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客的爱情故事 小新枯坐在电脑面前。现在已经和对方的主机失去了联系,他的又一次入侵企 图被挫败了,屏幕上是对方上传给他的一个msg :“没关系的,你还有机会”,结 尾是个颇具嘲讽意味的“:)”。他点了支烟,多少有点不高兴,这已经是自上回 取得微弱优势以来第4 次惨败了,看来,网路那头的神秘人物比自己更牛!有人在 敲门,当然是莲儿,他连忙按动一个热键,屏蔽掉当前屏幕,起身开门。“刚才给 你热了杯牛奶,”莲儿赤着双足站在卧室门口的地板上,有些羞涩地说,“我想你 还没睡……”小新看着莲儿那低领的睡袍,再不解风情的男人这会儿也该懂得做什 么,“请进……哦……快请进来……厅里冷……” 半夜时分,他惊醒了。只有一件事能让他惊醒,他朝那个几乎是他的圣地的角 落望过去,果然,那台处于沉睡状态的电脑自动开启了,这意味着有别的黑客通过 远程控制连上了他的机子。小新悄悄从床上起来,披上睡衣,蹑手蹑脚地走到电脑 边,检索了一下记录,再看看旁边的莲儿,她正侧着身子蒙头大睡。这可不是一种 良好的睡觉习惯,但既然她看不见自己在做什么,他想,那么多谈一会儿也没关系。 “你又来啦?”为了保证交流的速度,他用英语问道。想想有点好笑,身为一 个黑客,他的系统却让别的黑客入侵了,他还要低声下气地和对方打招呼! “是啊,我又来啦,怎么到现在才回应,你女朋友好漂亮……”对方同样用英 语回答。他吓了一跳,回头看看,莲儿还是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感到有点气愤:这黑客可真过分,竟然打听起个人隐 私来了。再转念一想,疑窦顿生:“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啊,是瞎猜的……” “真的只是‘瞎猜’的?猜我正和女朋友睡觉?” “哦,那就算不是瞎猜的好啦,我说你今晚送给她的百合可真好看,我看了羡 慕死了,其实我也想要呢,怎么不送我一把?” 百合是他今天回住家前在公寓左近的花店买的,一路回来也没遇到什么人,看 来他是受到对方监视了,这让他有些哭笑不得,还好看来对方并无恶意,不然,他 知道,凭对方的技术,可以轻而易举地抹去他硬盘里的数据,或者让他的主板报废。 既然他能“猜”到自己和莲儿在一起,说明对方就在这幢公寓大楼的附近,说不定 就藏在对面那栋楼里哪扇窗户的后面。他悄悄地支起半个身子,把厚厚的窗帘掀起 一角,往对面看过去。现在是周六的凌晨,有不少窗口还亮着计算机荧屏反射在上 面的微弱的兰光,他想他当然看不见哪个窗子后面有一架远红外线摄象机或者星光 夜视仪。 “好啊,你告诉我你在哪儿,我给你送过去。”他试探道,这招当然笨到了极 点,对方那么聪明,肯定不会上当。 “那你现在就给我送过来吧,别去管你的女朋友,你瞧她现在睡地多熟呀,推 都推不醒的……” “瞎猜的又是,”他现在不无恐惧了,对方没有道理知道莲儿现在睡地如何, 他第三次回过头,轻轻的叫了声:“莲儿……”床上的女人还是象死过去一样没任 何反应。 “我说的可没错是不是?你叫她她都听不见……不过我告诉你呀,她这副样子 可是装出来的,其实她醒着……” “你怎么知道?”他既好奇,又恼怒。 “我当然知道,她那是想看看你对她是否忠贞……要是你能马上把花送过来, 我这就告诉你我的地址,我相信你早就想见我了;可那样的后果你自己可得想清楚 ……现在,选择吧……‘能’或‘不能’?” 后果,他当然知道,既然对方对自己并无恶意,那么这后果就特指莲儿会怎么 看一个深夜给别人送花的情人了。 “对不起,我不能。”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他刚想问为什么,系统消息显示对方已经离开了。他关掉监视器,将信将疑地 看着床上的莲儿,一时间,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奇异的错觉,觉得躺在床上的这位刚 才和他一同享受生命极致的女人并不是莲儿而只是她的孪生姊妹甚至是克隆人…… 不,不会的,他想,那种灵与肉紧密无间地融汇在一起的感觉,那种仿佛和宇宙万 物合为一体的感觉绝对不是虚假的……刚才进来的那个秘密客,使他消除了心中对 莲儿的最后一丝怀疑,感到轻松的同时却涌起一阵失落,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 所希望获得的是什么,那个答案隐藏在他意识的最深层,如同月夜里一座辉煌壮丽 的建筑的倒影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若隐若现。 他在黑暗里端详着莲儿朦胧的脸,忽然涌起一种很强烈的温情,想拥抱一下她, 他往她那边挪过去,无意间觉得自己压在床上的什么东西上,开灯一看,原来是她 的手机,他微笑了,这女孩子,工作这样兢兢业业,连睡觉都吊着跟神经,把手机 调在待机状态,生怕什么新闻线索与自己擦肩而过从手指缝里溜掉。 关上灯,他在黑暗中回想过去。 荒村白雪枯枝……高楼人海车流,只经过二十几个小时,他就完成了从一个世 界到另一个世界的跃迁,扔下了厚厚的档案袋,也抛下了年迈的父母,随身携带的 无非是一包破旧的行囊和一个地址。 他完全有理由后悔自己不该满打满算,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网上找到的那家公 司。他来晚了,那家公司已经招到了自己需要的“人才”,把他扔回了大街。在那 儿,很多象他一样,甚至远远不如他有知识有学历的人都在谋求一份得以糊口的职 业。妈妈硬塞给他的旅费不日告罄,和旅馆结清帐款,发现自己手头只剩下几块钱。 他在繁华的大街上游荡,终于在百脑汇找着了一台可以免费上网的电脑,他在各个 聊天室和论坛打探消息,看了网上各家人才交流市场的招聘消息,挑了几家待遇比 较高、胜任的把握也比较大的发出了应聘信,现在他对自己能找到工作心里已经有 底了,就剩今晚的住处还没有着落。 通过搜狐,他终于在浩如烟海的信息里找到一个女孩的合租启事,上面是说她 独占着一个双人公寓,希望有人能和自己共同分担每月800 元的租金——性别不论。 他给那个女孩发了E-mail,告诉他在某聊天室等她回复——要是他能够赶得及 在百脑汇打烊前收到对方的消息。现在他把全部的赌注都押在那些自己无从把握的 因素上了,他知道,要是到那时她还没有回复他,那他今晚就得睡大街。仿佛命运 女神感到自己实在有些亏欠他了,在百脑汇关门前5 分钟的光景,那女孩风风火火 地闯进了聊天室,“一看到你的信我就过来了,希望时间还赶得及。”那女孩一打 开他的小窗就说,搁了一会儿又问:“喂,你还在吗?” “在的”小新回过神来。先前怕她不来,现在她来了,自己却不知道怎么向她 开口。在她面前,他可连一点可以讨价还价的资本都没有,更何谈公平合理的基础 了!“……我想租公寓……”这么说实在有点傻,本来嘛,他是干什么来的呀? “……我是说,和你合租……”这话可就说的更傻了!他在心里不住地埋怨自己, 怎么就象对对方有所企图似的,可他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啊,也没想过在结婚前和 一个根本就不认识的女的睡一房里,“我还没结婚……” “哈哈,”他猜对方在那头一定笑地前仰后合,“你到底是来找房子的还是来 找对象的?”他看着这话不知道怎么回答,对方又给自己解围了:“快回个话过来, 到底要不要和我合租?” “要,当然要,可是我现在没有钱……”把话传过去好一会儿,对方都没反应, 他可真傻了,他想对方一定是把他当作成心寻她开心的流氓了! “小姐你听我说……你能听我解释一下吗?” “你说吧,我听着呢。”对方这时大概已经收敛了笑容,小新正琢磨这话怎么 说呢,旁边有位保安模样的人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他该离 开了。“请再等一分钟,就一分钟,”他央求那保安,“是很重要的事!” “你看看现在这里还有没有人?”保安没好气地问。果然,这楼层的所有顾客已经 全部走光了,只剩自己还死皮赖脸地不动弹,“就一句话,一句,”说着说着,念 及自己的处境,他的眼泪都下来了,保安诧异地看着他(心里一定在想:“哈,那 么大的人了还哭!”小新忿忿地猜测),又看了看手表,不耐烦地说:“那就快点, 我不能在这里陪你一辈子!” 这句话实在刺人,但他在感激之余也想不起要去计较了,回头继续打字:“这 里已经下班了,请告诉我你电话号码,我给你打电话。” 对方传过来一个8 位数。他打上个“回头见”,回车后才发现对方已经先于自 己退出了。 “BillGates 保佑我找到她。”他在心里默默祈祷,记下号码,谢过了满脸疑 惑的保安,他提着行李从后门匆匆离去。 走到外面,他才发现天早已经黑了。他在附近找着个公用投币电话,掏出身上 仅剩的最后一块硬币塞了进去。“你好。我是小新,”一听到话筒那头有声音,他 就说上了,“要是现在我找不着房子,今晚我就得在马路上过夜了……”可这和她 有什么关系,小新忽然想到,这可真是一条不成其为理由的理由,但对方是自己最 后的希望,他只有厚着脸皮,在那一块钱用完之前把话说完——还必须获得肯定的 答复! “我能赚到钱,已经有公司给我发面试通知了,所以我能支付那一半房租,只 需要晚几天……” “可以问一下你做什么工作吗?” “我是程序设计师,已经获得微软系统工程师和思科网络工程师的认证……” 这时,电话系统提示还剩余30秒钟的通话时间。 “那好,你过来吧,地址就你在网上见到的那个,还记得吗?” “我确认一下,是!@#%&吗?” “是的,我叫莲儿,我等你……” 挂上电话,他有点不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是真的。风冷冷地吹,他甩甩头,借 着路灯打开地图。那地方在虹口区。他身无分文,不敢叫出租车,现在花去的那枚 硬币是他身上最后的财产,因此他连乘工交汽车的车费都没有了。迈开步子,迎着 刺骨的寒风,他按着那个地址走去…… 2 小时后,他终于赶到了那公寓。门卫怀疑地看着他,和楼上通过电话后才给 他放行,这是他这几天所受到的最后的考验。上了楼,他看到那个叫莲儿的就等在 门口,一看见他,就说:“进来吧……”。他进去了。没有问题——那女孩什么问 题都没向他提——这是莲儿的自信也是对他的信任。她把他领到他的卧室,道了声 晚安就回自己房间了。小新看了看自己屋内的陈设,生活用品一应具全,他实在想 不出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忽然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走到她的门口。 “有什么事吗?”里面的莲儿听见了脚步声,大声问道。 “谢谢你,”小新说,“要是没有你……” “快睡吧,明天我还要上班呢!” “好的……”小新回头走上几步,又说了一声:“恩,好的,明天见……” “明天见……”莲儿答道,这声音听地小新心里柔柔的,忽然从他心里生出一 股豪情:“我会出人头地的!我一定要出人头地”他默默起誓,“我将一生铭记这 个日子,一辈子都要对得起她!” 工作非常顺利。鉴于他在业务方面的精通和人际关系的豁达,不但获得同事们 的喜爱,还深受老板的器重。老板甚至愿意预支他半个月的薪水,让他换一身行头, 为了报答老板的知遇之恩,这天小新加班到很晚。回到公寓后小新想到的第一件事 就是把自己所欠的那部分房租还清。“为什么这么急?”莲儿惊讶地问,推开他的 手,“你手头紧你先用着,瞧你这身衣服也该换换了。”莲儿说的在理。那衣服还 是他从老家出门的时候穿着的,半个多月了都没洗过,脏的够可以的,远远的就能 闻到一鼓汗馊味,莲儿早就想把它洗掉了,可他既拿不出可以替换的衣服又不愿意 再花莲儿的钱。真难为了她也难为了在一起共事的同事们,他们从来没在他面前, 据他所知,也没在他背后对他的穿着说过什么不中听的话。 “我……”他不好意思把手里的钱再拿回去。这么些日子来,除了自己身上穿 的,他吃的住的,包括上班来回车费花的全都是她的钱。 “你什么呀?快把钱收起来,洗洗手过来吃饺子吧,都不知道给你热过多少回 了,这么晚回来也不先打个电话!还有,吃完饭把我给你买的衣服试一下,看合不 合身……” 小新傻傻地笑了一下。心里颇有点感动。完事后,他回到自己屋里,打开老板 配给每位程序员的笔记本,连上网路。 从本质上说,小新就象Matrix里的那个主人公Neo ,在现实中一直扮演着双重 身份,一种是电脑安全公司的防火墙软件程序设计员,另一种就是黑客。他常常利 用各种方法去入侵别人的计算机,最终目的只是攻破对方的防御系统,这项高难度 的智力挑战不仅给他带来了无穷的乐趣,同时也是对提高自己编程技术的一种锻炼。 在入侵过程中,他刻意掩藏并尽可能地抹去自己到过何处的所有痕迹……这么多日 子以来,他几乎没有碰上自己进不去的系统,但这次他遇到了问题,当他试图攻破 一台虚拟主机的防火墙时,竟然被对方发现了,刹那间,成千上万个数据包通过线 缆调治解调器象潮水般地涌来,堵塞他的信道,填充他的硬盘,逼地他不得不立刻 断线,以免对方的跟踪探测器查到自己的IP,向对方昭示自己的踪影。 “天啊!”断线后他查看了一下系统,确认没有收到什么损伤后,才惊魂未定 地嘟囔了一句,“可把我吓坏了!” 自那天起,他一直在和那位神秘人物做着猫捉老鼠的游戏,不过他也说不清在 那个游戏里,自己属于猫还是老鼠。他不但要跟踪对方,还要想方设法甩掉对方的 反跟踪;有时候对方甚至会主动出击,试图先行一步攻破他的防火墙,他觉得自己 仿佛是在和对方下围棋,每走一步都生死攸关、如履薄冰,或许一个不小心,对方 就取得了全面胜利,在这场艰难的战斗中,他所有的潜能都被激发了出来,所有智 慧都化作了实践,在短短几个月内,他的专业技艺突飞猛进,已经被老板提拔为那 家利润丰厚的高科技公司的首席程序设计师;但在和那位神秘黑客的较量中,他却 象诸葛亮一样,六出祁山未建寸步之功。 “怀疑一切”从中学时代起就成了他的座右铭。有一阵,他的确怀疑过那神秘 的黑客就是莲儿,这种没有根据的怀疑起先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诞无稽,他知道莲儿 是某点糠亩公司的新闻编辑,不过她只在家里上班,每天把做好的页面上传到服务 器就算完成任务了。她可以如数家珍地告诉你市场流行的主页编辑工具的名称,可 以不厌其烦地向你讲解直到你弄懂构成某种页面特效的源代码每一项表达式的含义, 但他可从来没听她说起过什么握手协议啊,什么密码破解啊,当然,隔行如隔山, 他自己也从来没在她面前谈过这些。他怀疑她的唯一理由就是那位黑客不论白天还 是黑夜都曾对他主动发起过进攻,甚至在他工作的时候都不例外,除了他和莲儿在 一起的时间,最近一周,他故意一有时间就和莲儿呆在一起,一方面为了加深双方 的感情,一方面也是为了方便于寻找能加深这种怀疑的根据,结果他发现情景果然 如此。 但现在,他已经没有任何理怀疑莲儿了。她是无辜的,他心想,并自己老是疑 神疑鬼感到可笑。他想有必要在天亮后和莲儿好好谈一下这件事,是的,他是该和 她好好谈一下这件事了,因为……这关系到他的未来,他希望能诚实地面对自己和 自己的选择。 他还是想找到那个黑客,他觉得要是他们两个一起合作的话,可以开一间专业 网络安全公司,为上网企业提供安全服务,明天……哦,是今天了,他想,他还得 去老城隍庙的新亚金店买一颗钻戒,回来向莲儿求婚……想着想着,他沉沉地睡过 去了。在床的那一边,莲儿悄悄地从被窝里探出头,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打开手机 按了几下。 在她自己的房间里,那台接受到无线电讯号的PC满足地叹息地呻吟了一声,关 掉了。