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环 作者:卢小狼 1046次列车,乌鲁木齐始发,下午6 点40分到兰州站,停车8 分钟,24小时 40分钟后到达郑州,行程1187公里。2001年12月11日的晚上,我从兰州上车,在 这次火车上见到赵欣,至于我怎么知道这个女军人叫赵欣,那并不重要。从她制 服的肩章上可以看出她是陆军中尉,一个高个子军官正站在她的旁边,他一边在 她的耳旁低语,一边注意着周围的情况,他表情谦卑,但态度坚决,最后他把一 只手放在她的肩上,我听见他说:“想想过去吧,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赵欣 把那只手推开了,她始终一言未发。车快要开时,那个军官下了车,他又跑过来 敲窗户,赵欣无动于衷地坐着,军官只好敲我这边的窗户,我想了想就打开了窗 户,“你是哪个单位的?”他大声问,我说:“XXX 军基础部。”他高傲地说: “好的,我命令你把这个东西交给她,我会向你的领导提起此事的。”他把一个 小盒子塞进我的手里,我本来想说:“去你妈的。”但没有说出来火车就开了, 我看见他得意用右手向赵欣作了暗示胜利的“V ”字。我有些不知所措,尴尬地 向赵欣笑了笑,把东西递给她,她蔑视地朝我摇了摇头,我不禁怒火中烧。但很 快我被她那种复杂的类似黯然神伤的表情软化,变得无奈和沮丧起来。 我在火车上,是的,我将在火车上度过一天零一个小时多一点,现在我已经 上车三个小时了。我的手上还攥着那个倒霉的玩意儿,但我想不出该如何把这个 东西交给她。我想,如果赵欣不开口说话,我绝不先和她说话。我事先知道这一 路上气候没有什么变化,温差不会超过十度。窗外一片漆黑,我和赵欣面对面坐, 我只有一只眼睛能看见,所以我有权利把物体都想象成平面的。赵欣旁边坐了一 个生意人模样的人,而我旁边是一个农民打扮的老汉。我的视野里还有一群打工 者,他们总会把旅行当成一件很隆重的事情,他们把行李塞满行李架连座位下面 也不放过,这么做的理由是他们将不会再回到他们离开的地方,而此时,他们的 妻子正打着哈欠哄孩子睡觉。我只有一只眼睛能看见,赵欣不似普通的小女兵那 般粗糙,脸是白的露出腮上淡蓝色的经络,睫毛长而黑,眼睛为此显得水灵。那 身制服使我不敢妄加断定她的年龄,她的声音也不象那些快乐的女兵豪爽干脆, 而是一种谙哑的低沉,这显示出她的成熟。或许她还是个处女,可这和我有什么 关系,我只需要把手中的东西交给她,我们就完结了。 一个小站,这是什么地方?火车根本没有停,甚至没有减速,可能是武山或 者别的什么站,我对这条路线并不熟悉。赵欣在看一本杂志,民工的女人开始骂 小孩,那个小孩不肯睡觉。随后我听到那个小孩开始大哭,吵得我头疼,外面还 是一片漆黑,我有些冷,还有些困,如果必要的话我可以躺到坐椅下去睡觉,但 现在不。赵欣放下杂志,对着窗户端详自己,用手理了一下头发,当她转过头时 我又尝试着把手中的盒子趁人不备的交给她,我向她眨了眨眼睛,她愠怒地看着 我,把手缩了回去,我只得顺手拿起她的杂志来看。我只能用一只眼睛来看书, 我的另一只眼睛是那种做工粗糙的假眼,它只能委屈地漠然地起到一种无关紧要 的装饰作用。那本杂志我一点也不喜欢,翻了几下就放在那里了,过道另一边的 一个民工过来拿了杂志去看,他朝我友善的笑了笑,而我对着赵欣笑了笑,赵欣 面无表情的坐着,可能她没有看见。 我终于把那个盒子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并开始抽烟,当我抽到一半时,赵 欣开始咳嗽,我带着歉意的笑容站起来,准备到两节车厢中间把烟抽完。过道上 人不是很多,两节车厢中间倒有几个破衣烂衫的家伙,他们猥琐地低着头,或蹲 或坐。他们的行李和他们一样笨重、肮脏,他们生就猥琐,时常抬头用漠然的眼 光一看,立刻又低下头去。我能看见的那只眼睛也有些涩了。窗外的黑暗在延续, 车上的广播已经停播,或者根本就没有播,我有些奇怪,这么多人的一个公共场 所,居然会这么安静。我回到座位上,赵欣似乎有些累,她把头后仰闭目养神。 这时火车速度慢了下来,外面仍然一片漆黑,可能是临时停车。一个乘务员推着 一辆卖货的小车走了过来,他一边走一边叫卖,我用一只眼扫了一下他的货物, 惹得他满怀希望的在我面前站了半天。 火车又经过了一个小城市,甚至通过了一座立交桥。我看到汽车在桥下通过, 远处一闪一闪的可能是霓虹灯,很快就又是黑夜了,什么也看不清了。除了由于 列车自身速度造成的风声,我几乎找不到与外界的联系。我想睡觉,但还不至于 要躺到椅子下面去,我把臀部尽量向前,身体后靠,选择了一个较为舒服的姿势。 我看到了行李架,那上面有一个帆布包是我的,用方格子粗布床单裹成的包袱和 那个劣质的印有小燕子头像的旅行包可能是我旁边那个人的,它占据了几乎一半 的地方。还有一个硕大的军用背包,无疑是赵欣的。那个生意人没有旅行包,只 有一个小皮包寸步不离的随身带着。车厢顶蓬的电扇锈迹斑斑,白色的车顶现在 变成了米黄色。我感到有些胸闷,更远一些的某个座位上又有小孩儿在哭。我感 到冷,可身上却在出汗,我努力放松身体后仰,试图睡上一小觉。我从那一只半 睁半闭的眼睛的缝里看到赵欣脸部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她睁开了眼睛,我猜想她 或许刚才确实睡着了,只是紧绷的神经不允许她如此安详地入睡,她在一个不得 而知的梦中惊醒,她厌恶地看了一眼身边那个占据了大半座位的胖子,然后看了 看表。不知为什么我也睡不着了,我起身从旅行包里拿出一瓶水来喝,顺便拿出 笔和纸,我要给我的女友写封信,我的女友就在郑州,见到她时我会把信交给她。 我眼睛的余光似乎看到赵欣又在对着车窗修饰自己的头发,“她对着黑夜打扮自 己,”我把这句话作为给女友的信的开场白,随后我写道:“我正在坐在列车上 的你的对面为你写信,她和你差不多的年纪,请相信,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我 告诉你这些只能理解为我把所有的美丽的女人都当成了你……”。这时赵欣干扰 了我的思路,她在手提包里找东西,把一件件小东西放在桌子上,有军官证、纸 巾、小剪刀还有一些说不上名字的药品。那些东西都散发着香水味,是那种很普 通的茉莉花香,最后她拿出一块巧克力放在桌上,又把那些拿出的东西往回放。 她那些小女人气的动作吸引了我,以至她发现我在观察她时我仍没有把目光从她 身上移开,她拿起巧克力向我示意了一下,我窘迫的摇摇头,我感觉这是个机会, 就掏出那个盒子试图递给她,她把头扭了过去,脸上带着女人那种嗔怒的笑容, 我忽然发现我并不想她接受这个盒子。 夜深了,车厢里更加寂静,恐怕只有我和赵欣没有睡意。我睡不着是因为我 本来就具有焦虑和失眠的双重症状,我被某些医生诊断为高度神经衰弱,被另一 些医生诊断为抑郁症。她为什么睡不着,鬼才知道,她重新对着窗外在看,她此 时不是在看自己的影子了,因为她是一动不动的。对面有一列火车对开过来,一 样明亮的车窗里看不清乘客的轮廓,很快就过去了。车厢里有人走动,我总感觉 有人在默不做声地来回走动不怀好意地左顾右盼,赵欣把头扭过来,她重新拿出 手提包,从里面拿出一板药,扣出两粒长形的药片,旁若无人地直接吞服,然后 她放松身体,就势靠在椅背上,整个人似乎小了许多。 我终于睡着了,当我醒来时已经能看到车窗外笼罩在阴暗之下的景色。我看 到除了我和赵欣还在其他的人都已经换掉了,我下意识地看了看行李架,我和赵 欣的包都没有动,火车正在通过乡野,我看到一些孤零零的废弃在土山上的黄白 土墙,除此之外是赤裸的丘陵。我旁边坐了一个正在打瞌睡的年轻士兵,赵欣旁 边则是一个类似于推销员的男人。赵欣已经醒了,或者她从来就没有睡,她的表 情极不舒展,我对她笑时她也没有什么表示。我站起来去洗漱,盥洗室前已经在 排队了。我重新开始抽烟,我感觉浑身轻飘飘的,喉咙发干,那烟除了纸浆味没 有其他味道。车里已经开始有一些大的动静,火车也似乎开的更快了,这是赵欣 也来了,她侧着身子从我身边走过,我想和她打个招呼,但她过去了,她站到了 两节车厢中间,她也在抽烟。 我回到座位上时那个士兵已经醒了。他年纪不大,现在的服役期都缩短了, 很难再看到那些成群结队精神抖擞的老兵。他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想和他聊几句,却不知怎么展开话题。赵欣过了很久才回来,她疲惫地走过来 坐到她的座位上,我很想随便和她说点什么,可是觉得没有必要。这时火车减速 了,一些破旧的仓库开始出现,还有积水的地下道。我在一些路口看到了等着过 铁路的人们,远处有土气的楼房,冒着黑烟的工业烟囱和未竣工的建筑物,一切 都被镶嵌在一个灰色调的平面里。车厢里广播传来伴随着电流声的列车员的声音 ──前方到站宝鸡,到宝鸡站下车的旅客请准备好,到宝鸡站下车的旅客请准备 好……。我似乎听到有人在低唱,第一句我没有听清,第二句听出好像是赵欣在 轻轻的哼唱,我看了她一眼,她没有反应,但那低唱声停止了。 这时我旁边的那个士兵说话了,他对着赵欣说:“您是哪个部队的?”赵欣 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可能以为她没有听清,就又问了一次,“您 是哪个部队的?”赵欣把脸扭了过去,那个小士兵很羞愧,我对他说:“她在兰 州上的车。”他红着脸朝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火车停了,上来的人并不多,现 在是客运淡季。我重新把身体往后尽量靠,希望更舒服些,那个推销员模样的男 人也醒了,他很谨慎的和赵欣之间留出了一条缝隙。火车又开动了,赵欣很久不 把脸从窗户那边扭过来,但我不相信她是在看窗外的风景,因为那是最最单调的 北方的冬天景象,除了赤裸得发白的丘陵以外看不到别的什么。车厢的那一边坐 了一个相当健谈的人,他一直在喋喋不休地指责腐败。但我不能把他所说的连贯 起来,我也不愿意他出现在我本来就不大的视野里,只是觉得他很吵。 “你到哪里去?”旁边那个士兵问我。我看了看他说:“郑州。”他问: “是探亲吗?”我说:“不,联系工作。”他笑了笑说:“你在兰州当兵?”我 说:“是的,但我马上就复员了,我要回去找工作。”“我们是老乡。”他善意 地说。我本来以为赵欣听到我们的谈话会把头转过来,但是她仍然一动不动地看 着窗外。“是的,我们都是河南人。”我说。那个士兵又问我:“你的眼睛是怎 么回事?”我做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三等功。”我说。他也笑了,“很倒霉。” 他说。我说:“是的,三等功只是个安慰。”我拿出一只烟让给他,他推开说: “谢谢,我不抽烟。”我们又恢复了沉默,我和这种年轻人没有什么好说的。赵 欣始终没有转过脸,我真想知道她在想什么,那个士兵把座位让给了一个走过来 找座位的五十多岁的妇女,他站起来,活动着身体,他又问我,“你在哪个部队。” 我说:“最后一年是在兰州,以前是在其他地方。”他站了一会说要去其他地方 找座位,但那个妇女说她到咸阳就下车了。白天的时间过得很快,到中午时天晴 了。赵欣靠着椅背,她的眼睛已经黯淡,她的脸色更加苍白,我想她一定困了, 她始终一言未发。车上变得有些拥挤,增加了许多说话有当地口味的人。他们显 得有些放肆,几个人一起的大声谈笑,非常吵闹,他们都是坐短途车的人。一个 卖货的乘务员来回穿梭了好几趟,可我没有一点食欲,在火车上,我可以忍耐着 一天一夜不吃东西,我已经做好了这种打算。那个士兵又和我坐在了一起,他拿 出一块面包和一只火腿肠出来吃,他含糊其词地告诉我这是他的老乡送他时买给 他的,河南人在外面很团结,我笑着附和说可能是吧。赵欣把头扭了过来,她从 手提包里拿出那板长形的药片儿,又站起来从行李架上的背包里拿出一瓶水,就 着把药片儿吞了下去,然后她坐下后仰着闭上眼睛。那些放肆的当地人终于下车 了,我看着他们在月台上各自走散,这个地方就是西安,我在这里路过两次,没 有下过车,我一点也不了解它,也对它没有兴趣。那个谨慎的‘推销员’从窗口 向外面买货的人招手,他买了份盒饭,仔细吃完并且把饭盒扔在座位下。车上的 河南人变得多了起来,他们也很活跃,听到他们说话我提前产生了一种安全感。 赵欣仍然在哼着什么,我相信她心情可能比较舒畅,或许我们这一路也不会说话, 但是我丝毫不认为那是由于她的高傲造成的,我们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 我的眼睛不能够一直睁着,那样我会头晕,我始终没有适应用一只眼睛来看。 当火车停在河南境内的第一站时,赵欣旁边换成一个衣着单薄浓妆艳抹的女人, 个子很高,她的长发披在肩上,一坐下就打手机。她在说话时伴随了很多肢体语 言,引来了许多注意,她一定很美丽,但我无法看清。她关掉手机沉默在座位上 时,我看到她不自觉露出了茫然,她有些发抖,不知道什么使她紧张。我旁边的 那个士兵又把座位让给了一个抱着孩子的丑陋乾瘦的男人。那个孩子已经不小了, 一张瘦脸带着泪痕,父子两个穿着很厚的棉衣,但丝毫没有显出太大的体积。孩 子可能生病了,他的父亲满脸愁容,他们低声说着什么,我听不清,因为那个士 兵已经和那个美丽的女人攀谈起来,他们的普通话都带着浓重的方言味道。所谈 的内容简单直接,我听到那个女人说她在郑州做生意,后来一直是她在说话了, 她说话很快,没有逻辑,前后不照,似乎对很多时髦的地方都是很熟悉的,交际 也十分广,和刚才那种茫然的表情相比她已经判若两人了。我想抽烟,但必须到 两节车厢的中间去,那个孩子本来就在拼命地咳嗽了。当我在那里抽到一半时, 那个士兵也走了过来,看来他想上厕所,厕所却被人占着。他走到我面前,神秘 的对我说:“那个女人可能是‘鸡’。”我愣了一下笑笑说:“大概是吧。”他 得意地告诉我,那个女人给了他她的手机号码,我想了想就说:“是的,现在的 社会真乱。”他天真地笑了。后来我们一起回到座位上,我坐到我的座位上,他 仍然站在那里和那个女人聊天。旁边的那个男人问了我好几遍郑州什么时候到, 我告诉他早着呢,但他还是继续问。赵欣又一次把手提包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 来,放在桌子上,她动作轻盈,表情复杂,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做一种游戏。 我突然把盒子拿出来扔进她刚好敞开的手提袋里,除了我旁边的那个男人以外所 有人都吓了一跳,赵欣有些洋洋得意地迟缓地把手深进手提袋里停下了,我几乎 快要哭了,但是她的表情是不容质疑的,我想她一拿出盒子我就马上逃掉。她旁 边的那个女人在和那个士兵讨论星座和命运,她开始观察我,当我看她时,她立 刻装出一付很天真烂漫的模样来。后来那个女人说她能够预测未来,士兵就要求 她为他预测一下未来,她立刻拿出一付扑克牌让士兵洗了三遍,士兵接过来洗了 三遍,并照她说的把牌按顺序摆在桌上,那个把牌一张张掀起说出所代表的含义, 大概都是些关于财运和桃花运的说法。那个士兵一边听一边煞有其事地点头,并 装出非常虔诚的样子提问,真希望他们安静些。给他算完后那个女人把牌交给我 说:“你也算一下吧。”我想了想这样又可以转移一下注意力就说:“好吧。” 我学着那个士兵的样子把牌洗过后摊在桌上。她掀起几张后装作很神秘的样子说: “你很复杂,经历很丰富。”我说:“很复杂,不丰富。”她继续说:“你仍处 于一种未定型的阶段,生活或者性格。”我说:“可以这么说,可大多数人都是 这样。”她又说:“你会在南方呆一段时间。”我说:“这是我不能预料的。” 她肯定地说:“是的,是这样,不过你不要全信,好了,爱情就要出现了,一个 经典的爱情故事,呵呵,很浪漫,让我们看看她在哪里?”就在她要掀起那张牌 时,赵欣打开了窗户,一阵刺骨的寒风吹了进来,把桌上剩下纸牌吹得飞舞起来, 就象一只只飞舞的蝴蝶,有一张飞到了我的脸上,那个女孩先是惊叫然后大笑起 来。赵欣赶快关上窗户,她有些惊慌帮我们找飞散在地上的纸牌,终究还是少了 一张黑桃7 ,那个女孩笑着说,不要再算了,看来你的爱情是会被风吹走的…… 那个孩子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她的话。 赵欣已经把提包挂在了衣帽钩上,我感到非常累但如释重负,大家都不想说 什么。士兵在地上铺了一张报纸坐下打瞌睡,我旁边的那个男人有些焦虑地看着 窗外,已经快到终点站了,外面早已经是平原的景色了,很快就到终点站了。我 看了看对面的那两个女人,她们都是一副很平静的样子,我想对她们中的一个人 说些什么,就说:“马上就到了。”没有人回答我,看来她们都在想自己的事情。 只有那个士兵站了起来,他皱着眉头看了看窗外,“就要到了吗?”我说是的。 在列车广播说就要到达终点站时,一些人开始收拾东西,赵欣也站起来把那个大 背包拿了下来。我只有一个小帆布包,就坐在那里没有动,火车进站以前就看不 见那个为我预测未来的女人了,那张黑桃7 此时正躺在她刚才坐过的地方,她可 能提前站到了门口。车停时我们就开始排着队下了车,很快那个士兵就消失在人 群中了,那个抱着孩子的男人也看不到了,月台上的人都在匆忙地走着,只有赵 欣还在我的视线里。她那个背包实在太大了,几乎比她的身子还要大。我走过去 帮她解下背包背在自己身上,她顺从地跟在我的身后,我们两个一起走出出站口, 站在车站的广场上。我问赵欣:“你回家吗?”她说:“是的。”随后她不好意 思地笑了笑说:“对不起。”我摇了摇头。她说:“是的,你都看到了,我不愿 接受他的礼物,我不能听他的,那样我就会一直在那里呆下去,那里让我发疯。” “是的,他不应该强迫你。”我说,“如果需要的话,你可以告诉我他的地址, 我帮你把东西还给他,虽然我只是志愿兵,但我不怕他。”她笑了,然后把盒子 从口袋里拿出来打开,里面是一只做工精致的戒指,她拿出来戴在手上试了试, 然后笑着说:“不用了,让我自己对他说吧,他也不是个坏人。”我说好吧,然 后我给她叫了辆的士,把她的东西放在车上,“再见,听天由命吧。”我大声对 她说,她摇下车窗说:“好吧,再见。” 当我准备去坐公共汽车时,我看见那个士兵,他正迷茫的站在不远处的一个 台阶上。我走过问他:“怎么还不走?”他似乎已经不太认识我了,他沮丧而冷 漠地说:“没有车了,我在这里待一夜,明天早上再走。”我本来想说‘那你住 到哪里’嘴上说的却是“好吧,再见。”走了很远我又转身向他招手,他向我笑 了笑,我扭过头迅速向前走去。我想我立刻就要见到我的家人和女友了,我打电 话告诉他们让他们都在家里等我,我将永远不再离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