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我真不明白,咖啡到底有什么好喝的啊?为毛每次都要在咖啡馆这种地方见面? “不是有东西要给我吗?给我吧。” 我只想拿了东西,打发了曹诺莎然后赶快走。 曹诺莎的样子很憔悴,有种病态的美,她看着我戚戚的笑了笑,然后从包里拿 出一个精致的铁盒子递到我面前道:“就是这个。” 这是一个糖果盒子,上面写着一溜我不认识的外国字,不过盒子看起来有些旧, 应该有些年头了。 我疑惑地问道:“给我糖做什么?看起来还是过期的……” 她微笑着,还是那副优雅的样子,看得老娘很忧伤。 “你打开看看。” 我疑惑地瞧了她一眼,要我打开做什么?不会有什么暗器吧…… 不过看着曹诺莎一脸无害的样子,我再一次觉得自己阴暗了,于是便小心翼翼 地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没有暗器,也没有毒气,里面装的全是磁带。 磁带? 这年头还有人听磁带? 不过这磁带看起来挺可爱的,小小的,只有小半个手掌大小,上面按时间顺序 贴着标签,我一看,标签上的日期是从12年前开始的,一直到10年前结束。 “这是桑眠从14岁开始做心理治疗的录音带,都是在深度催眠状况下录的。” 心理治疗,治自闭症的吗? “为什么要给我这个?”我很是不解。 曹诺莎看着我,扯了扯嘴角苦笑着道:“上一次,你去我家的时候我其实知道 ……” 我嘴角抽搐,干笑一声道:“不会是我哭得太大声了,把晕死过去的你给吵醒 了吧?” “那天我只是忽然低血糖,很短暂的昏迷而已。” …… 很短暂的昏迷也能把沈桑眠急得找不着北,很好,很强大。 “我醒过来的时候桑眠坐在我旁边,他虽然守着我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然 后我便听见你在哭。阎青,我知道他想去你那里。” “够了,别说这些了,他已经选择留在你身边了,你觉得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我打断她不想再听下去。 可是曹诺莎只是摇摇头道:“你不明白,他只是不得不守着我,我一直知道, 可是总是不想承认,我知道他是有妻子的人,却还是很自私的想要他陪在我身边, 阎青,我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知道他们出事的时候时候, 我几乎忘记了那些教养和道德,只想抓住我生命里最后那一根稻草……我……” 曹诺莎说着,一度哽咽。 我低着头看着面前的杯子不说话,听她继续讲,只听见她自嘲般地笑了一声, 声音里透露着一种苦涩和心酸,我的心情好像也不知不觉变得有些戚戚然了。 我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是最懂得她的。 我抬起头来,见到曹诺莎正看着窗外,她眼前好像蒙着一层水雾,整个人仿佛 被一层悲伤围绕着,不得不承认这个样子的她很动人…… 我这才记起她其实也刚刚失去丈夫和女儿,其实我们都刚刚失去亲人,我知道 失去亲人的悲伤,也知道在那样崩溃的情绪下人是顾及不了其他的。 半响,她才缓缓开口,说道:“那天你在楼下哭,他在楼上,就坐在我旁边, 但是我知道他其实没有陪着我,如果他可以,他也许想马上就下楼,到另一个女孩 身边去……阎青,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对于他来说,我其实是甩不掉的包袱,是一 座压在他心头的山。” 说着,曹诺莎笑了笑道:“我知道桑眠对我一直有种负罪感……我们爱上一个 人是因为那个人能让我们觉得自己变得更美好了。可是他看到我只能觉得内疚,所 以我知道,他不可能爱我。阎青,有时候我很羡慕你,羡慕你没有参与过桑眠的过 去,所以你能做他的阳光。” “负罪感?”我不大明白曹诺莎的意思,问道:“你是什么意思,能说得明白 一点吗?” 曹诺莎苦笑一声道:“谁都有永远不愿意提起的事情。” 这么恐怖,还一辈子不愿意提起? 她看了看我手里的盒子道:“听了这些录音我想你便会明白了,我希望你能够 坚持下去,当初我就没能听完,可能我只是不能面对,他内心深处是那样看待我的 ……” “什么意思,我不懂,为什么会听不完?” “我们的内心世界很大,也很可怕,但是人总是渴求探索自己的内心,就像是 渴望探索宇宙一般,只是我们的内心世界太辽阔了,妄图完全了解它是一件很愚蠢 又自不量力的事情。谁能完全坦然地面对自己的全部?”说着曹诺莎叹了一口气道 :“当初桑眠拿回录音也是渴望能面对自己的内心,可是他连一盘带子都没有听下 去,所以他才交给我保管……但是阎青,我想你能听完,因为你足够爱桑眠,是不 是?” 我足够爱他? 呵…… 我苦笑了一声,转过头去不知如何作答。 “我马上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曹诺莎道:“我把这些带子交给你保管,因 为它们只应该给你保管。” 我沉默地低着头看着这些录音,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这些带子上的 日期是从1999年开始的,一直到2001年才结束。 是怎样的伤口需要用这么久的时间治疗? 的确,对于桑眠的过去我了解的太少了,我一直以为自己爱他,用我的方式给 他爱情,却不知道他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我没能参与他的过去,而他的未来我也没有力气再去参与了。 我的心里有些发酸,却又觉得很矛盾,半响我才又把盒子推到了曹诺莎面前道 :“抱歉,恐怕我不能接收桑眠的这段曾经了,因为我已经决定放弃了……” 曹诺莎明显地一愣,问道:“是因为我吗?我……” “不是,是我累了……”我打断她说:“我原来以为我就是风,桑眠就是云, 可是风追逐云太无助了,因为风一到,云就散了,风越是努力越是疯狂就越是这样, 所以我不追了。” 说着我自嘲地笑了笑道:“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对我的情敌倾诉……说起来人 与人的关系还真是奇怪。” 曹诺莎也笑了,良久才说道:“你们的事情,我本不应该再多说什么了,只是, 我希望你能听完这些带子再做决定,不要太轻易地做决定,阎青。有时候碰到那么 一个让自己愿意付出一切的人是那样难得的一件事情,有的人一辈子都碰不到,有 的人碰到了那个人却不属于自己……” 说着,曹诺莎也有些黯然神伤的样子,我知道,她是想起自己了。 我低下头,摸着自己的小腹,缓缓闭上了眼。 我本来已经决定放弃这段一个人的执迷不悔,放弃沈桑眠,也放弃这个孩子了。 可是现在不知怎么的竟然又有一丝动摇。 为什么上天会在这个时候给我一个孩子? 难道这个生命的到来只是为了消损和毁灭吗? 我有这个资格决定吗? “阎青,答应我好吗?听完了再做决定……” 曹诺莎看着我,眼神恳切又坦荡,我与她对视着,心里有两个声音在吵着架, 末了,我深吸一口气轻轻按着我的小腹,然后还是轻轻点点头道:“好,我会把这 盒录音听完。” 曹诺莎松了口气般的笑了笑,然后说道:“我两个小时后的飞机,要走了。” “这么快?”我有些惊讶于曹诺莎闪人的速度。 “没什么好留恋的了,自然随时都能走。”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沈桑眠打来的。 “你在哪里?我想见你。”他问。 我冷冷地答道:“有什么事情吗?在电话里说吧。” “有东西给你。” 又有东西给我? 他和曹诺莎还真是默契…… “你其实可以寄给我……” “青青,不花你很多时间,你在哪里?我来找你。” “好吧,我在上次那家咖啡馆,又和曹诺莎在一起。” “和诺莎?”桑眠不待我回到便道:“我就在附近,马上就来。” 挂了电话,我看了一眼曹诺莎道:“那个,桑眠要来。” 她的面色有些尴尬,然后笑了笑道:“我也该走了,我们出去吧。” 我点点头,和曹诺莎一起离开了咖啡馆,和在马路边等车。 咖啡馆外阳光灼灼,有时候我觉得人生很奇妙,你看,太阳不会因为你的心情 不好就不升起来了,阳光也不会因为你的人生陷入低谷就不灿烂了。 这么想着我的心情好了一点,我看向曹诺莎,她也抬头看着天空,目光有些空 蒙,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彻底放下这个城市的一切,但是我忽然觉得这个女人也不是 那么讨厌了…… 当然,也许是因为她要走了,从此就犯不着我了…… 这就叫做逝者已矣么? “那祝你一路顺风……”我对她笑了笑道。 “也希望你能幸福,阎青。” 说完曹诺莎便准备往马路对面走,可是就在这时,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后面一 辆车子忽然冲了过来,失控地朝我们驶来! 这是个什么状况啊?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猛推了曹诺莎一把,把她推了出去,我转过头来看着逼近我 的车子吓得往后倒去。 我重重地坐到了地上,可车子却在就要撞到我的时候生生地刹住了车。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我又听见一阵车子撞击的声音和人群的惊呼声,后面 的车因为这忽然失控的车子全都乱了套。 我转过头去竟然见到曹诺莎被后面驶来的一辆车重重地撞到了地上…… 我立马站起来,只觉得小腹一阵疼,可我管不了那么多,我朝曹诺莎跑去,却 听见围观的人里有人在喊:“呀,是那个小姑娘推那个女人的!” 我懒得辩解,急忙跑去看曹诺莎的情况,只见她头上都是血,人好像已经晕了 过去,我蹲□子想去看她的情况,却忽然地被人推开。 我摔倒在地上,抬眼见到了一脸狂怒的沈桑眠。 “你做了什么,阎青!” 完了,他肯定看到方才那一幕误会了! 我想解释,却觉得小腹一阵阵的疼,我猛地抱住桑眠的腿,道:“桑眠,快, 我……” 可是我的话还没说完,他便一脚甩开我,竟又重重地踢到了我的小腹上,我只 觉得我的小腹就像是有个搅拌机在不断地翻搅一般,疼得几乎就要失语了。 只见沈桑眠抱起晕迷的曹诺莎就往车子上跑,我想叫可是一声都发不出来。 他开着车绝尘而去,这时我才听见人群的惊呼声。 “她□在流血!” 我的□在流血? 我的孩子? 巨大的惶恐袭来,我这才知道原来我这么在乎这个孩子,我惊恐地看着□沁出 的血,忘记了反应,直到剧烈地疼痛让我回过身来,我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完了,我要失去我的孩子了!也不知道我哪里来的力气,忍着剧烈地疼痛,冲 着人群哭喊道:“帮我叫救护车,救我的孩子!” 后面的事情我几乎都不敢再回忆了,被送去医院的时候我几乎都绝望了,我想 我一定是要失去这个孩子了,可是上苍开眼,并没有夺走我这辈子最珍贵的宝贝。 这么多年之后想起来,我还是后怕又庆幸的。 现在服务生才把我方才点的咖啡送上来,我轻声道谢,然后一口便喝了下去。 我靠,真他妈苦,苦得老娘都哭出来了。 “太苦了,这什么咖啡!苦得老娘都飙泪了。” “这是Espresso,最苦的咖啡。” “我说呢……”不过这苦得也太持之以恒了吧,我现在还在流泪。 沈桑眠看着我,眼里有着操蛋的忧伤,于是我笑了…… “伯父真的是那个时候过世的,是吗?”沈桑眠紧紧握着杯子,几乎就要把那 杯子给捏碎了。 “是。” 只听见啪的一声,沈桑眠真的把那漂亮的玻璃杯给捏碎了…… 我勒个去,这家伙练过吧? 我见到他的手在流血,他这反应算什么呢?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看着我,眼光深得让我觉得看不见底。 于是我又笑了。 “说实话,沈桑眠,我最痛苦的时候成天就幻想着再见面的时候要怎么报复你, 幻想着你知道当初事情原委的时候能露出追悔莫及的眼神,幻想着你会为了痛失我 这么好的姑娘捶胸顿足要死要活,可是现在真看到你露出那蛋疼的表情,我却一点 快感都没有了…… 沈桑眠看着我,那表情要是我五年前见到估计要心疼死了,可是现在心里却是 麻木的,只是有一瞬间地抽痛而已。 真的只有一瞬间,老娘发誓! 我自嘲地笑了笑道:“刚离开的那半年,我偶尔还是会幻想一下你用这样的眼 神看着我,来找我忏悔。不过慢慢的我就没这无聊想法了,人嘛,总会是长大的。” “那半年我没去找你是因为……” “你不用解释!”我站起身来打断他道:“沈桑眠,你觉得你那个时候为什么 没来找我对我来说还有意义么?我告诉你,真没意义了,即便你告诉我你那时候得 了绝症要治我都感觉。” “有些事情过了就是过了,不在了就是不在了。比如说,我爱你这件事,已经 是曾经而已了,现在叫爱过!” 说着我站起身来,对沈桑眠笑了笑道:“那个,谢谢你请的咖啡,别忘了包扎 一下你的手,我走了。” 说完,我也不管沈桑眠是什么表情,拎着包大步就往外走。 咖啡馆什么的真不是个好地方…… 不是有本书叫什么《伤心咖啡馆之歌》的吗? 回想起来,我每次去咖啡馆都要给自己找点不痛快。 我擦擦眼角沁出的泪,暗骂道,这地方果然不吉利! 才出咖啡馆我就接到了韩湘累的电话,他说要我下午去某照相馆,有惊喜给我。 我挂了电话,抬起头看着绚烂的阳光叹了一口气。 阳光啊阳光,你怎么总是这么灿烂呢? 好吧,阎青,迈向新生活吧!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