她的胸脯突起着,像一只小兽。她 还是一动不动,没有任何的反映。我、刘刚、老K 都在看着她,老K 的眼睛像鹰 的眼睛似的看着马青青,脸上露出一丝淫荡的笑来。 老k 看着我说,大作家,这个小女子就交给你了,今天叫你好好地享受一下。 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看着老K 说,什么意思? 刘刚说,你呆啊!还是有病?老K 是叫你干她,明白吗?你丫的是不是写字 写的阳痿啊? 我不好意思的,脸有些发烧。 刘刚看着我说,不用我们示范给你看看吧,你写字的,是有文化的人,难道 你那些书都白看了吗?干事,就是掏出你的鸡巴…… 他嘿嘿地笑着。 我说,刘刚,你是不是喝多了?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 刘刚瞪起眼睛看了看老K 说,怎么的大作家?你发神经吗? 我不说话,看着马青青还是一动不动,但她睁开了眼睛,两眼发直,目光呆 滞,好像忘记了什么似的。她站在那里像一个等待命令的士兵或者说是机械的木 偶。 79 包厢外的声音更加的疯狂,更加的震耳欲聋,更加的使人心里的情欲完整地 迸发来。透过门缝,我看见那些吃了摇头丸的孩子在拨浪鼓似的晃着脑袋,像输 入了指令的机器人,一刻也不停歇地晃着脑袋,仿佛那脑袋不是长在脖子上似的, 而是按在了一个万能的弹簧上。 一些人蹦豆似的在大声的喊着:操啊操啊操啊操。 暧昧的漆黑里带给我一阵阵的寒冷。 我说,刘刚,我去一趟卫生间。我转身出去,从那些拥挤的肉体中间经过, 我感觉都那些肉体的狂热。他们在碰撞着,摩擦着,仿佛磨出了肉的焦糊味。有 一对男女在做着站立性交的姿势,嘴里发出“啊啊啊啊”的呻吟声。我感到毛骨 悚然,按着恍惚的灯光指示牌找到了厕所。 80 在一个角落里,我慌张地走进去,想逃脱外面的喧闹和泛滥的颓废。没想到, 我一进到厕所里,就看见两个男孩子在亲吻着,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对着 一面墙壁不停地手淫。 我愕然的张着嘴,看着那些墙壁上挂着的色情照片,一些女人的身体器官被 肢解的图片一副副地挂在墙上,生殖器、乳房、大腿、两只手、脑袋、涂了颜色 的肚脐、嘴唇……一切的器官都是变形的被放大了,夸张地悬挂着。还有一幅由 无数个避孕套主成的“操”字,醒目地挂在每一个蹲位的门上。那两个男孩子旁 若无人的亲吻着。那个中年男人发出了呻吟声,几乎是喊叫起来。我一身鸡皮疙 瘩的钻进一个单间里,我关上门,退下裤子,想好好地大便。 那墙壁上写着无数条色情的话,比如:我是同性恋,你要找我吗?打电话098865. 还有,我干死你个逼养的。……我感觉一阵阵的便秘。这时有人咣咣地敲着我的 厕所门,我愤怒的喊着,妈的干什么呢?我在大便。外面的声音大喊着,打开门, 我是警察,怀疑你在吃摇头丸。我说,妈的哪有在厕所里吃摇头丸的?我摇什么? 摇鸡巴呀。外面的人还在喊着,你妈的要是在不打开门,我就用脚把门踹开了。 他在咣咣地踹门。我喊着,别踹了,我总得提上裤子吧。这时门呼地一下子开了, 几乎打在我的脸上,我还没有提上裤子。只见一架摄像机对着我,还有一个长长 的阴茎般的黑色麦克风。我瞪着眼睛喊着,干什么?不是派出所的吗? 那个拿麦克风的人笑了笑,对不起,我们是拍纪录片的,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吃过摇头丸吗? 我还没有拉完,没有擦屁股,我只好蹲在那里。我说,妈的,你们大便也拍 啊!我有一种被强奸的感觉。摄像机对着我录了一下,走了。那对男孩子还在亲 吻着。他们的呻吟声和刚才的摄像机使我完全没有了拉屎的欲望,我擦了屁眼, 走出厕所。我诅咒着,肮脏的厕所。 81 那个巨大的女性生殖器图片看上去就像一道粉红色的椭圆形的拱门,悬挂在 厕所的出口上。妈的,我突然有一种诞生的感觉,妈的我是从那个女性的生殖器 了走出来的,我从恶中诞生了,诞生了吗?我还在想着刚才受到的侮辱,我心里 仍旧充满气愤。绚烂的霓虹灯光像子弹似的射在人们的身上,停留在人们的身上。 又像一件迷彩服披在人们扭动的身体上。人们像一条条站立的蛇,把身体里的欲 望尽情地宣泄着。 82 我穿过那黑暗的肉体森林,在喧闹的噪音里眩晕的回到了那个包厢里。 我打开门的时候,我惊呆了。 我木偶般的站立着,站立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外面的声音震耳欲聋。 声音。声音。穿过我的耳朵,几乎要使我的大脑突然的炸裂。 一颗顶我脖子上的炸弹。我几乎窒息在这个空间里。声音的大手,像魔爪似 的紧紧地掐着我的脖子,要拧断它,拧断。 我,一个声音的囚徒,一阵阵茫然无措。音乐像一把大锯嗡嗡地在我身上锯 着,那飞溅的血液,那骨头渣滓,那撕开的皮肉,那连带的筋膜,那锯断的肠子 …… 一切来自身体深处的战栗和惊惧笼罩着我。 我……我……我……我…… 83 只见马青青赤裸着上半身,两个小乳房肉嘟嘟地颤动着。她的皮肤真的很好, 细嫩白皙的,像在牛奶里泡过似的。她目光迷离地看着老K ,坐在老K 的腿上, 抱着老K 的脖子,两条玉臂缠绕在老K 的脖子上。 老K 说,来,亲亲鼻子。 马青青乖乖地去亲老K 的鼻子。 刘刚瞪着两只眼睛在看着马青青的肉嘟嘟的乳房,还有那两个杨梅似的紫色 的乳头。她几乎贪婪地流下了口水。 马青青亲完老K 的鼻子后,老K 满意地笑了。老K 退下裤子露出他的黑黢燎 光的阴茎说,来,亲亲你的宝贝。他手拎着他的东西对马青青说。 马青青像机器人似的蹲下身子,蹲在老K 的脚边上,用她的小嘴含住了老K 的东西,老K 喊叫起来,妈的,真爽啊!你慢点儿,别像吃萝卜似的狠狠的。马 青青开始温柔地舔着,一下下的,老K 闭上了眼睛。 刘刚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的手也神进了他的裤子里,在摸索着。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看来马青青因为吃了那个“炸弹”,真的起作用了,整 个人都失去了理智,神志模糊,任人摆布,叫干什么干什么,简直就是一个机器 人。 老K 看了看我说,怎么样?这个“炸弹”的药丸不错吧。吃了这个药,她就 像一条狗似的,你让她吃屎都会去吃,你让她杀她亲娘老子,她都会去捅刀子的。 我没有说话,没有。 包厢外面的音乐声还是那么的震耳欲聋,震耳欲聋。 马青青木然地在舔着老K ,舔的口水流了一地,流了老K 一裤子。老K 生气 了对着马青青就是一个耳光大骂着,怎么口水都到流到我的裤子上了,你知道我 的裤子多少钱买的吗?3000块啊!妈的,把你卖了,叫十个男人干也不够啊! 那耳光落在马青青的脸上,马青青根本没有反应,只是脸上留下了老K 的一 个爪子般的大手印。她还在目光迷离的舔着。 老K 在舒服地喊着,机器,机器,挨操的机器,我要蹂躏机器,强奸机器… … 老K 的眼睛看见了刘刚说,怎么憋不住了?要不你先来? 刘刚不好意思地说,你来,我怎么能上头一炮呢?你是老大,你先来。 老K 笑了笑开始命令着马青青。 站起来,把裤子脱了,把裤衩脱了,躺到沙发上,分开大腿……叫……大声 地叫,把精液吞下去,吞下去,好了,合上双腿,转过身去,把屁股撅起来…… 老K 疲惫的大汗淋漓地从马青青的身上下来,看了看刘刚说,你上吧。 马青青还在那里撅着她的屁股,等待着。屁股上落满了老K 粘乎乎的精液。 刘刚褪下裤子冲了上去。当刘刚下来后,他看了看我说,该你了。 我表情尴尬心里燃烧着怒火地说:“我不在这干行吗?我硬不起来,太闹了, 我喜欢静静地干一个女人。再说了,看着你们忙活,我在裤裆里都射了。老K , 我把她带走行吗?叫我回家好好地酝酿酝酿,好好地干个一夜,妈的,我这些天 真的憋得不行了,鸡巴要爆炸了似的。”我顾做玩世粗鲁地说着。 老K 看了看笑了笑我说,没问题。你随便。 刘刚也在一边嘲笑我。 我二话都没说,把衣服披在马青青的身上,抱起她,穿过那肉体的森林和喧 嚣的音乐,走出那家迪吧。 马路上车来车往的,像一块块黑暗的浮冰。我拦了一辆车,把马青青抱回了 我的家里。 84 我把马青青抱回了家,把她的衣服整理好了,给她擦了擦脸,还给她喝了些 水。她慢慢地醒过来。她第一句话说的就是:“我下面怎么这么疼啊?”她疑惑 地看着我,“我怎么会在这里?”她问我。 我吸着烟,不想说什么。我为她感到悲哀。 我把手里的烟头扔在了地上,使劲地碾碎。她褪下裤子看了看说:“流血了, 怎么流血了?” 我慢慢地向她说了发生在迪吧里的事。她哭了喊叫着:“他们是畜生。我叫 他们这样糟蹋多少回了?”她哭着。 她止住哭泣看着我说:“你没干我吗?” 我说:“没有。” 她说:“那你干什么了?” “我把你抱了回来。” “你是什么?救世主吗?还是上帝?” “怎么?我把你抱回来,有错吗?” “我是一个婊子,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她又哭了。 我说:“我不是什么救世主,也不是上帝,我只是不希望看见,但我看见了, 我没有办法,我阻止不了。你知道,我当时感觉自己是多么地没用,都是钱惹的 祸,谁叫我穷了。我要是有钱,我就有骨气不和他们那样,你知道,没钱的人, 连说话打架的勇气都没有。” 我沉痛地说着。 她躺在床上说:“那么?你是好人了?” 我说:“不是。” 她嘲笑地看着我说:“你真伟大,我几乎要爱上你了。真想和你搞一把,看 看正人君子是什么味道。” 我看着她,只是看着,悲哀地看着。我看见她的下面血渐渐地流出了她的裤 子,流到了我的床单上。 我说:“你要不要上医院?” 她看着自己流出的血,眉角上挂着一丝的兴奋和愉悦。 她说:“流吧,流光就好了,就不会有人再对对我做孽了,其实,我也活够 了,像我这样地活着,是男人的性工具罢了。” 她开始呜呜地哭起来。 我看着她绵羊般悲伤的面孔。 85 马青青后来这样向我讲述她自己: 我的父母在我五岁的时候就离婚了,各自都找了人。我生活在奶奶家里。我 变得孤独,不愿意说话。喜欢一个人躲在一些角落里,偷偷地想着一些离奇的事 情。比如:鸟为什么在天上飞呀?动物为什么四条腿走路?人为什么两条腿走路? 为什么男人要和女人在一起? 为什么奶奶那么老?太多的为什么了…… 她没有一一地说出来,她依偎在我的怀里说着。 你不会认为我脏吧?我上初中的时候有一个比我大的男孩子天天在学校的门 前堵我,说要和我处朋友。刚开始我没有理她,他天天来。他在学校里学习不好, 爱和人打架。 有一次,我看见他拿着刀子把一个同学给捅了,那个同学流了很多的血,像 女人来月经似的。他还在天天的等我,给我买一些小食品。我都拒绝了。后来, 他对我说,马青青,你要是再不理我,我就割腕给你看。他真的把刀子放在了他 细细的手腕上,我害怕了,就跟着他走了,我们去看了一场录像,是什么现在都 忘了。 在漆黑的影院里,他说他想吻我,我拒绝着。他还是强硬地把我按在椅子上 亲了我,把他的舌头伸进我的嘴里。我咬了他的舌头。他跑开了。我一个人感觉 浑身无力的倚在椅子上,哭了。我当时想,我是被强奸了。我完了。 他瘦瘦的,尖尖的脸。眼睛很大。他的爸爸几年前因为他妈和别人乱搞,被 他的爸爸杀了。他的爸爸住在监狱里,他和姑姑生活在一起。他的姑父很瞧不起 他,对他打骂。他叫二毛。 他再来找我,我就跟着他走,去河边玩,去爬山,和他躺在草地上学着吸烟。 他总是很有钱,后来我知道他是一个小偷。 他有很多朋友。他管那些人叫大哥。 我们第一次做爱是在一个暖气管道里。他很笨拙,在我的身上摸着,咬着我 的乳房。他插进我身体里的时候,我很疼,身体像被撕开了似的,我推开他,哭 着。很伤心。在后来,我们偷偷的在一家录像厅里看了黄色录像,我们好像在学 习着什么,我开始尝试着各种各样的姿势在做爱,我们很疯狂。我们不愿意回家 的时候就住在那个暖气管道里。 我的学习成绩在直线地下降着,我没有心思学习了。我常常逃学到那个暖气 管道里去找他,和他做爱。 有一天,我去找他,看见里面做了很多的人,都是他的朋友。他们看着我, 笑着。我坐在了他的身边,他拿眼睛看着我,目光很特别。那么小的一个地方, 他们吸了很多的烟,呛得我直咳嗽。 一个嘴角长着一撮毛的家伙对二毛说,你去买一盒烟。 二毛出去了。我要跟他去,二毛说,你留下等我吧。 我看见他的眼睛里好像有泪水,我也没有想得太多。我想,都是二毛的朋友, 都不是什么坏人。二毛走后,他们五六个人轮奸了我,我整个人在被拆了似的, 我号哭着,挣扎着,可我是弱小的。我昏了过去,我感觉我的下面淌了很多的血, 血顺着那些铺在身下面的稻草流着。我什么都不知道了。我醒来的时候,就我一 个人躺在那里,身上的衣服都被他们撕碎了。我抱着两只胳膊哭着,眼泪哗哗地 流着。我大骂着二毛。 我再没看见二毛,没看见。我想,我要是看见他了,我一定杀了他。 听说,他真的死了。是他偷人的钱包被人追赶到一个火车道旁边,从对面来 了一列火车,他整个人被撞死了。我也就破罐子破摔了。 她的手在摸着我的胸脯和下巴说,你能把我的事写进小说里吗? 我说,不知道。也许有一天我会写的。 她抱着我,开始亲吻我。 第十四章 吃土豆的人 86 这是一个中年人的午后。我一个人在屋子里。一个人。这间屋子里不会再有 别人了。 我一个人从电脑旁站起来,我的胃感到了饥饿,空空的难受。一种疼痛在扩 张着吞噬着我,蔓及我的全身的每一个部位。我知道厨房里没有什么可以吃的, 我像一个动物一样需要出去找吃的。寻找食物。 我一个字都没有写出来,我呆坐着,感觉胃疼得难受。我饿了。我要吃东西。 我吸了根烟后,来到厨房里。可是厨房里真的没有什么,我到处翻找着,我终于 看见了三个萎粘的土豆在一个方便袋里。方便袋的底下已经淌水了,像伤口淌出 的黄脓。我还是把那装着土豆的方便袋拿过来,我闻到了一股难闻的臭味。那臭 味顺着鼻腔进入我的胃了,我的胃一下子痉挛地抗议着,像有一把刀子在里面旋 转似的。我用手在胃部使劲地按了按,多少可以阻止一点的疼痛。 那三个瘪瘪矻矻的土豆,像三个丑陋的孩子。 我把它们放在自来水下冲了冲,还不错,那些黄脓似的汁液被我冲了下去, 整个土豆变的干净了许多。我开始想到怎么吃呢?是切片炒着吃,还是烀着吃, 我想了想,还是烀着吃省劲,没有大酱,可以沾点咸盐面。我高兴起来,我的胃 也不那么疼了,好像它也高兴了。 我点上煤气,把土豆放在了一个小锅里,添上水,盖上盖。看着蓝色的跳动 的火苗,我心情激动,我想起凡高的一幅油画《吃土豆的人》,好像是这个名字, 记不太清楚了。我小声地嘟囔着,妈的,我今天就要做一个吃土豆的人了,我是 贫穷的。 87 我回到屋里等待着,等待着火把锅烧热,过不水煮沸,水把土豆煮熟。然后, 扒了皮,就可以吃了。吃了。我这样想着,按耐不住激动。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 我神经质的非常厉害。我眯着眼睛,想着跳动的蓝色的火苗像一个人小小的心脏 在跳动着,使一间冷清的屋舍充满生机和活力。万物都是灵动的,拥有各自的生 命。是这些微小的生命和万物组成了这偌大的宇宙,由渺小到偌大,由卑微到崇 高。 88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胃和肾是极其重要的,是男人的生命。 89 我现在吃了三个土豆,三个土豆在我的胃里。我的胃是温暖的,不再疼痛。 还有胃痉挛、胃溃疡都不会来找我。妈的,真香,真舒服。我嘟囔着,我吃了三 个土豆,吃了三个土豆,我的胃里有三个土豆,土豆,土豆,真土豆。我絮絮叨 叨地说着,我是一个吃土豆的人,吃土豆的人。哈哈,我是一个吃土豆的人。我 心里和眼睛酸酸的,可是我的脸上还挂着僵硬的微笑,微笑,知道吗?微笑,要 微笑着面对生活,哪怕艰难万苦。 这也许是我写字生涯里永远难忘的三个土豆,比吃过的大鱼大肉都要有滋有 味,意味深长。我闭上眼睛,眼泪还是虫子般的顺着我的两颊流了下来,我闭着 眼睛想着,这是三个感恩的土豆,我膜拜你们。我的眼泪簌簌的,我几乎听见落 泪的声音,像秋风里滚动的落叶。 我对自己说,你要坚持下去,最后的道路是成功,或许是失败的,成功将把 你引向光明,失败吗?你不忍心想下去,妈的,失败能怎么地?死不也是一条道 路吗?死是通向万物的一条捷径。 90 我在舔着一个土豆皮上的残渣。残渣。它们通过的舌头,进入我的口腔,被 我的嗓子眼吞咽着,进入到我的胃里。食物照亮了我黑暗的胃。我感觉到胃在正 常地工作着,不再抗议。 它在尽情地蠕动着里面的食物,把它们碾碎,碾成碎泥,进入肠道,在里面 进一步的消化着,到达肛门,排出。或者排泄。 91 我想得太多了,这些都与写作无关。与我的生存有关。 我记录着我的生活。活着,低微的,下贱地活着。 一切都是世俗的,我也难以逃脱,我们在世俗的牢笼了,坚持着。 像有些人那样,坚持做爱、坚持上班、坚持男上位、坚持喝酒、坚持吸烟、 坚持变态、坚持上网……太多的坚持了。我呢?我要坚持写字。写字。 或者说,坚持靠写字来完善自己,使自己的生命更有意义。妈的,我是一个 充满报复的人吗? 我嘲笑着自己。 92 这是又一天的情景: 我像一只饥饿的动物在厨房里寻找可以吃的东西。可是没有。没有。 十几个肮脏的方便袋像腐烂的皮肤贴在地上,里面剩下的一些事物的残渣已 经发出令人呕吐的气味。呕吐。像女人的妊娠反应。 几根骨头在一个方便袋里,使我想到它上面的肉。渴望的肉。渴望肉丝塞在 我的牙齿里,我轻轻的用舌头舔着,用牙签剔着。 我在吞咽着唾沫。我的胃在拼命的挤压着。 我没有了烟,几个在蓝色烟灰缸里的烟头,我伤感的,发呆的看着。 我在想着烟叼在嘴上,我口腔里被烟雾缭绕的快感。我嘴唇紧紧的夹住香烟 的过滤嘴,我吸着,像在吸着骨头里的骨髓。我知道烟只会更坏的戕害我的身体, 可是我戒不了。吸烟就像写作一样,是我活着的一种需要。它们同属于欲望的范 畴。口腔的欲望。 我这个人只在写作和看见漂亮女人的时候吸烟,狠狠的吸着,仿佛吸烟可以 淡化我对她们的强烈的占有欲。我想别人也有这种想法,只是他们不说。 在吸烟的过程中,我放松的思考着我的写作和放松的欣赏着漂亮的女人。 我听见了我的胃的痛苦的哭泣。嚎哭。 我想过,它长在我的身体里是它的损失。它失去了很多被填满的机会和豪华 宴席的享受。 对于它,我衷心的表示我的歉意。 也许是天意,我穷困潦倒的生活是不会使它过得更好的。 它充满了疾病的身体在承受着折磨、溃疡、出血、胃酸过多 我向我的胃忏悔。忏悔。 我因为坐在椅子上太久,我双腿都麻木了。我努力的伸开我的双腿,我做不 到,我只好缓一会儿再坐起来。 我把整个身体倚在了椅背上,我看着我对面的墙上我贴的一个流着鲜血面孔 的图片。那红色的血弥漫着,在抽空我身体的力量。 我空了,空了。吃饭吃饭吃饭吃饭吃饭吃饭。 我想。这是唯一重要的。在此时。我要吃饭我大声的,声嘶力竭的喊起来, 我要吃饭我一个人在饥饿中几乎使我的身体坍塌。 身体是重要的。生命是重要的。写作是重要的。粮食将维系我的生命,我的 写作。我的内心追问着:什么是人间的食粮? 93 天渐渐的暗了下来。可能要下雨。 屋子里有些发闷。 窗外的整个天空都暗了下来。 天上的乌云在堆积着。 几个人在楼下的空地上打着麻将,手指搅动麻将的声音。 几个大的雨滴落下来,砸在干燥的地上,砸出一个小坑,小坑里的灰土飞了 起来,又被其他落下的雨滴压了下来。被雨滴砸出的小坑逐渐的多了起来,干燥 的地面也湿了。 那几个打麻将的人急忙收起麻将钻进了楼洞里。他们被雨滴追打得很狼狈。 整个天空都黑了下来,屋子里已经不用拉上窗帘。 我浸透在黑暗之中。 我的胃在黑暗中闪着光亮,在不断的嚎叫着。 雨滴紧密的下来了,像一群急于投胎的精子。 我从烟灰缸里拿出一个吸了半截的烟头,吸着,口腔的蠕动使胃更加的无法 承受,剧烈的疼痛,疼痛在扩散着,遍及整个胃壁。 我把烟头碾灭在灰烬之中。 雨滴铺天盖地的落下来。我仿佛听见干燥的地面被浸淫的快乐的呻吟。雨滴 落在我的窗户上,使本来肮脏的玻璃更加的肮脏。雨水从对面的楼檐上滴下来, 像一个人的哭泣。悲伤的哭泣。 那灰色的,破旧的,被人在夜晚贴满了性病广告的楼房。 在雨水中被冲洗着。 已经有人打着雨伞在雨中走动,各色不同的伞在雨中出现,就像我们每个人 不同的面孔一样。 雨伞是雨天的星星,闪烁着潮湿的光芒。 我在屋子里走动着,一遍遍的数着我走过的每一步。 我的屋子就这么大,转一圈,二十步。再转一圈,还是二十步。而且这不是 属于我的屋舍,是我用200 元的房租租下的。 我是一个寄居者。胃疼得不行,我看着桌子上的几个白色的药瓶,我打开一 瓶西咪替丁的胃药,吃了两片。 我感觉到我的胃蠕动起来。像一架空转的机器。 94 我回忆起那一个下午,我狼狈地吃着土豆的情景。 那个情景像一个梦境,一个凄苦的梦境,透着辛酸。 回忆转动着画面出现在我的眼前。 95 一堆土豆皮放在那里。放在那里。 我做了什么? 我再一次的闭上眼睛,开始流泪。 第十五章 扮演死人的孔夏和一部电影 95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狗鱼的一只手从马青青柔软的乳房上挪开,他的 腹部动了一下,身体一阵阵的柔软 .马青青的脸色红晕是马青青身体里兴奋的血 液浮出的一朵云朵。 狗鱼挪动了一下身体,从马青青身上下来,伸出右手不耐烦的拿起电话。 “喂谁啊?孔夏吗?真的是你啊?你在哪啊?这些天几个朋友都挺想你的, 也不知道你小子跑哪野去了?大伙想聚聚,你能来吗?”狗鱼说话的语气变得激 动起来。 “啊,狗鱼啊。我在装死呢,我不是去了新疆那边旅游吗?我他妈的弹尽粮 绝一分钱也没有了。一天,我渴的都喝自己的尿了,妈的尿也是甜的。那真不是 人的日子。正好赶上一个电影拍摄现场需要几个人来装死,我好说歹说导演终于 同意。妈的,我在扮演死人 .你知道吗?我是在死人堆里给你打电话呢?妈的还 很恐惧的,死亡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一只细嫩白皙的手臂伸向我的怀里。 “谁啊?狗鱼,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啊?快点吧。” 马青青的目光如水,风情万种。她那只小手在狗鱼的身体上摸着,鼻子里传 出呻吟和微微的喘息声,气息如兰。 狗鱼的手不禁在马青青的乳房上轻轻的捏了一下,她的乳头像熟透了杨梅。 狗鱼的整个身体仿佛在马青青的柔软的乳房上慢慢的融化。狗鱼的嘴在马青青的 嘴唇上吻了一口。女人紧紧的吸住我的嘴,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完全地窒息了。 狗鱼的身体抽动了几下。 眼睛贪婪地看着马青青光滑柔软的肉体说:“是咱班那个叫孔夏的同学,就 在你座后面摆弄过你的头发说你长的像刘晓庆,叫你告诉老师的那个。”他的两 个手指捏了一下紫的乳头,像捏着一个红透的枣。狗鱼大声的叫了起来。 “啊!是他啊!记得那时我还骂他流氓。我当时哭的两只眼睛像两个水蜜桃 似的,你还在下课时笑话我。我听说他不是做买卖发了吗?听说女人一大堆一大 堆地往他的怀里涌叫他干吗?有一回我在迪皇大酒店门前就看见他色情的搂着两 个女人钻进车里,那两个女人一定是妓女。怎么他去流浪了呢?大彻大悟了吗? 还是得了什么性病或者绝症。”马青青的眼珠一动不动,仿佛沉浸在回忆之中。 “瞎说什么?那也是一种活法,不是有人说过,失败也是一种幸福的享受吗! 也许他是被女人给伤了,伤到了心,伤到了肺,女人有时是一件非常厉害的武器。” “狗鱼你说什么呢?是不是床上有个胖妞在等着你去生活?好了,不耽误你 了。不说了,有空再给你打电话,导演叫我了,好了,狗鱼,弄你的胖妞去吧! 顺便问一下你想放几炮。” 他在电话的那端神经质地笑着像老鼠的咳嗽。 96 狗鱼听见一阵盲音,他把电话撂下。他犹疑一阵,两眼发呆的看着天花板。 他真的仿佛闻到了死亡的腐烂的气味浓浓的刺着他的鼻子。弥漫的死亡气氛像一 朵阴翳的云在他的大脑里盘徊着。黑夜使人喘不过气来。黑夜是阴谋的,也是危 险的。他感觉他的样子就像一个黑夜的囚徒,在欲望中浸透着肉体的虚无。 马青青问狗鱼,你怎么了? 马青青已经在那里等不及,像一只波斯猫似的撒着娇。他用手把赤裸的马青 青搂在怀里,马青青用头枕着他的胸。马青青的一只手在抚摸着他潮湿的嘴唇上 的细密如针的胡须。马青青幸福的闭上眼睛,等待狗鱼吻她。 狗鱼自言自语:“怎么去当死人了呢?干点什么不好,你说呢马青青?” 97 狗鱼边说边压在马青青的身上,两人揉搓出一片欸乃的水声和呻吟 .像一个 人在水上划船。在两人达到高潮时,两人喊出了同一个人的名字孔夏 .就仿佛天 上突然的大了一个响雷,他们的肉体在疯狂中大汗淋漓,他们淹没在虚无的欲望 之中,他们的身体在渐渐的虚空下去,像一个壳体。像两瓣丢失了瓤的瓜子皮。 那个他们共同喊出的名字像一块通红的铁,一下子烙进漆黑的夜晚和他们无意义 的身体。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啊!如果一个和你做爱的女人喊出了另一个男人的 名字你还会勃起吗?两个人都不禁愣了一下,纷纷睁大眼睛,一个个的睫毛都立 了起来。莫名的寒冷袭击了他们赤裸的身体,像一块冰深深的刺向他们的身体和 心脏。一股冰面上浮动的冷气在他们之间漂浮着。他们相互慌张地看了看对方, 目光躲闪着,又继续着生活起来。但他们的身体明显的僵硬许多。像两个被人牵 动的木偶,起起伏伏的。生活的十分的枯燥干涩。狗鱼的两条胳膊像两个树桩似 的支撑着他的身体。一个鬼魂真的伏在他们的身上了吗?阴森森的主宰着他们的 生活。 马青青面色红晕瞪着两只惊惧的眼睛说:“我看见孔夏被人用枪打在脑袋上, 那颗子弹尖啸着像一种奇怪的笑声,阴森森的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空回荡着。他 的眼睛充满恐怖地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的那种。一个战士倒下的身影永远的留 在他张大的瞳孔里。他晃晃悠悠的瘫软在地上,子弹的枪眼仍股股的冒着鲜血, 一个气泡接着一个气泡在熄灭着。鲜血盖住了他的脸,像一挂血的帘子挂在他的 脸上,整个鲜血像一块红布遮住镜头。又呈液体的粘乎状向下流着。” 马青青说的很兴奋,她的乳房左右晃动着像一头在草地上等待挤奶的奶牛。 她的身体在迎合着狗鱼的晃动,像波涛汹涌的水面上浮动着一叶小舟。鬼魂像一 团气体伏在她的身上。 紫不时的睁开眼睛窥看着动作着的狗鱼。她的目光异样,透着几分的鬼气。 98 狗鱼的目光盯着马青青脖子上的一块红痣。那红痣仿佛紫身体上的一盏红灯, 点亮了黑暗世界里的鬼魂归来的路。鬼魂在他们的身体中间游荡着。 狗鱼说:“我看见孔夏在挣扎着,他的双腿被枪给打伤,也可能是一个炮弹 皮钻进他的腿里。他艰难的爬着双手抓着地上的枯草都抓出鲜血,一个个亮晶晶 的血珍珠从他的手指上往外滚动。他的周围横七竖八躺着的都是尸体,有的已经 散发出腐烂的气味。一只小老鼠正捧着一个战士的一只耳朵津津有味的啃着。我 看见老鼠快乐的表情一副酒足饭饱的样子。无数的苍蝇在他们的身体上奏着死亡 的乐章,他们即将成为苍蝇的盛宴。还有一匹被炸弹炸得四分五裂的马,马头和 身体分开在两个不同的地方。马尾巴像一个旗帜蹶在地上,在风中轻轻晃动。孔 夏嘴里骂着:”妈的战争,妈的战争‘骂完他就浑身无力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浑身僵硬。整个身体好像空了似的。真他妈的挺像死人的。他慢慢的苏醒,微弱 的喘着气,他渐渐的坐起来望着山下层峦迭嶂的尸体,他泪流满面的哭泣着。他 的号哭和大风附和着,他感到孤独,他仿佛看见午后阳光下遍野的尸体是那么的 充满死亡的诗意。一个战士的胳膊挂在一棵低矮的树枝上,随风飘动好像在向他 招手。衣服已经被炸的布条乱飞大块大块沾满鲜血的肉体裸露在阳光下 .他感到 太阳的温暖 .他的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上渗出的血珠,咸咸的。他的嘴凸成鸟 喙的形状在缓解着干裂的疼痛。他的生殖器也许是在战争的恐惧中惊悸地立了起 来。像一个惶恐的小兵慌张的眺望着子弹的方向。像生了根似的长时间不倒。他 的肉体瘫软成一堆悲哀。一颗子弹在阳光下闪着光芒成一条直线向他射过来,他 正闭着眼睛沉浸在刚才身体里复苏的那么一丁点儿欲望。只听“噗”的一声,随 着子弹的射入他快乐起来。一股鲜血从他的身体内喷了出来,像男人射出来的精 液。他向后倒下去,倒下去。他的身体拼命的抽搐着,他仿佛在死亡的痛苦中挣 扎着,像落入笼子里的野兽。但是他的挣扎是徒劳的,他死了死了他看见了他的 母亲一个慈祥的老女人在天空上对着他微笑着。“ “啊青青。啊青青。”狗鱼大声地叫着。 他的身体里涌动着一股杀气,他像一颗炮弹几乎要把紫的身体摧毁,像摧毁 一座城堡,使它成为不尽的废墟。他几乎要撕裂紫的柔软的身体,马青青在疼痛 中已经成为了欲望的碎片。一些闪着光亮的虚无的碎片。 马青青无力地躺在床上,她的身体像一块玻璃。破碎的玻璃。她没有喊叫, 她在压抑着身体里的声音。空荡荡的肉体像一个大风刮过的走廊。她听见玻璃破 碎的声音,尖锐的,密谋的,到达一种诡秘的节制。一种鬼魂的节制。一个无形 的力量在她的身体里左右着她,告诫着她,不要发出声音。她苍白的嘴唇紧紧的 闭着,舌头使劲的顶着她的牙齿的牢笼。一股温热粘稠的液体从狗鱼的体内喷涌 而出,雨点般的落在紫的森林之中。狗鱼从马青青身上下来,已经大汗淋漓,他 看着汗水已经盈满马青青的肚脐的小坑里,清澈的像一个小湖。他喘着粗气,他 的脑海里仍旧存留着孔夏死亡时的记忆。 马青青不吭声。她被汗水湿透的身体散发着热气。她仿佛仍沉浸在肉体的爽 朗之中,她的大脑中对于孔夏死亡的记忆伴着她肉体的震颤一同存在,进入虚无。 孔夏的那双眼睛,使她禁不住地抖动了几下身体。好像在迎合着一个男人的身体。 她陶醉在孔夏的死亡的记忆里。 那双眼睛睁的好大啊!那瞳孔里好像映着她马青青的生活后红晕的笑脸,光 滑的变形的脸。 浑身快乐的紫甜美的沉浸在性爱与死亡的诗意的甘醴之中。她的嘴里仍在轻 轻的唤着孔夏的名字,像嘴里含着一块糖。狗鱼疲惫的看了紫一眼,他的心里感 到一阵厌恶,一阵麻木。他像吃了一个苍蝇。一只巨大的水母悠闲地在紫的体内 游来游去。她的大脑里晃动着孔夏死亡的身影。 99狗鱼突然想起今天有事急忙从被窝里起来穿衣服,他裸赤的背在阳光的照 射很有男人的力度。他胡乱地把衣服套在头上,当他的脑袋刚从套头中钻出来时, 他看见马青青脸上平静的表情,那表情中揉进了死亡的诗意。平静的冷像冰凝的 皮冻,白生生的身体堆在床上。那种裸露的肆无忌惮的美打动了狗鱼的心,或者 说勾起了狗鱼身体里的欲望。他低下头深情地吻了一下马青青脸上的那种美。他 深深的吸允着,想把那种美吸入他的体内,在他的体内呈花朵的形状开放并且散 发着馥郁的芳香。那种冷凝的香味弥漫着他的内心中对死亡的诗意的体悟。狗鱼 呆了一下,发现镜子里的自己的脸也有了紫刚才的表情,他冲着镜子里丑陋的的 狗鱼笑了笑,把衣服从头上拉下来。躲在厕所里坐在马桶上拉下马桶的开关听着 那哗哗的水声,似乎从他的体内流过。 “狗鱼啊?你干什么?好烦人啊!人家还睡觉呢?你好坏啊!弄的人浑身几 乎散了架似的,又吵人不叫人睡觉,你真的好烂啊。” 狗鱼关了马桶的开关,脸上凝固着一种冷笑。他大骂了一句:你妈的孔夏。 他在厕所里喊着:“马青青,你今天不上班吗?对了,昨天你妈打来电话威 胁我,叫你回家。她说,你再和我睡觉她就打折我的腿。他还威胁我要把我的东 西剪下来当香肠炒了,听见了吗?你妈叫你回家。临了,她才和蔼的对我说,别 忘了带套子啊!如果你把我的女儿的肚子搞大了,到时候你不要她可不行了。怎 么?你妈有回来了吗?她开始关心你了吗?” “我妈是个疯子,你别搭理她,我那个后爸死了,她好长时间没了性生活。 她是在宣泄着她身体里的欲望呢。有时她一个人拿着小凳坐在街口看着那些从街 口经过的男人,两只眼睛色迷迷的。也许是她觉得对不起我了,开始关心我了。 我恨她。她已经老了,不能再勾引男人了,她干不动了。” 马青青什么也没穿就出现在厕所门前,她打开了厕所的门,吓了狗鱼一跳。 马青青的身体在虚无的空气里晃动着象是对谁在展示着她美丽的肉欲的身体。 “你干什么?连衣服也不穿。” “我尿急啊!快狗鱼,给我让地方,我憋不住了。” 狗鱼在马青青圆韵丰满的屁股上拍了一把,马青青有些淫荡地笑着说:“我 尿急”。 她在重复着这句话。她的两只乳房上下窜跳着像两只快乐的小鹿。 狗鱼想起马青青有时为了搞笑他,时常赤裸地在地板上学着模特的样子,像 孔雀似的走来走去,向他展示着美或者说是炫耀。每次都把狗鱼搞的笑的肚子都 疼。马青青却绷着脸咬牙切齿怒目圆睁着故意不笑,很酷地看着狗鱼。 “狗鱼,你看见我的皇后的新衣了吗?她美丽吗?”说着马青青紧绷着脸, 又做了一个健美的动作展示着肱二头肌。 狗鱼捂着笑疼的肚子说:“好美啊!好性感啊!好诱人啊!” 每次在马青青背对着她扭动着屁股时,狗鱼就有冲动。特别是在阳光密密的 落在她黄色的皮肤上时,那种感觉使狗鱼十分地惬意,想像一只野兽似的扑上去。 可今天马青青的身体不是展示给狗鱼看的。狗鱼一抬头,他吓了一跳。他浑 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看见孔夏坐在窗台上看着马青青扭动的屁股,孔夏的目 光深入的在马青青的身体上盯着,仿佛整个人都要进入马青青的体内。他对着马 青青猥亵地笑了笑,而马青青也冲着他挑逗的笑了笑,他一脸的淫荡。 狗鱼生气的抬起头他几乎要骂出来。他站起来想看个清楚,可是孔夏却不见 了,雾气般的消失了。他的目光在窗台上搜寻了好长时间,可是什么也没有。他 心里一阵疑惑,难道他的眼睛出了毛病。妈的活见鬼了。他在窗台上发现一根有 些透明的黑色的卷曲的阴毛。 100 狗鱼喜欢阳光,喜欢阳光在午后降临的诗意和诗意中女人的肉体及与女人在 阳光中尝到一点点生活的快乐。 马青青很快穿好衣服,在狗鱼冷漠的脸上亲了一口。 “狗鱼,我今天得去上班,这几天和你在家里过的天昏地暗的,再不上班我 看咱俩都得站在马路上喝西北风了。” 马青青把她那只装了化妆品和手纸的小兜挎在肩上走了。临走出门她回过头 冲着狗鱼妩媚的笑了笑说:“厨房里还有几个鸡蛋,你煮吃了吧。”她关门走了。 狗鱼对马青青的媚笑很木然,无动于衷。他仍沉浸在孔夏的死亡之中。 101 狗鱼坐在沙发里把自己埋得很深。他随便的翻看了一会儿兽的小说集,把它 放在脸上,闭上眼睛。一点点的悲观像水一样在一张白纸上洇开。狗鱼沮丧的如 沉落在一口黑暗的井中,不尽的茫然困惑着他。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点燃一只 烟慢慢的深深的吸着。让烟雾在他的体内循环仿佛那烟雾像水似的在清洗着他体 内的垃圾或者其他。他大口大口的吞着那辛辣呛人的烟雾。他企图麻木一下内心 中那些闪亮的悲观。或者把那悲观清洗出去。可是,那些悲观并不上当,它们理 智的在他的心中跳跃、飞翔。又像一群雪白的羊在啃食着青草。他觉得他只有沉 浸在肉体之中才可以忘记自己的存在。此时的他脱离了肉体,他是痛苦的孤独的。 像一个人落入茫茫的大海之中。可以说,马青青的肉体满足了他的欲望。可 是,马青青的肉体使他的欲望与精神上的一些东西背道而驰。 肉体是一个壳。太多的东西在揉搓和射精之后烟消云散。除了空荡荡的肉体, 他一无所有。爱情,他一想到这个词就几乎要掉下眼泪。妈的,爱情是一种不存 在的东西。 102 他睁开眼睛看见有了裂缝的天花板上有一只黑色的蜘蛛在慢慢的爬着。他猛 然清醒的感应着这是否是孔夏的黑色的魂灵,从千里之外飞回来。他冷笑了一下, 他在嘲笑他自己。这怎么可能呢?孔夏只不过是扮演死人而已。有一股莫名的冷 袭击了他的全身,他禁不住颤栗起来。他又点燃了一棵烟,他看着他书桌对面墙 上的一副从世界美术杂志中撕下来的蒙克的《病孩》。他感到那个病孩所透出的 人的那种病态,就是他近一段时间的精神状态。那种莫名的冷再次袭击了他,他 仿佛被囚禁在一个冰壳子里。他很想从这种状态中走出来。可是,这种状态培养 了他内在的惰性和对现实的逃避。毕竟这种状态中的自己是安全的。危险的只能 是精神上的,但是,他是存在的。他不忍心去与现实的黑暗把心碰碎,碰疼。 103 电话铃响了。他瘁然地站起来,好像把他从梦中叫醒。他抖落了梦中的寒冷 和黑暗走到电话机旁拿起电话。 “狗鱼,不是说好了吗?我们在古墓酒吧见面吗?你怎么的了?我和五魁都 在这里了。 你快点来吧,还磨叽什么。是不是又和马青青那个婊子“。 “好我这就去。对了你通知鬼金了吗?听说他最近在家里突击几个短篇,打 算认真的干一阵,证明一下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快点来吧。鬼金已经来了。” “好我这就过去。”狗鱼放下电话。 他感到他刚才冰冷的身体开始温暖起来,那个冰壳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冲 着镜子看了看自己有些憔悴的脸,锁上门走了。 刚才打电话的是狗鱼的朋友阿莫。这座城市里唯有他们几个还谈得来,算得 上朋友。那些老传统把他们视为异类。其实,他们和狗鱼的区别是他们对女人谈 文学,而狗鱼他们是对女人谈性。记得有一次孔夏和一个老诗人在一个酒店里吃 饭,孔夏叫了几个小姐陪酒。那个老诗人一个劲地对小姐们说着他的诗歌,可是 小姐们根本不理他什么诗歌她们不懂。老诗人的色迷迷的目光看着小姐的脸蛋两 只手在小姐的大腿上不停的摸着。最后还是孔夏给老诗人拿的钱,使他老牛吃了 把嫩草。几分钟过去小姐从包房里跑了出来,她说那个老头在她的肚皮上和大腿 的内侧写了一首名叫内裤的诗。孔夏给狗鱼他们讲这件事的时候狗鱼笑得前仰后 合,大骂老诗人假正经,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104 出租车很快来到古墓门前。一块巨大的石碑立在门前,其实那石碑就是 石门,上面刻着石鼓文的“古墓”两个字。凡是来过古墓的人都知道在古墓下角 用仿宋体刻的进墓须知。在石碑左右两侧的石壁上纷纷有几个圆形的石钮,只要 你轻轻的扭动几下,石碑立即会分为两扇,墓室向你敞开,两个飘飘欲仙的少女 身着白色的长裙站在门口。脸上凝着寒冷的微笑,又有点林黛玉的忧伤。狗鱼的 右手在一个石钮上扭了几下,门开了。狗鱼迎着墓室里飘出的空调的冷气走了进 去。 这时,几个幽灵般的少女穿着奇装异服,脸蛋也抹的七颜六色,闪亮的眼皮 像两只叠在一起的萤火虫。头发像鸡窝一样的乱。她们嘴里吹着口哨,十分的高 傲目中无人很酷的样子。 叫人看上去有些凄然,心里很不舒服。真的像几个活死人或者僵尸。狗鱼瞟 了她们一眼心里暗骂:简直她妈的一群雏妓。她们的身上散发着一种特殊的香水 味。 阿莫和五魁、鬼金已等在一个灯光暗淡的角落里,各自喝着啤酒。狗鱼径直 的走过去,坐了下来,拿起啤酒先喝了一口。 阿莫说忙什么呢?是不是马青青的发情期又到了?把这帮哥们晒在古墓里让 我们渐渐的腐烂? 狗鱼不是的,我早上起来就觉得有什么事,可是,过了一会儿忘了。 五魁说是不是性生活过多了,过频了。知道吗?最近医学上表明性生活过多 过频会使记忆力减退。 狗鱼说哪来的那么多说头,纯粹是瞎扯蛋。 狗鱼看了看鬼金,鬼金正吸着烟两眼盯着端送啤酒的服务员。两眼直直的, 目光僵硬的像一个栅栏罩在那女服务员的苗条的身上。 狗鱼说鬼金,最近听说你在玩几个短篇,打算拿出去试试吗? 鬼金把目光的栅栏从服务员的身上收回来说:“有这个意思,但不知道写出 来的是个什么爷爷奶奶样,也许狗屁不是。” 忧伤的萨克斯像一个女人在哭,在古墓内回响。 阿莫说:“对了,狗鱼还记得前两年你领来的那个写诗的孔夏吗?他前天晚 上给我打电话说,他在西藏在一个电影里扮演了死人,被抬到天葬台上被秃鹰啄 食。可我昨天和小艾去地下商场给小艾买衣服,我好像看见了他。小艾正在试衣 服我看见一个裸体模特的后面站着的就是孔夏。他的手在模特的大腿上摸索着。 我好像看见他正用身体顶着模特身体的后面。我喊着孔夏孔夏,当我走到模特后 面他却不见了,我在模特的屁股上摸到了一把潮湿,粘乎乎的像精液,你们说怪 不怪了。” 五魁说:“可不是吗?前天晚上他也给我打电话说,他在北京拍一部都市艳 情片,他扮演一个少女的恋人,在两个人的爱情如火如荼时,无数次的接吻使他 想入非非。在他要和那个女孩结婚的前一天晚上他把女孩抱在了床上。女孩却说 等一天吧我会把我的全部都给你的。他只好让他的欲望在裤裆里膨胀着。他离开 女孩的家被汽车失灵的给撞死了。血肉模糊,他的血像油漆似的刷在了整个马路 上。他说,他最近总是在扮演死人,他已经喜欢上扮演死人了。可是在第二天早 晨,我在我们楼群的尽头却看见他扒在一头花奶牛的肚子底下嘴叼着牛的乳头在 吸着牛奶。我喊着孔夏孔夏,他没有回头我走过去那个人却回过头来用陌生的眼 光看着我说,你喊什么喊我都呛着了妈的神经病。他骂完我又低下头叼着花奶牛 的奶头嘴使劲的吸着,好像要把整个奶牛的奶吸尽似的。我看见的明明是孔夏, 他的背影我记忆深刻。 还记得有一次我说他的诗不怎么好他生气的转身走开了,他的背影的那种扭 曲我一辈子都不会忘的。他妈的孔夏到底在不在这座城市,我们不会被他给涮了 吧?“ 五魁怀疑地喝了一口啤酒,他的眼神在看着周围的一切。 狗鱼听着他们的话说:“他也给我打了电话,当时我和马青青正在过生活呢。 也许他感到孤独,在寂静的黑暗中,他只能是一个死人。他能不孤独吗?也许他 只能在扮演死亡的过程中宣泄着内心的孤独和痛苦。” 狗鱼吸着一只烟,他听着阿莫和五魁及鬼金在谈论着市内的一位编辑的风流 绯闻。狗鱼的头很疼,用手指揉着太阳穴。他心想,又是他妈的性。 酒吧的墙壁上挂着一张鬼的面具,面目狰狞。长长的獠牙一尺长的红舌头耷 拉着。他想,现代的都市人心中太多这样狰狞的怪兽了。他们从充满了欲望的企 图吞噬着人内心空间中唯一存在的一点温馨和浪漫。所以现代人活得都挺累。他 的眼前仿佛看见孔夏的幽灵飘荡在这间古墓里随着每个闪亮的蜡烛窜跳着他的灵 魂。仿佛那烛火就是他上升天堂的阶梯。鬼火和星星同样使这个世界灿烂。 狗鱼看见桌子上的那杯留给孔夏的啤酒,在渐渐地少下去,阿莫也注视到了, 他睁大眼睛,两眼发直。这杯啤酒是鬼金准备的,那把空椅子上写着孔夏的名字。 鬼金说,也许孔夏会回来和我们喝酒,喝那种泡沫涌出的啤酒。甜甜的有麦芽糖 的啤酒。鬼金说这话时,眼睛在看着一个白衣女人飘逸的地落座在我们的桌子的 远处。那白衣女人神秘的微笑了一下,那笑像飞舞的蝴蝶落在鬼金的花朵上或者 他欲望的花朵上。鬼金举了举手里的杯子下意识的啜一口啤酒。 “你消失在远方 白衣女人的来临 可能预示某种灾难或欲望的 终极或享受“。 鬼金背起孔夏的一首诗。这首诗的名字叫《白衣女人》。 狗鱼、阿莫和五魁都盯着鬼金诵诗的嘴,他的眼睛里好像含着泪水在烛光中 成为碎片。 白衣女人从那张桌子上消失了。无影无踪。墓室里飘着的烛火像鬼火似的闪 烁着,跳跃着,没有白衣女人的呼吸。我们都沉浸在对孔夏的悲伤情绪之中。他 流动着像飞行的鸟群飘落的羽毛。 鬼金说,孔夏也给我打了电话。当时我正在写一篇小说,我感到有一个地方 无法写下去,小说的一些理论使我困惑着,就像肠梗阻或者拉屎时的干燥,我十 分的痛苦。我抬起头看着窗外,我看见孔夏站在我的玻璃窗外对我说了些什么。 我的灵感瞬间水似的畅通了。我低下头写着,当我再抬起头来孔夏消失不见了。 我跑到屋外连他的身影也没看见。我在我的门外拣到一本戴维·洛奇的《小说的 艺术》。孔夏出走是他和韵莎分手后吧。一个男人最可悲的地方也许就是太多情。 这是一个男人致命的弱点。听说韵莎跟一个大款走了去了深圳。我还记得那天晚 上孔夏喝了很多的酒来找我,他说活着真没意思,他想自杀。他说韵沙是个婊子。 他说女人是毒药。他说他要离开这个肮脏的城市。他说这座城市几乎使他窒 息。他说文学和爱情一样是骗人的。从那以后我就没看见过他。 105 那晚狗鱼很晚才回家。马青青穿着粉红色的睡衣赤裸着光滑白皙的小脚蜷缩 在沙发里嗑着瓜子。看着电视节目。电视里的节目无聊的播放着,却不时地把马 青青逗笑。马青青见狗鱼回来,在他醉醺醺的脸上亲了一口。 “狗鱼你又喝酒了?你的胃不好你不知道吗?” 狗鱼一声不吭,坐在沙发上大脑昏沉沉的。 他说,马青青,孔夏在扮演死人。或许他真的死了。给我打电话的只是他的 鬼魂。 他说完这句话倒在沙发上睡着了。紫盯着狗鱼一脸疲乏的样子,她没有去动 他,没有和他缠绵,只把他的鞋脱下来,给他盖了毛毯,自己蜷缩在狗鱼的旁边, 看着电视。她的小脚搭在茶几上,十个脚趾甲上染着彩色指甲油,像十个七星瓢 虫。 106 电视画面:蓝蓝的天空,十分的高远、纯净。在高远的天空上飞翔这十几只 黑色的秃鹰。 它贪婪的注视着天葬台上的一具尸体。两只秃鹰正站立在尸体上啄着尸体的 肉。那十几只秃鹰也俯冲下来落在了尸体上,开始了他们肉体的盛宴。那尸体僵 硬的躺在那里,四周是各色形状的石头。远处的山坡飘着经幡和颂经的声音,一 股白色的气体从尸体中出来,在尸体上盘旋了一会儿与蓝天融在一起。 107 马青青的身体里涌起少量的快乐,那死亡的宁静使她惬意地看了一下自己的 匀称的肉体。她的欲望开始飞翔。她看了看躺着的狗鱼禁不住地摸了一下他的身 体,她的脚趾在茶几上颤动了几下,十个七星瓢虫好像在爬。她把目光转移到电 视上,镜头照着天空上的那些秃鹰。音乐十分悠远、绵长的弥漫着祝福的钟声。 为死者已去极乐世界欢悦。音乐回荡在娟子的肉体里,点燃她蓝色的欲望。一条 大腿从睡袍里裸露出来,她把一只手放在上面或者说一只想像中的他的手放在上 面并且逐渐地向深处滑去。她的目光变得迷离,好像有一种物质蒙在上面。那种 物质叫什么?没人知道。 马青青仍注视着电视画面,在字幕里她看见孔夏的名字,她的大脑掠过这个 名字。她的嘴里轻轻的唤着孔夏孔夏。在呼唤声中,她不知不觉的张开了她树桩 一样的双腿。 她突然大声的尖叫起来。用手指着电视画面。 “狗鱼狗鱼孔夏孔夏我看见孔夏在电视里扮演的死人了。” 她推着狗鱼,当狗鱼睁开惺忪地睡眼时,他也看见孔夏这个名字。他陡然的 清醒起来,浑身溢出一种莫名的兴奋,瞪大眼睛注视着字幕里孔夏的名字,很快 消失了。 狗鱼坐起来吸了支烟,马青青撒娇的扑在他的怀里。 狗鱼搂着马青青说,孔夏在电视里扮演什么样的死人? 马青青的一只手在狗鱼的胸脯上摩娑着说,是一个天葬台上的被秃鹰啄食的 尸体。 狗鱼边抽烟边说,孔夏一直都梦想着去西藏,没想到他还真的去了,并且在 天葬台上扮演了一把死人。他一定高兴的不得了。特别是他躺在天葬台上听着经 幡在风中列列的做响和诵经声。这些都是他梦想的。他曾经说过,他的灵魂只有 在西藏的天葬台上才能得到救赎。 狗鱼搂紧马青青把她抱在床上欢悦的他们相互引渡或者说享受生活。可以说 狗鱼只有在肉体中把自己沉没。他才可能浮出他的思想和生存的水面。除了写作 和女人,其他对于他一片虚无。 狗鱼喜欢VIJ 在《尖锐之秋》中关于写作的精彩描绘:写作消耗的不是什么 脑筋,而是肾。在他写的最疯的日子里,脑袋就像润滑良好的轮子,而总是肾, 提醒他该停止了,该休息了。 狗鱼几乎可以一字不落地背下这段话来。狗鱼又在马青青的身上动作起来。 马青青表情扭曲大声的喊着喊着喊着,她喊出了孔夏的名字。狗鱼浑身禁不住打 了一个冷颤,他的鱼儿无法在马青青的身体里尽情遨游了。他软了下来像一只死 蚕。他心中一阵寒冷。 马青青焦急地说,狗鱼怎么软了呢?我要到达了,要好受了…… 狗鱼不说话。他像一具尸体一样躺在马青青的身上。 狗鱼慢慢的从马青青的身体上下来时,抽了一颗烟。他想可能是心理障碍的 阳痿。他感到痛苦。他又看见了那只黑色的蜘蛛在墙上爬着,慢慢的,蜘蛛随着 它的影子在移动着,那么沉重地移动着。仿佛在云层中飞翔的孔夏的滞重的灵魂。 他低头熄灭烟头时,那只蜘蛛不见了。狗鱼神经质地在墙壁上寻找着,可是他是 徒劳的。他骂了句:他妈的。他看了眼疲倦睡熟的马青青,心里有些怜悯。他看 着她熟睡的样子,狗鱼心疼地给她盖上毛毯。他心想我该好好地对她,和她过幸 福的生活。生活中也许只有她才是我可以靠的岸。一个人应该现实的活着。我不 能再那么无所谓了。一个男人心中的爱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个对他好的女 人。或者说有一个爱他的女人。他的内心忏悔着。世上也许只有爱是对抗生存恐 惧的唯一办法。 可是他的心里没有爱。所以他是一个孤独的人。 108 电话铃响了。马青青也被惊醒了。 马青青急促地说:“一定又是孔夏”。 狗鱼拿起电话不耐烦地说:“孔夏吗?” “对,我是孔夏。狗鱼吗?看见我在天葬台上的那个扮相了吗?我的表情多 么平静、祥和充满了超脱和涅磐的极乐享受。我将永生。我表演得很投入,我仿 佛大彻大悟了死亡的真谛。狗鱼,我到西藏的目的实现了,我发现我喜欢上扮演 死人了。那个过程我忘记了尘世的一切。我是惬意的。我总是在那个时刻与我的 灵魂对话。我发现人是有灵魂的。对了,我给阿莫、五魁还有鬼金都打了电话, 他们近来好吗?我喝了你们在古墓为我准备的啤酒,谢谢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的灵魂出窍了。在西藏这很神秘的。其实生与死就在心中,不再别处。 人们创造了生的同时也创造了死。我是和你们永远在一起的。因为你们的友谊的 光芒与我内心的光芒相重叠着。所以我和你们永远在一起。” “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啊?到时候我们去接你,咱们一起去古墓喝酒,谈各 自的写作和女人的性。或者回忆。还记得韵莎吗?我听说她从深圳回来了,她真 的成为一个婊子了。她得了艾滋病快要死了。你听了这个消息一定很高兴吧。” “她已经与我无关。我不再是一个满怀柔情的人了。我只憧憬着一种意义上 的死亡。” 他语气沉重故意叉开话头,“现在,你还写作呢?真叫我惊讶。不过在我来 西藏的汽车上我从一个座位上拾到一本GG的《是垃圾是爱》我翻看了,很有点感 觉。可是,后来被人偷去了。我在卫生间里看见那本书已经被人撕的十分的狼藉。 如果你有的话,可以给我弄一本。 我想再读一遍。“ “还写诗吗?孔夏。” “不写了,海子的死让我对诗充满了绝望。再说了现在诗歌的地位几乎没有 了,成为补充夹缝和报屁股的边角预料。哪像八几年那么火,这也是诗坛的悲哀。 现在的诗歌刊物上还有现代诗歌吗?中国的诗歌之路在那里?” “可不是吗?狗鱼,听鬼金说,你和马青青住在一起。听说她现在是你们文 人圈里的婊子,她还跟鬼金睡过,你们有爱情吗?” 狗鱼没吭声。他感到浑身无力,几乎虚脱。 “有吗?”孔夏在电话里大声的问着。 狗鱼眼含着眼泪说:“你妈的孔夏,你知道吗?我平静的生活被你给搅乱了。 每次我和马青青做爱时,她都喊你的名字。我他妈的都阳痿了,硬不起来了。妈 的都是因为你。妈的马青青一定爱上你了。你一个死人。一个假死人?你妈的, 你说我和他能有爱情吗?没有肉体是公共的,你要是回来,她要是愿意,你也可 以跟她睡。” 他眼含着泪花没敢看躺在床上的马青青。 “这就对了,现代人的爱情只与金钱和肉体联系在一起的。你不要因为我和 马青青的关系而影响你的性欲。勃起勃起。听了你阳痿的消息,我真的很抱歉。 我告诉你一个办法吧。 你在看我扮演的死人里不是看见我恐惧的阴茎每次都勃起了吗?只要你在和 马青青做爱时想一想你就会坚硬如铁。“ 我真的不知道马青青还有过一段这样的生活。 “谢谢你孔夏。可是孔夏你也别太悲观、极端了。如果你能从扮演死人的环 境里走出来,你会发现世上的美好和爱的光芒。孔夏我不会和你计较,我们不该 为女人而伤了和气,我们毕竟是朋友。” “狗鱼,也许你说的对。但你别忘记了你是世俗的,尘世的,你需要和马青 青做爱通过做爱来平衡体内的欲望和对现实的不满。而我只属于死人,属于虚无。 死人最大的好处就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天堂地狱那都是活着的人大脑里想象的, 至于有没有谁也不知道。” “孔夏你应该把你的脚迈向生活。别总在虚拟的死亡中陶醉沉迷了,你这也 是一种逃避。 作为朋友我希望你能回来。找个女人结婚,生孩子,过日子。还可以用写诗 来平衡你与现实之间的矛盾。“ “别劝我了,狗鱼。我要撂电话了。这电话是我向导演借的,导演用眼睛看 我了。对了,我还对你说一件事,我在剧组里和一个被导演用过的女演员玩着肉 体游戏。各自需要吗?不说了,有时间我会给你打电话的。那女演员在向我抛着 媚眼呢?再见狗鱼。祝你生活好。” 他在电话里神经质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使狗鱼不寒而栗。狗鱼放下了电话。 他点燃一棵烟,蓝色的烟圈慢慢的飘散。那每一个吐出的烟圈都是空的。他透过 烟雾看着熟睡的马青青裸露着两条光滑的大腿,他扑上去动子的耸动着身体。他 试了试孔夏的办法真得很管用。 他连连和马青青做了五次,还像一匹不知疲倦的马。 马青青已经浑身无力的像个死人似的睡去了。狗鱼胜利的从马青青的身体上 下来。他的体内涌动着无限的快意。 109 他吸着烟仔细的看着那个蒙克的油画《病孩》。他把《病孩》从墙上取下来, 藏在了抽屉里。他觉得他的心中一直存在的那么一丁点小小的病态已经荡然无存 了。他仿佛看见孔夏在一条大路上的背影在向远方走去,慢慢的消失在腾起的灰 尘之中。他没有睡意,仍处在身体的兴奋之中。他把大灯熄了,独自把台灯打开。 在柔和的灯光下,他把烟头使劲地碾灭在一个瓶子里。他的目光注视着手指碾碎 烟头的扭曲的阴影十分的丑陋,象是在戕害一个弱小的生命。 他坐在沙发里随手翻开GG的《是垃圾是爱》,那里面涌着莫名的冲动和欲望。 他骂了一句:他妈的gg. 他闭上眼睛很舒服的享受着灯光和来自书页中的墨香。 那本书是他和阿莫在沈阳买的。在火车上一位漂亮的女士坐在我们的对面, 阿莫和他搭讪着。女人提到了本溪的孔夏。女人叫什么名字他已经不记得了,他 只记得女人说孔夏的诗不错,孔夏是一个脆弱的男人。他们是在一次笔会上认识 的。他突然想起来了有一次孔夏喝醉酒说过他和一个图书管理员的四十七天的凄 美的爱情故事。他想大概就是面前的这个女人吧。那个女人还背起了孔夏的一首 诗。他感到陌生。她说那是孔夏写给她的诗。女人说她已经五年没见到孔夏了, 他像消失了似的,一点消息都没有。女人惋惜地说。她的目光里仍旧充满了对孔 夏的爱慕之情。女人没有提到他和孔夏的具体关系。女人下车时对我们说,如果 看见孔夏就说一个叫小舜的女人想得到他的消息。他和阿莫笑了笑看着女人消失 在人群里的身影。这是狗鱼唯一记得的与孔夏有关的女人。狗鱼坐在沙发里惬意 的翕动了一下鼻子,仿佛有一股芳香在胸腔里顺畅的流淌。狗鱼想着这座城市里 的几个朋友他们在干什么呢?狗鱼莫名的流下泪水,他感到一种透彻骨髓的孤独。 他整个身体像一张皮肤坐在沙发里。 110 鬼金是在10月15日晚上11点15分给狗鱼打的电话。 他在电话里告诉狗鱼:孔夏在西藏遇到雪崩,他可能死了。 狗鱼禁不住浑身一抖,他的手在空中莫名的抓了几下。他手指的弯曲像他的 痛苦。他几乎失声的说,会不会又是他在扮演死人的角色呢? 鬼金说,我想不会的,我的一个在那个剧组的本溪朋友对我说的,他说孔夏 在剧组里提到了本溪的鬼金,所以才通知我的。人们并没有发现孔夏的尸体。 狗鱼呜咽了。他有一种浑身的血漏尽的感觉。电话几乎从他的手里掉在地上。 眼泪禁不住流了出来,他抽泣着。他没想到孔夏真的死了,死了 鬼金说,也许是冥冥中注定的吧。让我们的内心留下一点对孔夏的祭奠吧。 对了,狗鱼。我打算把我的这几篇小说投给几个刊物试试。狗鱼,为我祝福吧。 我想写一篇关于孔夏的小说,我已经想好名字了,就叫《扮演死人的孔夏》。鬼 金的小说里这样写道: 孔夏你真的去了,我总是无法相信你已经死了。你一直都是在扮演死人的, 我等着你,等着你扮演死人后给我打电话。孔夏,你不用再陶醉在死亡的诗意中 了。你已经诠释了死亡的全部诗意。我们等待着你,你会回来。我相信孔夏扮演 的只不过是死人,是戏剧,是扮演。 它是假的,但它已经碰疼我的心。孔夏孔夏 狗鱼放下鬼金的电话,愣愣的发呆。马青青坐在床前。她说,她这几天都没 有来那个了。 她的脸上现出一股忧伤。马青青说,狗鱼咱们要这个孩子吧。我不想再做人 流了,我真的好害怕。马青青转了一身体她说孔夏是不是死了。狗鱼沉重的说, 是的。他的目光里含着泪水的看着窗外。他说不出这是为了什么? 屋外下起了雨。狗鱼看见行走的车灯光中有一个孕妇挺着肚子在雨水中悠闲 的散步。这么深的夜里那孕妇好像看见了狗鱼,冲着狗鱼笑了笑 “狗鱼狗鱼”狗鱼仿佛听见有人在叫他。 他看见那孕妇消失在街道中的身影转过身来,冲着他喊:狗鱼狗鱼 那声音像是从她那凸起的肚子中传出来的 那天晚上狗鱼看一部韩国的电影《岛》(也译《欲望漂流室》) . 从那变异的情感里他感觉到了逼近的疼痛和来自身体深处的战栗。 那清晨里白雾漫笼的静谧湖水,那飘摇在水面上的岛样小屋,那粼粼的波光 和火红的山花,那在一切景物上不断变幻的美丽光影,以及雾气一般含蕴而隐喻 的音乐都一同在湖面上静静飘荡。 岛。我们看到,这种无根的植物在湖泊上异样而安静地生长。所谓的岛是什 么?我有些迷惑,看不明白。 那个哑女在湖水上,在岛屋和岛屋之间摇过她的木船。她长着一张很特别的 脸:高颧骨透出肉欲的气息,尖锐而阴郁的眼睛和两道冷冷纠结的眉毛却又显示 出一种源于死亡和疯狂的意志。她孤独,强悍,并且几乎从不说话。而男人。那 个先到者起初并没有引起我们的注意。我们却留意到在这些孤岛上人和人的关系 几乎简化到了最基本的方式:男人和女人,同时也是买者和卖者。男人各各蜗居 在自己的岛屋内,女人则在各所小屋间来去逗留,然后带着钱离开。除了岛屋的 主人哑女外每个人都不过是暂居者,也只有哑女的屋子是建在陆地上。 她似乎是连结所有岛屋的一根遥远的锚。 我们也很快意会到那个独身男人和哑女间(将会)发生的牵连。一个晚上男 人对着太阳穴举起了手枪,在扣动扳机的一霎间一个尖物从地板下刺痛了他的腿, 他大叫一声,捂住立即殷红了的伤口,抬眼只见哑女露在水面上的一双眼睛静静 飘过。第一次,死而未竟。 从影片一开始,整个氛围已经让人隐约感受到死亡的气息:安静得异样的湖 水,水面上孤零的岛屋,哑女孤异阴沉的神色。在这个远离尘嚣的地方,每座岛 屋间的联系比水面上泛起的涟漪还要微弱。裹住生存的外套霎时被层层剥除除了 吃饭、钓鱼、性交外,就只有死亡了,再没多余的缠绕。当生命深处的某种东西 被如此裸露或者说,当一个人选择来到岛屋,让原先能使人紧缚于大地上的绳索 统统被斩断,而只系于这最后的一根锚上时这真是到了生存的最孤绝之境。当然, 并非每个来到岛屋的人都如此。于是我们的心一下便被那个带着鸟笼和手枪的男 人及哑女给紧紧抓住。 男人和哑女随着每一次“死亡”的发生而越靠越近。我们也可以说,在这部 影片里导演让死与生之间呈现出极度残酷而又紧密的关系。无论是生对死的摧残 还是死对生的呼唤都以最赤裸血腥的面貌出现,让人无法逼视。生死间的抡臂以 暴力为斧,哪一端都是生存的残酷。 连性,也都是赤裸裸的施暴。 而这两种绝望:男人对陆地的被迫弃绝及哑女对一座稳固房屋的眷念一直交 缠在一起。男人第一次将哑女推倒在地时她狠狠地掴了他耳光,跳上船即裸身离 去。在一场足以淹埋一切的大雨中,她原是为一瓶暖人肚肠的酒而来。随后一名 妓女被召来了,哑女只冷冷地瞅着他们。性的慰藉与性暴力两者的区别有如一座 有根的房子与无根的岛屋。 半夜里她折了回来,狠狠地吻男人的嘴,男人用劲将她推开,惊愕,同时嘴 角渗出丝丝血迹。 接下来的一切:忽然而至的警察,男人吞鱼钩自杀,哑女救活了他后两次意 外的杀人,男人在绝望与疯狂中企图离开哑女和岛屋,哑女抬起泪眼望着男人离 去,将他吞食过的鱼钩放进了下身…… 再没有比这种伤残更深的了!生存就非得挨过这样尖利的刀锋吗?极端是的, 我们也许能以此责备导演过分了的“噱头”,但是当我们看到那条两面都被剔除 了肉的鱼摇着一尾鱼骨再次被钓起时,生存的残酷或者应该说,人性深处注定的 “恶”成了我们再也无法粉饰与逃避的事实。在这样深沉的暗昧里,生存飘摇成 一座座孤零的岛锚被起去,岛就只能从生命中永远消逝。 在结尾,我们最后看到男人惊恐的神色在水面上来回寻找,终于一头扎进了 芦苇丛中。 一条木船轻轻飘进镜头里,船里的水都进满了,死去的哑女静静漂浮其中, 雪白的裸体上那块隐没伤口之处显得异常刺目,渐渐地隐没成一座小岛的形状。 “锚”彻底地沉了,在这片深不可测的湖上,所有的岛终也不复踪迹。 狗鱼那夜彻底地失眠了。他的脑海里晃动着那个影片里的哑女,她漂流在湖 上,她死了。 她的私处渐渐地成为一座岛屿。他感觉那个孔夏不存在了,孔夏远没有这样 的一部电影重要,他看着床上的马青青,轻轻地把她搂在怀里,像搂着一只可爱 的小猫。 第十六章 镜子的反面 水银,水银,你是有毒的,像现实的生活 摘自作者手记 111 我是在一个早晨知道原野的老婆死了。他打电话来说,他的老婆要出殡了, 叫我过去。 原野是我的朋友,在工厂时的朋友。以前,他也喜欢写东西,在报纸上发个 诗歌、散文什么的,后来就不写了。他挺有才气的,我挺替他惋惜。白瞎了他的 才华。还在那个破厂子里混呢。我和他的妻子是小学同学,他又是我以前的同事, 所以他通知了我。我挺讨厌火葬场那个地方的,一到那里,闻到那股气味,我就 感到恶心的想吐。前几天的时间里,我的一个写诗歌的朋友自杀了,妈的,他傻 B 一个是在一个隧道了卧轨自杀的,学他妈的海子。他的死是我真的很悲伤,我 看见他的时候,他已经血肉模糊了,整个身体成了肉饼。我当时眼泪就止不住了, 流了下来。我骂着:“你妈的,你傻啊?你死什么?你死就成为诗人了吗?狗屁 了。你的死和悲观对这座城市,对文学有什么狗屁作用?你傻啊?” 我边哭着边骂着,我的心里非常的悲痛。 妈的,原野又打来电话,说要我一定得去。 我说,好的,我去,妈的,我去就不回来了。 他老婆的名字叫殷红。 那天,我好像只写了五百字,就写不下去了,我感觉那五百字都是垃圾。垃 圾。或者狗屎一样的东西。我的心里充满绝望,我他妈的真想放弃。像我这样一 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干什么不行,实在不行了,吃点壮阳药,去当鸭子。 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沈阳的长得高高大大,英俊刚猛。是走在街上让好多 女孩子都想多看几眼的小伙子。用东北话说,这小子长得地道,仁义。可是这有 屁用,又不当钱花。他是在去年以后从大学毕业到了深圳。开始的时候是在一家 不错的公司,可是被一个朋友骗了做传销。陪得老B 朝天。身无分文。后来就到 酒吧打工,被那些富婆们看上了,过着在暗中过着被包养的生活。其实,这也很 正常,在电视剧里都演过,男人被女人同样的包养。可是他是一个不甘就此堕落 的人,他后来偷了一副富婆家的名画逃了回来。他变得很颓废,不想干什么。我 看见他一直在吃药,后来也知道好象是染了性病。 哎,我能干这个活吗?妈的,还有什么活是人干的?就像写字,我必须从瘪 三写起。一切都像一个梯子,要一下一下地爬着,也许有一天你精疲力尽了,从 上面掉下来。一切也就结束了。 我闭了电脑,在电脑黑色的屏幕上浮出一个个人的面孔来。她们争吵着、谩 骂着、亲昵着、哭泣着、大笑着、沮丧着、愤怒着……晃动的面孔呈现人们的善 恶美丑。一阵忧伤的音乐莫名地在我的耳边响起。 一张巨幅的性病广告恍恍惚惚的飘动着出现,盖住了那些人们的面孔…… 我进入到了原野的生活当中。妈的,我是一台摄像机吗? 112 早晨的阳光照进阴暗狭窄的巷子里,各种各样的破烂东西堆满了整个狭小的 巷子。阴暗潮湿的巷子里,散发着难闻的气味。一堆堆的垃圾,堆在巷子的每一 个路口。一些炉灰、带血的鸡毛、废弃的塑料袋、果皮、用过的经血带、烂菜叶、 鱼肠子、死猫、死狗、谁家扔的破箱子、烂袜子……还有无数的苍蝇,在那垃圾 的帝国里,它们是唯一的尘民。肮脏的尘民。 成团的苍蝇飞舞着。 一个小孩光着屁股在垃圾堆旁拉屎,他挥舞着手在赶着那些苍蝇。 他脆生生的声音喊着:娘我拉完了,我要揩屁眼揩屁屁 一个人骑着自行车慌里慌张的,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似的,匆匆的地穿过巷 子,破自行车发出嘀哩咣当的声音。 一对男女灰头土脸地走过来。 男人:你说你也下岗了,我们怎么活呀? 女人叹着气说,那也得活呀?总不能,拿根绳去上吊吧。 一个老头手拎着刚刚买回的油条和豆浆,晃晃悠悠地走过来,嘴里哼着京剧 的唱词。 一个系着红领巾的小同学在喊着:狗剩子,你快点,上学要迟到了,我的作 业还没写完呢,到学校好抄啊!你他妈的快点,磨蹭什么呢? 一个老人的咳嗽声,时断时续的咳嗽着。 一个中年人的声音:爸你还是上医院看看吧,得了病总不能拖着。 咳嗽的老人:小兔崽子,去什么去?要多少钱啊?我就是等死我也不上医院。 一个女人乞求的的声音:爸,你就别犟了,还是去吧? 咳嗽的老人:我就等死怎么的?我愿意等死怎么的? 一些人家锅碗瓢盆发出的声音。 一个收破烂的喊叫声:破烂换钱,有废铜烂铁的卖……(外地口音) 113 早晨的阳光强烈地照射着,射进了原野的屋子里。整个屋子里乱极了,像一 个猪窝似的,散发着难闻的气味。衣服和袜子七零八落的乱扔在地上,床上、椅 子上、沙发上。几个碗和盘子在一张桌子上放着,上面落满了苍蝇。原野四脚拉 卡的,只穿了个裤衩躺在床上,呼呼地睡着,像一条死狗。 一张三口自家的照片在桌子上摆着,他的妻子和儿子十分可爱地在相片里微 笑着。 一阵闹钟的响声把原野从梦中惊醒。他睁着惺忪的眼睛看了看闹钟。7 点。 他忙乱地穿衣服,抓过一件就往头上套着,套了半天,怎么也套不进去,一看是 裤子。他把裤子从头上拿下来,骂了一句,他妈的。转身去寻找可穿的衣服。 这时有人敲门。 原野大声地喊着:谁啊?大清早的干什么?有鸡巴事啊? 一个白发苍苍的身穿一身黑色大扑裳子的老太太站在门外。她小心翼翼地扒 在门缝往里看着。 老太太尖声细气地说:原野啊!你家的卫生费可几个月都没交了? 原野边穿着衣服边说:是张大妈啊!我媳妇不是交了吗? 张大妈四处看着说:没交,你媳妇说叫你交,怎么了?又跟媳妇吵架了。 张大妈勾勾着脖子向屋里看着,关心地说。 张大妈语重心肠地说:你们两口子是怎么回事?天天吵架,邻里邻居的都有 意见了。 原野有些气愤地说:有他妈个逼的意见。我住我的房,我愿意干什么就干什 么。奶奶的,我不犯法,谁也管不着。妈的,吵架也管,那些嫖娼的卖淫的没人 管,他们到管起了两口子吵架,告诉他们,别没事闲得,吃饱饭撑的,有那份心, 多为那些下岗的工人想想吧……瞎鸡巴操心。 张大妈用白眼看了原野一眼,沉默了一会儿。 张大妈脸色很不好看地说:那你家的卫生费到底谁交啊? 原野用手拢了拢有些秃顶的脑袋,拿起桌子上的一根油条放在嘴里嚼着。 原野:亲爱的张大妈,我上班要晚了。你是知道的,现在我们厂正闹下岗。 如果我下岗了,不也给你们街道增加负担吗?等一等,等我媳妇回来了再说。 原野边说边推着张大妈。 张大妈很生气地看着原野。嘴里嘟囔着。 张大妈:你媳妇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原野:怎么?你的意思是说,她不会回来了?她敢。 原野立愣了一下眼睛,匆匆的骑上他的破自行车出了巷子。 张大妈看着原野的背影。 张大妈感叹着: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连老婆都养活不了,还有脸发脾气呢? 张大妈迈着小步,去敲别人家的门。 一个收破烂的外地人在巷子里拉着板车,敲着手里的破锣。小女孩坐在板车 里。一脸的肮脏。小女孩吹着母亲为了哄她玩的避孕套,说是气球。一巨大的圆 球在她的脸上飘着。 男人用外地口音喊着:破烂换钱破烂换钱 小女孩独自在车里玩着。 一些人从他们的身边穿过,用鄙视的目光看着他们。 114 殷红母亲家里,殷红在给孩子穿衣服。天天睁着困顿的眼睛似醒非醒的看着 妈妈,一副不配和的样子,撅撅着小嘴。 殷红:干什么天天?快点穿衣服,要不妈妈上班要迟到了。(殷红表情严肃)。 天天:不吗? 天天不听话地晃动着脑袋,踢着小腿。 殷红呵斥地说:再不听话,我打你。 殷红从拿着天天的衣服里伸出一只手。 天天怯怯的目光看着殷红,害怕了,乖顺地伸出胳膊,让殷红给他穿衣服。 天天的姥爷从外面拿着半导体走进来,嘴里哼着京剧。 半导体里传出美国攻打阿富汗的新闻。老头眯着眼睛把小半导体贴在耳朵上 听着。 天天看见姥爷眼睛一亮。小胳膊小腿就不往衣服里伸了。小屁股露在外面, 看着姥爷。 殷红在他的小屁股上掐了一把。 天天大哭起来,要从殷红的手里挣脱出去。 殷红很生气的把手里的衣服强硬的往小新身上套着,天天左扭右扭的不让殷 红穿。 天天的哭声盖过了半导体里传出的美国攻打阿富汗的新闻的声音。 老头心疼的看着天天哭的样子,停止了哼唱,把半导体放在一边。 老头:殷红,干什么打孩子?你看他哭的。 殷红:爸,这孩子越来越不听话了,越来越胜脸了。 老头把半导体放在一边过来抱起天天。 老头:天天不哭了,今天不去幼儿园了,跟姥爷玩,好不好。 天天抹着脸上的泪水,委屈的点点头。 殷红拿着手巾进了厨房。回过头对着天天。 殷红:在不听话,我就打死你。 殷红又对老头:爸,你就惯着他吧,看你管不了他的那一天。 殷红恶狠狠的样子。这一下子把天天逗乐了。 天天在姥爷的怀里冲着殷红做着鬼脸。 115 厨房里晨 殷红的母亲在厨房里忙活着做饭做菜。 殷红:妈,你做什么呢? 殷红边说着边倒水洗脸。倒水的时候,她在镜子里看了看自己的脸。 殷红母亲拿着大勺,在扒拉着里面的菜,油烟直冒。 殷红母亲:我说殷红,出一家进一家不容易,能不离婚就别离了。跟妈说实 话,你是不外面有人了。是不是你那个初中的马钢又回来找你了?反正你要想好 了,离婚的女人是被人瞧不起的。你经历的生活还短着呢,有些时候可别四六不 懂啊? 殷红:妈,你说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离婚的女人怎么了?离婚的女人就 掉价了吗? 女人怎么不是活着,怎么离了男人就活不了了?你说马钢会来找我了?人家 马钢现在有钱了,漂亮的女人直往他的身上贴,他会看上我这样的,一脸褶子, 像个老太婆了。 殷红说得有些黯然神伤。 殷红一脸香皂沫子,一边抹着。 殷红:我是没法和他再过下去了。 殷红母亲:怎么了?是不是他又玩麻将输了。还是他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殷红用手巾擦着脸。 殷红:不是。 殷红有些难以启口。 殷红有些不耐烦地说:你别问了。 殷红盛了一碗饭,在一边吃着。 母亲:妈知道你恨我,当初没让你跟马钢好。可是,这两口子的日子,就像 这新买的大勺,越使唤越透溜。再说了,原野还不错的。当初你不也是同意嫁给 他的吗?你不是……当妈的就是捞下埋怨也是对你好啊。 殷红想说什么,顿了一下,眼睛在镜子里看着自己的脸。 殷红:当初是他强奸我。我没了办法才嫁给他的。 殷红感觉自己的话说的难听,不好意思的走出厨房。 母亲:妈都明白。当初还不是你够着要和人家结婚。你说,两个陌生人怎么 能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还有了孩子。 殷红的母亲从大勺里往外盛菜。 116 (殷红的大脑里闪回)原野家夜 两个人躺在床上。天天在旁边的小床上熟睡着。原野缠绵的靠近殷红,两个 人纠缠在一起。两个人钻进被窝里。殷红突然大叫起来。 殷红:你这是怎么了?难闻的要死?打开灯看看。 原野:没什么的?就是洗澡时没洗。 殷红:不对,你打灯看看。 原野一副无奈的样子,不情愿的打开灯。两个人在被窝里看着。 殷红:姓原的,你是不去嫖了,你这东西都烂了,起小泡泡了。你还瞒我, 你是要把我也传染上啊,你个没安好心的东西。你说,你是不是去嫖了? 原野委屈的低着头看着自己的东西。 原野: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没去找小姐,没有?真的没有…… 殷红:没有怎么这样了?你挺赶时髦的,还染上了性病。 殷红呜呜的哭起来。 殷红边哭边说:你个没良心的,我二十岁就跟你了,你……你倒好,你去找 女人,你…… 你能耐了? 原野:红,我真的没去过,我没找过小姐。 原野一副有口说不清的样子。 殷红:那你外面有别的女人了? 原野:没有。 殷红:那你怎么染上了这病?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跟你离婚,离婚 殷红把身体转向一边,看着熟睡的天天已经被他们的争吵声惊醒了,争着惊 恐的眼睛看着他们。 天天:你们吵架了? 殷红:没有,好好的睡吧,明天还要上幼儿园呢。 天天:不,我要和妈妈睡。 天天光着身子下地要上这边的床。 殷红厉声地喊道:回去回到你的床上去。回去 天天被殷红呵斥的,光着身子站在地上哭了起来。 殷红心疼的下地抱起天天,两个人蜷缩在小床上。 殷红:姓原的,你不说清楚,明天我们就去办离婚,你听到了没有?我是不 会再跟你过下去了。姓原的,你想想你对得起我吗?我跟你图你什么了?不就图 你人好,老实,对我好吗?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呢? 殷红低声的抽泣着,一只手在轻轻的拍着天天睡觉。 117 工厂。原野的车间白 高大的老车间的落满灰尘的墙上,水泥筑出的几个大字:毛主席万岁!万万 岁!原野骑着车从下面经过。他看见退休的老工人老赵拿着手巾站在墙下看着那 几个大字。 原野:来洗澡了?老赵。 老赵:啊来洗个澡,这退休了,没处洗澡。我家那边洗个澡要5 块钱的。你 没听说吗? 现在为了不污染环境,所有的锅炉都不烧煤了,改烧油了。这澡票也涨起来 了。再说了,天天在厂里洗惯了,一天不洗这身上不舒服,刺挠。 原野:你是有福不会享。 老赵的家离厂子很近,十了分钟的道。那时大家开玩笑说,老赵年轻的时候, 吃中午饭的时候回家和老婆把那事都作了。 原野:怎么老赵?退休了还给这几个字敬礼呢? 老赵:都五十多年了,我就是觉得他老人家还活在我的心里。一天不来了, 这腰眼子就有些难受了,像桎梏了似的。 原野嘟囔着:妈的,信仰啊!不说了,再说我上班就晚了。 原野骑车匆匆地走了。 老赵对着大墙上的那几个大字深深的鞠了三个躬。 早晨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和那几个大字上。 118 殷红家白 殷红在镜子前简单的化着妆。天天、殷红的父亲、母亲坐在桌子边吃着饭。 天天不正经的吃饭,边吃边玩。看着窗外的一棵树上的一只鸟。 天天看着殷红在化妆。 天天:妈妈,你的眉毛化歪了,像两个虫子在爬。 殷红仔细的看了看。 殷红:好好吃你的饭吧,不去幼儿园可要听姥爷的话。不听话,我回来就不 给你买好吃的东西。 天天:妈妈给我买变形金刚。 天天用筷子模仿着变形金刚的样子在桌子上走着。 殷红:你都玩坏几个,上次你爸给你买的那个,不是玩坏了吗? 殷红说过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复杂。 殷红的母亲:只要天天听话,你妈什么都会给你买的。 天天:我要爸爸,爸爸。他说这个礼拜歇班带我去儿童乐园去玩的。妈妈, 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啊? 殷红气哼哼地说:不回了。 殷红的父亲: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大人的事,别对孩子发脾气。 殷红拿起衣服走出屋去。 天天:妈妈再见。 天天在嘴上作了个飞吻的动作。 殷红的母亲用手指点着天天的脑门。 殷红的母亲:小灵精。 119 原野家夜(接4 )卫生间内 殷红下地,在卫生间里拼命的洗着自己。哗哗的水声混合着殷红的哭声。她 木然的躺在浴盆里,一身湿漉漉的。一行泪水从她的眼角里流出来。一股邪恶的 力量在她的心里膨胀着,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她只觉得整个身体都变得肮脏了, 从里到外。她光滑的身体在冲洗着。 她边洗着,边恸哭着。她的身体在水中不停地颤抖着。 她在委屈地嘟囔着:“原野,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了,你这样对我。” 她把整个身体蜷缩在水里,像害怕什么似的躲藏起来。 120 大街上白 殷红在上班的人群里穿梭着。一些车辆来来往往的鸣着喇叭。城市的早晨就 是这样的拥挤不堪,忙忙碌碌,熙熙攘攘。人们汇成的人流,一个个,一副副, 冷漠的面孔,像面具似的在人流中飘动着。在忙碌中人们的一些东西麻木了,被 淹没了。 121 原野的班组白 墙上的钟指向七点四十。屋子里坐了很多的人都抽着烟。乌烟瘴气的。原野 一进门被烟呛得咳嗽着。 班长看见原野进来。 班长:你妈的天天踩着点进来,你就不会早点。 原野没说话,坐了下来。旁边的老窦捅了捅原野。 老窦:怎么?是不是跟老婆干那事,累着了。 原野:去你妈的。 班长:别说话了,人来齐了。开会。大家要注意安全,这几天大厂里检查的 多,谁也别忘了带安全帽。妈的,谁被人罚了自己拿。没人给你们擦屁眼子。再 说了,我来上班就是为了挣那几个逼板子,叫人扣了多图鳖呀。都拉家带口的不 容易,挣几个逼钱再被人扣了去,我们回家怎么交待? 上个班的几个人拿着手巾在门口守着,不时的看着钟。都着急了,等着去洗 澡。 班长:好了,不说那么多了,接班。别忘了,工具和安全帽都带上。 班里的人戴帽子的戴帽子,拿工具的拿工具,涌出班组。 原野站起来的时候觉得下面很疼,又坐下来。他的两条腿紧紧的夹了一下。 班长看了原野一眼,你干什么还不接班?原野缓慢的站起来,一步步的挪着下了 楼。 班长:怎么了?拉稀了? 原野:没,感觉身体不舒服。 班长:不行的时候,说话,就上医院。别他妈的死在车上。 原野瞪了班长一眼,知道他是刀子嘴豆腐心。 空荡荡的厂房里,交错的钢筋骨架。地面上堆满了钢坯。 原野和老窦几个人在高高的天车上检查着。 原野是钢厂的天车工人。今年34岁。 122 十字路口白 红灯亮了。人们拥了一下,又分开了。一个司机来了个急刹车。殷红吓了一 跳,没说什么。 司机看了眼殷红。 司机:你瞎啊!看不见车吗?不要命了。 殷红看眼司机,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一脸的胡子。 殷红:你才瞎呢?你看不见前面有人啊!这早上本来车就多,你…… 殷红想说,你怎么不撞车呢。她没有说出来。 那个司机不饶不挠的。 司机:怎么的?你妈个逼,就撞你了怎么的。 殷红:你怎么不撞车,撞死你。 殷红气呼呼的说。 司机拉开车门想下来。 司机:你妈的你再说一句,我揍你。 殷红往车身上靠。 殷红:你揍啊!你揍啊! 旁边的人说:拉倒吧。 殷红:他骂人,就像他不是从他妈那个地方生出来的似的。 一个戴着墨镜的女人在车里拉了拉司机。 旁边的人七嘴八舌的说着。 甲:妈的,怎么这么霸道? 乙:你没看着车牌子是政府部门的吗? 甲:奶奶的,这年头,有权有势的人…… 那个司机瞪了他一眼,他把刚说了一半的话咽了回去。 红灯灭了,殷红气呼呼的随着人流过马路。她整个人感到了莫名的孤独和无 助。 123 (殷红的回忆。几年前)也是这个十字路口白 殷红打扮的美丽漂亮的去上班。也是一辆汽车险些撞了殷红。司机反咬一口, 大骂着殷红。司机下车和殷红打在一起。原野骑着自行车上班,停了下来。看他 们打架。司机给了殷红一个嘴巴,殷红和司机撕扯起来。原野看不惯了,扔下车 子冲了上去。 原野对司机:你怎么欺负女人,我都看见了。刚才的情况不怪这个女的。 司机看见很多人在看着他,不和殷红撕打,转过身对着原野。 司机:你妈的,你想干什么?英雄救美吗? 原野:没那个意思,我就是看不惯欺负人的人。你丫能耐,跟老子单挑。 殷红的衣服在撕打中破开了,她呜呜的哭着。 司机对着原野的脸就是一拳,原野没防备,瞬间,鼻子就哗哗的流出血来。 两个人打成一团。殷红上前拉着原野。 殷红:别打了,别打了。 有人打了110.一辆警车飞驰过来。 警察下车问着怎么回事。 警察对原野:你跟我走一趟。又看了看司机,还有你。 殷红跑上来。 殷红:你们不能带他(原野)走,他是好人。是那个司机欺负我,他帮忙的。 警察没好声:帮忙怎么打起来了,你也跟我走一趟。 司机堆着笑脸凑到警察的跟前。小声地说着什么。警察点了点头。 警察对司机:那你先走吧,过后到派出所来一趟。 司机上车开车走了。殷红和原野,还有围观的人群都愣了。 人们异口同声的说:怎么让他走了? 警察对原野和殷红:你们跟我们走一趟。 原野:为什么? 殷红:为什么?你们把打人的人放走了,还要我们跟你走一趟,还有王法吗? 殷红拉着原野:我们不去。那个人走了我们就不去。他是谁啊?天王老子吗? 警察上来拉原野,撕扯着。围观的人不干了,大声的呵斥警察的不对。警察 只好钻进车里走了。殷红看着原野的鼻子还在流血,急忙找出手绢递给他。人群 散了。 殷红:谢谢你了。 原野:没事的。 他一瘸一拐的去扶他的车子。 殷红:还说没事呢?都瘸了。要不上医院看看吧? 原野:没事的。 原野开玩笑。 原野:我这是英雄救美,没想到叫人给打了。 殷红也笑了笑。 殷红:你也太老套了。 两人都笑了。 殷红:你叫我怎么感谢你呢?要不我给你们厂里写封感谢信什么的或者我请 你吃饭。 原野:你不是说英雄救美吗?正好我还没有对象,你就作我的对象吧。 两人又笑了笑。殷红搀扶着原野消失在人行道上。 124 大街上白 殷红从回忆中感觉到了力量,她加快了脚步。 殷红(旁白):我妈说得没错,我们的感情是很好。我的心里还在想着他。 可他做了那件事,我是不会原谅他的。决不原谅。没有一个女人能原谅自己的丈 夫对自己的不忠,除非她不爱他。书上说,中年危机,难道真的吗?还是我真的 没有魅力了? 殷红看着大街上其它的女人的脸,她还是充满了自信。那些脸就是她的镜子。 有人喊了殷红一声。 一个妇女匆匆的走上来。 妇女:殷红 殷红回过头。 殷红:李姐,你怎么也才来。 李姐沮丧,面容憔悴。头发凌乱。 李姐:别说了,昨晚上孩子发烧了,我一夜没睡。 殷红:他爸呢? 李姐:那个挨千刀的…… 李姐不再说下去。她脸上的表情复杂,很难过的样子。 李姐:我们离了…… 殷红不再问下去。她的眼睛看着远处的一棵树和那些林立的高高的楼房。无 数的人淹没在里面。是那么的渺小。 125 天车驾驶室里白 原野检查完车,坐在椅子里,点了一根烟,孤独的吸着。他感觉下面又隐隐 的疼痛,他用左手轻轻的摸了一下,感到浑身很不自在。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对这 种疼痛的惊惧和恐怖。 他的内心泛滥着不尽的悲观。 有人喊了。 一磨钢工人:天车天车 原野狠狠的吸了一下烟,扔掉烟头。开动天车。在工作中,他几乎忘记了一 切。他的脾气变得很暴躁。一吊钢险些掉了下来。 磨钢工人:注意点,你怎么了?原野。我们的命可掌握在你的手里啊! 那个人骂着。原野想,自己怎么了?自己真的因为突然来临的疾病变了吗? 原野把头伸出窗外。 原野:妈的,喊什么?不是没砸着你吗? 那个人狠狠的瞪了原野一眼,低头干活,不说话。飞溅的钢花从砂轮下面飞 出来,很好看。原野脚搭在驾驶室前面的栏杆上,又点燃了一根烟。 原野:妈的,怎么会染上这种病呢?一种可耻的病。妈的。 原野大声的诅咒着,他不知道骂谁。那诅咒飘向无边无际的虚无和吵闹的喧 嚣里。随着诅咒他还是陷入了苦恼,深深的苦恼。他的手指深深的插入头发里。 有人喊:天车天车他又动作起来。阳光从厂房外面射进来,无数的细小的灰 尘在飞舞着,一个个奇异的光柱很好看。远远的,原野的车在开来开去。(镜头 拉远) 126 厂房外面白 一辆黑色的机车冒着白色的烟,在铁轨上行进着,车轮和铁轨之间发出响亮 的声音。一声细长尖锐的鸣笛。 127 某超市白 殷红站立着在看超市里面走动的几个人。她的手在摆弄着那些不归整的物品。 一个老板模样的人走过来,背着两只手在身后。 老板:大家注意看着,这几天点货,丢了不少东西。如果哪个人看管的地方 再丢东西就要她自己来陪。 老板说完走了。 李姐瞪了老板一眼,撇了撇嘴。 殷红(旁白):后来李姐被开除了,那些东西都是她偷的,她为了她的孩子。 她十八岁就跟了那个男人,可是那个男人在去年跟一个妖艳的女人跑了,消失的 无影无踪。我看得出来李姐还是喜欢她的男人的,虽然她的嘴里不停的诅咒着。 世界上,人的情感真是一件弄不明白的事情。(这期间,穿插一些李姐偷东西的 镜头,和孩子看见东西后的喜悦的表情。)李姐是一个很可怜的女人,我呢?书 上说三十岁的人的感情都是如履薄冰,还有人的欲望。这个年龄是一个人一生中 重要的坎,激情过后,剩下的就是平静,是平静吗? 128 殷红娘家白 天天在姥爷的怀里玩着,老太太坐在屋子里,戴着老花镜缝着什么?老头闭 着眼睛,哼着京剧。 天天:姥爷你哼什么呢?真难听,像杀猪似的。 姥爷:瞎说,这叫京剧,是国粹,说了你也不动。 天天:怎么不懂?我喜欢“猴哥,猴哥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 天天顽皮的做着猴子的样子,逗得姥爷和姥姥都笑了。 姥姥:这孩子真顽皮。 天天吼着:猴哥猴哥你的如意金箍棒 天天舞动着手臂。象是在舞动着如意金箍棒。 天天突然的问了姥爷一个问题。 天天:姥爷姥爷怎么妖精都是女的?妈妈是女的,妈妈怎么不是妖精啊? 姥爷摇着头,不说话,沉默了一会儿。 姥姥对姥爷说:你说着两口子是怎么回事?殷红有事也不跟我说了。 姥爷对姥姥:孩子的事叫他们自己来解决吧,我们不要干预,再说了,他们 都三十多岁的人了。不是孩子了。 姥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一不小心手指被针扎了一下。老太太把手指放进嘴 里,啯着。 老头走过来说:我看看,怎么不小心点?疼吗? 姥姥:没事的,不疼。 姥爷:我看看。 老太太把手指拿出来给老头看,一对恩爱的老人,一脸慈祥的微笑。 129 巷子里白 几个人在巷子里抬着一个女人匆忙的跑着。一个男孩子跟在后面哭哭涕涕。 小男孩哭着喊着:妈妈 甲:这是怎么了?活着不是好好的吗? 乙:哎,他的男人不争气,前几年赶上好时候挣了些钱,这不因为吸白面 (海洛因),所有的钱都搭进去了。这不刚搬到这里,听说是原来的楼房被卖了, 买了这个小房子。又要把这个房子也卖了。女人承受不住了,吃了耗子药。 甲:那也不能自杀啊!留下这么小的孩子多可怜啊! 乙:哎都是有钱烧的,男人有钱就学坏,女人学坏就有钱。妈的,什么世道? 一辆120 救护车开进巷子里。 小男孩:妈妈妈妈你不能死啊不能啊 甲:看这孩子多可怜。 几个人把女人抬进了救护车。救护车开走了。 130 原野的车间白 原野从天车上下来,吸着烟。老窦也抽着烟从旁边走过来。原野站住等着老 窦。老窦一脸的坏笑着。 原野:笑什么笑?色鬼似的。 老窦:现在的女人就是喜欢带色的。对了,那天你怎么没去?静涛阁的小姐 那叫漂亮,一捏一汪水似的,妈的就是贵了点,一炮200. 原野一副难言的样子,不理老窦。独自在前面走着。老窦跟在后面。还陶醉 在他的温柔的回忆里。原野去了厕所。 131 厕所里白 原野在厕所里仔细的看着,一股难闻的气味。他一脸的沮丧和无奈,眼睛里 含着不尽的恐惧和对疾病的惊慌。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诅咒着。 原野:妈的,怎么就我倒霉,叫我染上了。妈的,老天真是不公平,那些找 小姐的没染上性病,我没找小姐的到染上了性病。妈的,简直没有天理。 黄色的尿流被他撒出来,他感觉尿道口微微的疼痛着,疼痛牵引着他的全身。 他抖动了一下身体或者说是抽搐。他颓丧的看着厕所墙壁上不知道什么人画的乌 七八糟的图画。他轻轻的拉上裤子的拉锁,一切都是那么的谨小慎微。极端萎缩 的样子。头发乱糟糟的,一脸的蜡黄色。他在不停的诅咒着。 原野:奶奶个逼的。(他在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一句比一句恶毒,凶狠。 他也不知道在骂谁。仿佛这样他的心里会好受些,会平衡一些,轻松一些。) 阳光中飞舞的灰尘落在他的脸上。多少显得有些灰暗。他变得孤独,与那些 人格格不入。 原野(旁白):我不是一个正常的人了,我是一个病人,一个肮脏的病人, 我是被冤枉的,我是倒霉的……突如其来,在中国人的脑子里因为男女不正当关 系才会染上这种病的人,是堕落的,肮脏的,被人耻笑的,不可救药的……可是, 我……我是那种人吗?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事情会落在我的身上,一个幸福 美满的家庭就要破裂了…… 132 天车班组白 有人喊着:原野原野电话 原野听见了一愣。 原野(旁白):会是殷红吗?还是天天? 原野噔噔地跑上楼梯,进屋,拿起电话。 133 超市内白 几个漂亮妖艳的女人在挑选着东西。 一个女人拿着口红看着。 甲女:你们看这个怎么样?这个色挺好看的。 乙女:给谁看啊?你到行,有那样的一个男人爱你。 甲女:怎么?你? 丙女:你还不知道啊?那个男人还没有离婚,我看他就是和她玩玩。 乙女瞪了丙女一眼。 殷红看了看她们,比自己的年龄要小。 乙女叹息着:哎世上的好男人真的太少了。 甲女:那你还跟他扯什么? 乙女:其实他对我很好的。 一个肮脏的老头,胡子拉茬的,手里拿着一个破饭盒,走了进来。 老头:行行好,给点钱吧。 殷红站在她的货架子旁边看着老头。 老头:给点钱吧,我五天没吃饭了。 老头可怜的乞求着。 老头: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老头跪了下来,给收钱的黄姐磕着头。 黄姐无奈的说:你走吧,老板不再,我们都是打工的,怎么给你,你走吧。 老头没有起来。 那几个女人过来交款。老头给她们磕头。 甲女给了老头一块钱。老头可怜巴巴站起来,走出去。 殷红看着她们和走出去的老头。 超市外面有很多人在不停的走着,他们奔忙着,各自的脸孔在镜头里变形。 134 一电话亭旁白 殷红在拿着电话,犹豫的拨打着号码,表情凝重。 殷红:怎么的?原野,我说过了,不和你过了,我不能和你过了。我当初不 就是冲着你人才嫁给你的吗?你对得起我吗? 殷红含着泪水。 殷红:你说话啊?你要是男人,你就说个痛快的话,反正我是不能和你再过 了,你根本没把我殷红当人。原野,你记着,我这次要是不和你离了,我就不是 我娘生的。我是你养的。 殷红边说边泪水连连。 殷红:明天,我们去办理离婚手续,你要是不去,你是大姑娘养的。 135 天车班组白 原野拿着电话木呐的站着,说话有些哽咽,一脸难看的神色。 原野:离就离吧。你知道吗?殷红……你知道吗?夫妻之间最可贵的是什么 吗?是信任,信任啊!你根本不信任我,我们在这样过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你说 离,就离吧…… 原野撂了电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 班长看着原野。 班长:怎么了?小两口又吵架了?两口子的是有什么大不了的,非得离婚不 可。妈的,怎么现在离婚就像和凉水似的简单。 原野不说话。其他的班里的几个人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原野。 老窦开玩笑的说:原野,你是不外面有人?是不是在外面处铁子了?叫你媳 妇发现了。 原野翻楞着眼睛看了老窦一眼。 原野恼怒的说:有你妈个逼了。 老窦很尴尬的看着原野,吱着牙讪笑着。 老窦小声的嘟囔着:什么人呢? 有人喊:天车天车 原野站起来,重重的把门摔得叮当乱晃,发出吱呀的声响。那扇门在不停的 晃来晃去。 136 马路上白 殷红从电话亭离开,边走边擦着眼泪。她擦眼泪的手臂很干脆的擦着,从悲 伤中把自己拔出来。她股做坚强的迈着步子,脚步在地面上显得非常的从容。她 的眼睛里透着迷惘的光。 几缕凌乱的头发随着风在面前飞舞。 殷红(画外):他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平时根本看不出来,看来他一直都跟 我装相,我一天到晚的,那样的伺候他,到头来什么都没有换来,我殷红真的是 白活了,白活了…… (伴着殷红的抽泣声。) 137 厂房内白 原野感到了下面的疼痛,他短暂的站了一会儿。一个人比划着叫他上车干活。 他点燃了一颗烟,慢慢的,两腿紧紧的夹在一起,一步步的挪上梯子。每抬一下 脚,他的嘴角都轻轻的咧一下,看来他真的很疼。一些细密的汗珠从他的脑门上 渗出来,他擦了一把,进入车内。 坐在椅子上,分开双腿,倚在椅背上,闭着眼睛。 下面的人又喊着:天车天车 他动了一下启动按钮,开动起天车,吊着地上成摞的钢坯,红色的钢坯。 他的脑袋里嗡嗡的回响着殷红的刚才的话。 “我不跟你过了过了离婚……离婚……离婚……离婚……” 他整个头都大了,只听“咣当”一声,红红的钢坯落在了地上。他吓得睁大 了眼睛。底下的人抬头生气的瞅了瞅他,没说什么,指挥着起吊。他明显的疼痛 着,他的额头上在一滴滴的渗出汗珠。他感觉身体虚弱的停了一下。 138 天车班组白 老窦在比手划脚的说着什么。 老窦:那个歌厅里的小姐,有一个叫小微的,一天,有一个东北的做买卖的 包了她一夜,她后来哭着从包房里跑出来,说那个男人变态,妈的,他用啤酒瓶 子…… 老窦说的眉飞色舞的。班里的几个人听得都瞪着眼睛,津津有味的听着,一 个个一副贪婪的样子。 班长:你妈的老窦,小心染上了病,都时候你全家跟着遭殃。 老窦:没事的。 班长:小心叫公安抓了。你妈的,到那时候,你的工作可就丢了,现在有个 工作不容易啊!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了。(班长语重心长的说着。他在桌子上修 理着一件东西,一手油污,脸上也有几点的油污。) 老窦:没什么?只要交上罚款,就没事了。 老窦眯着色咪咪的眼睛,抽着烟,说的唾沫翻飞。 139 大街上白 殷红在人行道上走着,一辆红色的奔驰缓慢的跟在她的后面。殷红感觉到有 人在跟着她,她加快了脚步。这时那辆车摇开了车窗,一个光头的男人伸出头来。 光头男人(大声的喊着):殷红殷红 殷红听见有人在喊她,她停住脚步,犹豫的侧过头去。她先是一愣。 她(惊讶的):怎么是你?马钢。你怎么剃了这么个头形。 马钢:难看吗? 殷红笑了笑:像电影里的黑社会老大似的。 马钢推开车门。 马钢:上车吧。 殷红站着没动。 殷红:不了,我几步就到家了。叫街坊邻居看见了不好。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马钢从车上下来。 马钢:那我陪你走几步吧,哎!多少年了?你过的还好吗?那个原野怎么样? 殷红掩饰着:还好。 马钢:他还在那个破厂上班吗? 殷红:是的。你怎么样?结婚了吗? 马钢:没哪 殷红:还回去吗? 马钢:不回去了。 这时马钢的手机响了。马钢对殷红表示歉意的作了一个手势说,我接个电话。 马钢站到一边接电话。殷红看着马钢魁梧的背影,复杂的表情淹没了她的脸。 她对着马路两边的两个大圆镜子照了照自己,用手在脸上简单的抹了两下, 拢了两下凌乱的头发。她的脸和身体在那个大的哈哈镜里整个地变形了。她举起 拳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比划了两下。 140 大街上白 马钢打完电话,转过身来。 马钢:你看什么呢? 殷红:你看那个女疯子在指挥着车辆。(殷红伸出她的手指着。) 马钢:我往你们厂子打过电话,那里的人说你下岗了。 殷红(伤感):是的,都下岗两年了。 马钢:能开点钱吗? 殷红:一分钱都不给。听说我们养老保险的钱都叫那个厂长挥霍了。 马钢(恨恨的):妈的,现在十个当官的里面有九个是贪官。妈的,共产党 都叫那些贪官给败坏了。 殷红(叹了一口气):哎,都过去了,成为回忆了。我已经适应了。 马钢:那你现在干什么? 殷红:在一家超市里卖货,当售货员。知道人们现在叫我们什么吗?“岗姐” 下岗的岗。因为现在岗姐是很便宜的劳动力。 马钢:不能干些别的? 殷红:我们的那几年的青春都给了工厂,到了这个年龄却被踢了出来,我们 就像没妈的孩子似的。我们还能干什么?现在干什么不都是要看漂亮的脸蛋吗? (她说话的语气里带着嘲讽。镜头特写一下她的眼睛里的无助和迷惘的目光, 注视着远方。) 141 天车班组 时:傍晚 两个班在交接班。墙上的时钟指着三点半了。他们是三点四十接班。原野打 了壶水,弯腰,在洗着脸。闭着眼睛,一脸的香皂沫子。 班长:怎么?原野又不洗了?你小子今天是怎么了?下面干活的人反映你精 神不集中,好喧没把人给砸了。怎么两口子真的要离婚啊?有什么大不了的? 原野双手往脸上泼着水,没说话。从箱子里拿过手巾,擦着脸,换下工作服。 下一个班的人站起来,走出屋去。接班了。 原野下楼,骑上自行车,在空荡荡的马路上。旋转的车轮在飞快的转动着。 142 澡堂子里 时:傍晚(下班时间) 下班的人陆陆续续的进到澡堂子里,脱衣服,赤裸着身体进入热气腾腾的水 池里。有的站在淋浴下面。老窦和几个人泡在池子里。老窦在说着什么,有些听 不清。一些人在打着肥皂,白花花的泡沫覆盖了他们的身体。水流声和人们的嘈 杂的说话声混合在一起。换气扇转动着,射进来的阳光被换气扇切割着,旋转着 照在那些赤裸的身体上。 143 下班的路上 时:傍晚 老窦和几个人走在路上。他们奔一家歌舞厅走去。 144 马路上 时:傍晚 原野骑着车子,车轮的幅条在密集的转动着几乎成一个平面。镜头从地面拍 摄原野的面孔。他抬着头,在马路上,四处看着,那些贴在墙壁上的性病广告在 他的眼睛里晃动着。他只是一眼带过,不好意思下车仔细的观看。但他的表情看 上去好像对那些广告还是充满希望的。 145 新华书店门前 时:傍晚 原野放好车子,锁上,进了书店内。原野在翻看着一些关于性病的书籍。一 个老处女似的服务员走过来,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原野。 老处女:你买不买,不买别翻。 原野瞪了老处女一眼。 原野:怎么?我看看不行吗?看好了我在买。 老处女的目光更加的古怪的看着原野。 原野觉得很不舒服,恼火的看着戴着眼镜的老处女。 原野:看什么看?怎么我不像性病患者吗? 老处女惊呆了,急忙走开,好像病菌能传染她似的。很多人的目光都投了过 来,在他们的目光里,原野被淹没了,淹没在一片厌恶的目光里。原野没办法, 只好放下书,从他们的目光中逃走。他感觉他已经是一个特殊的人,一个腐烂的 人……他悲观的一步步的走下楼梯,他感觉整个身体特别的虚弱。那个老处女的 脸在他的面前晃动着。他挥舞着一只胳膊对着虚无的空气,狠狠的打出一个直拳。 他想喊叫,但看了看周围的人,他把要喊出的声音压抑在身体里。 原野从新华书店出来,转身进了一家个体的书店。 146 个体书店内傍晚 原野翻看着一本《性病自诊》,他掏出钱,买下了这本书。有些鬼鬼祟祟的 揣在兜里,走出那家书店。 原野(独白):妈的,像做贼似的,为什么?难道得了性病的人就不是人吗? 丫都是孙子。孙子。 他沮丧的推着自行车,低着头,傍晚的光线有些刺眼。那些晃动的脸孔在傍 晚的阳光里反射着冷光。他孤独的淹没在傍晚的阳光里。 147 商业街傍晚 他顾做高兴的样子,吹着口哨,骑着自行车在商业街里逛着,看着琳琅满目 的橱窗里面的物品和各式不同的塑料模特。那些赤裸的塑料模特看上去很性感, 很给人诱惑,不禁的勾起了原野心里的一丝闪亮的欲望。他的目光在那些模特的 性感的部位停留着。 原野(旁白):我是病态的吗?是病态使我拥有那种肮脏的想法的吗?我是 有病的人,我们都是有病的人吗? 他感觉一阵阵的眩晕,周围的景物在他的眼前模糊的晃动着。 他的眼前晃动着一个画面。 148 幻象屋内白 一个模糊的男人伏在那的赤裸的模特身上动作着,发出呻吟的声音。还有几 个塑料的模特在旁边静静的站立着。 149 商业街傍晚 一个女人进入画面。这个女人多说三十岁,体态丰腴饱满,很有女人味。看 上去是一个开朗乐观的人,眉宇间透着俊秀和温柔。很休闲的穿着,肩上挎着一 个古朴的布兜子。她没有化妆。短短的头发,像个男孩子。 女人的声音把他从幻象中拉回来。 远处一家的商店里传出悠扬的萨克斯曲《回家》。 女人站在原野的旁边。 女人:哎 女人哎的一声把原野吓了一跳。原野看了看惊讶得睁大眼睛。 原野:怎么是你?小不点。 小不点(摇着头):怎么不能是我? 原野:我们有几年没见了?你干什么去了?听人说你去了南方。 小不点:是呀!刚回来一个月,我爸的公司在这边有一个项目,我爸派别人 不放心,就派我回来了。你好吗? 原野(冷漠的笑了笑):还活着。 小不点:怎么了?这么悲观?是不是离婚了? 原野看了看小不点。 原野:你丫,神仙啊! 小不点(顽皮的笑着):我会看相,从你的脸上我就感觉出你是一个在情感 上遇到麻烦的人。你不是有了别的女人吧。 原野:你丫,你会看个屁相。我是要离婚,是我老婆提出来的。 小不点(惊讶):怎么?我记得她以前是那么的爱你。 原野: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小不点(愣了愣):到底怎么了? 原野(发怔了一下):几句话说不清楚。 他们边走边说着。 150 临街的一家酒馆里傍晚 几个年轻的小伙子奇装异服的,有的留着长发,把长发锔成红色的。有的剃 着光头。有的戴着耳环。一个个喝得面红耳赤的。在大声的喧哗着,喝着酒。他 们一起举起酒杯仰脖干了一个,纷纷收拾东西从酒馆里出来。 151 酒馆门前傍晚 从酒馆里先出来的几个人站在酒馆前看着,等这里面的人。 原野和小不点也走到酒馆前。原野推着车子。 那个红头发的小伙子弯腰系着鞋带。原野看见他的腰带上别着一把明晃晃的 片刀。原野的嘴动了动,叫小不点看。戴耳环的小伙子看见原野的动作,两个眉 毛立了起来。 戴耳环的:你妈的看什么看?找死啊! 原野停下车子。 原野:怎么的? 红头发也站了起来。 红头发:你妈的找死啊! 原野扶着车子,把车子支住。小不点拉了拉他。他没理会小不点。瞪着两只 眼睛看着红头发。就那么看着,一声不吭。 小不点(哀求):走吧。我们走吧。别找麻烦了。 戴耳环的用手指着原野,走了过来。他的耳环晃动着。 戴耳环的:你丫看什么看?怎么说你,有脾气啊! 他说着过来拉住原野的车子。原野没有动,只是看着戴耳环的,那几个人也 走了过来。 原野的脑袋里晃动着殷红和他说过的话和殷红生气晃动的脸孔。他的额头上 青筋暴起。 他一只手慢慢的握起了拳头。 殷红的话琐碎的重复的在他的耳边响起。 殷红:你挺赶时髦的,你还得上了性病。我们离婚离婚离婚婚婚 只见车子一下子倒在地上。 他搂住戴耳环的和他们撕打起来。 (在他们撕打的过程中,老赵给毛主席万岁的那几个大字在深深的鞠躬的镜 头又一次的出现了。缓慢的。) 152 商业街傍晚 他们边打着边谩骂着。原野挥动着拳头,那几个人已经被打的咿呀的,蹲在 地上,还有一个人和原野撕打着。走过来很多的人围观着。 这时,那本有着鲜艳封面的《性病自诊》小书,从他的兜里掉了出来。他撕 打中根本没有注意到。人们的目光唰的一下子聚集在那本小书上,怪诞的目光和 变形的脸孔在观看着。 他们的眼睛里充满厌恶和鄙视的目光。眼睛在那本书和原野这个人之间跳来 跳去的。一阵阵的心跳声响起,像一个巨大的皮球在地板上不停的跳动着。发出 “嘣嘣嘣”的声音。(夸张一下人们的心跳)伴随着围观者的内心的声音:这是 一个有病的人有病的人有病的人人人 153 商业街傍晚 那本书在镜头里不停的旋转着。原野浓缩成一个小人在封面上空洞的嘶喊着。 他的脚下是一个“性”字,在“性”字的上方有一个红色的十字架。 那些围观的人的脸也随着书在旋转着,整个世界变成了旋转的世界。 一家店铺里突然响起滑稽的《义勇军进行曲》。 154 商业街傍晚 小不点也看见了那本书,她的目光异样。她弯下腰捡了起来。拉着原野。 小不点:我们快走吧,别打了。他们人多。 那几个人蹲在地上喘着气。 一个人在打着电话。 一个人在流着鼻血。 一个人用手揉着疼痛的下巴。 小不点和原野冲出人群,在呼哧呼哧的奔跑着。 戴耳环的:你丫,有种你别跑啊你等着,等我看在看见你的,妈的,剁了你 个歇菜的。 110 的警笛声响起。 他们几个人也相互扶着,跑开了。 整个人群都散了。警车开到的时候,一切有都恢复了平静。 警察的嘴里嘟嘟囔囔着。上车,走了。 一女疯子蹲在地上,用手指抹着地上的血,“嘻嘻”的笑着。她突然眼睛睁 大,疯跑着,喊着。 女疯子:我是傻逼,来干我呀,干我呀! 她把手上的血,涂抹在脸上。 老赵出现在画面里,他在女疯子的后面追着喊着。 老赵:女儿,我的女儿你回家吧。你妈都要急疯了,你妈又犯病了。 女疯子好像没听见老赵在喊她。她把血抹在脸上后,在一个台阶上做着莫名 的舞蹈动作。 她高兴的陶醉在自己的舞蹈里。老赵泪流满面。 老赵:可怜的孩子啊! 老赵(画外):那一年,她20岁,她喜欢跳舞。有一天晚上,她从舞蹈学校 里回来,在胡同里被一伙人给强奸了。后来,她就疯了。 老赵边抹着泪水,边看着女儿跳着优美的舞蹈。 女儿的舞蹈突然的停止。 女儿:我是傻逼,来干我呀!干我呀 女儿又疯跑着,老赵在后面追着,喊着。他的声音充满了疼爱的乞求。 155 某家的电视里天渐黑 几个人坐着吃饭。 本市的新闻联播。有些端庄的播音员在电视屏幕里。 “本台报道,最近我市卫生系统经过全面的检查发现,我市已经有15例艾滋 病患者。 他们感染的渠道不同。卫生系统的领导说,我们应加大扫黄打非的力度。清 理一切藏污纳垢的地方。“ 小孩子嚷着要看动画片,把频道播走了。 156 一街道内天渐黑 小不点拉着原野还在奔跑着,喘息声。整个奔跑的街道就像一个迷宫,拐来 拐去的。 原野松开小不点的手。 原野目光呆滞的看着昏暗的街道的前方。他感觉整个人很失落。 小不点看着原野。 小不点(小声的):你怎么了?是不是很久没这样打架了? 原野:很多年了。 小不点:你不知道你下手多狠,你简直像疯了似的。 原野(有些怀疑和不相信自己):真的吗?我当时感觉身体里有另一个人在 不停的挥舞着拳头。他在对我喊着:打打 原野有些颓丧的看着远处人家的昏黄的灯火。 原野:我是不是看上去很可怜? 昏暗中,原野的眼睛里滚动着泪水。 157 殷红家晚上 殷红回到家里进屋。儿子冲过来瀑住她的脖子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 儿子:妈妈,你给我买玩具了吗? 殷红歉意的说:妈妈忘了,明天一定买。 儿子噘着小嘴,一副生气的样子。 儿子:妈妈说话不算数。妈妈坏,妈妈没有爸爸好。 儿子扭过身去不理她了。一个人坐在沙发里低着头不说话。 姥姥端着一盘菜进屋。 姥姥:我们的小祖宗怎么了?又谁诺你生气了? 儿子还是不说话。 儿子的眼睛里充满空洞的目光。儿子突然的看了殷红一眼。 儿子:妈你要和爸爸离婚吗? 殷红的脸上一片愕然。 殷红:你…… 殷红的眼睛里一下子充满泪水。 儿子:我要想爸爸了怎么办?给他打电话吗?你们谁要我? 儿子眼巴巴的看着殷红。 姥爷的脸从报纸的后面露出来,瞪了一眼殷红。放下报纸,来到饭桌的旁边 坐下。 姥爷:天天,过来吃饭了。 儿子还是眼巴巴的,他把目光转向姥爷。 儿子:姥爷,你管管我妈好吗?不叫她和爸爸离婚好吗? 姥爷:天天,你还小,姥爷管不了你妈妈了。 儿子:为什么?妈妈是你的孩子呀? 姥爷:你妈是个大孩子了,她的事情要她自己做主。 儿子嘤嘤的哭起来。 儿子:我不要你们离婚,不要你们离婚儿子愤怒的用脚踢着沙发。沙发上的 披巾像一张皮软弱的缓慢的下滑着,落在地上。 上面的巨大的红色的图案格外的鲜艳。像一滩血。 殷红也难受的在一边坐了下来。 儿子哭着冲出屋去。全家的人都追了出去。 他们喊着:天天天天你回来,你回来回来 158 街道晚上 漆黑的街道里,天天在疯狂的跑着。那些眩晕的灯光在他的眼睛里晃动着旋 转着。 殷红(画外):天天你在哪?你在哪? 她迷茫的追寻着。 159 桥上晚上 天天在桥栏上,看着桥下面的流动的河水。 160 街道夜 殷红和她的父母在晃动的手电光里喊着天天的名字。一些黑暗的角落里在他 们的手电筒的光芒里一下子亮了起来,但光柱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他们失 望的离开了,继续找着。 161 原野家夜 在灯光中,小不点掏出那本书《性病自诊》。 小不点:这……这是…… 两个人都彼此的尴尬,看了看。 原野狠狠的吸着烟。烟雾中朦胧着他恍惚的脸。 原野(叹了一口气):怎么说呢?你也怀疑我找女人了吗?怀疑,你们都怀 疑我。 他说得有些激动,委屈的几乎要哭出来。他的样子看上去是那样的充满小人 物的卑琐和困顿。头发蓬乱着,眼睛迷惘着。蜷缩在沙发里吸着烟。神情沮丧。 可以看出来他被那种突然降临的疾病困惑着几乎疯了。一种压力几乎使他喘不过 气来。 小人物压力有很多,但主要是生存,或者还有道德上的。 他手抱着头一言不发。 小不点:别太悲观了。我有一个朋友,你应该去他那里看看。 原野:我不想去。 小不点:她就是因为这事要和你离婚的吗? 原野:是的。 小不点:你要理解她。这说明她的心里还是有你的。 原野:我已经感到疲惫不堪了,她在跟我说,我就答应她。我感觉太累了。 累了。 原野的身体又虚弱的抖动起来。他的额头上的汗珠在一滴滴的从他的皮肤里 渗透出来。 162 街道夜 殷红好像听到了原野说的话。她怔怔的发呆了一会儿。她仿佛又看见儿子眼 泪汪汪的可怜样子。 163 桥上夜 天天在桥上哭着抹着眼泪。 老赵的女儿那个女疯子,在桥上跳着舞。 女疯子:我是傻逼,来干我呀!来呀 天天瞪着惊奇的眼睛看着女疯子得意忘形的跳着舞。 一对男女在桥头的远处暧昧的亲昵着,发出呻吟的声音。 疯女人跑过去看着,被大声的喝斥着。疯女人呜呜的哭着跑开了。 天天的手在桥栏上划着,一个人难过的沿着桥栏孤独的走着。一个被人抛弃 的易拉罐在他的脚下被踢的哗哗的响着。 164 原野家夜 原野哭着。 原野:我也不知道怎么染上的?我真的没有找过女人。没有。 小不点:你看过医生了吗? 原野:我不好意思去。 小不点:你应该去看看。我理解你,你感到为难,其实这件事对整个中国人 都为难,这需要过程。中国人太看重道德的东西,而不实际的去面对。中国人觉 得这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其实,它也和感冒发烧一样,是一种病。不去面对不等于没有,很多事情你 逃避是没有用的。 原野止住哭泣。 小不点像一位母亲用手抚摸着他的头发,安慰着他。他整个人振作了很多。 眼睛看见墙上的他和殷红的巨大的婚纱照,他和殷红幸福的微笑。他从小不点的 怀里离开。 原野:你饿了吗?我给你做些吃的。你想吃什么? 小不点的目光也注视着墙上的原野和殷红的婚纱照。 小不点:原野,你知道吗? 原野:什么? 小不点:我在中学的时候就喜欢上你了。 原野有些尴尬。 原野:我怎么不知道? 小不点:是不是我那时候看上去像个傻丫头。 原野笑了笑:不是的。那个时候我想都没有想过。你真早熟。 小不点笑了笑。 165 原野家外的街道里。夜 殷红在急匆匆的走着。 166 原野家外。夜 殷红在开着门。打开门。她看见小不点和原野站在屋里。他们三个人都愣了。 殷红话都没说,转身气冲冲走出屋去。 原野追了出来,小不点也追了出来。 原野喊着:殷红殷红,你听我说。 殷红头也不回的走着,进入漆黑的街道里。 小不点站在原野的后面。 小不点:她一定误会了。 原野:没事的。进屋,我给你做吃的。 167 下班的路上夜 夜里12点。原野下二班,刚走出厂门。经过一个涵洞。里面有着微弱的灯光。 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在墙壁上贴着什么。原野心情很不好。他感觉下面隐隐的疼痛。 那个人褶巴巴的手在把那张广告纸抹平。一个性病广告呈现在镜头里。原野的心, 一疼,身体抽搐了一下。 原野想到自己,气就不打一处来。一看那个人还像个外地的人。 原野:你妈的你贴的什么,这城里没有性病都让你们贴出性病了。你妈的跟 我上派出所去。你看看,满大街都是这样的广告,还像样子吗?像牛皮癣似的。 走跟我走一趟。 原野说得很痛快。 外地人一副求饶的样子,萎萎顿顿的。 外地人:大哥,求你饶了我吧。我这是给别人贴的,贴一张一毛钱。 外地人说得几乎要哭了。 外地人:求你了,求求你了。放我一码,我家里还有七十岁的老母等我伺候。 原野:妈的,不好使。 外地人:那么,大哥,我给你跪下来。 原野:你跪也是白跪。妈的,你身上有钱吗? 外地人:没有。 原野:转过去,手扶着墙。 原野上前搜着外地人的身。还是在一个裤兜里摸出了一百块钱。 原野:这是什么? 外地人哭着说:这是老板刚给我的钱。 原野:没收了。当罚款了。 外地人:那是给我妈买药的钱。 原野:别瞎扯了,你蒙谁啊?滚吧 外地人可怜的乞求强目光看着原野。 原野:走啊! 外地人跑出涵洞。 原野:站住,回来。 外地人没有听见他的话似的,继续跑着。 原野:妈的,你跑什么?你贴的地方在哪?给我一张。 原野哈哈的大笑起来,声音里带着悲苦、辛酸。 原野:我怎么就染上了…… 原野喊着。他的嘴大大的张着像一个黑洞。他感觉喊叫得很过瘾,整个身体 都在释放着。 他的脸和眼睛在镜头里逐渐的清晰的出现。还有眼睛里痛苦孤独的目光。 168 一家洗浴中心里夜 灯光明亮。老窦和几个人穿着睡衣躺在休息床上。几个妖艳的裸露着肩膀和 大腿的女人躺在他们的旁边手不老实的抚摸着。 小姐:要全套按摩吗? 小姐的手在老窦的大腿根摸着。 老窦眯着眼睛看着小姐的脸蛋。 老窦被一个小姐领着走出了休息室。 169 一间包房内。 老窦和小姐调着情。两个人贴在一起。 门突然的被踢开了。近来几个警察。两个人急忙的抓衣服遮住自己的身体。 170 大街上夜 原野一个人在大街上走着。空荡荡的大街上冷冷清清的。几个流浪的乞丐在 垃圾堆里翻着可吃的食物。 171 一足疗城前夜 霓虹闪烁。几个裸露着大腿的女人在翘着双腿。两只眼睛勾魂似的看着经过 的人。 女人:玩玩吗?玩玩吗?大哥! 原野欲望的眼睛又充满了仇恨。他放慢脚步。一个女人过来拉他。他懵懵懂 懂的就进去了。他想看看那些女人,是什么样的女人?他老婆就是误会他和这些 女人他才染上那病的。 他要看看那些罪恶的根源。他左右瞧着,像刘姥姥进大观园。 172 包房内夜 昏暗的灯光。 女人:大哥快脱呀,别耽误我时间,时间就是金钱。 女人脱赤裸裸的躺在一张肮脏的小床上。原野怯怯的,胆战心惊的看着女人 的身体。他感觉身体的下面一阵阵的疼痛。他忘记吃药了。他额头上的虚汗一滴 滴的落下来。 女人又在催着原野。 原野(怯怯的):我和商量点事。 女人:什么事?你快点。 原野:我不和你干那事,我打你两个嘴巴,给你100 块钱行吗? 女人:你变态啊!还是阳痿? 原野:都不是。 女人:那你上来啊! 原野:200 块钱。两个嘴巴。 女人看着原野。 女人:真是变态,好吧。 只听两个响亮嘴巴。嘴巴声过后,原野把钱放在肮脏的床上,跑了出来。 173 街道夜 原野在空荡荡的街道上疯狂的奔跑着。吼叫着。 一道出租车的强光照在他的身上。在灯光中他仿佛是一个虚无的人。隐隐约 约可以听见出租车里的人的声音。 出租车里的人:妈的,这个人怎么了?是一个疯子吗?妈的傻逼 出租车开过去,在它的强光里又出现了一个孩子的身影。这个身影是天天的 身影。 前面是一座桥。天天手摸着桥栏一下下的走着。 174 街道夜 原野还在漫无目的的奔跑着。跑上桥。 175 桥上夜 原野在桥栏杆的旁边停了下来。冲着远处的那些绚烂的灯光喊叫着。 原野:啊啊 他的喊叫声,声嘶力竭的。 他的喊叫声惊动了在桥上走着的天天。天天回过头来看着声音的方向。他呆 住了。 天天自己对自己说:爸爸…… 天天:爸爸爸爸 天天大声的喊起来。他向着原野的方向跑过来。 天天:爸爸爸爸是你吗?爸爸 天天哭着跑过来。 原野听见了有人在喊。他猛地回过头来。 原野惊呆了。 原野:天天天天我的儿子儿子 两个人向着对方奔跑着。天天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倒了,又爬起来。他 哭着喊着。 天天:爸爸爸爸 两个人抱在一起。原野亲吻着天天的脸蛋。 原野:天天,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不在你姥姥家吗? 天天哭着。 天天:爸爸,你要妈妈离婚是吗? 原野不说话看着儿子哭肿的眼睛。 天天:你们不离婚行吗?爸爸? 原野转过头去,眼里含着泪。 原野:这黑灯瞎火的你怎么跑出来了?你妈呢? 天天:我是从姥姥家里跑出来的。 原野:为什么? 天天:你们真的要离婚吗? 原野:儿子,这是大人的事情,你不懂。等你大了你会懂得。 天天:那你们离婚了我,我想你了怎么办啊? 原野不说话。 原野:你妈知道你跑出来吗?他们一定急坏了。我们回家吧。 原野抱着儿子。 天天在原野的怀里嘟囔着。 天天:你们不离婚行吗?行吗? 天天嘟囔着睡着了。 原野心疼的看着儿子可怜的样子。他用手在儿子的脸上摸着。他的一滴眼泪 落在儿子的脸上。泪水像火焰似的在儿子的脸上窜跳着,照亮了儿子内心的那个 漆黑的世界。 176 大街上深夜 形容枯槁的原野抱着儿子在大街上走着。 原野凄楚的(旁白):妈的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公平,本来一个幸福的家庭 就这么……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老天爷,要这样的惩罚我?你这样折磨我,还不如叫我 死了算了…… 177 殷红家深夜 原野敲着门。天天的姥姥出来开门。看见天天睡在原野的怀里。小声地说: 他跑道你哪里去了吗? 原野:我下班,在陆河桥上看见他的。 姥姥:可把我们急坏了,他姥爷和殷红找他还没有回来呢?你进屋坐一会儿, 一会他门就会回来了。 原野:不了妈 姥姥(小声的):你们是怎么了? 原野面有难色,不知怎么说话。 原野憋了很长时间。 原野:她不信任我。妈,你是长辈我说了也不怕你笑话。我不知怎么就染上 了脏病,她怀疑我是去找女人得上的。她就闹着和我离婚。妈你说,我该怎么办 啊!她要是真的下狠心离,我也没办法,也许我们的缘分尽了。 姥姥:等她回来我劝劝她。 原野:那我走了吗?天天就拜托你了。我本不想送他回来了,可是想到你们 一定会急坏的就送过来了。 姥姥:你们要想好,不要冲动,你们离婚伤害的是孩子啊! 原野不说话,低着头,离开殷红家。 178 大街上深夜 一些歌厅里不时传出来难听的吼叫声。那些歌厅门面上的霓虹闪着暧昧的灯 光。几个男人和几个女人搂抱着从里面醉醺醺的出来。招手拦着出租车。 179 工厂路上。晨 上班的人流中,原野在人群里走着。他又看见老赵在向“毛主席万岁”的大 墙敬着礼。 上班的人群一副漠视的表情,机械的快走着。 老赵和那个人群好像是两个世界发生的事情。 一个天空充满阴翳。一个阳光灿烂。 路边的半空中是一排排冷漠的管道通向一个未知的方向。 180 天车班组内。晨 原野打开门进到屋里。几个三班的人斜倚着椅子闭着眼睛在迷糊着。困顿和 疲倦。一个人睁开眼睛看了看,又闭上眼睛。 原野在更换着劳动服。他的额头上又一阵阵的渗出汗水。他感到下面一阵阵 的疼痛着。 他手扶着箱子的门,一动不动的两条腿紧紧的夹着。 一个似乎睡醒的人看见原野的样子说:你怎么了原野?是不是病了? 原野掩饰着说:没有,肚子有些疼。 他的腿紧紧的夹着在镜头里轻微的抖动着。 181 幻象 一些肮脏的裸体在他的脑海里晃动着。一个人在里面挣扎着喊叫着。那个人 站在那些裸体的人群的外面,像另一个世界。 182 天车班组晨 原野的头一下子磕在了箱子上。他猛地惊醒了似的。来到椅子上坐下来。喘 着气。 班里的人陆续的进来。 有人开始说:老窦出事了,被抓了进去。昨天晚上公安局的人大行动,老窦 被搂了进去。 听说,老窦正和一个小姐在干那事呢,被抓个正着。 工人甲:我就知道老窦早晚会折进去。长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工人乙:不说罚些钱就没事了吗? 工人甲:这回是风头上,听说还要住半年呢? 工人乙(感叹着):看来老窦要被开除了。 原野不说话,闭着眼睛。 183 派出所内晨 老窦和几个人穿着短裤萎顿的蹲在地上,没精打采的。一个警察趴在桌子上 眯着眼睛。 还有几个小姐被关在另一间屋子里。 早晨的阳光像针一样的照射在他们的身上。 184 工厂路上晨 老赵敬完了礼,默默的凝视着阳光照射在那个大字上。老赵慢慢的走开。 阳光下他的脸上充满了沟壑般深邃的皱纹。 一辆大卡车开进厂区。上面是一些穿这桔黄色囚衣的犯人。他们从车上跳下 来,在一处施工的管道旁边停下来。 185 天车班组内晨 班长讲了很多关于安全的事。原野从箱子里找出几粒药吃了下去。 接班了。一个个戴着安全帽走出天车班组,爬上天车。 186 厂房内晨 阳光顺着厂房的缝隙照射进来,一个个灰尘的光柱充满七彩。 原野爬上天车。 厂房内,一台台天车开动起来。远处的大锯在锯着红钢,钢花四溅。发出尖 锐的声音,震耳欲聋。 187 天车上晨 原野站在天车上往下面看着走动的人是十分的微小。还有阳光的光柱。他看 上去显得神情沮丧绝望。他的头顶是空空荡荡的钢铁支架。镜头晃过他的脸。 188 工厂路上。晨 那些犯人像鸭子跳水似的,从车上跳下来。他们站成一排,整齐的站立着, 等着管教的训话。在管教训完话后,他们拿着锹镐,挥舞着,在挖着沟。一个个 光头和桔红色的囚衣晃动着,他们是一群罪恶的人,一群有过犯罪经历的人,他 们在劳动中改造着自己,重新做人。 每个囚衣的后面写着各自的号码。他们干着活。几个下班的女工穿着艳丽地 从他们的身边经过。他们贪婪的目光色咪咪的看着,翕动着鼻子,吸着那些女人 身上的气味。在弯腰挥镐的过程中,他们对女人的渴望更加的强烈了。一个上了 岁数的老犯人直立起身子,窥看着那几个女人扭动的屁股。女人的屁股扭动着像 一个晃来晃去的口袋。 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就是那面写有“毛主席万岁!”的大墙。 189 天车驾驶室内。白 原野在吸着烟,烟雾弥漫着他的脸。整个驾驶室里烟雾蒙蒙的。他的表情严 肃痛苦地思考着什么。疼痛的声音在他的身体下面蔓延着,敲击着他有些虚弱的 身体。他站起来动了动裤子,企图缓解一下被禁锢的疼痛。他两腿翘起,蹬在车 窗上,把嘴里的烟雾长长地吐出来。 虚弱和疼痛对于他沉重的。沉重的肉身从他的私处开始蔓延着千丝万缕的焦 虑和烦躁。他悲观地看着车下面的那些冰冷的钢铁,像一个个坚硬的骨架支撑在 那里。一股腐烂的气味,飘进他的鼻子里。他感觉整个身体正在慢慢地腐烂着, 他喃喃着:“原野,你是一个正在腐烂的人。腐烂的人。” 下面有人喊干活了。他开动起天车。 190 一家餐厅内傍晚 马钢和殷红在吃着饭,闲聊着。 马钢:你和原野怎么样? 殷红不说话,不停的咀嚼着食物。殷红还是插开话头。 殷红:你那年跑哪去了? 马钢:跑到南方去了,被我们打的人没死。我当时就是一个念头,跑。 殷红:后来怎么样了?公安局没再找你吗? 马钢:我父母把他们的房子卖了,和那家私了了。那个人的腿残疾了。我前 不久回来还去看他了,他对我一点仇视都没有。他说我们那时都是孩子。我的心 里很过意不去。你知道吗? 殷红:什么? 马钢:他还感谢我呢。他说他用我家给他的钱供儿子上了大学。他的儿子很 争气,也在南方的城市里当一个什么经理。 殷红伤感的叹了口气。 191 澡堂子里。傍晚 热气腾腾的澡堂子里。很多的工人在洗着澡,有的在刮着胡子,有的在刷着 牙,一嘴的白沫子。淋浴的水龙头在哗哗地往下流着水。细密的水珠落在他们强 壮的身上。原野也躲在一个角落里洗着。他在拼命的打着香皂,一身的泡沫。他 的背影,无数的水珠从他的背上四溅着,滚落到他的屁股上。 192 酒店的客房里。傍晚 殷红在看着豪华的客房里的东西。马钢在给她倒水。殷红坐了下来。马钢也 坐了下来。 两个人紧挨着。马钢把手搭在殷红的肩上。殷红一动。马钢的手开始摸索着。 殷红显得有些麻木。马纲要亲吻殷红。 殷红(挡了一下):别 马钢:有什么呀? 马钢粗鲁的把殷红压在床上。殷红挣扎着。殷红狠狠的给了马钢一个嘴巴。 殷红拿起她的包,冲出屋去。马钢发呆地坐在床上。 在电梯里殷红哭泣着。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193 原野家。傍晚 原野穿着短裤在床上翻着他买来的《性病自诊》。 电视里放着一个电影。 电影说的是:一个男人因为什么原因丧失了性功能。他的妻子只能靠跟别的 男人的感受后,靠讲述来满足自己丈夫的性。画面是他的妻子的讲述。 原野有些感动的看着电视上的画面和那个声音的讲述。 屋子里的灯泡闪了几下。一下子整个屋子一片漆黑。 他骂着:妈的,又停电了。 194 大街上。傍晚 殷红一个人在大街上茫然地走着。 她又看见那个女疯子在指挥着来往的车辆。一个老头(老赵)在拉着她离开 马路的中心。 女疯子拼命的喊叫着和老赵撕扯着,不愿离开。 195 原野家夜 原野在灯光下看着书。他赤裸着上身。 原野(旁白):一阵阵的疼痛折磨着我……我几乎失眠。看来殷红是无法原 谅我了。 他放下书在微暗的光中看着墙上的婚纱像,一阵阵的发愣。 196 回忆。某婚纱摄影中心白 他和殷红在照着婚纱像。殷红幸福的依偎在他的怀里。 197 天车班组内白 人们在议论着。 工人甲:你们听说了吗?老赵今天早上洗澡死在澡堂子里了。听说是脑溢血。 原野听见,表情木然的,吸着烟,长长的烟灰像虫子似的爬在他的手指之间, 他没有去弹掉。他的眼睛看着墙上的挂钟,那分针在一圈圈地走动着。 他的脑海里突然的晃动着老赵给那面大墙上的“毛主席万岁”的字样敬礼的 样子。老赵在轻轻的弯下腰。 莫名的厂区的广播里传出《东方红》: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 …慌乱的广播又出现广告的声音和嘶嘶的杂音。 原来是播错了。 有人要车干活了。原野低着头走出屋去。 198 天车上。白 原野吊着一吊钢坯在运行着大车。 他的脑袋里还晃动着老赵给“毛主席万岁”敬礼。 突然,整吊钢挂在了别的钢摞上。“哗啦”一声。倒了。 他脑海里的画面一下子黑了下来,不见了。 他吓得惊呆了,睁大眼睛。那个吊钢的人大声的喊叫着。 吊钢人:我的腿,我的腿。 原野感觉到出事了,一下子停了下来。 一群人围了过来,把那个受伤的吊钢人抱了出来。他们齐刷刷的目光谴责的 看着天车上的原野。原野感到内疚的下了车。已经有人背着那个受伤的人去医院 了。 原野问:怎么样了?他也不知道注意点。 一工人:没太大事,可能会骨折。 一切又都恢复了。工人们又忙碌的干起活来。 班长叫住了原野。 班长:你今天怎么了?这要把那个人轧死了,你可就有事干了,早上刚讲的 要注意安全,你…… 原野理亏的低下头,有些沮丧。 班长:好了,你进屋呆一会儿平静平静,我替你干一会儿。 班长爬上车。 原野迈向楼梯,上楼。 199 天车班组内。白 屋子里烟气腾腾的。 几个工人在议论着厦门远华的贪污走私事件,还有红楼里的那两个被500 百 万包养的女明星。 原野坐了下来,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还有写后怕。他又感到身体的下面一阵 阵的疼。他夹紧双腿。额头上的汗又渗了出来。 200 天车班组的楼梯上白殷红慢慢的走上来。 楼上。 殷红打开门,整个屋子里的人人的目光都看向她。原野一愣,从椅子上站起 来。 两个人都没说话。 原野走出屋。两个人下楼。 楼下。 殷红:你在逃避吗? 原野:没我想,我们应该冷静的考虑一下。 殷红:还考虑什么?我还能跟你过吗?咱们先不说你的病,我才离开几天啊! 你…… 原野:那个女人是我小学同学,从南方回来。 殷红:你别解释,我是不会相信的。你说,你离不吧?不离我可要起诉了。 原野看着殷红,两眼红红的。他的额头上又一阵阵的流下汗水。他挪动着双 腿。 原野(激动的):殷红,我告诉你,你不相信我,我看也没法过了。你说什 么时间,我跟你去办离婚。 原野激动的眼含着泪转过头去。 殷红:好吧,就明天。你要是不去,你不是你妈生的。 殷红也显得很激动。 殷红:真没想到,过了五年了,却像梦似的稀里糊涂的跟你过来了。 原野伸手想安慰一下殷红,他的手被原野打开了。 两个人默不作声。 原野看着殷红的背影走出厂房。 原野(旁白):是我错了吗?还是生活错了?命运为什么这样的折磨我? 201 厂房外白 一列蒸汽机车呼啸着开过来,发出尖锐的鸣笛声。 殷红瘦弱的身子站在路口等着机车开过去。一阵阵车轮旋转的声音。 202 工厂的马路上中午 原野和几个工友去食堂吃饭。 厂子里有检查团要来检查了。那些犯人在挥舞着铁锹,在填着挖过的沟。还 有几个犯人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在给那面写着“毛主席万岁”的大墙刷着涂料。 他们挥动着刷子。一下下的,把那几个大字给掩盖了。 天空也一下子变得黯淡起来。 原野的脑海里再一次的闪现老赵给那几个字敬礼的镜头。 203 幻象 原野仿佛看见老赵在喧嚣的人群里跳着忠字舞。整个画面一片红色,仿佛回 到了那个年代。 204 天车班组下午 原野坐在椅子上。 电话铃响了。 原野拿起电话。 原野:谁啊?我就是。怎么了? 电话里的声音:你妈从山上下来摔伤了,你回来一趟啊。 原野:怎么摔的啊? 电话里的声音:你妈去你爸的坟上拔草,看见了一条蛇,她跑着,就…… 原野:好的,我一会儿坐车就回去。 原野放下电话。 电话是原野的农村的一个亲戚打来的。 原野和一个工友打着招呼。 原野:等班长回来,你告诉他一声,就说我妈出事了,我得回农村一趟。 工友答应着。 工友:好的。 原野急匆匆的小跑着下楼。 205 隧道里白 原野又看见了那些贴得满隧道都是的性病广告。他一头汗水的向火车站跑去。 206 马路上白 殷红坐在车里,又看见了那个女疯子在不停的指挥着车辆。 207 火车站白 原野在寻找着回农村的中巴。 远处有一群人在围看着什么。一些鲜血淋漓的照片在一块大牌子上面。立在 地面上。 上面写着:寻找真凶。 两个可怜的孩子眼泪巴巴的蹲在地上,向围观的人乞讨着。 原野坐在中巴里。 中巴开动了,缓缓的离开火车站。 208 乡路上。白 蜿蜒曲折的乡路和山川,河流从他的眼睛里掠过。 车里坐满了农村模样的人。 原野(旁白):我的父亲在我出生的那天死去了。我的母亲孤苦伶仃的把我 一个人拉扯成人。后来我考上的中专,在城里成了家。我想把母亲接近城里,可 是母亲死活不干,她说她要守着父亲,直到自己也老死和父亲埋在一起。 原野眼含着泪水。 一片片的庄稼在下面的大地上茫茫的晃动着。他仿佛看见他领着殷红回农村 时,他拉着殷红的手在绿色的庄稼的海洋里疯跑着,发出笑声,他们在庄稼地里 做爱,殷红疯狂地尖叫着,声音伴着那庄稼被风吹得哗哗的声音。做过爱后,他 们手拉着手躺在地上,看着蔚蓝的天空,看着周围被风吹动的庄稼。两个幼小的 昆虫在一个庄稼叶上紧密地贴着,也在做爱。 209 母亲家。白 母亲面色苍白地躺在炕上。屋子里几个老式的柜子静静地落满灰尘的摆在那 里。一个老式的座钟,在缓慢地走动着。 原野推开门,进屋。 原野来到母亲的身边:妈你没事吧! 母亲也是一惊,睁开眼睛,看着原野。 母亲:你怎么回来的? 原野含着泪,握着母亲的手,看着母亲渐渐苍老的面容。他的心里很难过。 原野: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叫人告诉我一声?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 叫当儿子的心怎么能好受呢? 母亲:没事的,就是摔了一下。黄师傅已经给我看过了,抓了几副草药吃了 就会好的。 你不用担心。殷红和孩子怎么样? 原野掩饰着说:挺好的。 母亲:我没事,你回去上班吧,听说你们城里的工人在下岗什么,你有个工 作不容易。 回去吧,我有邻居刘婶照顾几天就会好的。你回来,去你父亲的坟上看看吧。 他也想你啊! 生完你后村里的人说你的命硬把你的父亲磕死了。我就不信他们那一套。 原野依偎在母亲的身边。 210 山上白 原野站在父亲的坟前。 原野(旁白):爸爸,你要好好的保佑母亲啊!你知道她是为了你才不跟我 进城的。你要好好的保佑她啊!爸爸,你还记得,前几年我领过来的那个女孩吗? 她是我的老婆了,可是现在她要和我离婚了。爸爸,我真的不想离婚,可是看她 的样子是非离不可了。爸爸,我心里很痛苦。我染上了性病,可我不是一个很随 便的人,我也不知道怎么染上的,我很难过,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我只有承受 了。爸爸,你保佑我吧,保佑我们别离婚好吗? 211 中巴上白 原野坐在中巴里,回到城里。喧闹的人群和嘈杂的市声又在他的眼前晃过。 干燥的空气和被污染过的天空。他感到一阵阵的浮躁涌上他的心头。 212 街道办事处白 原野和殷红站在门前,琐碎的吵着架。 吵着一些生活中琐碎的内容。镜头晃过他们不同的面孔。 后来。他们说:不吵了回家 两个人依偎相挽着。 这是一辆敞篷的吉普车开过去。车上十几个奇装异服的小伙子。车又开了过 来,那几个小伙子从车上跳下来直扑向原野。 戴耳环的:就是这个小子上次在商业街打我们。给我打。 大家撕打在一起。 殷红大喊着:你们干什么?干什么? 红头发的推搡着殷红说:你躲一边去 殷红看着原野被打也和他们撕起来。 戴耳环的一刀叉进了殷红的肚子里,血流了出来。 殷红倒在地上。 红头发:这个人可能死了,快跑吧。 原野扑在殷红的身上。 大声的喊着:殷红殷红 他抱着殷红在马路上向医院的方向奔跑着。殷红的血在一滴滴的落在地上。 在地上开成一朵朵凄艳的花。 213 医院的太平房里白 殷红母亲扑在女儿身上,大声地哭泣着。老太太几乎昏厥过去,瘫软在地上。 殷红的父亲强忍着泪水,抱住老伴。天天死者殷红的身边,疯狂的喊叫着。 天天:妈妈妈妈你怎么了?你醒醒啊?天天不再惹你生气了,好不好?你说 话呀,妈妈。 天天一脸的泪水。小手在不停地抹着涌出来的泪水,像个泪人。他的小手在 扒着殷红的身体,企图去抚摸母亲的乳房。他摸到了,他稚嫩的声音喊着:妈我 要吃奶,奶奶……吃,吃……看见母亲一动不动,他哭得更加的厉害了。 原野想到了,他在回乡村的汽车上作的一个梦。 他梦见无边无际的大水里,殷红在里面游动着,赤身裸体的向一个地方游去。 那个地方好像是一座黑色的山峰,有一个深邃的洞穴。殷红赤裸的身体在水中闪 着光亮,她向那个洞穴游着,无数条鱼在她的身边游动和飞舞着,跳跃着。殷红 好像累了,她在水中停了下来,她回头看着,看见原野站在岸上,她有些留恋地 看着原野,这时一个巨大的浪涌过来,盖住了她,她挣扎着,喊叫着,那无行的 浪推着她,继续的向前游着,到达那个洞穴。在她游进那个洞穴之后,她不见了。 原野自己孤零零的站立在岸上,看着那个洞穴,他茫然的目光企图寻找到殷红游 进去的洞穴,可是一切都不见了,不见了。 他想,这和殷红的死有关吗? 他看着殷红一动不动地躺在那个窄小的床上。他的眼睛里含着泪水。 泪水的世界里,殷红的身体旋转着,站立起来,走向他,像初恋似的和他亲 吻着。 两个老人木然的被悲伤浸透的目光,呆滞的看着殷红的尸体。 214 公园里傍晚 傍晚的光线细密的很好看,照在纪念碑上。原野拉着天天在台阶上一级级的 爬着。两个人气喘吁吁的到了纪念碑下面。天天跑进铁链的栅栏里抚摸着那些的 汉白玉的浮雕。天天抬起头向上面看着,指着上的字。 天天:爸爸,那是什么字? 原野抬起头,看着几个金光闪闪的字镶嵌在竖立的石头上。“革命烈士永垂 不朽”。 原野:革命烈士永垂不朽。 天天的细小的声音跟着念着:革命烈士永垂不朽。革命烈士永垂不朽。 天天:那妈妈算烈士吗? 原野看着可爱的天天,心潮起伏,眼睛湿润了。 (旁白):中年也是一场战争,有的人成为了英雄,有的人成为了狗熊。太 多的人被中年给淹没了,我是什么?我是那些还苟且活着的人吗? 响起音乐。悲泣的,低吟的,悠扬的……人生的酸甜苦辣都融合在里面了。 215 父子俩个人的面孔在渐渐地放大,表情严肃地覆盖整个画面。(渐渐的成为 远镜头)消失。 大街上传来崔健的沙哑的嗓音《快让我在这雪地上撒点儿野》: 我光着膀子,我迎着风雪 跑在那逃出医院的道路上 别拦着我,我也不要衣裳 因为我的病就是没有感觉 给我点儿肉,给我点儿血 换掉我的志如钢和毅如铁 快让我哭,快让我笑 快让我在这雪地上撒点儿雪 YiYe——YiYe 因为我的病就是没有感觉 YiYe——YiYe 快让我在这雪地上撒点儿野 我没穿着衣裳也没穿着鞋 却感觉不到西北风的强和烈 我不知道我是走着还是跑着 因为我的病就是没有感觉 给我点儿刺激,大夫老爷 给我点儿爱情,我的护士小姐 快让我哭要么快让我笑 快让我在这雪地上撒点儿野 YiYe——YiYe 因为我的病就是没有感觉 YiYe——YiYe 快让我在这雪地上撒点儿野 剧终 天渐渐的下起了雨。人们在雨中匆忙的走着。原野也在雨中。他经过那面写 有“毛主席万岁!”的高墙下,看见雨水落在已经覆盖住了的那几个字样的涂料 上。那几个字在渐渐的清晰的呈现出来,醒目的。 “毛主席万岁!” 天一下子晴朗起来,阳光四射。照在原野的身上,整个生活仿佛也一下子充 满阳光。他在白白的阳光里渐渐的消失。就像胶片的曝光。 后记 在这样一个炎热的季节里,我写完了这部书,一本几乎没有思想的书。或许 更多是我个人的利益,因为贫穷,或者是对一个人即将到达三十岁的纪念。但同 时我希望这是一部好看的小说,这里面好像每一章都是一个没有讲完的故事,有 必要吗?只要那些人物在我的大脑里晃动着,存在着,我的心就满足了。我还要 自信地说,这绝对不是一部像那些好看的通俗的影视一样的小说,它也在思考着 一些东西。一种内在的紧张和存在支撑着整部小说,它在拒绝着陈旧的现实主义。 它多少说出了人们存在的苦楚,这就够了,够了。 可是那些生活是什么样的?干净的吗?光明的吗?还是…… 每一个人存在都是瞬间的,片断的。我们憧憬着美好和不尽的浪漫……可是 一切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不是吗? 人生和人性,只是多了一颗心在旁边?我们每个人更多的是用一颗心在世界 上活着,不是吗?人,你们的心不再麻木、沉沦…… 我在朋友的论坛,看到了她新写的这篇文章,我真的感动了。人世界除了欲 望和肮脏,还有那份人情的感动。这篇文字我将引用在这后面,让它来净化我小 说的世界,小说的人物,还有我自己,我需要反观自己,回到人性…… 下面就这是这篇文章: 娘娘宝宝·尚冰雪额娘,还是午夜的时光,窗前的梧桐树,却已经繁花满枝 头了。浅浅的香,瘦瘦的影子,倒映在室内,形成了工笔的像。这个夜晚,房间 的一些事物和落寞有关:一阙未完的填词,一纸未就的小笺,一杯未尽的红酒, 一床未浆洗的被子,一本未批阅的诗集,一滴未拭去的泪水……迎春谢了,丁香 开了,杨花四散飞了,星光瓷器般在掌心跌裂,日子似这夜色,无声无息,绵绵 如海。 额娘,你一天天的老了,于是我们自然的谈论着死亡。你说你去世的时候要 有我全身缟素跪倒在你的灵前,要有唢呐,要有纸幡,要有你的一半骨灰在外祖 父的身边,另一半骨灰在我的书案上面。额娘,你所有的假设都是一种铺垫。你 走的时候,冰雪会让你回到大海。 然后每个清明,我都会在海边祈祷你的祝福,如果你听到了我的话,会不会 让海水亲亲我的脚尖? 额娘,冰雪坐禅进入般若波罗密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周围坐着、躺着很多人。 他们神色安静,不吵不闹。伸出手去,他们的身体轻柔的如同冬日清晨在鸭绒被 子上发现的一根羽毛。 他们都是不灭的灵魂,娘娘宝宝,将来,你也要这样坐在我的身边,看着冰 雪喃喃自语,好不好?虽然你的话我听不到,也不明了。 额娘,你和冰雪都有着深沉的病。这些病,有着天然的血缘和亲切感。你的 病,是坐月子没利索留下的病根子,即使在夏天,你的腰间都围着红色的碎花小 袄,那是你的嫁衣裳。 冰雪的病,是额娘的额娘遗留给我的。第一次发作,我在葡萄架下做着题目, 你坐在一旁打毛线衣。毛线衣是黑色的,有着素朴的图案,你用的是米黄色的粗 竹针。没看了几页,我就一边流泪一边张嘴大口大口的呼吸空气。铅笔落地的声 音让你转过身来,呆呆的看我。你扔下手中的活计,歪着头看了我半晌,然后也 大口大口的呼吸空气。我们,是离开水的鱼。那个午后,阳光从葡萄藤蔓的缝隙 中穿过,留下满地斑驳如我的题目,是清纯无解的代数…… 额娘,姥姥给我讲过这样一个故事:我发病的六岁,算命的瞎子说是冲撞了 童子,也就是夭折的孩子。你领着我,带着香烛和纸钱,骑着你阿玛的那辆没有 车闸的自行车,翻过两座山去祭拜一个我发病那天死去的婴儿。在山上,你迷路 了。这时,你看到天女木兰花的树下站着一个人,你就去问路。问了很多遍那个 人都不做回答,你气极了,用力去推那个人的身子。那个人在三维空间轻盈的荡 漾,姿势优雅。你抬头,看到那个人的颈中缠绕着黄麻绳子,接下来你做了一个 落体运动……这样的故事,多少有些离奇的色彩,每次向你求证,你的脸上都有 着赖皮的笑,说那天的木兰花开的兴盛。 额娘,冰雪八岁那年的秋天,你到什么地方去了呢?那年秋天的葡萄架荒了, 那年秋天的杏树长满害虫了,那年秋天冰雪的额娘不见了。放学回家后,我就乖 乖的看你给我买的连环画,并不问阿玛你的去向。因为每次提起,阿玛总是狠狠 的瞪着我,嘴里挤出两个字:累赘。有一天,阿玛还是带我去看你了。你躺在县 城的医院里,头上缠着白色的毛巾。医院的病房好大,我和你说完话就在你的邻 床上跳来跳去,或者将头埋在白色的被子中间,嗅那些消毒水的味道。等到玩耍 累了,回头看你和阿玛,你们都坐在那儿默默地流泪。 额娘,你为什么哭呢?冰雪不乖吗? 冰雪是最乖的孩子,可是额娘不开心 额娘为什么不开心呢? 因为因为冰雪今年吃不到杏子和葡萄了。 是啊,额娘,那杏树上长了好多虫子,黑色的那种最可怕,飞起来嗡嗡的, 还总从我的头上飞过去,葡萄架都倒了阿玛也不扶起来,秧子都烂在地里了 德信,你怎么照顾孩子的?来,冰雪洗洗脸,吃一个梨。 好漂亮的梨,额娘,这个梨叫做什么名字啊? 叫做贵妃 额娘,实际上我当时没有称呼你做“额娘”,而是叫“妈”的,写在这里只 是为了行文的雅致。你曾经问过我为什么不叫你“娘”,我说:因为“母亲”这 个称呼代表的是崇拜和庄重,“妈妈”这个称呼代表的是亲近和自然,而“娘” 这个称呼代表着生命的给予、血脉的延续和至高的尊贵,冰雪受不住这个称呼背 后的辛酸和苦难。这个午夜,妈,冰雪叫你一声“娘”!可是,冰雪的娘亲,你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八岁那年的春天究竟发生怎么样的事情了 呢?可是,冰雪的娘亲,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八岁那年的春 天你将怀孕七个月大的我已经成形的弟弟做了引产呢?冰雪的娘亲,你为什么不 告诉我呢?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八岁那年的春天你将我已经成形的弟弟做了引产是 因为你害怕将来不能好好的待我呢?冰雪的娘亲,冰雪的亲娘啊,这篇文章写到 这里,是第一次暂时的搁笔。泪水,随着夜色飞舞! 额娘,冰雪休息了一天,仍然在午夜时分爬起来给你写文章。你说过,我是 被上帝祝福的孩子。可是,娘亲,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孩子尚冰雪是被上帝诅咒 过而降临世间的孩子,赫图阿拉和苏子河水为我此刻的言语作证。从八岁那年开 始一直到现在,冰雪有着太多的不明白:为什么我的弟弟连夭折都算不上就离开 了呢?为什么我不能飞快的跑呢?为什么我在大街上会昏倒呢?为什么我要上四 次手术台呢?为什么每次你都在手术通知单上签字的时候手总要颤抖呢?为什么 手术后你一边拒绝医生给我注射杜冷丁一边让我咬着毛巾而转过头去流泪呢?娘 亲,这就是我得到的祝福吗?冰雪的娘亲啊,这是我们得到的惩罚。在这些问题 的答案面前,我们都是后知后觉。 额娘,冰雪真的没有被上帝祝福过。如果真的要说上苍垂怜冰雪,那么他给 了我一只笔的同时也剥夺了我的睡眠和快乐。他让我学习了八年国画却无法绘出 写意丹青,他让我填了六年古典诗词却无法做到笔补造化,他让我写了四年散文 却无法写成妙文佳音,他让我亲近哲学却又贴近死亡,他让我研究佛法却又执著 世像,他让我点评诗歌却又被排斥在诗歌之外。 这些,额娘,都是冰雪的大不幸,因为,我愿意做平凡的孩子,触摸大地。 额娘,冰雪是懦弱的孩子。还记得大学毕业的那年吗?冰雪揣着个人简历和 档案,接连被四十多家单位拒绝。那些个夜晚,你穿着黄色呢子上衣,拿着胶水, 将我的履历贴满了这个都市的大街小巷。你回来的时候,脸上挂着冰霜和满足的 笑,可是,这些档案招来的是城市监察的重罚。那年的中秋,你和阿玛为了生计 离开了家,冰雪对着月光和满桌的菜蔬发呆。 额娘,你知道吗?那些安眠药触手可及,整整一百二十片。还有那些复方丹 参片,好看的棕色,有着中药的香,整整六十八粒。额娘,你能想象到这些片剂 有着怎样的光泽吗?在满月下面,他们是一种诱惑。于是,那些圆圆的小片片在 冰雪的口中挤压,然后进入我的身体。 额娘,这是上苍唯一眷顾我们的时刻,他让我昏睡了四天四夜之后醒了过来。 醒来时,冰雪就在你的怀里。阿玛,我们满家的汉子,一下子抱着我哭了:冰雪, 你知道吗?你的额娘口对口喂你二百多根冰棒,哭了三天。是的,额娘,那一年 是我们家经济最窘迫的一年,你没有钱送我去医院的。只是那二百多根冰棒和你 一口一口咬碎之后喂我的唾液和冰块救了冰雪。我的娘亲啊,额娘的冰雪是自私 的孩子。你当时就搂着我,一句话都不说,脸色是冰冷的白,那年的中秋,在十 月。 额娘,这篇文章在这里,是第二次搁笔,因为,我恐惧。 额娘,冰雪还是活着,依然受着宿命的惩罚和你的祝福。第一篇写给你的文 章中,冰雪这样说:额娘的苦难,是冰雪的尊严。那么,这次冰雪要说:冰雪的 苦难,是额娘的尊严。 额娘,我们之间有着太多的故事,本来以为会写很多,可是冰雪就此将《娘 娘宝宝》这个系列画上句号,我没有生花的妙笔,写不出沧桑和大慈爱。这样的 文章,写了三天,哭了很多次,额娘,和以前一样,冰雪喜欢哭。 额娘,这是冰雪第一次在文章中这样发问,第一次这样直抒胸臆,这样的让 文章凌乱而且不成章法。这样的文章,以后不会再有了,冰雪羸弱的心脏承受不 起。额娘,他们都劝冰雪不要自卑,这是不是很可笑呢?我写干净的文字,远离 尘世喧嚣,爱着世人并且祝福他们,我为什么要自卑呢?我拥有的,比他们多得 多。额娘,冰雪的心中没有怨恨愤怒了,心境自然宁和,因为,我是你的孩子, 我的额娘高贵,我额娘的孩子心中慈悲! 凌晨了,依然是满室的凌乱。只有真水无香一片明澄,雪花缓缓飘落,覆盖 了往事……。 谨以此文献给冰雪的额娘、冰雪没有见过面没有名字的弟弟和普天之下所有 在苦难中依然尊贵的众生! 尚冰雪书于黎明心潮澎湃时分 本贴由尚冰雪于2002年5 月14日03:33:22在乐趣园〖真水无香〗发表。 鬼金于辽宁本溪 附:《小K 的骨灰》 这是一篇与本小说有关的东西,我把它放在后面,是因为我本来打算把它写 在这部小说里的,可是,那种东西久久地缠绕着我,我无法下笔。在完成这部小 说后的很长时间里,我无法动笔。我害怕它会弄疼我,还有小K 和小K 的母亲。 过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我决定还是把它写下来,这样对我的心灵是一个交待。小 K 的母亲就是我在小说开头说到的那个女人,是我在从北京回到本溪的火车上遇 见的,我们是一个城市里的。 我的座位号是13号车厢74号。我上了火车,坐在我的座位上,想着我此次北 京一行的一些事情,我感到一阵阵的头疼。我的小说在那里被枪毙了,枪毙了。 我显得有些懊恼沮丧。 我看了看没有乘警过来,就点了根烟抽了起来。在朦胧的烟雾里我的眼睛是 潮湿的。我看着车厢上贴的那些违禁的物品禁止戴上车的招贴画,上面要炸药, 雷管,还有酒精……一个老女人坐在那幅招贴画的下面,也在吸着烟,她边吸着 烟,边剧烈地咳嗽起来,她眼泪都咳出来了,她的苍老的手在捂着胸口。老女人 的旁边坐了个老头,他对老女人说,别抽了,你看你咳嗽的这么厉害,这样你的 病会加重的,别抽了。老头在语重心肠地劝着老女人,他伸出手把老女人手指间 夹着的烟抢过来,扔到地上,使劲的碾碎,仿佛充满仇恨似的。老女人看老头说, 你叫我抽吧,我知道我没几天活头了,医生不是说了吗?我活不过今年秋天…… 老头哆哆嗦嗦地说,那总不能自己找死啊!老头转过头去,好像在擦眼泪。 门开了,是一个人用身体撞开的,她的手里捧着东西,那个门使劲地磕在了 厕所的门上,发出很大的响声。还有那个门轴,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她小心翼 翼地捧着手里的东西,眼睛看着它,一脸的倦容和疲惫,还有那双眼睛,是被泪 水浸泡过的眼睛,红肿得像两个桃子。她的脸上很光滑,眼角几乎没有皱纹,头 发盘在头上,有几根凌乱地耷拉在额头两侧。 女人看上去很憔悴,很凄楚可人。她捧着的那个东西在她的胸前,乳房的下 面或者是两个乳房之间。用你高过那个蒙着红布的东西的目光,可以清晰地看见 她丰满的乳房在她黑色的内衣里,鼓鼓的,微微的可以看见她的鲜嫩的乳沟。你 看见她的那双手,就知道这是一个不再年轻的女人了,她的手明显的老了,爬满 皱纹,不那么细嫩白皙。有人说过,女人的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真的,她的手, 已经老了,到达了一个人的中年。她的身体看上去还是那样的苗条,充满了成熟 女人的魅力。她的两条小腿裸露在裙子的之外,一个精致的小皮鞋穿在她的脚上, 肉色的丝袜紧紧地裹在她的腿上。下午的阳光从车窗照射进来,在过道上形成一 道狭长的光影,她的膝盖是光亮的,像两块石头,微微的弯曲着。她的左脚先迈 进那道狭长的光影的,接着是她的右脚,她棕色的小皮鞋已经落满了灰尘,但看 上去还是那样的小巧玲珑,可以想象出她的脚不大。在光影中,她走动着,脚步 很轻,从她的脚步几乎可以听出来她的身体是虚弱的,悲伤的。一切声音在她的 身体里被悲伤压抑着,沉寂着,沉甸甸的,无法膨发。她身后的门在她走进来后, 自动的关上了,发出很大的响声,你可以听见两个金属相互啮合的声音,锁舌愉 悦地进入到锁孔里。 她上身僵硬,两只手停留在那个位置上,胳膊微微地弯曲着,象是在呵护着 什么。 车厢里已经乱哄哄的,干什么的都有。一对青年男女在紧紧地依偎着,把彼 此的嘴唇放在对方的脸上,眼睛上,鼻子上,耳朵上,嘴唇上…… 那个老女人还在狠狠地吸着烟,烟雾笼罩着她的脸,是那样的模糊。她咳嗽 的身体在抽搐着,弯曲着,痉挛着,发出呻吟声。 她捧着东西,目光呆滞,好像还沉浸在悲伤之中,好像一只可怜的母海豹在 水中游动着。 木然地,迈着步子,机械地走着,像我这个方向走过来,她左右地看了看, 好像是在寻找她的座位。她的身体做短暂的停顿,左右地遁寻着。目光凄然,冷 漠。 她捧着那红布蒙着东西,像个女魔术师,仿佛她一揭开红布,就会变出一只 活蹦乱跳的兔子或者飞翔的鸽子。她是一个没有表情魔术师。但她的手里的红布 看上去更像一个跳动的心脏。 一个小女孩挨着车窗,她的手指在玻璃上画着图案。她的脸几乎贴在了玻璃 上,看着外面的世界。小女孩的旁边是她的母亲,在微微地打盹,头一点一点的。 小女孩突然惊叫起来,妈妈,你看,你看,外面的那个人倒在地上了,他的身上 在流血。所有的人都被小女孩的话吸引着,站起身来,像小女孩那边的车窗外看 着。我也动了动身体,真的有一个男人躺在地上,身体在汩汩地流血,一个小男 孩拿着一把沾满了鲜血的刀子,瞪着惊惧的眼睛看着地上的男人。男人躺在地上, 不停地喘着气,眼睛看着那个小男孩,他的嘴里好像在说着什么。 有的人已经窜下了,离开车时间还有几分钟。男孩手里的刀子掉在了地上, 上面的血滴被震落在地上,像朵朵梅花。他扑在了男人的身上,放声大哭着。这 时警车来了,把他们带走了…… 人们议论纷纷地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我发现那个女人坐在了我的对面,她 捧着那个东西,目光看着,把脸贴在上面。她好像没有被刚才车下发生的事情打 扰,无动于衷地沉浸在她的悲伤的世界里。 几个下车看热闹的人上来了。他们喧闹地说着,什么那个男孩是男人的儿子, 因为男人要到一个城市去看他的情人,小男孩就在火车站盯着,如果父亲一上火 车,他就把父亲杀了。 他真的把父亲撂倒在地上了。 有的人叹息着说,哎,都是做孽啊! 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说,那个孩子的心里实在是无法承受了,所以他才杀了他 的父亲,他的心理已经畸形了,被现实给扭曲了。 我的耳朵听着他们说话和议论着刚才发生在车下面的事情。我眼睛看着面前 的这个女人。她的膝盖几乎和我的膝盖贴在了一起,我感觉到她的膝盖的滑腻的 质感和丝袜的凉爽。 我闻到了她身上的气味,是成熟女人的气味,是区别于马青青的气味的。我 轻轻地挪动了一下双腿,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膝盖,她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她的眼 睛像早晨的大海,吹着微微的凉风,沐浴在一种隐秘、悲伤和哀愁之中。光影再 一次的落在她的膝盖上,她的膝盖闪闪发光,是那丝袜的反光。她把手里的东西 放在了腿上,身体向后倚着,但两手一直没有离开。 她的手看上去略微有些粗糙,指甲短短的,上面好像还有没有脱落掉的斑驳 的蔻丹。 我心里想:这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她好像充满悲伤,是她家里的人死亡了吗? 还是?我心里充满了疑虑。我看着她,被她脸上的悲伤的凄美迷住。那淡淡的凄 美弥漫在她的脸上,看上去楚楚可怜。我再一次的看见她黑色胸衣包裹的乳房, 像两只蜷缩在里面的小兽。那乳沟的光亮像她身体的眼睛,被窥视着。 我拿起一本书布托的《曾几何时》看了几眼,就没有心思了,我还是把目光 移到了女人身上。我在想:我真的要迷失在女人的身体里吗?还是……我充满担 心。我来北京之前,一个懂手相的朋友给我看了看手相,说我会有女人上身。我 只是笑了笑,马青青死后,我真的很少和女人接触了,我只是在不停地写字,浸 淫在文字之中。我现在更相信这个虚拟的世界,那里面有我的一切。我的内心多 少存在一点点的变态,扭曲的,对那些变异的情感故事和电影及其的感兴趣,我 觉得那里更多人性的东西。是人性的光亮照亮一条黑暗的隧道,那隧道是内心的。 看着她的脸,我感觉这个女人我象是在哪里见过,可是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车厢里的气味很难闻,有几个农民模样的人脱了鞋子,露出大脚丫子。刚才看见 窗外杀人的小女孩,现在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她的母亲真的睡着了, 几乎打出了呼噜声。还有那对老夫妇,老女人还没有停止吸烟,烟雾飘了过来。 我对面的女人被烟雾呛得咳嗽了几声,她的胸部起伏着。她手里捧的东西也在颤 动着,她向身上靠了靠。我想说什么,但看着她的脸色,她眼睛里的伤感,我又 把话咽了回去。 火车震动了两下,开始启动。车轮发出响声。女人抱着她的东西随着火车的 晃动,整个身体都在晃动着。 女人(心理活动):小K 你就这么死了吗?你扔下了妈妈。我心爱的小K.你 说你一个人到北京去闯天下,我没有拦你,可是,孩子,你怎么…… 女人的脸上有眼泪在眼角停滞着。她的手指在微微地颤动着。 乱哄哄的车里,我闭上眼睛。我的眼睛很疼,一种被灼伤的疼痛。我恍惚地 看见那个红布下面浮出一个女孩子的面孔,女孩子笑着,她的长长的染满指甲油 的指甲在给女人擦着泪水。我感觉整个车厢晃动的厉害,我的身体也在晃动着。 一个莫名的忧伤的歌曲从火车的喇叭里传出来,像水一样在乘客间流动着。 女孩的脸微笑着对我说,你不认识我吗?我是小K 呵!是你的同桌呀!那个 风风火火的丫头小K 呀! 我感觉惊讶地看着女孩的面孔说,你真的是小K 吗?你怎么会在那个红布下 面啊? 女孩说,我死了啊! 我说,什么? 女孩说,我死了呀! 我表情严肃地看着女人手里的红布,它轻轻地飘动了一下,又盖上了。女孩 的面孔消失不见了。一股小风刮了进来,女人用她的手使劲地按住了那块红布。 我看了看四周,没有警察,我点了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后我把烟藏在握的 手心里。我抬起头,看着女人,和她的脸,我从她的脸上看见了小K 的模样,眼 睛、鼻子和嘴……一个在过道里走动的男人刮了女人一下,女人没有动地方,只 是看了男人一眼,她的手更加小心翼翼地护着她手里的东西。 我很快就意识到,那是小K 的骨灰。我的心里爬动着一缕缕铁丝般的揪心的 痛,它们坚硬地刺进我的身体,在里面蔓延着,顺着血管的方向。它们在逐渐地 膨胀着,破裂着,使时间,使回忆化为碎片。女人的每一个动作都含着悲伤。她 像一个悲伤的偶人,在机械地动作着,她抬眼看着窗外,一片片的田野,一望无 际。窗外下起了雨,雨丝飞溅着,有的雨滴落在了车窗的玻璃上,像眼泪向车窗 下面流着,细细长长的。车内的日光灯发出微光,照得女人的脸更加的苍白,那 钢铁的行李架在过道上投下沉重的阴影。 车轮和铁轨发出的声音更加的强烈起来,整个车厢震动的颠簸着。 我看着女人说:你是王老师吗? 女人看着我,有些惊讶。 我说:你是小K 的母亲吗?你忘了吗?我是你的学生啊?初三、二班的,鬼 金啊!你在课堂上爱叫我鬼头。 女人的嘴张了张,“哦,鬼头,我想起来了,你那时候最爱淘气。” 王老师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 她说:小K 死了…… 她的眼泪流了出来。 她说:小K 是我唯一的女儿…… 她呆滞的目光落在了手里捧着的小K 的骨灰盒上。 她喃喃着:小K ,就这么死了,才20岁…… 她说话的悲伤语气好像在责备,在怨恨,在心疼,在怜爱……它们在她的心 里相互地冲突着,毁坏着她心里幸福的宫殿,渐渐地成为死灰…… 我仿佛看见我和小K 骑着自行车,在田野上,那错综复杂,相互交叉的小道 上。我们在比赛着,谁骑得快,车轮在飞快地旋转着。 王老师说:小K 初中毕业后,没考上哪个学校,她就在家里,一天听着音乐, 大声地学唱着。那时,我和她的父亲离了婚,她的父亲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小K 开始一天天不说话,她开始和同学们出去玩,时常夜里也不会来。有一天, 她说她要去北京……我说,你说去干什么?她说,去闯闯……我能说什么,现在 我想起来真的后悔,我要是不让她到北京去,也许她就不会…… 王老师的眼泪再一次地流下来,像衰败的花朵上溅落的露珠,闪过几丝凄凉。 她手里的小K 的骨灰盒颤动了一下,上面的红布微微地抖动着,仿佛里面有一只 不安分的被藏匿的动物。 王老师说:你也看见了,我手里捧的就是小K 的骨灰,现在小K 就在我的怀 里,她永远不会再离开我了,不会了,不会了……她就在这个盒子里面,里面… … 她呜咽地闭上眼睛,任眼泪自己流着,她像一个泪人,坐在那里。整辆火车 仿佛都成为了悲伤的火车,开往悲伤的火车载着小K 的骨灰,回到那座诞生她的 城市 (照片一):天安门前,小K 背着吉他和几个长头发的男人骑着自行车,在 看着天安门城楼上悬挂的闪闪发光的毛主席像。 (照片二):小K 搂着一个光头的男人,男人的脖子上戴着奇怪的饰品,男 人赤裸着上身。两个人搂抱着,从地铁里出来。 (照片三):小K 抱着吉他,仿佛在弹奏着什么。她的背景是一副国外的著 名的摇滚歌星的图片。 (照片四):是一个小K 的背影,她吸着烟,烟雾在她的面前缭绕着。你只 能看见她的头发和她的胸罩的丝带。丝带紧紧地勒进她的皮肤里。 (照片五):小K 和一个男人躺在床上,两个人仰躺着,看着天花板,他们 飘飘欲仙的样子,他们在吸毒。几块锡纸在他们的身边。 (照片六):小K 站在一个纪念碑前面,她的背景是纪念碑,上面的大字是: “人民英雄永垂不朽”的字样。还有一只小狗,在她的脚前面,闻着她的脚趾, 几个光洁的脚指头。 (照片七):是黑白的。小K 和她的父亲、母亲(王老师)在一起的照片, 已经很破旧了。照片的后面有字,“我爱你们,可是你们……面对一切应该承受 的,我在承受着……” …… 小K 创作的歌词: 永垂不朽 世界上没有什么爱情, 人们的婚姻无法永垂不朽 我的父亲母亲,你们,你们只是我的伤心 你们的爱无法永垂不朽开往春天的火车,出车祸了 我看见父亲母亲纷纷遇难 我伤心,我哭了,我开了堕落的生活 开始了堕落的生活 啊咿,啊咿咿咿咿咿咿咿 我哭了,我笑了 一切都无法永垂不朽 永垂bu朽 …… 王老师泪流满面。她的手指动作着,把包裹骨灰盒的红布弄出了褶皱。她像 一只伤心过度的母兽,在悲伤中腐烂着。她的脸色因为哭泣变得红晕起来,一圈 圈的红晕在她的脸上扩散着,像荡漾开的水纹。她的脸上的肌肉在挛缩着,那皱 纹里堆砌着一个内心的宫殿,疼痛的宫殿。她眺望着,她看见那个豪华的宫殿在 一点点地倒塌着,她看见她的孩子,小K ,从宫殿里微笑着走出来,她轻声地说, 妈妈,我走了,我会想你们的,会的。她的脸蛋是那样的美丽,一丝丝的苍白像 月全食的月亮,在人群中,转动着。她的声音,妈妈,我走了,我会想你们的, 会的,你不要伤心,不要。她叉开的双腿在飞舞着灰尘的马路上停顿了一下,一 辆公共汽车从她的面前开了过来,她停住了,看了一眼从面前开过的汽车。那辆 汽车上是一个巨大的美女头部的广告,好像是一种牌子的洗发水。 小K 的目光与那个美女的眼睛对视了一下,公共汽车一闪而过。白炽化的阳 光在汽车开过后,笼罩了整个世界。 一切仿佛都蒸发了,蒸发了,蒸发殆尽。 火车仍在向那个终点开着,车厢里的人昏昏欲睡。车厢里的灯光变得昏暗, 王老师还没有一丝的睡意,她还在睁着眼睛在发呆着。眼珠在眼眶里一动不动, 像镶嵌在里面的黑白相间的豆粒。一缕头发从她的额头上耷拉下来,在她的两只 眼睛中间。我偷偷地看着她,一个充满女人味的少妇。她的光洁的脸庞,被悲伤 浸透的眼睛,看上去是那么的楚楚可怜。她的前胸微挺着,两个乳房像起伏的山 丘。她看上去是那样的精疲力尽,仿佛刚刚生完孩子的孕妇,大汗淋漓,整个身 体几乎虚脱了,又是那样的无依无靠的,像一片漂萍。 我说:王老师,你也不用悲伤,世上的很多事情都是宿命,既然发生了,你 只有用你的心去承受,哪怕精疲力尽,哪怕粉身碎骨,但我们内心活着的信念不 能倒塌,我们还要保持自我,暂新地去面对生活。 王老师悲伤的眼睛看了我一眼,有些惊异的神色掠过。 你说的道理谁都明白,可是要一个人真正的去做道,真的很难,真的,都是 明理,心里明镜是那么回事,可是有时就是拗不过来,人死了,就死了。既然一 切都降到我们的头上,我们能怎样?能改变吗?还是能……一切都是徒劳的…… 她叹了口气,把骨灰盒放在身边的椅子上,随着火车的晃动微微地晃动着。 她的两只脚和我的脚轻轻地碰在了一起,我仿佛听见了她的皮鞋和我的鞋子发出 的摩擦的声音。那声音是那样的轻微,我把脚收了回来,心里怯怯地慌张着。 这车厢里真的很热,她掏出丝织的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细微的汗珠,边擦着边 说,没想到,从北京到丹东这一路上的人,这么多。 可不是,可能是旅游季节的原因吧,这趟火车可能到朝鲜的平壤,我说着, 还是把我的双脚向前伸了伸,我刚才蜷曲的双腿很不好受,这样舒展开来,真的 很好受,全身的血液流淌的都顺畅起来。 车轮和铁轨发出的声音就像大地震颤的心脏。 你把小K 的骨灰盒,放在茶几上吧,别晃荡掉了,我说,我看着她的脸,一 个悲伤的囚徒开始浪子回头,也许是因为悲伤,她才更加的楚楚可人,惹人怜爱。 她捧起小K 的骨灰盒,把它放在了白色的茶几上。那红布的颜色更加的艳丽, 像一团凝聚的血。 我们的四只脚交叉在一起,像四只静静蛰伏的小动物。 我一言不发,看着她,一股欲望在我的身体里涌动着,我企图进入她的身体, 变得贪婪起来,我的目光盯着她的脸蛋。我的脚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脚,她的脚缩 了一下,和我的右脚依偎在一起,看上去像两个相互依偎着的宠物。 你还在矿中教书吗?还教语文吗? 啊,是的,还教语文。 记得有一阵,听说你得了什么病,现在好了吗? 哦,是乳腺癌,刚做完手术一年,还好,没有问题了,那段时间,哎,真得 很恐惧,很绝望…… 她说得很缓慢,象是在边说边回忆着那段痛苦的日子。 我听说了,想去看你了,可是听说你去上海做手术了…… 可不是,是一个大学同学给我联系的一个医生,好了,现在都好了。 那就好。 在车窗玻璃的反光里,我的眼光和她的眼光碰在了一起。她发现了,躲开了 一下,又转了过来,我们的目光在玻璃的反光里对视着。两个孤独的人,在那反 光里,相互地用目光安慰着,抚摸着,交流着。我感到她是赤裸裸的,在我的目 光里,被我完整地进入着,她没有一丝的反抗,没有,她在迎合着我,挺起她的 丰满的胸脯。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的厌恶和恐惧。两个人的眼睛在一起,在车窗 的玻璃,拥抱着,在死亡之上,拥抱着。 静静地,静静地,小K 的骨灰盒盖着红布,在茶几上,在茶几上。茶几上。 有我们的手。小K 的骨灰盒。骨灰盒里是小Kde 骨灰或者魂灵。骨灰盒上是一块 红布,像小K 的一件衣服。红布之上是我们的目光。目光在车窗玻璃的反光里。 她脸上的悲伤开始舒展,神色疲倦。在玻璃的反光里,她更像一个瓷器,在那里, 悲伤的瓷器,易碎,光滑,质朴,透着几分灵性的光芒。 我的手顺着小K 的骨灰盒的边缘,爬行着,碰到了她的手,细嫩白皙的手。 她的手很凉,很凉。我握紧她的手,她没有反抗,没有。小小的手蜷缩在我的大 手心里,像被我搂抱在怀里似的。 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再说,现在一切已经都过去了,过去了啊!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些晶莹的液体在里面闪烁着。在液体的下面是如火的热 情和多年压抑的情欲。她的手在出汗,有些潮湿,她的手心里湿漉漉的,在我的 手心里蠕动着,我仿佛进入了她的身体,在她悲伤的身体里爬行着,蠕动着,悲 伤分开到两边,左边的悲伤,右边的悲伤,你们分开,我看见了她,真实的,她。 悲伤在肉体的两边。她的胸脯微微地喘动着,胸前的两只囚禁的小动物开始骚动 起来,伴着她身体里的欲望,一起萌动着……我们眼睛从车窗的玻璃上挪开,彼 此的对视着,我看见她脸上的晕红,花朵般开放着,蔓及她细嫩的脖颈。 小K 的骨灰盒像油画里的静物,静穆在那里,冷肃在那里。 火车穿过一座城市,一台高高耸立的吊车像一只巨大的长颈鹿,在一座破旧 的楼房上,工作着。那个破旧的楼房处在被扒倒的命运或者说正在进入它的坍塌 史。一股股的灰尘腾起来,冲上天空。渐渐地,一切进入到夜。夜晚是开始,也 是结束。 她看着我,看着我。目光覆盖了我。 我去上趟厕所,她边说,看着我,站起来,转身,站到了过道里。 好的,我说,在她站起来的时候,我也站了起来,把脚步挪到了过道里。 她向前走着,穿过门。我跟在后面,也穿过门。她的手按住厕所门的把手, 可以听见扭动的声音,厕所的门开了,她走进去,我没有听见暗锁的锁舌和锁孔 相互进入的响声。我看了看周围,没有一个人。我的手也按住了厕所门的把手, 推了一下,我走了进去。狭小的空间里,她看着我,我带上了门,锁舌和锁孔完 全地啮合在一起。我抱住了她,她的身体先是一阵的颤动,像来自内心的惊悚。 渐渐地,我感觉她膨胀的身体在燃烧着。火燃了起来,波及我的身体。 抱紧我,紧紧地抱紧我,她说。 我的手抱着她,双手盲目地在她的胸前抚摸着,像盲人摸象。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急促起来。她的身体在我的怀抱里蠕动着,寻找着 一种依靠。 她把头倚在了我的肩膀上,闭着眼睛。我看着她的脸,一行泪水从她的眼睛 里流了出来。我感觉出那是她身体里久违的泪水了,来自欲望或者其它。我的舌 头,在她的脸上,舔着,进入到她的嘴里。我们的舌头,像两只小兽,紧紧地, 纠缠在一起,被甜甜的唾沫淹没。她撂起短裙。我的手已经深入到她的胸罩里, 揉搓着,柔软的,乳房。我从后面进入她的身体,只听见她发出一声叫声,接着 是呻吟声,那渐渐来临的潮湿淹没了我的器官,淹没,接着是不尽的疯狂,疯狂。 我们在汹涌的浪尖上,颠簸着,飞扬着,像两朵紧紧抱在一起的浪花。 她弓下身子,向前倾着,她的嘴里在含糊地喊着什么。我抽动着……她颤动 的身体像一只奔跑的野兽,我在追逐着,追逐着企图到达的地方。浪尖上,我们 没有感觉到危险,我们全然不顾了,我们在努力地前进着,两朵浪花,飞起来, 落下去,起起伏伏,跌跌落落,以一定的姿态。我卑劣的身体内最隐秘、最敏感 的弦被她发疯地拨响。柔腻的屁股在我身体的覆盖下一阵阵抽搐,还有她的身体。 弹性的胸部在奔跑着。 我完全变得病态而颤栗。我因激情而感到头晕。大汗淋漓。我象软骨病患者, 四肢软弱扭曲地扶在她的身上,她的声音变得更加的大起来。我仿佛听见她身体 里快乐愉悦的声音,在回荡着。我整个身体随着那股热的液体的喷射,我咬着牙, 使劲地又动了几下。她提上短裙,回头吻了我一下。她说,谢谢你。她的声音软 软的,像奶糖,在我的耳朵里融化着。我有些感动地看着她,眼里含着泪水,伸 出双臂抱了抱她。 我们走出厕所,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我跟在她的后面,嗅着她身上好闻 的气味。她拿出手帕。在擦着她的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她的脚步变得更加地轻盈。 她回头看我一眼,微笑着。她的微笑像稻谷成熟的微笑。她扭动的屁股,格外的 充满韵味。我的手不禁地伸过去,摸了一把。她没有回头。 我们回到我们的座位。我们呆住了。她一下子大声地哭了出来,号啕大哭着。 只见,一个醉醺醺的酒鬼躺在她的座位上,小K 的骨灰盒掉在了地上,骨灰 都不见了,几个骨灰盒的碎片在地上,还有那块鲜血般的红布。她哭得几乎喘不 上气来,一下子昏厥过去,身体晃了晃,我抱住了她,把她安排在我的座位上。 我一把纠起那个酒鬼,冲着他的脸上就是一个嘴巴。 他睁着眼睛看着我说,干什么? 你妈的,你起来,这是你的座位吗?你看你干了什么? 他睁开眼睛看着我说,我干了什么?你打我干什么? 妈个B 的,我打你,我他妈的,我打死你,你看你,把这个东西打掉在地上 了,它是,它是一个骨灰盒。你妈的,你是欠揍。我对他的脸又是几个嘴巴,抽 得他眼冒金星。 他张着嘴,嘴里喷出浓浓的酒气说,我不是故意的,不是的,对不起了,对 不起了。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抬起脚,一脚把他揣在过道里,他趴在了过道里。 这时,她醒了。她发出难过的声音,缓缓地睁开眼睛,说着,我的小K ,小 K ,我的女儿。她抱着那几片骨灰盒的碎片,哭得更加的利害,泪水汹涌。 我的女儿啊!是妈对不起你啊!没有好好地保护你。 她的声音几乎被撕裂的刺进我的心脏。我看着她,心疼地看着,一句话不说。 我捡起那几片骨灰盒的碎片,把它们包在红布里。她跪在地上,哭着。哭。哭。 哭。哭。哭。一滴滴的眼泪,汇合着,从她的眼睛里涌出来。 火车上,那些人被她的哭声惊醒,走过来看着。她跪在地上不起来,我抱起 她,放在她的座位上。她再一次地昏厥过去,身体在抽搐着。 我的名字叫小K ,我想说点儿事。 你们冤枉了那个酒鬼,他是冤枉的。是我自己打碎这个盒子的,因为里面一 片漆黑,我看不见,看不见,它像一个囚牢一样囚禁着我,我憎恨着,我想自由, 自由自在地在天空上飞翔。我不需要归宿,我不需要泥土的安慰,我不想回到泥 土。我的灵魂在飘着,自由自在地在这个宇宙的任何地方,不受约束。我不是一 个活在盒子里的魂灵,不是。 妈妈,你不要伤心。你应该为我高兴,我可以自由自在地飞翔了,我在这个 宇宙的任何角落里。我可以看见你,看见你,妈妈,那里面一片漆黑,就像书上 描写的地狱。你知道,在那里,我是不幸的,不幸的。我挣脱了,只有你离开, 我才能挣脱。妈妈,你应该得到你的爱,哪怕是肉体的。一个人别委屈了自己。 我死了,可是我的灵魂无处不在。我从那个盒子里出来,打碎那个盒子,我的骨 灰飞舞着,我看见了,看见了,它们什么都不是,是一种物质,与我的灵魂无关。 一个人的存在不是肉体,而是灵魂。有人说,每一个人的灵魂在天空上都能成为 一颗星星。我不知道,我的灵魂能不能。如果能的话,我会像你眨眼睛的,妈妈, 你看见一颗眨过三次眼睛的星星,那就是我。是我。妈妈。我爱你,爱着你。我 中有你,你中有我,我们将相伴着。 你们刚才的行为,是可以原谅的。我原谅你们,你不要感到忏悔,没有必要。 一个人是无法左右她身体里的欲望的,欲望像火车一样,开动在每一个人的身体 里。那是你一时的疯狂,但我希望你能找到新的爱,而不是一时的肉体的安慰。 知道了吗?妈妈。 我堕落,孤独,绝望地死在了那座城市。现在,我是一个游动的魂灵,我无 处不在,我会保佑你的,妈妈。世界上太多孤独而不幸的人了,我们要乐观地面 对。虽然,我现在醒悟已经迟了,但我在死亡之后,想到了。我要告诉那些像我 这样的女孩子,你们要爱你们生活的世界。 我飞,飞了,飞了飞了。妈妈。 她醒过来,她说,她梦见小K 变成了一只小鸟,在飞着。只见一只小鸟,扑 打着翅膀,在车窗玻璃的外面,飞着。她伸过手去,那只小鸟在随着火车的开动 飞动着。她伸着手,隔着玻璃抓着。小鸟用它的嘴在嘬着她的手,可是隔着玻璃。 小鸟飞走了。 她泪流满面。 火车仍旧向前开着,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止它的前进,像我们的生活或者命 运。 2002/6/18 地址:辽宁省本溪市特钢公司800 分厂天车班 邮编:117000 刘政波(鬼金)收 Email :lzb0001@163.com 电话:04143216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