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鼻子 作者:飞雅雷 在郎才的五官当中,除了鼻子称得上是精品之外,其余的只能勉强凑合,因 此,他也就老是把鼻子放在脸上居中显要的位置上。当然,我的意思并不是说, 那些难看的鼻子就非得退居次要的地位,甚至放到后脑勺上去,不是这样,我并 没有任何含沙射影的意思,其实,有些鼻子尽管长得恶心,但是他们的主人也照 样坚持把它们供在上位,就好比某些有良心的男人坚持把自己的糟糠之妻牢牢拥 在怀里一样。 后来,郎才老了,鼻子也跟着变老。这么一来,郎才的五官中就基本上找不 出一样东西可以称道的了。但是,据说多年以前,他就凭着这样一个漂亮的鼻子 找了个漂亮的媳妇。 他感到心满意足了,因此就想,多亏老娘给我生了个好鼻子,虽然它现在老 了,但是已经不辱使命了。事实上,可以这么说,它的天生使命或许就是为了给 主人钓到一条美人鱼,现在总算钓到手了。咳,老母亲真是用心良苦啊,为了这 事,她一定和老爹谋划了很长时间。 可怜那瞎眼的媳妇长的是样样标致,却一时间看花了眼,嫁给了一个本来八 竿子也打不着的丑郎君。 相亲的时候,她只顾看他的鼻子了,没注意看别的。那鼻子长得端端正正, 不高不矮,长短适中,比例恰当,简直是完美无瑕,所以就显得特别突出醒目。 初次见面后,她整个儿的魂就赖在郎才家里不走了,直到她委身郎才的那一夜, 才把它重新捡了回来。 婚后相当长一段时期,两口子的小日子过得甜甜蜜蜜,郎才对媳妇是百依百 顺,媳妇对郎才也是体贴入微,郎才叫她干吗她就干吗。叫她喂猪,她就绝不喂 狗;叫她喂狗,她就绝不放牛;叫她放牛,她就绝不偷懒;叫她偷懒,她就绝不 干活;叫她干活,她就绝不洗澡。 但是好日子大约只维持了一年左右,一年后,媳妇突然发现郎才的眼睛长得 有些古怪,到底哪儿出了毛病,她又说不上来,总之是出了一点岔子。后来,问 题越来越大,媳妇越看越觉得不顺眼了,于是有一天夜里躺在床上不得不静下心 来对它进行研究。研究来研究去,总算有了一点眉目,原来,问题大就大在丈夫 那眼睛的小上。 第二天一大早,趁郎才还没睡醒,她就迫不及待地要验证一下自己的结论。 结果,这道题她得了满分,眼前摆出的标准答案和她熬夜得出的结论完全一致。 她不由惊叹自己的分析能力原来如此了得,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心里老大不痛快 了。 那一天里,她既无心喂猪,也无心放牛,脑子里装着一大堆杂七杂八的怪念 头。 数天之后,一个偶然的机会,也就是小两口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媳妇又有 了一项新发现。她发现丈夫的嘴今天是前所未有的难看,简直是不堪入目的,因 为一看到它,就会自然而然地令人联想到猪圈里那些臭烘烘、脏兮兮、到处乱拱 的玩意儿,不知怎么的,老公的嘴跟那些玩意儿像极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 样一个天大的漏洞怎么会在相亲的时候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悄然溜过呢?真是不 可思议,全怪自己把关不严啊。媳妇越想越生气,越生气就越想要去撞墙。但是 撞了墙以后脑子似乎是加倍的乱糟糟了。她尽力想要理清心中的乱麻,也好趁头 脑清醒的时候做出一些清醒的判断。 可是无情的现实,残酷就残酷在这里,它没法让一个女人保留些微的理性, 尤其是一个被痛心、绝望、虚荣、恼怒等一大堆怀心情搅混了头脑的女人。这世 界的理性似乎全被男人抢光了,只剩下一些光会惹麻烦的感性和直觉之类残羹剩 饭,留给普天之下的雌性动物们。这导致女人们在窥看这个世界的时候,总是迷 迷糊糊的,不难看出,她们的眼睛和大脑全都是用浆糊做的。 终于有一天,媳妇再也忍不住对郎才说:“我倒要问问你看,到底有没有人 夸过你的鼻子长得好看?” 郎才说:“有啊。” 媳妇又问:“那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有没有人夸过你的耳朵长的漂亮?” 郎才支吾着说:“有啊。” “真的有吗?” “真的有啊。” “那一定是猪八戒说的吧。” “————” 两口子热热闹闹吵了半天,终于不欢而散。 媳妇再也没有心思喂猪,也懒的出去放牛,同时,她还忘掉了洗澡这档子事 儿,以前她爱洗澡爱得发疯,而且一洗起来总没个完。如今,看到媳妇不洗澡了, 郎才心里就别提有多高兴了。须知,在洗澡这件事上,他差不多经历了一年多的 痛苦折磨。他可以对天发誓地说,以前那样三天两头地洗澡,全是给臭婆娘逼出 来的,决非出自他个人的本意。洗澡的后果是,他的身子老是干干净净的,真难 受死了。现在好了,媳妇带头戒掉了洗澡,自己也就理所当然的跟着解放了。 猪圈里因为好长时间没人料理,变得越来越不像话,两头猪在里头自由自在 闹翻了天,但是,自由归自由,罪却有的受,它们原有的一日三餐的规律被打破 了,有时候一连几天喝不上一口米汤也是常有的事儿。于是,到最后它们就只剩 下一副可怜的皮包骨了。它们奄奄一息地躺在猪圈里,没精打采,气如游丝,眼 巴巴等待主人前来送牢饭。然而,主人已经彻底把它们给遗忘了。由此看出,生 性懒惰的猪是永远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的,除非,有朝一日它能变得像狗一样的 潇洒,像牛一样的勤快,像狼一样的野性十足。不然,它这辈子除了拥有一份安 逸的心绪以外,到最后将一无所获地告别人世,留下一具尸体让人类来分享—— 三十年后的一个早春。 郎才的儿子要结婚了,为了体体面面地参加儿子的婚礼,他忽然想到了要洗 澡。他媳妇也正有此意,于是商量了一下,两人就跟一对鸳鸯鸟似的钻进了澡堂。 在澡堂里,他们彼此痛痛快快的欣赏了对方的裸体,虽然难免有一丝羞涩,但是 这一丝红红的羞涩全被紧接而来的热雾遮去了。 看着看着,媳妇忽然问:“咳,真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夸你的鼻子长得好看?” 郎才说:“有啊。” 其实,郎才的鼻子已经彻头彻尾地老掉了。整个鼻子软绵绵拉里邋遢像个旱 烟袋似的挂在两眼之间。同样,他的驴耳朵,猩猩嘴,还有他的斗鸡眼,全都像 丑八怪大聚会似的登台亮相。 媳妇一边替郎才搓背,一边颇有些甜蜜地说:“你倒是说说,咱们的儿子长 得怎么样啊?” 郎才说:“帅呆了。” “那咱们的媳妇呢?” “人见人爱,没的说。” 媳妇从郎才身上搓下一大块黑乎乎的泥巴,然后用它捏了一个小泥人。郎才 见了拍手叫绝,随即两只手痒得难受,也依样画葫芦地用媳妇身上的泥塑了一个 小泥人。 两个小泥人摆到一块,一身是黑,粘粘乎乎,但是看上去却显得十分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