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雪的回忆 作者: arista 现在这里不太下雪了。去年没有下,前年下过,但很小,落到地面就化了。 现在是夏天,外面的太阳热辣辣的,在窗口站一会儿,那感觉同把一口四川辣油 吞下肚没什么区别。想到这个比喻是昨天在一个四川人家中吃饭时被人骗着吃下 了一勺辣酱。他们都说不辣,吃得轻松至极,可我一下肚就被全身烧灼。只好不 停地喝水,惹得他们哈哈大笑。 我怀念下雪。童年的大雪,可以一直没到膝盖上的那种鹅毛大雪。昨天同一 个朋友说起,他说他不喜欢下雪,他那个城市的下雪天总是让人感到抑郁,那里 的雪是灰色的,不干净。他喜欢阳光灿烂的日子。 相对来说,我不喜欢下雨天,特别是梅雨季,无休无止。我不喜欢一切无休 无止的东西。所幸,梅雨季已经过去了。可是对雪的回忆因为稀少而更显得珍贵。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就是七岁那年的一个下午,我穿着一双红色的靴子,咯吱 咯吱地踩在雪地上。雪下得很大。那天妈妈好象与爸爸吵了架,那段时间他们老 是吵吵嚷嚷的。所以那天妈妈执意要带我们去看电影。妈妈那时任性而浪漫。我 们顶着一把大伞,伞上有黄色与紫色的花。雪地的空气很清新,路上几乎没有人, 车也很少。一眼望过去,全都是白的。我同哥哥时不时地从地上捞起雪向对方掷 去,我的雪团还没扔到哥哥身上就散了。哥哥打中我了就兴奋地大喊一声打中了。 我们这样闹妈妈一点也不生气,只说:“别闹得太厉害了。”那时电影票挺难买 的,但那个下雪天的下午很少看电影的人。放的是一个法国片,画面总是昏黄一 片。妈妈抿着嘴一声不吭地看着。我同哥哥悄悄地溜到了走廊上玩。影院里还有 几对年轻恋人,有喁喁细语声。我们在走廊上跑了几圈后决定玩藏猫猫。他躲起 来后我猫着腰穿过一排排座位去找他可怎么也找不到,有时碰到有人双手交握坐 着我就碰碰女孩的膝盖,她会给我惊一跳,然后我艰难地从他们让出的缝隙间钻 过去。到电影终场时我都没法把我哥找到。后来还是我妈妈焦急的呼唤声把他给 唤出来。我们从电影院出来时还不住斗嘴,我说:“赖皮精。”他说:“没本事。” 这时我抬头看见妈妈的眼睛红红的。而外面的雪已经停了。 哥哥念书之后,不屑再带我出去玩。但我们冬天的时候一起在院子里捉麻雀, 仿照鲁迅文中的那样,在雪地上支一个箩,下面放上一点饭粒。不过上当的麻雀 并不多,还是用弹弓来得更麻利一点。 屋子的后面有四棵水杉,旁边住着的好几户人家。靠左边那家的第三个儿子 很聪明,从来没上过学,可他几乎什么都懂。他母亲最爱他了。他双腿很细,跟 手臂一样细,终日坐在轮椅上。他的膝上总是放上一本书。他用双手推动轮椅去 他想去的地方。有时我要帮他推车,他总是说不用。可我还是喜欢帮他推车,他 就教我英语单词。教我发“apple ”、“banana”,香蕉的发音总是让我发笑, 笑得乐不可支。他也很开心。虽然他面色很苍白,可他也很喜欢笑,我从未听到 过他的哭声。后来他进了一家福利工厂做工。再后来,我们那边的房子都拆掉之 后,我不知他到底如何了。可是这么聪明的人却没有健全的双腿,真让人扼腕。 相反我们这样平俗的人倒是健健康康地长大了。 还有一件事,也发生在他们家里,也是在冬天。一个夜晚。一个凄清的夜晚。 那晚我睡不着。半夜里听见有人不住地擂他家的门,叫着:“妈,开门,阿芬不 行了。”然后是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渐渐地又安静了。早晨我们听到消息,他大 姐在那天夜里得了一种急病死了,年仅三十岁,留下一个五岁的儿子。那时我已 经上初中了,有时我在路上看见那孩子,一个人蹲在地上玩,神情甚不合群。他 爸爸半年后又结了婚,又后来,因为贪污坐了几年牢。 还有一次关于雪的回忆是在四年以前,我深夜从朋友家中出来,看见地上积 了一层层薄薄的白色,脚踩上去,印出一个黑影子。月亮又圆又大,天空是澄澈 的蓝,美的跟一幅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