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秘语 下午,爹告诉我,那个神秘的杀手又出现了。 这一次死的却是穆九龄,爹的结拜兄弟,我自小唤做二叔的。 这世上能被称为“大侠”的人很少,而穆九龄恰是其中之一。 在川中一带,只要提起穆大侠,谁都会竖起大拇指,叫一声好。 爹呢?爹算不算“大侠”? 他其实不是我的亲爹,不过我也不知道我爹是谁,反正从记事起,我就管他叫 爹了。 后来我知道,我和哥都是爹从街上拣回来的。 爹是一个捕快。说得好听一点,他是一个名捕。 早几年,只要一提起爹的名字,南七北六十三省,无论是强盗还是窃贼,无不 吓得魂飞魄散。 他们宁愿死了也不愿碰上爹,江湖上一直是这么传的。 据说是因为爹审讯犯人时很残酷,所有的刑具一到他手里就能发挥出最大的威 力。 本来我是不相信的,爹长相是凶了一点,脾气也急了一点,可他对人一向是和 和气气的。 直到后来哥走了,我才有点明白了。 哥走那年我才十三岁,哥大概是十五岁罢,我记不得了。对他的事情,我一向 不大在意。 因为我从来都看不起他。 一同练武,一同念书,他什么都不如我。甚至连爹交代的事情他都办不好。 爹总嫌他丢了自己的脸。 我很小就学会了撒谎,因为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爱听谎话。 在必要的情况下,还可以用谎话来取悦他人,以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东西。 比如我会对知府夫人说尽滥美之词,尽管在我心里,我觉得她和庙里的黑无常 没有什么两样。 但哥不,他笨。他跟爹比我久,但官府中的一套他还是没有摸清楚。 他不大爱说话,整天摆着一副死人脸,像别人都欠了他似的。 这也难怪,谁让他那么笨?当我学会了几套拳,做了附近孩子们的“大哥”以 后,他还经常在外面受人欺负。我有他这么一个哥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所以自从十岁起,我就已不再认他。 哥没有朋友,除了我。后来我也不愿理他,他就愈加孤独。 爹也不喜欢他,我看得出来。 他总是做错事,经常把爹的重要东西弄丢。连我都怀疑他是故意的。 因为爹总是对他呼三喝四,把他当作是一个仆人,而不是一个儿子。 爹骂他“笨得像猪”,经常用大巴掌打他的头。 我怀疑他就是这样让爹打傻的。 爹打他的时候,我躲在门外偷偷的看。我很奇怪,爹打人很疼的,可他从来不 哭。 难道哥傻的连哭也不会么? 爹最初打他的时候,我很害怕,不知道这厄运什么时候会降临到我的头上。 可是后来我知道了,爹不会打我。 爹是一个很强的人,他要使一切事物在他面前屈服。 我知道和爹犟没有好结果,因为我现在打不过他。所以他做的一切都只好是对 的。 而哥不同,他总是坚持自己的观点。 自小我就深受爹的宠爱,所以我从来没有为哥考虑过。 现在想起来,有这样一个爹,哥其实挺惨的。 所以后来哥走了。 临走前他告诉我,爹这样对他,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他要让爹后悔。 在他木讷的脸上,他的眼神冷冷的。 七年过去了,我们一直没有哥的消息。 他大概是死了罢,反正他将来也不会有出息,爹总这样想。 可我不这么认为。 虽然我还是看不起他,也不相信他会做出什么出色的成绩来,但我知道他会回 来的。 他一定会回来的。 杀穆二叔的那个神秘杀手是近年来最可怕的人物之一。 因为他没有名字。 他的武器是一柄剑,很薄很细的剑。以至于当剑拔出来的时候,你看不见伤口。 死者咽喉下只有一点殷红的血迹凝结。 从这一点来看,杀手酷似当年的中原一点红。 官府有记录,迄今为止,他已经杀了十三个人。 这十三个人,有朝中大将,有绿林草莽,有万人景仰的侠士,也有十恶不赦的 奸徒。 他们之中无论哪一个,都极不好惹。 但是他们还是死了。 死得无声无息,没有留下一点线索。 十三个人,都一样。 二叔的死对爹的震动很大,那毕竟是他的结拜兄弟。 上司把追捕凶手的任务交给了我。尽管爹已经退休,可他仍坚持和我一道去。 在二叔家里,出乎意料的,一个老仆人告诉了我们一些事情。 他说二叔临死的时候仿佛说过一句“我是你叔父……” 我心里咯噔一下。 爹和二叔都没有别的兄弟,尽管爹不愿相信,可是这个杀手好像真的就是我哥。 爹害怕起来了。 他怕哥来找他报仇,真的怕。 但是哥终于来了。 我不得不承认,哥现在的武功的确很高。 面对爹请来的帮手,他轻易就把他们折在了剑下。 哥从小就不爱说话,他静静的看着爹,不发一言。 多年不见,他木讷的表情已换做了冷酷。 我知道他一定不会原谅爹,但我不能出手。 我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能战胜他,更何况我最厉害的武功根本不在刀上。 最终,我抛开了那柄自出道以来就从未离过手的刀,空手挡在了爹面前。 我们之间是不需要言语的,哥明白我的意思,我要他先杀了我。 哥的头上开始冒汗,他绝对不会杀我,我确信这一点。 哥的头脑其实很简单,虽然他比我大,但他的一切都被我算在眼里,从小就是。 所以这次我又赢了。 无论是黑道还是白道,哥被列入了重点通缉的对象,甚至还有人出了一百万两 银子的高额悬赏。 因为江湖上出了这样一个杀手,无疑是很可怕的。 我有的是银子,其实我不愿意为这一百万冒险。不过我后来想,只要有他在的 一天,只要他和人动过手,事情终究会败露的。 所以我决定杀了他。 我约他到城外,我想为爹向他道歉。 他制止了我,他说这不关我的事,他也永远不会原谅爹。 这是我预料的答案,所以我又问他为什么要先杀二叔。 “他不是我杀的。” 他看了我一眼,深深的目光直刺进了我心里。 就在这个时候,我只觉得眼前一片晕眩,要不是有刀在地上撑着,我就要倒了。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我想伸手拉他,他却夺过了我的刀。 我重重倒在了地上。 他轻易抽出了刀中的剑,那柄很薄很细的剑。 我已经顾不得惊诧,只感到了一股莫名的恐慌。 是的,我才是那个神秘的杀手。 官差生活清苦,那点少得可怜的官饷,又怎是贪慕虚荣的我所能满足的? 所以我偷偷的拜了一点红为师,开始了我的杀手生涯。 官差是我很好的伪装,所以我才能一直隐藏到现在。 但是这一切,他,他怎么会知道? 他的表情依旧木讷而冷酷,缓缓抽出了一柄和我那柄一模一样的剑来。 “你是一点红的弟子,我也是。” “你的为人,我早就看透了。你想杀了我,然后把罪状都栽到我头上,我又岂 会让你得惩?” “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我会把你易容成我的样子,再送你去官府。” “而我会继续替你活着。爹和二叔以前做的是没本钱的买卖,他们有一个很大 的宝藏。现在二叔死了,我会去问爹。上次你拼死救爹,他一定会把宝藏告诉我的。” ………… 明天我就要被问斩了。 他不但把我送进了官府,还毒哑了我的喉咙。 我是重犯,双手双脚都被铐了起来。 我不能说,不能写,我知道自己输了,真的输了,连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 不知道这牢房里为什么会有镜子,我从镜子里看到的,是一张熟悉的木讷的脸。 那是一张我一向看不起的面目,以前是他,现在是我。 (00-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