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乡 作者:海棠1990 汽车经过一个又一个不知名的小站,他一直没有什么感觉,直到进入这片林 区,他突然感到自己的心脏在强烈的收缩,跳动的频率也明显加快,就连伏在他 肩膀上睡觉的妻子都感觉到了。 “快到了吗?”妻子抬头问。 “翻过前面的那个山头就到了。” “噢!我居然睡着了,这不影响你的情绪吧?” “没什么的。”说完,他朝窗外看去。 “这么快?我还以为要很久才能看到呢!你不是说自己以前离开这里的时间 走了很久吗?” 他没有吭声,依然望着窗外,思绪却飞到了二十年前:他从这里开始出发, 也是这条路。坐了一天的汽车、两天两夜的火车、一个多月的海轮,先是来到省 城,然后经过广州,最后到达欧洲。而今,也是这条路,只用了两天的时间,这 个世界变化是多么快啊! “没想到这里这么冷,昨晚就睡了几个钟头,现在我的时差还没有调整过来。” 他感到身体一轻,妻子已经坐直了身子,从手提袋里拿出镜子、口红,开始补妆。 他迅速扫了一眼,十年了,妻子保持的很好,一点没有变老的迹象,而且做事依 然那么专注、自信,尤其是她化妆的时候,那种投入的劲头和麦加圣地朝圣的信 徒们一模一样。还有她现在更加成熟了,比结婚时看起来格外动人,这一点,就 是通过镜子看也丝毫不减。他不由庆幸,觉得自己找一个执着的女人做自己的妻 子,是自己一生中做出最正确的决定,一个女人最重要的东西,也就是令自己最 富有魅力的东西是内涵,而不是一副漂亮华美的躯壳,内涵越活越丰富,人也就 越活越年轻,这时,妻子已经梳妆完毕,不知想起了什么要问丈夫,迅速抬起头 来,刚好碰到他仓促收回的眼神,一瞬间,已经足够,将近二十年的感情,又做 了十年的夫妻,又怎能不懂他在想什么,这就是爱的眼神,也就是爱!想到丈夫 居然在偷看自己化妆,妻子的脸也红了,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代,一种幸福的感 觉油然而生,也忘了自己是想问他什么事情了。 窗外,郁郁葱葱的绿了,多么美丽的大自然啊!许许多多叫不上来的植物, 满山都是,顺着公路的去向,有一条小溪,溪水唱着歌向前飞奔,日日夜夜的像 时间一样迤俪而行,永远没有尽头。不见他干涸成小路,也不见他涮刷成江河。 这么多年一直如此,林子里有鸟在叫,山腰里有云气在缭绕,地面上铺着五色的 锦绣,怪模怪样的石头和遒劲苍老的树干,还有纵横交错的藤条,多么绝妙的艺 术品。甚至从窗户边缘透进来的风都是香的。这一副画面,无数次的出现在他的 梦里。旧时的记忆与想象常常混淆在一起,有时自己也开始搞不清楚,儿时的生 活像梦一样,哪怕是被泪水浸泡过的。还有这故乡,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啊? 无论走到天涯还是海角,也忘不了割不舍这浓浓的故乡情。 汽车开始爬坡了,他知道这种四轮驱动的车有多大的爬坡能力,在国外他研 究的课题就是这个。一会儿汽车就到达了坡顶,然后顺势下滑,要不了十分钟就 到了,就在路边,他开始紧张了,嘴里有一种发咸的味道,他抬起手,指着前方 一个很小的站台,想告诉司机停一下车,可是嘴张结了几下就是说不出话来,他 的嘴唇直发抖,他着急的站了起来,因为站台太小,一晃就可能过去了,妻子轻 轻的握住他的手,师傅请停一下车,他感动的看了妻子一眼,这才觉得自己的双 手一直在微微的颤抖,手心出了好多汗,他几乎承受不住了,十年了,上次回来 的时候,还没有结婚,不怎么理解家的意义,当自己成家后,他才知道自己当初 犯了多么大的错误,人不能光为自己活着,做儿女的可以控制自己不思念父母, 但是却不能控制父母思念儿女啊!然尔自己这一走就是十年 车停了,他看到窗外不远处的站台上,人群中一对老年夫妇,他一眼就看到 他们了,他们老了,头发都白了,是他们吗?足足十秒钟,他都没有眨眼睛,车 门开了,他怔怔的站了起来,挪到车门口,并没有下车,只是把脖子伸出了车门, 又看了看他们,是他们吗?他感到眼眶热了起来,胸口就像挤满了水一样,呼吸 沉重了起来,这么多年在外,没少吃苦受罪,但是所有的委屈加在一起,也没有 这会难过,现在就想抱着车门大哭一场,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但是没有一个人 吭声,大家已经看出这是一个在外不知道有多少年的人了。所有人都能理解,因 为他们大多也是回家的人。 站台上的母亲在招手,向他,好象在哭,他犹豫了一下,不……不能哭…… 绝对不能!要平静!转身拿了行李,伸手牵着妻子,下了车,向他们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