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那是一九九九年。 那时候王语嫣才刚刚上高中,她的父亲在一天去广州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有 人说,她的父亲还在蓝城,有人看见他跟一个成都的女人在一起,那个女人是一 个妓女。她的母亲是春明小学校的语文老师。她的父亲跑掉后,她就和母亲相依 为命。那是一个严厉的母亲,一门心思地希望女儿能出息,能好好学习。可是命 运总是做弄人,命运的手指总是让你的生活向左转,或者向右转,与你设想的人 生轨迹背道而驰。 就这样,一个没有了父亲的女孩在母亲的过度呵护下变成了一个问题女孩。 她开始学着那些时髦的孩子染红头发,化妆,穿那种露肚装,穿那种超短裙, 去重金属跳舞,开始结识一些社会上的男孩。 这一切都是背着她母亲进行的,她的母亲还蒙在鼓里。她的母亲还以为自己 的女儿是一个好女孩呢。可以说,王语嫣在那段时间里伪装得很好。在回家之前, 她要去同学家把涂抹在脸上的妆洗掉,把露肚装放在同学家里,换上校服,戴上 母亲给她配的近视眼镜,把头发漂洗了,扎成两个羊角辫,很忧郁,很疲惫地走 进家门。母亲看见她的样子,还以为是学习累的,一个劲地问她要吃什么好吃的。 她很懂事地告诉母亲她什么都不想吃,说完后就拿起一本英语书躲在自己的房间 里装相地背着英语单词。而她耳朵里塞着的耳机传出的确是重金属里面的舞曲, 她的肢体跟着舞曲晃动着,扭着,摇晃着,手里的英语课本早掉在地上。 她的母亲却在厨房里忙活着,尽心地为她进行着营养的配餐。 等她的母亲发现后,已经晚了。 就犹如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就是神药也无法挽救她的生命。一间黑咕隆咚 的屋子里,一个瓦罐里面在熬着药,那草药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在旁边的床上躺 着一个病入膏肓的人。那草药在瓦罐里咕嘟咕嘟地翻响着,像鬼在说话。而那个 人的身体在渐渐地消瘦,消瘦,再消瘦……皮包骨头。没了人的模样。骨头几乎 支出了皮肤,把皮肤捅破。她在呼吸着最后的一口气……喉咙里咕噜咕噜……一 口痰堵在那里,她马上就要死了。死了。 那个瓦罐突然在火上破碎了,草药的液汁熄灭了火。 她咽下最后一口气,死了。 她的母亲端着香喷喷的饭菜,在桌子旁盛着白米饭喊着:“语嫣吃饭了,语 嫣吃饭了,休息一会儿。” 她母亲来到语嫣的门口,轻轻地敲了几下门,没有动静,她又敲了几下。 门开了。 一个丑陋的脑袋,光秃秃地伸出来。皮肤是那种腐烂的黄绿色。深陷的大眼 睛是黄色的,似乎在闪光,玻璃球般的眼珠子滴溜乱转。鼻子又宽又平,仿佛是 骷髅的鼻子,嘴唇暗紫,嘴巴张得大大的露出锯齿般的动物尖牙。 她的母亲尖叫一声,晕倒在地上。 原来是王语嫣把同学藏在她书包里的面具拿出来戴在脸上。她想跟母亲玩一 下恶作剧,没想到把母亲吓得昏倒过去。 她撕下面具,扑在母亲身边喊着:妈妈,妈妈,我是跟你玩的,那不是真的, 只是一个面具。 这也吓坏了王语嫣,她又是捶胸,又是敲背,拿冷水敷母亲的脸。母亲就像 一具尸体躺在地上,脸色煞白。 “妈妈,妈妈,我是跟你玩的,你不要吓我啊!”王语嫣边哭着边喊着“妈 妈,妈妈……” 在她千呼万唤中,她的母亲终于醒了。发出微弱的鼻息,看着王语嫣说: “鬼……鬼……我看见鬼了,看见鬼了……” 王语嫣悬在嗓子眼的心放了下来。 她说:“妈妈,哪来的鬼啊?” 她母亲躺在地上仍在坚持地说:“我去喊你吃饭,突然门开了,我看见了鬼, 是鬼……” 她仍沉浸在刚才的恐惧中,心脏在胸膛里怦怦直跳。 王语嫣安慰着母亲说:“妈,你别害怕了,那是一个面具,是我的一个同学 放在我的书包里的,我戴在脸上玩的,看把你吓坏了,真的对不起,妈妈。” 她母亲仍将信将疑地四周打量着整个房间,确实发现那是一个面具才从地上 爬起来。 她边爬起来边说:“以后可不能这样吓妈妈,妈妈有心脏病,如果真的把妈 妈吓死了,看谁还疼你?好了,都过去了,吃饭吧。” 那顿饭她母亲只吃几口,就放下筷子回屋里去躺着了。 晚上,王语嫣听见母亲在睡梦中尖叫着,在谩骂着父亲,骂他是一个薄情寡 意的人,扔下她们母女俩,去风流快活去了……母亲在睡梦中不停地诅咒着父亲。 她感到很后悔。这天晚上,她梦见母亲,这是个可怕的梦。她看到父亲变成 有着可怕鬼脸的假人,假人的胸膛渐渐裂开,露出眼睛圆睁、满脸血污的母亲, 母亲的呼吸已停止了,直挺挺倒在地上。一个妖精般的女人引领着父亲走出那个 幽暗的梦境……母亲的身体还是慢慢地苏醒过来,从地上站起来,看着父亲离去 的方向,大声地哭泣着…… 她一身冷汗地从梦中醒来,看着床上躺着的母亲像一具尸体般躺在那里,她 害怕了,轻轻地喊着,妈,妈…… 她哭着,眼泪流了出来。 吴老师醒过来,看着女孩在哭着急忙问,你怎么了? 王语嫣扑在母亲的怀里说,我做噩梦了。 她手抚摸着女儿的头说,别怕,有妈妈在,别怕,好好地睡吧。你就睡在妈 妈的身边。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