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山的驼背老人 村子的背面是荒坡,坡太贫瘠,除了裸露的岩石,繁茂的杂草,就是满坡的荒 凉。 坡半腰有一石屋,早已破败冷落。屋前屋后是几株老榆树,树杆斑驳,枝叶参 差。这里孤独地住着一位驼背老头。岁月的重负,把他原本挺拔直立的脊背被压成 一座拱桥。那桥却又是那么地脆弱,在风雨飘摇中随时都会塌下去。老人的脸,就 是榆树的皮,沟壑纵横;手就是否那干枯的枝,瘦骨嶙峋。没有知道 他的名字,只 晓得他是村里的守林员,已默默地在那儿住了十多年,看护着坡侧那片郁郁葱葱充 满生机活力的杉木林。 本来村庄民们是可以上坡砍柴的。那满坡的杂草野蒿,遍地的荆棘葛藤,是他 们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柴源。可是忽然有一天,当人们从睡梦中醒来,睁着睡惺 朦胧的眼睛,意外地发现,在通往荒坡的路口,出现了一个木牌牌,上面赫然地书 写着"禁止上出砍柴"。后来,人们晓得,那是驼背老头干的。木牌是他拆了祖传的 破木箱,自己钉的,字是请村会计写的。 于是,村里的男男女女都唾骂驼背老头,老不死的,多管闲事,不积阴德,断 全村人的柴源,活该断子断孙绝香火。但那坡是老头的领地,村里就有不少人领教 过老头死牛筋般的倔劲,偿过他的利害。因而,恨归恨,骂归骂,却也无可奈何。 有人费心地猜测,这死老头是怎么啦?土都埋半截了,还犯哪门子神经,要跟 全村人过不去?他就不怕死了,没人替他抬棺掘坑,送他上山?也有人说,死老头 怕是没几天可活了,人到那会儿,脑子就不能做主,犯糊涂,尽做些没来由,没主 张的事来。 然而,人们发现自打入冬,老头就不知从哪找来一柄镢头,在残阳如血的黄昏, 在风沙暗淡的冬日,没完没了地锄、割、砍、刨;那拱桥似的背,不住地、微微地 颤动着,沐着残淡失色的冬阳,就像沙漠中艰难行进的驼峰。也不知折腾了多少过 日子,记不住几多光阴悄悄流逝,那坡上混杂芜乱的外衣,竟神奇地被脱去,露出 了大山坦荡褐黄的胸膛。 慢慢地又瞧见,驼背老头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拎着小木桶,从山角下的山涧里, 吃力地一桶一桶往坡上提水,那拱桥似的背,一耸一耸。 漫长死寂的冬天,终于在万物的企盼和等待中过去了。草儿返了青,树叶也变 绿了,油菜开满了茸茸的黄花。有人压制不住内心的好奇,上坡了。 噫!他们惊奇地发现,那褐黄的坡地上,竟吐出了许许多的树芽芽。 村民们这会儿才感觉到,那孤僻丑陋的驼背老人不再是那么令人可憎和讨厌了。 大伙儿也觉得,应该多给老人一些关怀和爱意。 可是在一个平静冷淡的黄昏,石屋烟卤上那缕淡淡如云般的炊烟消失了,从此, 再也未能升起。驼背老头死了,如炊烟一般,被吹散在广阔的天际。 人们把驼背老头埋在了石屋前的榆树下。因为,老人跟那历经磨难、顽强抗争 的老榆树很相似。另外,也是为了能让他和亲手留下的满坡绿意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